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腦洞大開寫的小短文
（絕對是因為嗑了南碩時不時發的糖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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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趨近無限》
金碩珍沒想到自己只不過是安安分分當個小學老師，有一天竟然會接到這種家長投訴電話
。
「……第五題的題目本身有瑕疵。“20到26之間的所有數字相加是多少？”，敘述並沒有
提到其他限制，所以在包含20和26的條件下，這兩個數字之間也可能有20.1、20.11、20.
111等等，以此類推下去可以有無限多個數字，但選項卻沒有合適的答案，所以我認為這
題無法作答。」
「是這樣的，泰亨爸爸……」
「我不是他爸爸，我是他叔叔。」
「好的，泰亨的叔叔。有件事希望您明白，這是小學四年級的數學題目。」金碩珍略做停
頓，既是提醒對方，也給自己冷靜的空間：「我不是在質疑您數學方面的專業，但以小四
的程度來說，他們還不需要理解進階的概念，在作答上也是沒問題的。」
「不是，這是題目敘述的問題，」對方的語氣漸漸變得激動：「從選項看起來，題目要問
的應該是“20到26之間的所有正整數總和”，所以題目就不應該寫“所有數字”，而是“
所有正整數”才對。」
「是……是，您說的沒錯，不過我看了一下，這題大部分的人都答對，只有泰亨……呃，
少數同學寫錯，可見它對大多數同學來說，都是能夠理解的題目，基於公平性的原則，這
題的分數我還是不會給的。」
「不，你沒聽懂我的意思。就算多這三分，金泰亨也還是不及格。我的重點是，定義必須
精準，題目敘述卻把“所有數字”都混為一談，這會讓學生產生誤解，學生有誤解要怎麼
學好數學呢？」
「老師！南俊叔叔的腦袋被車撞壞了，你快點掛電話！」金泰亨在電話旁邊大喊。
「這人到底在搞什麼？怎麼會有這種家長？」金碩珍掛上辦公室電話的同時翻了個大白眼
，都已經留在學校加班了，竟然還有無聊家長打電話來找碴。為了幫小孩多爭取個幾分而
向他反應題目有爭議的家長他並不是沒見過，但這麼執著的人他是第一次遇到。
隔天上課時，回收讓學生帶回去訂正的數學考卷，他又在金泰亨的考卷上，看到紅筆打叉
的第五題題目的“所有數字”被人用另一枝紅筆圈起來，旁邊註記“所有正整數”。
「瘋子……」金碩珍忍不住嘀咕。
「我爸爸也是這樣說南俊叔叔的。說他是個數學瘋子。」金泰亨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金
碩珍旁邊，把他嚇一跳。
說到金泰亨，碩珍突然想起他稍早改聯絡簿的時候，發現泰亨的家長簽名欄換成他口中那
位叫做南俊的叔叔，而不是他爸爸的名字。
「對了，泰亨啊，你爸爸不在嗎？昨天為什麼是叔叔打過來？」
「爸爸去國外出差，下禮拜才回來。爸爸叫我去陪叔叔，不要讓他變成孤單老人。」
碩珍笑了笑：「這樣啊，那叔叔後來還有說什麼嗎？關於考卷的事。」
「這種人教的數學，難怪泰亨會考這麼爛！」金泰亨精準重現南俊的語氣，忠實轉述他的
話。
碩珍深深呼吸一口氣，壓下胸中怒氣的火苗。為何這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總是可以一句話
惹怒他。「跟你叔叔說，如果下次還有什麼意見，請他直接來找我當面講。」
泰亨搖搖頭：「可能沒辦法，叔叔現在動不了。」
畢竟是探病，該盡的禮儀金碩珍還是會盡，就算對方是個瘋子也一樣。
「我是泰亨的班導，金碩珍。祝您早日康復。」金碩珍拿著水果禮盒，彎腰鞠躬。抬起頭
的時候正好迎入坐在病床上的年輕男人的視線，他在電話裡的聲音聽起來低沉穩重，本人
