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同飲杯中月、參

作者: ZENFOX (☁禪狐☁)   2021-09-07 13:30:41
  靈素宮的人作息生活很單純,該吃就吃,該睡就睡,其餘時候不是上課就是修
煉,再來就是各自分配到要負責的事務,有些人負責栽植藥草,有的則是伺候靈獸、
座騎,外室弟子要忙的雜務更多,至於那些連弟子都稱不上,只是因戰火或各種理
由避世者也上不了潢山主峰,而在鄰近山裡隱居。
  在那些修士眼裡小羊也是個凡人,只因他出身不凡而待在靈素宮,但他的日子
也和別人沒兩樣,從前想見周諒還得問藍師兄借座騎,是一隻頗有靈性的鹿,不過
自從前兩年他可以取得攀雲丹以後就方便多了,一有空就往周諒的住處跑,也就是
女修們待的碧雲樓。
  然而等他能常去找周諒時,周諒卻很少待在樓裡學習,而是跑去外頭修煉。他
知道周諒曾經歷姥姥的死,對生死懷有恐懼,也因而對修仙有所執著,所以當初周
諒才一直勸說他留在靈素宮。小羊留在這裡不僅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這個妹妹,
再說他也沒別的去處。
  「今天周諒也不在?我知道了。」小羊謝過眼前一位師姐,拿了兩包藥材遞上
說:「這包藥材是給她的,另外還有這一包是給常師姐和宋師姐的,妳們和她住一
起,她時常受你們照顧,只能送這點東西聊表心意。」
  常師姐親切笑道:「師弟太客氣了,我和其他道友都不知收了你多少好東西。
放心吧,周諒她又聰明又善解人意,還常逗我們開心,那麼討喜的ㄚ頭,我們自然
不會放著她不管的。我會告訴她你來過。」
  小羊離開碧雲樓就偷閒到山林裡蹓躂,深山裡的林木多半樹齡悠久,但有幾處
林子恰好在靈脈上,他來到其中一處神木林裡找到時常去的大樹洞,從儲物袋裡拿
出氈毯鋪好,然後倒頭就睡。
  明蔚以神識傳音道:「又跑出來摸魚。」
  「什麼叫『又』啊,我上回來已經是上上個月的事啦。再說這裡靈氣重,我就
算只是睡一會兒也能吸收靈氣。昨晚唔呵……」小羊張大嘴巴打呵欠,口齒不清道:
「都你逼我、背秘陣要訣,沒睡好。哪有人夢裡也這樣。」
  「夢裡也修煉的人多的是。」
  因為不在靈素宮裡,四下無人,小羊開口回嘴說:「那是他們,不是我。而且
我正在長個子,沒睡好的話長不大!」
  「小羊,你忘了再過幾年就滿十年,到時要是你身上詛咒還解不開,有麻煩的
可是你,不是我。」
  「沒忘、沒忘,讓我小睡一下嘛。」小羊咂咂嘴,蜷縮在樹洞裡堅持假寐。在
他睡著時,明蔚再度現身在樹洞裡,這樹洞著實不小,明蔚這樣高大的傢伙也能站
在裡頭。
  明蔚神色平靜望了眼睡著的小少年,接著就在一旁佈了結界,以防有什麼山中
精魅或邪祟侵擾,接著自行修煉,雖說他現在只是一部分元神依附在小羊身上,也
並非什麼事都辦不到,他們倆一起精進修為反而才好。
  樹洞周圍攀爬生長的藤蔓已經有不少花苞,外面山野的霜雪也逐漸消融,不識
得那些草木的人只是隨意觀景,識得它們的就知道那些都是很好的靈植。小羊來這
裡也是打算一會兒要摘些回去養著或製藥,他的窗台就栽植不少山野採回來的靈植,
其他同門好奇卻又拉不下臉問他是怎麼採來的。
  山裡的天氣說變就變,前一刻還是晴天,待明蔚行氣告一段落,外頭已經風雲
