[自創] 分手同意書 下

作者: oPTT (OP)   2021-12-16 23:46:07
有政治梗
(下)
    「喂喂喂,薪水小偷,工作了。」
  「嚇!」張至仁被人由背後連拍三下,嚇到彈了起來,回頭看到是同事才拔下耳機
:「抱歉,音樂太大聲,沒聽到你叫我。」
  「你在聽什麼啊?也太專心了吧。」
  「沒啦,不是要做聖誕音樂會的宣傳圖嗎?我就找找靈感這樣……」
  屁話連篇。他就只是在偷懶而已。
  然而,身為負責生產梗圖的圖文創作者,爬時事是基本工作,沒人有理由阻止張至
仁在上班時間逛油土伯、上PTT、滑D卡、看搞笑轉貼文。
  「金曲獎?」
  「嗯,剛在做演出樂團的介紹,看他們入圍過金曲獎,就想找個得獎的新聞畫面來
用,結果就不小心就點到金曲串燒聽起來了。」
  2020年第31屆金曲獎,最佳樂團;2014年第26屆金曲獎,年度最佳歌曲。
  2014年,和男友開始「試分手」的第一年。
  七年時光似水流。
  從那天起,他們就在生活劃出了一條線,朋友般的關心,開放式的交往,不限制彼
此的人際和交友,保持聯絡,但不再以彼此的伴侶自居。只要話題中有誰不愉快就打住
,不深入、不試圖說服對方。
  好像把沒共識的地方抽掉,他們就能好好相處……做起來像是掩耳盜鈴。
  這樣是對的嗎?
  張至仁沒有答案。
  如今2021年都快結束了,也不知道對方癢不癢,心還在不在?
  這樣的「試分手」有意義嗎?試出彼此的真心了嗎?
  同事放下了卷宗就轉身離開,張至仁回過頭看著網頁中播到一半的MV,果斷戴回
耳機,繼續偷懶。
  天色漸漸光 遮有一陣人
  為了守護咱的夢 成做更加勇敢的人
  天色漸漸光 已經不再驚惶
  現在就是彼一工 換阮做守護恁的人
  現在就是彼一工?
  那一天真的到了嗎?
  ※
  好好的戀愛,怎會搞到要「試分手」?
  這事得從2014年第26屆金曲獎的年度最佳歌曲說起──從李彥修拒唱那首歌開始。
  
  (2014)
  李彥修抱著張至仁卿卿我我了一會,聊到同事離職導致工作量翻倍的事,張至仁聽
得好生心疼,摸著老公的臉親了又親,總算決定暫時不再拿社會理念這種事煩李彥修,
然而思及不太樂觀的學運現況,他還是沒有出門約會的心情。
  說實話,他寧可今天先去找同學和腐友討論,如何在能力範圍內支援活動,反正來
日方長,大事搞定再談情說愛也不遲啊啊……
  「……」
  大不了到時拿身體加倍安慰李彥修也行啊啊啊。
  「……張至仁。」李彥修的聲音已經已經有點不爽了。
  「咦,啊,是!」A害,又走神了。
  「你,唉……」
  李彥修眼看連著幾句情話張至仁都回得心不在焉,便不再勉強他陪著自己。反正要
講的都講了,政策這回事又不是小老百姓能改變的,多吵沒意思,不如等張至仁的熱度
退了再說。
  於是,小情侶的甜蜜週末提早收場,一同用完午餐後,張至仁便包袱款款、離開李
彥修的住處。
  李彥修送走了小男友,獨自到市區逛程品,買了兩本書、吃完晚飯又到公園慢跑了
兩圈,十點多回家洗完澡,一開電視便瞧見斗大的新聞標題:學運衝突升高,學生衝入
行政院。
  喂喂喂有完沒完?
  算了,事情鬧大也好,某院長可不像王X平那軟杮子,應該會直接驅離。到時這些
人沒戲唱,抗爭也就落幕了……然後終於也能看到一點別的新聞了。
  李彥修有點幸災樂禍地想著,到時他也就不用擔心男友想聊那什麼鬼黑箱了。
  ……慢著,萬一李彥修被朋友慫恿跟著跑去怎麼辦?