卻很反差地有種少年感，他的右手右腳打著石膏，原本應該稱得上高大健壯的骨架屈就在
鬆垮的病人服裡，讓他看起來過於蒼白瘦削。
金南俊目不轉睛看著金碩珍：「泰亨的老師……為什麼突然要來？」因為無聊，他稍微想
過電話中就連與他爭論都彬彬有禮的聲音主人，長得會是什麼樣子，一如他所預期，長相
清秀，溫文儒雅的氣質中流露鄰家大哥哥般的陽光和親切。
金碩珍抱著無處安放的水果禮盒左右張望，病床旁唯一能放東西的小茶几已經被一架太空
梭模型佔滿，於是他空出一隻手，拿起太空梭模型說：「泰亨，玩具先收起來。」
泰亨抗議道：「那是叔叔的！」
「這是很重要的東西，請你放下。」
金南俊一臉像是地盤被外來者侵犯的表情，讓碩珍只好尷尬地放下模型。
「喔喔，好，真是抱歉。」
南俊用下巴指向碩珍身後：「那邊有冰箱。」
等雜事終於安頓好之後，碩珍開口說：「我今天主要是來了解一下泰亨的情況，因為他本
來就是單親，最近爸爸出差，由您暫時照顧他，但您現在身體也需要休養，不知道有沒有
我能幫忙的地方？」
「泰亨的數學是你教的對吧？」
「對，是我教的。」
金碩珍以為他要重提昨天考卷的事，結果金南俊卻感傷又真摯地看著他說：「抱歉，昨天
是我太敏感了，因為數學真的對我很重要。它是我的救命恩人。」
大約三周前，金南俊出了場車禍。過馬路的時候被右方來車撞上，在他努力多年終於正式
拿到NASA工程師的offer那天。職缺被別人替補，他的生涯規劃也被迫暫停，不幸中的大
幸是，當時他抱著一本高等工程數學的書，厚達七百多頁的書正好緩衝了撞擊的力道，所
以他沒有傷到內臟，只有皮肉傷。
「……去NASA工作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南俊嘆氣，他還沒有從跟夢想失之交臂的惋
惜中釋懷。
碩珍看向茶几上的太空梭模型，旁邊果然擺著一本破破爛爛的高等工程數學，又看到南俊
落寞的神情，他心頭一軟，能夠體會南俊對數學如此執著的原因，終於有機會能實現夢想
，卻因為意外而被迫放棄，任誰都有可能一時走不出這段低潮。
「如果叔叔沒有邊過馬路邊算數學的話，就不會被車撞了。」泰亨淡淡地說。
金南俊反駁：「當時我只差那一題，就把高等工程數學的題庫全部解完三遍了！」
「等一下，所以你會算高等工程數學，卻忘記過馬路要看路這種基本道理？」金碩珍越講
越激動，這男人果然還是不值得同情，讓他連敬語都不想用了。
「數學是數學，過馬路是過馬路，兩者並沒有因果關係吧。」
「說是這樣說沒錯，但一般人都是先懂得像過馬路這種基本道理，才去追求更高階的境界
，像你這樣叫做本末倒置，你看你不就自食惡果了嗎？」
「……」南俊鮮少會像這樣突然語塞。
彆扭的沉默讓金碩珍意識到自己似乎又雞婆多嘴了，繼續待下去只怕會更不自在，也沒什
麼話好說的，於是起身說道：「呃，如果沒事的話，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好……」南俊聽到他要走，頓時顯得不知所措，隨後眼神又飄移到病房某一角落。
「確實，沒什麼事情……」
碩珍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角落有一座待洗衣物堆成的小山。這令他很難不懷疑金南俊在
暗示些什麼。
「你幫我把輪椅推過來就好，路口有間洗衣店。」
金碩珍照他說的把輪椅推到病床邊的時候，金南俊仍不斷用旁人都能聽到的音量自言自語
。「……我現在下床只要二十分鐘，再用非慣用的左手慢慢推著輪椅過去，明天早上天亮
前應該回得來吧，真的沒什麼……啊，對了，我出去前要記得先跟護理長報備……」
等金碩珍回過神的時候，洗衣籃已經在他手上：「你說洗衣店在哪裡？」
金碩珍搞不懂自己為什麼要幫他做這些事，就像他也搞不懂金南俊一樣。明明覺得他自作
自受卻又同情他的處境，明明覺得他太厚臉皮卻又忍不住讓他稱心如意。
明明有很多理由可以拒絕，卻不想這麼做。