變色。明蔚拿小羊身上的儲物袋取了一把傘擱在洞口,動念施法,外面驟降的潑瓢
大雨和狂吹的大風便影響不到樹洞內的他們。
  明蔚看小羊眉心微微起結,坐到一旁用指腹替人輕輕抹平,喃喃低語:「睡不
好是另有其他原因吧。」他知道小羊不是因為被他督促修煉才沒睡好,而是不時想
躲避藍晏清,無形中為難了自己。
  小羊睡到半夢半醒覺得有人碰自己的臉,瞇起眼覷著那隻手的主人,對方側臉
望著外頭若有所思的模樣簡直能顛倒眾生,他好像沒見過這樣俊麗超凡的人,一時
懵住了。
  明蔚察覺小羊醒來,轉頭望著他說:「是我擾醒你了?」
  小羊不自覺嚥了下口水回應:「沒,沒關係。哥哥你是誰啊?」真好看。
  明蔚微微挑眉,有些哭笑不得睞他一眼,然後搖頭輕輕嘆氣。小羊覺得他這態
度似曾相識,再想這地方除了他以外還有誰來?答案呼之欲出。
  明蔚看這小孩表情變化如此精彩,失笑說:「這會兒清楚了?」
  小羊點點頭,尷尬道:「剛才我睡迷糊了。我只是沒想過你一下子變這麼大隻。」
  「什麼叫變這麼大隻,我不是熊。」
  「哈哈哈。」小羊以大笑掩飾莫名急跳的心。他早就知道明蔚生得好看,可小
小隻的看來格外精緻可愛,現在恢復原貌,感覺竟會如此不同啊。
  「醒了就接著練功好了。」明蔚板起臉要求道。
  「嘖。」小羊垮下臉,心想似乎也沒多大的不同,還是這麼嚴格。不過他還是
乖乖坐在樹洞裡打坐,還記得他第一次到這裡是被明蔚附身操控過來的,一醒來就
是黑夜,想往外走又被佈滿樹根的野地絆倒,嚇得他哭出來。
  明蔚當時也不急著哄他,而是等他哭夠了才出聲解釋,不知不覺他已經習慣背
著靈素宮的人找秘密場所練功,習慣明蔚借他身軀吸收月華,習慣明蔚冷淡的態度
裡偶爾有的一絲絲溫暖關懷。
  比起藍晏清,小羊知道自己更依賴明蔚,因為他們立了契約,因為他們之間心
神感應更強烈,也沒有理由互相隱瞞或背叛,而且明蔚只管他修煉上的事,其他事
上多是隨意閒聊,還能忍受他老是開玩笑和逗弄,這麼想來明蔚這妖魔的脾氣也算
不壞的了?
  「又胡思亂想什麼?」明蔚察覺小羊有些心不在焉,輕輕捏了下小羊的臉頰,
小羊皺了下眉重新端坐調息,勉強沉靜心思。因為要他完全靜下心來太難了,越讓
自己不要亂想,就越是滿腦子的天馬行空,而且滿心滿眼都是那個捏自己臉頰的傢
伙。
  修煉很苦,打坐冥想很難坐得住,鍛鍊體魄又時常搞得一身傷,還得設法隱藏
傷勢不被別人發現,真是動不動都在受罪,可是遠不及詛咒發作時的頭疼。那種痛
就像有枝箭射中腦子,猝不及防就開始了各種凌虐,恨不得把腦子從頭殼裡挖出來,
或割斷頸子試圖解決一切。
  此念方起,小羊驀地睜眼深吸一口氣,嗓音微顫喚道:「明蔚。」
  他沒見到那男人身影,頭忽然開始劇痛。他張嘴卻疼到快喊不出聲,逼出了淚
珠和一頭冷汗,兩手成爪又手足無措的在周圍胡亂刨抓。這樣的痛是極強的漩渦,
捲走他所有感識,讓他的心趨於絕望。
  「啊……疼死了……」小羊開始出拳捶打地面,表情越來越扭曲。很快的他眼
前發黑,感覺快昏過去,此時彷彿有股力量將那些痛楚絲絲縷縷的抽離他身上,柔
和濃厚的靈氣往他湧來,劇烈的痛苦很快緩解下來,感覺就像被溫柔月色籠罩。
  當他再度能聽到附近鳥囀蟲鳴,以及再度放晴後的林間微風,代表他又熬過再
一次的詛咒煎熬。明蔚不見身影,也沒有再出聲,小羊卻曉得是明蔚救了他、幫他