  李彥修眉頭一皺,line了張至仁詢問情況。
  「你人在哪?」
  「嗨嗨,在嗎???」
  「我說真的,你支持學運我尊重,但連行政院都闖真的太over」
  「不要人家衝你就跟著衝嘿」
  「看到沒!!!」
  「喂,我很擔心,看到就快回!」
  兩分鐘過去,螢幕上始終沒出現已讀標記,他又撥了手機,卻只聽到「對方未開機
」的語音,連張至仁的室友也連絡不上。
  眼看新聞畫面上的嚴肅氣氛、現場強大的警力佈署,李彥修耐不住緊張,連上FB
確認,張至仁的近況仍停在中午和自己一同用餐的照片,沒有任何新訊息。
  「幹。」
  時間不早了,週一還要上班,李彥修只得先發了封簡訊叫張至仁回電,然後爬上床
,儘量逼自己睡著。
  ※
-2014年,3月24日0時25分-
第一波清場行動開始,鎮暴警察嘗試驅離行政院大樓現場群眾。
  「啾啾啾……」
  意識模糊中,李彥修隱約聽到line的音效,他瞇著眼抓過充電中的手機確認,凌晨
兩點多,張至仁只回了一句話:「我沒事啦,愛你(兔子+愛心圖)」
  沒事會拖到大半夜才連絡上嗎?!
  李彥修按了通話,卻屢遭掛斷,他氣到想罵人,結果好死不死,這時手機又收到新
的FB通知,來自張至仁的室友。
  滑開一看,李彥修覺得自己幾乎要瘋了──
  今天不站出來,明天站不出來。 ─ 覺得永不妥協╰(#‵皿′)╯。
和張至仁、KFC和其他3個人,在 行政院。
  李彥修的心狠狠抽了一下,滑著螢幕的手指都在發抖。
  『小傷暫撤,大家務必注意安全。等等回防立院。』
  只見張至仁的室友新增了一系列照片,其中兩張圖拍到了滿手是血的張至仁,正對
著鏡頭大比中指,稚氣未脫的狼狽臉龐上滿是不甘。
  「張至仁……」
  李彥修吸了口氣,再度用line打了一行字:「你最好馬‧上‧打‧給‧我,不然我
會視為這是分手的意思。」
  半分鐘後,他手機總算響了。
  「……喂?」張至仁的嗓音怯怯的。
  「你在搞什麼!」李彥修劈頭就是大吼。
  「喔沒事啦,我手機沒電,忘在朋友家剛才拿到,你該睡了,明天再聊。」
  「再裝啊!」
  「蛤?」
  「就在剛剛,你親愛的室友已經傳了一堆公開照片,還tag你了。」謝謝這位室友的
雞婆,李彥修心想。
  看到新聞時,他還抱著看好戲的心態,而如今得知心愛的人就在現場,情緒根本冰
火五重天。
  自己真的太高估男友的智商了。
  「…………」
  「馬上給我回家,就算318你們有理好了,現在衝行政院又是幹嘛?整個立法院都讓
你們了還不夠?要不要五院都去衝一下算了,當自己在玩佔領online?」
  根本傻傻的,一頭熱跟著自嗨。李彥修愈講愈大聲。
  「不是才叫你不要跟著亂?到底想讓我擔心到什麼地步才滿意?」
  「就說了在亂的人不是我們,是馬卡茸好不好!」張至仁心情正處於未爆彈狀態,
他就是隻駱駝,背上稻草如雨下。
  傷口還在痛,同行的朋友都有情人或親友的支持。身邊伙伴不是在打電話報平安、
就是互相打氣安慰著──只有自家老公不賞臉還狂潑冷水。
  輪到張至仁上藥,志工把消毒水沾上傷口時,他痛到忍不住罵了一聲。「幹,」
  「幹什麼幹,想幹的人是我好嗎!」李彥修誤以為是在罵自己,心頭更火。
  「…………」
  「說話啊。」
  張至仁懶得解釋,忍無可忍:「那你說說看啊!要怎樣政府才肯正面回應大家的訴
求?」
  「阿修老師不是好棒好厲害,該怎麼辦你告訴我啊!」
  「我管他要怎麼辦,政客們自會處理,小屁孩自以為正義去跟國家鬥,你有病嗎?
怎麼,事成後DPP要封你當官?」
  「唉……」張至仁感到一陣疲倦。「為什麼你就是不相信我的判斷,不試著體諒我
的心情?」
  他自己也覺得群眾能量正在消退,於是隨另一批人轉攻行政院,累了幾個小時,共
同承受社會的質疑、立法院夥伴的切割,為堅信的價值努力──然後這一切,遭受國家
暴力也就算了,還被自己最愛的人當成白痴行徑。
  不正是想守護所愛之人與未來、期待社會變好,人們才聚集在這的嗎?