昨天金碩珍臨走前甚至在紙條上寫下自己的手機號碼，要他「沒事不要打來！」。
這些矛盾的情感原來可以同時存在嗎？
午餐時間金碩珍邊吃便當邊思索著，眼神不自覺飄向泰亨，他正在大啖便利商店的起司熱
狗跟微波炸雞，沉浸於同學們羨慕的眼光。
金碩珍立刻就上前關切：「泰亨，你沒帶便當嗎？」
「叔叔給我零用錢，叫我買來吃。」
金碩珍雙手叉著腰，搖搖頭說：「也是，你南俊叔叔怎麼可能幫你準備便當呢？這樣不行
，明天開始老師幫你帶便當！」
多一個十歲小孩的份量對金碩珍來說並不會造成負擔，他單純覺得成長中的孩子應該受到
良好的照顧，至少也得營養均衡才行。
所以後來他看到金泰亨便當剩一半不吃的時候，有點不開心：「吃不下嗎？怎麼沒有吃完
？」
「因為太好吃了，我想帶回去給叔叔吃。」
衝著金泰亨這句話，金碩珍連他叔叔的份都包了。
別人看到會以為他家是什麼營養午餐的中央廚房。金碩珍竟然為此花費五個小時熬牛骨湯
，還調鬧鐘半夜起床顧爐火、試味道。現在在做的事情連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他摔下湯
勺：「所以說泰亨爸爸為什麼要找自身都難保的人當臨時監護人啊？……」
“俗話說，吃哪裡就可以補哪裡，這隻牛為了你折斷骨頭，不要讓牠死得冤枉，快點好起
來吧。ꂠꀠ金碩珍”
他人沒來，但托泰亨轉交這張紙條跟一鍋還是熱的牛骨湯。
金南俊盯著字跡整齊的紙條好一會，才拿起湯匙喝湯。「嗯，喝起來不像是冷凍料理包。
」
「手腳舉起來給爸爸看。」另一邊泰亨聽話地在手機鏡頭前舉起手腳給視訊電話裡的人看
。「太好了，都還在！」
泰亨的爸爸，閔玧其，忙完一天的工作剛回到飯店休息。他是金南俊從大學時期就認識的
鐵哥們，幾年前自行開發出一款app，意外大獲成功之後順勢開了間新創科技公司，目前
非本人意願地執行閔社長的職務。
若不是看在他的份上，金南俊不會答應幫忙照看小孩；而他雖然總說金南俊是個數學瘋子
兼生活白痴，卻也是他最信得過的朋友，更重要的是，泰亨和南俊特別合得來。
「你們今天都吃了什麼？」玧其問。
「吃老師煮的飯。」
「老師？碩珍老師？」
泰亨點點頭。
「老師為什麼要煮飯給你們？」
泰亨雙手叉腰，模仿碩珍的語氣和表情說道：「“你南俊叔叔怎麼可能幫你準備便當呢？
”，老師是這樣說的。」
閔玧其冷笑一聲：「這麼說他見過南俊了？」
「嗯嗯，老師有來醫院找叔叔。」泰亨對著手機講悄悄話：「因為叔叔惹老師生氣……」
「我只是照實跟他反應考卷的問題。」
閔玧其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這倒是有意思。」
「玧其，碩珍老師原來就是個熱心的人嗎？」南俊轉向泰亨的手機螢幕問道。
「嗯……他在家長群組裡人氣蠻高的，又年輕，長得又好看，一天到晚都有人說要幫他介
紹對象。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平常很忙，不太參與他們班上的事情。」閔玧其嗅到金
南俊跟平常不同的氣息：「不過還真難得，你會對數學以外的事情感興趣。」
「我哪有對他感興趣？我只是隨便問一下。」南俊低下頭看著碗裡的牛骨湯，湯匙在裡頭
來回撥弄。
「不然，我結婚又離婚，小孩都十歲了，難道你要繼續單身嗎？」
泰亨過去抱住南俊沒受傷的手臂撒嬌：「我會永遠跟南俊叔叔一起玩！」
「呀！等你過幾年青春期就不會想理這個老人了啦！」
閔玧其的話在這時候聽來，特別令南俊在意。
直到三週前，他都還在為了當上NASA工程師的夢想努力奔跑。「只要一心望著目標前進，
總有一天會到達。」始終堅守的信念卻在人生的無常來臨時，跟他的骨頭一起被擊得粉碎
。三週以來的空白迫使他體認到自己是時候慢下來休息，可是沒了主軸的生活又令他心生
焦慮。
或許教教國小生簡單的質因數分解可以轉換一下心情。
「有一個質數，它的所有因數總和是14，請問這個質數是多少？」南俊念出數學作業簿上