撐過去,只是耗了些法力而暫時靜靜待著。
  兩者默默無語,卻都已經知悉彼此的想法和習慣。小羊閉目養神片刻後,朝虛
空處道了聲謝,接著又疑問:「但明明不該是詛咒發作的時候,怎麼會這樣?該不
會是我修煉無用?」
  明蔚猜測道:「也可能是因你修煉有成,咒力也跟著增強。有些咒會因施咒者
或被咒者變化。」
  「這麼難纏啊。」小羊心情低落,想到這豈不是如附骨之蛆,當即作嘔,把一
早沒吃多少的東西全吐出來。
* * *
  積雪逐漸消融,初春時靈素宮會舉行試墨儀式,讓同門以及招待來的道友們看
到靈墨的優劣如何。由靈素宮派出的代表以靈墨施術,之後再以靈墨和其他道友交
流。靈素宮的靈墨是用潢山神木所製,靈氣不凡,因此每年這時候都會有不少符修
或陣修前來。
  尋常弟子不會出現在這樣的場合,遑論小羊這種修為沒多少長進的,不過他是
盛如玄之子,所以能得空閒到鄰近觀星樓上看儀式過程。過去他也只是遠遠觀望,
周諒覺得這些事沒什麼意思,只是哥哥到哪裡她都想跟著,說是要保護哥哥。
  靈素宮的建物多是倚峭壁築起,山間盤徑迥旋,兩人走入觀星樓,小羊跟周諒
說:「妳修煉這麼辛苦,何不回去多睡一會兒。」
  周諒扁嘴回話:「不用,我不累,況且你到人這麼多的地方,我擔心你受欺負
嘛。」
  「哈哈哈,哪會有人欺負我,妳多心了。再說那儀式也沒什麼,想看的人應該
不多,我只是答應藍師兄要來這裡看他施法而已。」
  周諒聽到哥哥提藍晏清又更加不耐煩了,念道:「藍師兄真是的,私下表演給
你看不就好了。不,還是算了,我不喜歡你們獨處,那還是我陪你來看吧。」
  小羊疑問:「你不喜歡我跟他獨處?為什麼?」
  周諒有些結巴:「我、就、就是不喜歡嘛。覺得小羊哥哥好像要被搶走似的,
藍師兄也不喜歡我和你獨處啊,每次我們難得相聚,他就老是要找理由把我們分開,
討厭。」
  「啊?」小羊沒料到周諒會有這些想法,停下腳步愣愣看她。
  這時小羊還聽見了別人都無法察覺的幾聲男子輕笑,是明蔚在取笑他。
  周諒說:「什麼啊?哥哥你一點感覺都沒有?我覺得藍晏清好奇怪,根本把你
當成他的東西了。什麼都要管,好討厭啊。」
  小羊歪頭忖道:「是麼……我是覺得他比我爹還像爹一樣。」他忽然想到明蔚
提過藍晏清偷親自己的事,心情開始變得複雜。
  「你們要不要往前走?」後面又來了幾位同門師姐、師妹,略微焦急和埋怨的
盯住他們兄妹倆。
  小羊和周諒匆匆上樓,他們聽到階梯間的腳步聲越來越多,有些弟子好像是下
了課趕來的,小羊他們到最高樓時,露台已經擠滿了人,他們都在討論藍晏清的事,
而且滿口誇讚。修為較高的人就施法將遠方的情景投映至半空,讓大家都能瞧個清
楚,小羊他們也就乾脆站在後頭看人家法術映照出來的景象。
  小羊有些不可思議的說:「沒想到藍師兄這麼受歡迎。」
  周諒用平冷的語氣講:「雖然他和哥哥都是十四、五歲,但他是宮主的首徒,
又極有天賦,還修煉很難的雷火術,再過幾年說不定會想找個道侶,在修真界可是
個搶手的苗子。」
  小羊拿眼角睞了睞周諒幾眼,周諒問:「怎麼這樣看我?」
  「喔,沒有,我是想,妳也很厲害,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是不是也很多人盯著,
我擔心妳而已。不過,嘴上說擔心,我能為妳做的也實在不多,但是我煉的符很好