  「我才想拜託你相信我的話,體諒我的擔憂好嗎?」
  張至仁心想,所謂放棄治療就是這麼回事吧。
  「阿修,我愛你,真的很愛你。」
  「……你想說什麼?」李彥修又睏又火大,實在懶得猜測這氣氛詭異的告白有何用
意。
  「所以我不想和你爭什麼對錯了,只是希望,你,身為我伴侶,可以不挺我的立場
,但至少別否定我的理念。不然我們別談這件事比較好。」
  李彥修不會聽不出張至仁話中的嚴肅,他也穩了穩情緒,重新開口:「至仁,我道
歉,我接受你有你的想法,但這事關你的生命安全,你爸媽要是知道……」
  「他們都知道,我剛已經打回去報過平安了。」
  「……好啊,所以你當我是什麼?」李彥修莫名感到受傷,酸意止不住湧上。
  「我們是什麼關係?認識七年、交往三年,然後今天全世界都知道你殺進行政院,
除了我!」
  「如果一個弄不好你出了意外,我該不會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因為你不想談。」
  「怎麼不想談,我不是讓你說了嗎?」
  「呵。」你只是讓我說,覺得小孩子讓他鬧一鬧,吵完就算了,你有打算認真聽嗎
?你知道我想說的是多嚴重的事嗎?
  「嗯……在這場行動落幕之前,我們暫時別見面好了。」
  「你什麼意思?」
  「我沒有別的意思,真的,只是這方面我們理念不合……」
  「只是理念不合?你敢說你沒有要分手的意思?」回顧以往,兩人從沒吵過分手程
度的架,這回居然為了個法案鬧成這樣,李彥修難以置信。
  「我沒有,」張至仁確實沒有這個念頭,但此刻兩人皆已動氣,他不敢保證再被激
下去,自己會說出什麼話來。「相信我……」
  他儘量讓語氣誠懇:「我還是愛你,但我最近的行為只會惹你生氣。先這樣吧,事
情總會過去,我們各自冷靜一陣子。」
  「你在哪,我過去找你。」
  「不用……」
  「至仁,拜託,現在很晚了,我八點半就要起床,你別讓我整天都沒辦法專心上班
。」
  「真的不用,我在陪朋友包紮,我們都沒事,而且等等還要回立法院……」
  「還要回去?我講的話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還真的是,言盡於此。
  張至仁苦笑:「……嗯,我還是要去。」他對著手機親了一口:「老公,我愛你,
掰掰。」
  「張至仁!」
  李彥修不敢置信地瞪著被掛掉的電話,回想半天之前的甜蜜恩愛,彷彿只是夢一場

*
  三月二十四日早晨,李彥修蒼白著臉色上工。
  午休時滑了滑手機,發現他超過1/3的臉書好友,頭像都成了漆黑一片,包括那些平
時不對政治時事發表意見的人。
  同事、親友圈,討論學運的人多了起來,動態時報上開始出現更多的新聞轉貼。
  三月二十五日,PTT群眾募資購買的蘋果頭版廣告上線,不少熱心人士自費加印
發放,希望讓更多人瞭解「他們,為什麼在這裡?」
  學運話題更加熱絡,李彥修翻著同事特地買來的兩份報紙,若有所思。
  而張至仁──他的男友,卻再也沒有主動連絡過他。
*
    連續四天,李彥修過著被老婆放逐的日子。
  ……說放逐是嚴重了點,大約就是一種不統不獨、不聞不問的狀態,維持表面和
平現狀。畢竟他們通常也只在假日約會,週一到週五的連絡不算頻繁。
  所以現在也不過是少了每天的晚安電話、少了偶爾的line貼圖+小情話、少了FB上
的放閃告白互相tag……而已。