的題目，功課的主人卻一臉心不在焉。
「首先，你知道質數的定義吧？」他問。
「因數只有他自己跟1。」
南俊十分不滿意他的答案：「準確來說是，一個大於1的數如果無法被1和他本身以外的自
然數整除的話，那麼這個數字就是質數。」
太饒口的敘述和過多的專有名詞讓泰亨聽得一頭霧水。自然數是什麼？整除又是什麼？
「可是老師說，因數就是數字的朋友，他們會成雙成對出現，乘起來變成那個數字。可是
質數只有他自己跟1，沒有其他數字朋友。」
南俊嘆一口氣，在心裡說服自己泰亨所理解的意思，跟他認為的精準的定義差不多。「好
，那我們現在假設這個質數是X，所以X的因數就是X和1，所有因數相加就是X加1等於14，
請問X為何？」
「為什麼是X？」
「你想用Y也行。假設質數Y……」
「不要Y，我想用V。」
「假設質數V……」
「還是X好了。」
他們光這一題就鬼打牆般耗了十分鐘，把南俊的耐心幾乎快消磨殆盡。「算了，忘掉XY，
你只要回答我，哪個數字加上1會等於14？」
「當然是13啊，這麼簡單！」
「所以這個質數就是13！你想想看13是不是質數？」
「……好可憐。」泰亨沒頭沒腦地說。
「你在說什麼？」
「質數好可憐，除了1之外，就只剩下他自己，他什麼都沒有。我去上學的時候，也是只
有叔叔一個人。叔叔是質數，好孤單。」
究竟金泰亨是不是為了不寫作業而亂講話，已經不再重要，金南俊僵直著身體，任由泰亨
抱住他的腰安慰自己。
金南俊不得不承認，金泰亨的話比閔玧其的更有殺傷力多了。
孤單。
金南俊害怕嗎？是的，現在的他會。
大部分的人都能認同，人活在世上是孤獨地來又孤獨地去，所以人終究要學會自己一個人
。他以為自己已經修完這一課，畢竟願意一頭栽進數學世界的人不多，能成為領域頂尖的
人更是少數中的少數，不被理解對他來說才是常態；可是怎麼會在這時候感到害怕呢？怎
麼會不斷想起那個人呢？
寫著金碩珍手機號碼的黃色便利貼像符咒一樣被貼在桌上好幾天，卻鎮不住金南俊日漸躁
動的心。他輾轉反側了一夜，決定做出堪稱他此生最大膽的決定。
他在病床上試圖伸長左手去拿放在另一側茶几上的便利貼，但他的手指尖在接觸到便利貼
之前，卻先碰倒旁邊的水杯，開水灑出來浸濕便利貼一角。髒話到他嘴邊踩下煞車，因為
搶救那張紙片才是當務之急。
金南俊看著紙上糊成一團的手機號碼末兩碼，覺得自己突然變成數學題目裡的笨蛋主角。
「小俊想要打電話給心儀對象的時候，不小心把水翻倒在寫著手機號碼的便條紙上，最後
兩個數字看不清楚，如果小俊仍不放棄，想一通一通打回去，請問他嘗試成功的機率為何
？」
他先從看起來勉強最像的「12」開始打，撥出號碼的時候心臟跟著跳的飛快，直到金碩珍
的聲音從另一端傳出來他都還不敢置信。
「我不需要信用貸款，謝謝。」
「等一下，我是金南俊！」
「啊啊，泰亨的叔叔，你好。有什麼事嗎？」
1％。
電話接通的瞬間，金南俊的腦海裡突然冒出這個數字。他極力掩飾著聲音裡的顫抖，說出
他想了許久的台詞。
「那個……鍋子啊，裝牛骨湯的鍋子，你不想來拿回去嗎？」
「這種小事，叫泰亨帶來學校給我就好了。」
金南俊不想就這樣結束，於是改用方案B。
「奇異果，葡萄柚，哈密瓜的共同點是什麼？」
「腦筋急轉彎嗎？這種我最會了，我想想……嗯，名稱都是三個字？」
「答案是，他們都要削皮才能吃。這就是你帶來探望手骨折的人的水果。下班沒事的話，
請你來削個皮。」
「哇……」金碩珍發出覺得荒謬的驚嘆。「金南俊先生你把我當看護嗎？還是你的興趣就
是使喚別人？」
「你不行也沒關係。反正泰亨滿十歲了，正好是可以拿水果刀的年紀。」
金碩珍深深吸進一口氣對手機喊道：「你這個瘋子！」辦公室裡其他老師因為從沒聽過他
大聲講話，都好奇地轉過去看他。
另一邊的金南俊掛完電話，怔怔地摸著自己的心臟說：「南俊啊，你明知道不管打幾次，
正確的機率都是1％，心臟為什麼還跳這麼快？」