用,往後我多煉些符讓妳帶著防身吧。」
  周諒一臉感動望著他說:「還是小羊哥哥對我最好了。你給我什麼我都帶著,
看,這是你先前給我做的短笛,我也帶著。」
  「嗯。」小羊笑了笑說:「不過沒想到妳現在說話像個大人了。唉,歲月迫人
老啊。」
  周諒笑著打他手臂道:「胡說,我是長大,不是老。唉,不過呢,原以為宮主
會很關懷哥哥,可我覺得他也沒什麼,最終還是我們兄妹相依為命。」
  小羊尷尬扯了一抹微笑說:「其實他也對我很好了,丹藥任我取用,典籍幾乎
隨我查閱,衣食無缺,日子也是很愜意。」
  「可是他不常陪著你啊,不像姥姥陪著我一樣陪著哥哥,也不問你冷暖或悲喜,
偶爾想起你才找你聊幾句,問的也是些修煉上的事。」周諒看小羊神情無奈才住嘴,
但已經來不及了,忙著道歉說:「對不起,我不是想講這些害你難受。」
  小羊搖頭:「我沒難受,我喜歡靜,面對宮主也不知該講什麼,所以這樣反而
好。妳別為我擔心這些啦。那頭儀式好像要開始了,看吧。」
  周諒偷覷小羊的側臉,無心去看那儀式,她心想哥哥八成都是為了自己才留在
這裡,因為她想修煉、她渴望變強,恰好他們能留在靈素宮這樣的地方,但她這樣
是不是太自私了?
  小羊想起一事,聊道:「聽藍師兄說以前靈素宮沒有在製作靈墨,這其實是宋
叔叔來了以後才開始的。宋叔叔的故鄉宿月鎮,過去就是靠著製靈墨和其他修真者
交流,後來為了不讓這些東西失傳,才將製靈墨的工藝傳給靈素宮,只不過器具、
材料都是後來想法子請器修做的,材料是潢山靈脈所經之處的神木。這樣也算是報
恩吧。」
  周諒嘆道:「但偏偏這樣的場合,宋叔從來都不出現。」
  「大概是怕會勾起傷心的往事。」
  各方修真者表面看似和平,但爭奪修煉地的事也常有耳聞,宿月鎮狼族為了不
受他族欺壓也得不斷精進修為,壯大族群,為了能獲得更多資源,於是將訴月鎮一
帶靈脈上所產的古樹燒製成松煙,又狩獵那一帶的妖獸製作特有的牛皮或鹿膠,他
們做的靈墨是煉符、畫陣時絕佳的好東西。過去據說還有同為神裔的白狐族與狼族
交好,白狐族正是擅於煉符佈陣的族群。
  這些都是宋繁樺有次酒喝多了,和小羊聊到的,小羊想起這些就在心裡問明蔚
說:「你是白狐族,雖說世間白狐眾多,但是你應該也知道宿月鎮的事,你和那裡
有沒有什麼關係?」
  明蔚遲遲沒有回應小羊,小羊有些納悶,但這沉默也更讓他確信明蔚跟宿月鎮
或許有什麼淵源也不一定。小羊在內心默默念道:「對了,說來我一直都沒能問清
楚你是為了什麼被封印在憶夢谷的。我的事你幾乎都曉得,可是你的事我卻知之甚
少。有空你也和我講一講吧?說不定我也能想到一些法子幫你。」
  明蔚終於應他話,卻說道:「你勤加修煉就是幫我了。」
  小羊:「呿。」他出了這聲引來周諒不解注視,他假裝還在觀望藍晏清那裡的
狀況說:「我覺得提議要和藍師兄比試的那傢伙沒什麼了不起,贏了也只是以大欺
小,也不看他都幾歲了。」
  周諒點頭:「那倒是,都那麼大的人了還這麼沉不住氣喔。」
  話說藍晏清那裡的情況,靈墨是有分品級的,和其他法器、兵器一樣大致分作
上中下乘,有些會再細分品級,靈素宮能與同道交易的上乘靈墨數量有限,有兩位
修士為了爭取上階靈墨而提議鬥法。長久以來看藍晏清不順眼的林東虎恰好也在席
間,他提議讓藍晏清當裁判。