  四天來,他只能用FB確認張至仁的安全,既拉不下臉打電話,又擔心張至仁被
抓去警局,沒消息時就偷偷私訊張至仁的室友……所幸沒再發生大事,而張至仁只有
週一沒課比較閒,接下來幾天也乖乖回學校報了到。
  學運引起的共鳴度提高,李彥修多多少少還是聽了些同事的討論。
  就算再沒興趣,同事不比男友,禮貌上無法說出懶得聽這類真心話,難免要附和
一下話題。
  他對法案還是沒什麼特別支持或反對的情緒,不過看到學生提出退場條件、以及
號召遊行的新聞,心想活動差不多也到尾聲了,正欣慰著,卻在3/28下午收到張至仁
室友私line的訊息。
  「至仁好像感冒了,但我們有必修,晚上還要開會,他回家可能沒人照顧,」
  「他還在學校嗎?我去接!」
  「對」
  李彥修檢查了今天的工作都不算急,於是請了三小時假,無視抗拒,先把張至仁
載回自家照顧。
  「怎麼感冒的?」李彥修揉著熱毛巾。
  「沒,就靜坐時不小心淋到雨。」張至仁躺在李彥修床上,心裡大罵室友叛徒。
  「傷都還沒好又去給雨淋?你都不用上課了?」李彥修把毛巾蓋上張至仁的額頭

  其實在身邊正面輿論的影響下,李彥修對佔領行動已稍有改觀,不再堅持反對張
至仁參加,如今純粹是擔心老婆身體來著,然而他嘴硬不提,張至仁更不知他在想什
麼,一股狠勁又飆了上來。
  「沒課時才去的啦!而且這算什麼傷!一點小破皮怎麼了嗎,我只是在馬路上被
拖離的時候雷襌又剛好石頭割到手而已,那些凌晨被噴水的人還不是照樣回立法院靜
坐!」
  「好好好……等等先吃飯、再吃藥。晚上要是還不舒服,我下班載你去看醫生,
到時掛號的人會比較少。」李彥修懶得和病人吵架,先遞上一盒成藥。
  張至仁接過藥盒,一看更怒摔:「你故意的嗎……不吃!」
  明知我過敏,還買普哪疼服冒錠,拎盃反服貿啦幹!
  李彥修眼中寒光一閃,忽然釋出身為老公的100%罷氣:「少給我大小聲,拎盃可
是不計前嫌特地請假來照顧你,還敢有意見!?」
  誰都沒忘,現在他們仍在冷戰中。
  「喔……那,如果我吃了,」張小弟弟立刻弱掉。他小小聲地問:「330的凱道遊
行,你會陪我去嗎?」
  「不會。」拎盃這麼擔心你,結果你藉機談條件?
  李彥修原本被老婆冷落的氣就還沒消,正好因這句話火上添油。
  「腦公~~~~」張至仁拉長音,氣若游絲。
  幹。
  幹幹幹。
  幹幹幹幹幹幹幹!
  政治冷感男──李彥修,終於正式開始厭惡政府。
  現在這個病人超可愛啊,超想撲上去揉一揉又抱一抱再給他呼呼啊!
  馬的爛官員再不回應、學運再不落幕,他和老婆到底要何時才能和好?
  啊啊啊!!
  「……叫什麼叫,」其實倒也不是真那麼不願意去,但上午主管才交待過週末要
先空下來。遊行他不反對,但面對愛情還是要先嘴硬一下,基於身為老公的面子。
「在玩水救國的時候,你有想到你老公嗎?」
  「有啊~人家心心念念的都是你啊啊~~」張至仁也看出李彥修給的台階了。
  嗯,如果張至仁再多求幾下、到時又不用加班,要答應也是可以。李彥修暗爽著
,手機就響了。
  「喂?是,所以……確定星期一一早就要輸出嗎?」
  『對,急件,我們老闆週六晚上才趕得回來,到時才能定稿,所以假日還要麻煩
你們了,不好意思。』
  「別這麼說,應該的,那到時再傳檔到我們FTP,謝謝……」
  李彥修一臉無辜地看向張至仁:「有工作,我也不是故意不陪你去。」這社會可
不是繞著學生轉的,錢還是要賺。熟客的請託誰能拒絕?
  「喔……」張至仁有點失落,但也沒出現太意外的表情。他不再講話,只是閉上
眼睛咳了兩聲。
  李彥修彎腰拿開冷掉的毛巾,摸摸他額頭:「忍一下,開水快好了,等等幫你泡
川貝枇杷膏。」
  張至仁又睜眼眨了眨:「欸,」
  「嗯?」聽見水燒開的聲音,李彥修拿起馬克杯轉身往廚房走去。
  「那,你泡完可以陪我練唱一下滅火器的島嶼天光嗎,」沙啞的口吻難掩期盼:
「我參加了歌唱革命,這個活動不用衝撞,只是在人多的地方快閃表演而已。很好聽
喔……」
  張至仁看著李彥修的背影,把發紅微酸的鼻子藏進被子裡,像個許了願又怕被拒
絕的小孩。
  「等你喉嚨好了自己練啦,我又聽不懂台語。而且我只請假三個小時,等等要回
去趕進度了。」
  「…………」如果李彥修這時回過頭,就能看見張至仁連眼眶都紅了。
  「好囉,來喝吧,順便吃藥。」
  「還有這個,來配著吞才不會苦……我該回公司了。」李彥修攪拌著枇杷膏,在
廚房大喊。
  「你先放著好了。」
  「北鼻……還在不高興嗎?」李彥修其實快發火了,但礙於對方是病人,他還是
耐著性子:「來,先把身體顧好……」
  「不是,我現在有點反胃,怕剛吞下就吐。」張至仁拉起被子,把整顆頭都蒙住
。他怕一走出去就會哭出來。
  「欸……好吧,那晚點再吃。你不要吐到床上喔,」李彥修整理好餐桌,拿起電
腦包:「那我差不多一小時後打回來提醒你吃藥。抽屜有萬晶油,聞一下會好一點。

  「嗯。」
  「快遲到了,我走囉,晚飯在電鍋裡。」
  「好。」張至仁翻開被子,沙啞著對房門口大喊:「老公我好愛你唷。」
  「廢話,你也只能愛我而己。」因為有人重感冒,所以李彥修沒要求吻別。
  「掰啦,晚點見。」
  「掰~」
  可能是生病引發的感傷與負面情緒吧。一聽見大門關上的聲音,張至仁的眼淚立
刻潰堤。
  嗚嗚,啊啊啊啊啊!
  他嘶叫,他吶喊,他搥打床墊。
  他翻身,把臉和淚,把真摯卻無用的悲鳴都埋進李彥修的枕頭裡。
  他努力想用半塞的鼻子聞出李彥修的味道。
  我好愛你,可這份愛為何如此寂寞。
  ※
  「至仁,舒服點沒,起來吃藥了。」聽筒那端的嗓音溫柔和緩,已不見一絲冷戰
的痕跡。
  「嗯吃了,」其實李彥修出門沒多久,張至仁就起床把晚餐連藥都吃完了。
  「那好,接著每小時量一次體溫,然後──」
  「我好多了,等等直接回我那。我們……」
  「你不住我這,晚上誰照顧你?明天不是沒課了?」
  「對不起,阿修,」張至仁小聲啜泣,聲音活像個被甩的:「我看我們還是先分
手比較好。」
  「啥??」
  張至仁自哀自憐地偷哭了半個多小時,結果才接到李彥修的電話,那關懷的語調
就令他什麼都忘了。
  那瞬間只覺得我去你的服貿去你的抗爭……
  法案過了又怎樣,不過又怎樣?
  只要不看不聽當做沒這回事,他就能和老公繼續甜滋滋的生活。
  反正市場開放、產業危機這種事,由專業人士去煩惱就好了。
  他們是Gay,不會有子女,不必擔心下一代的未來;如今這麼多同志出聲力挺反服貿
,卻沒見多少人出現支持多元成家,說實在的,陽光未來依舊遙遠。
  何不好好把這一生過完就算了?小人物何須有大志向,民不民主有差嗎?
  張至仁為這種想法感到害怕。
  在這最該堅強的時刻,豈能容許自己變成愈愛愈軟弱的人?
  天天煩惱若再參與抗爭會不會惹男友生氣、煩惱著冷戰幾天後才該放低姿態撒嬌
示好。
  這陣子愈投入活動,愈瞭解整個社會結構都存在問題。不只服貿協議,代議政治
、監督機制滿是漏洞,警政、司法體系完全不中立……
  他無法做出不再參加抗爭的承諾,更無法預料這場仗會打到何時,他怕,怕這一
切都將耗盡李彥修對他的愛情。
  「遊行我會自己去,你週日好好工作吧。那個,雖然原本說的是暫不見面,但我
發現自己負擔不了太頻繁的冷戰與想念……我們還是分手吧。」
  如果這關撐過、如果到時你還愛我,我們接著再一起連署多元成家。
  「喂喂……等一下,你在說什麼,至仁?!」
  「我先回家了,晚安。」
  把手機調成拒接來電模式,張至仁收好衣服、洗淨餐具,然後插上耳機放起滅火
器的歌,輕輕關了門。
  歹勢啦 愛人啊 袂當陪你去看電影
  原諒我 行袂開跤 我欲去對抗欺負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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