  那二位修士資歷和年歲都遠大於藍晏清,無論誰輸誰贏都不服氣藍晏清的判決,
所以又要找藍晏清再比試一回,藍晏清向盛如玄請示,盛如玄應允了,所以要同時
和稍早敗下陣來的修士比試幻術。
  那蓄著一撮長鬚的修士擲出百來張符,符紙發光變化成樹苗,再迅速生長為叢
林,枝條暴長並且往藍晏清襲擊。藍晏清只用中階靈墨的墨寶在紙上揮灑出一筆,
那張紙立即被樹枝刺穿並生出一陣煙霧,修士得意笑出聲,不料轉眼就見烏雲罩頂,
滂沱大雨傾洩而下,強大的雨瀑將叢林沖毀。
  幻術很快就散去,被幻術震懾的修士跌坐在地上神情恍惚,藍晏清遣人帶那修
士下去休息,然後親手將上乘下品的墨寶交給方才贏了鬥法的修士,鬧劇算是告一
段落。席間也有幾人受那幻術影響而神情呆滯,過了一會兒才回神。盛如玄令藍晏
清奉上薄禮向賓客們賠罪,說是薄禮,卻也是能應付幻術、穩定心神的上好丹藥,
沒有半個客人再有什麼不滿。
  小羊聽見那些弟子興奮誇讚藍晏清,仰慕藍晏清的弟子們不分男女皆有,足見
平日藍晏清和其他人也應對得很好,人緣好又不怎麼招人妒嫉,僅有少數如林東虎
那樣的會看藍師兄不順眼了。
  小羊也替藍晏清高興,這種場面藍晏清總是會伴著盛如玄一起出現,雖說佔盡
了風頭,但是藍晏清態度謙和有禮,平日刻苦修煉,這些名聲也都是藍師兄自個兒
踏實努力來的。
  交流靈墨只花一個上午就結束,盛如玄和其他長老要回大殿議事,小羊轉頭和
周諒說:「走吧,去吃點東西。妳怎麼已經在吃啦?哪兒來的包子?」
  周諒嘴裡塞了一顆包子,她遞上另一顆答:「方才遇上相熟的師姐帶來的,給
小羊哥哥拿了一份。」
  小羊發現不少人都帶了吃食上觀星樓,蹙眉失笑:「怪不得方才一直聞到香味,
以為隔得老遠我還中了幻術不成。」
  兄妹吃著包子慢悠悠走下來,周諒又瞅了瞅小羊說:「哥哥,你臉色不大好,
快回去休息吧。」
  「是麼?」小羊點頭和周諒道別,逕自走回藏風閣。他的確是因為詛咒的事而
身心俱疲,前天在樹洞還吐了,這兩天也都沒睡好,害怕自己哪次熬不過就活生生
疼死了。想到那詛咒彷彿是隨著自己的抵抗而變得更激烈,他就打從心底感到不舒
服,可是明蔚告訴他不能就此屈服,因為這表示他們修煉是有用的,所以詛咒的反
彈才會這樣大,想解脫的唯一辦法就是強大到可以解除它。
  小羊不明白是誰會對他下咒,而且對年幼的他下得了這樣的毒手,那時他不可
能與誰結怨,所以八成是有誰怨恨他親近的人,像是他的爹娘。說不定是盛如玄的
風流債招來這惡業,這讓他有些擔心袁霏纓是否和他一樣受拖累,才在懷著他的時
候離開靈素宮。
  小羊回房就坐在桌邊發呆,杯子旁走出一個小人勸說:「別想了,想再多也無
濟於事。」
  「是你啊。明蔚,你當初是怎麼被封印?為何被封印?要是都不解封的話會如
何?」
  明蔚盤坐在桌面冷笑了聲說:「相識這麼久,你現在才問我這些。」
  「一開始就問你太多,你也不會想理我不是?還會覺得我冒犯吧。現在我們也
相熟啦,你就說嘛。」
  明蔚抬眼睨人,他的確是懶得理一個懵懂無知的小兒,不過現在小羊長大又懂
事不少,這些事對他而言也沒什麼不可告人,於是回答道:「我曾告訴過你,我是
神裔白狐族。」
  「嗯、嗯,這我知道。靈素宮的一些書裡也有記載過,很久以前世間住著許多
仙神,也有不少妖魔,經歷漫長爭戰與正邪消長以後,仙神飛升到上界,妖魔也開
闢了自己的魔域,還人間平靜。不過還是有他們的後裔留了下來,為了避免互相侵
擾再起波瀾,所以都會找地方隱居。宋叔也是神裔的狼族。」
  明蔚點頭說:「這些神裔不會永遠躲藏起來,終究還是會嚮往外面的天地,與
異族有接觸。到了人世間沾染七情六欲,最後沉淪的也不在少數。血脈與異族交融,
逐漸消逝,也未嘗不是件好事,至少免了一堆麻煩。」
  小羊歪頭疑問:「什麼意思?」
  「世間仍有人對神裔的血脈相當執著。」明蔚說著,臉色越發沉冷。「白狐不
是很稀罕,但若被發現是神裔就不同了。白狐族很早就混居人間,有些又墮落得早,
血脈早已不純,或被有心者獵捕任憑宰割。不像宿月鎮的狼族總能齊心團結,維持
了一段長久又平穩的日子,但他們也難逃被覬覦血脈和靈墨這些東西的命運,慘遭
滅族。」
  「這麼說來,你們白狐族是被誰盯上了?」
  「嗯。」明蔚垂眼回想道:「我猜測這封印是一個叫習錚的修士做的。我的母
親生下了我和我妹妹以後就衰竭而亡,她臨死前耗盡所有心力把我倆藏在一處深山
洞府內,母親將其所知的一切傳承都留在那裡。
  我們一出生就靠這些活下來,並看著母親施法顯現出的幻影學會白狐族的事。
又過了很久以後才離開洞府,然後就被宿月鎮的狼族逮到,狼族的族長看我們沒有
什麼威脅,於是任由我們在郊外自生自滅。我潛到鎮裡偷食物,因而結識宋繁樺。」
  「啊?」小羊一臉訝異:「你們認識?」
  明蔚冷淡瞟他一眼:「我沒講過?」
  小羊用力搖頭:「從來沒提過,這幾年你一次都沒提過!」
  「不提也罷。」明蔚澀然一笑,說:「我和他算是不打不相識,不過狼族還是
不喜歡我和明斐,我和明斐都是偷偷到鎮裡去找他,宋繁樺的姥姥對我們也很好。
有天宋繁樺的爹在外面遇難,被一位修士所救,他爹也是狼族的族長。族長感激那
修士,就邀修士到宿月鎮做客,沒想到意外被那修士察覺我和明斐可能是僅存的白
狐族裔。」
  明蔚講到這裡就陷入一陣沉默,小羊好奇得不得了,放輕聲音問:「然後呢?」
  明蔚闔眼輕輕哼笑一聲,說:「然後就是災劫的開始。那修士名叫習錚,出身
自天蘅教。」
  「是那個流氓教派啊!」講到天蘅教就讓小羊滿肚子氣。
  「當時天蘅教可不是現在這樣,千年前的天蘅教就像如今的靈素宮,是個正道
大門派,天蘅教的創教者,就叫天蘅,據說是為了讓許多人都有機會入道修煉,所
以入教門檻極低,也不建立任何宮廟,只讓徒弟自行收弟子傳道,頂多是開店鋪做
些買賣供弟子過日子和助人辦事。天蘅教出了不少人才,有的還替當時一些國主安
家定邦,或替人伏魔降妖,消彌災厄,所以曾被某些國家立為國教。和天蘅可相提
並論者,就是寰寂散人、靈素仙子兩位,寰寂散人行蹤縹緲,只有幾則傳說,靈素
仙子就是建立這靈素宮的人,他們三個脾氣大不相同,但都是朋友,而且也都飛升
了。」
  小羊雙手撐頰聽明蔚講古,這些事他在一些典籍也有看過零星記載,或是從其
他人那裡聽過一點,可是他還是喜歡聽明蔚講這些。「所以說,天蘅教是因為收的
弟子太多,總有些敗類混在裡面囉?可是那習錚救的狼族族長不也是神裔?習錚做
了什麼?」
  明蔚抬頭欲言,卻改口說:「下回再繼續講吧。姓藍的小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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