心動的症狀持續一整天，越是接近泰亨放學時間越發明顯，他伸長脖子盼望著泰亨回來的
時候會和另外一個人一起，但如願見到面之後，兩人卻又維持著若有似無的距離。
「都是叔叔害的！」泰亨一進門故意不看南俊，用氣噗噗的小表情說。
「我？」南俊無辜地睜大眼睛。
「是你自己說叔叔教的數學都聽不懂，所以我才過來教你的。」碩珍對泰亨說，但他希望
南俊也有聽到。
「老師就是因為叔叔才一直關心我的數學作業，所以我壓力很大！我不要再聽到數學了！
」泰亨捂住耳朵，重踩腳步走開繼續生悶氣。
這下南俊可就聽得一清二楚了。「為什麼……是因為我？」
碩珍紅著臉顧左右而言他：「現在的小孩還真是早熟，跟我們以前都不一樣。老師放學還
願意教你就該偷笑了……」
南俊繼續追問：「是因為，不想要我又拿數學找你麻煩嗎？該不會是，想來看我？」
金碩珍決定豁出去。既然有很多拒絕的理由他不想用，那相反地，乾脆就找很多理由繼續
見他。「是……水果啦水果，你不是想吃嗎？」
金南俊竊喜的心情全寫在臉上，他靜靜欣賞金碩珍害臊得像蘋果一樣紅潤的臉蛋、切水果
時白皙纖長的雙手、教小孩寫作業時的耐心和溫暖。這是多年來第一次，眼前的非線性微
分方程式題目完全吸引不了他的目光。
「數學就這麼有趣嗎？」碩珍歪頭看南俊正在寫的數學題目，對他來說簡直跟無字天書沒
兩樣。
「整天一直跟十歲小孩講話，如果是我，智商應該會降低吧。」
碩珍聽出他在調侃自己，於是故意裝出哄小孩的奶音，把叉子上的水果硬是往南俊嘴裡塞
：「來，小俊嘴巴張開，吃水果囉，啊～」
不是水果，而是碩珍讓南俊甜進心裡。
「抱歉囉，我只知道應付十歲小孩的方法。」碩珍調皮地說。
「我來告訴你數學為什麼有趣。拿函數來說好了，只要輸入某個值，就會有另一個與它對
應的輸出值，所有輸入值的集合叫做定義域，所有輸出值的集合叫做對應域，兩者必須不
為空集合，也就是說，某種程度上他們是有交集的。更有趣的是，把定義域和對應域的所
有無限或有限種可能性，一一畫在座標上的話，就會連成函數的圖形。」
如果是平時的金碩珍一定會叫他說人話，但此時此刻的金碩珍已經不是那個金碩珍了。他
著魔似地想聽金南俊繼續說下去，也想問金南俊是不是知道自己聊起數學的時候多有魅力
，才會故意這樣誘惑他，更想看看金南俊的腦子裡到底裝了什麼，一定都是些性感的東西
。
碩珍越來越靠近南俊，手指著書上其中一道題目，興味盎然地問：「這題解開之後的圖形
是什麼？」
「一條週期循環的波浪型曲線。」南俊用筆畫出波浪線條。
「這個呢？」
南俊在紙上畫出一條向上的拋物線，一邊說：「從原點開始，快速地向上爬升，到某個值
之後，維持一定的高度，然後持續延伸到無限。」
「這個？」碩珍又指著第三個題目問的時候，他看到南俊像是想著什麼事情抿嘴笑了，也
才發現他頰上有酒窩。
「我還沒完全解出來，但我想，可能是這樣……」南俊望著碩珍的眼眸，輕握住他的食指
，在紙上畫一個愛心。
再明顯不過的暗示。金碩珍渾身像觸電一般，根本沒心思想別的事情，只覺得整個人都快
要爆炸，又熱又暈，又酥又麻。
「你不覺得這些函數圖形很像我們人類嗎？」金碩珍可以嗅到金南俊說話時呼吸的氣味。
「為什麼？」
「我們不也是在茫茫人海裡，尋找另一個能和我們有所對應的人嗎？希望他和我有共同話
題，希望他也會喜歡我喜歡的東西，希望他是能和我一起過生活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之後
，就開始期待著和這個人的無限種可能性，會構成什麼美麗的圖案，然後和這個人一起，
用他們對彼此的愛，畫出屬於他們的美好藍圖。」
「功課寫完了嗎？」另一邊，閔玧其在例行的視訊電話裡問泰亨。
泰亨悶悶不樂地點頭。「嗯嗯……」
「寫完功課怎麼還不開心？」
「老師又跑來找叔叔，還一直叫我寫數學作業簿，害我壓力好大。」
泰亨一說，閔玧其才注意到在泰亨身後的南俊正在跟一個人說話，隔著螢幕都感覺得出他
們之間圍繞著一股粉紅色的曖昧氣息。
「老師又來？所以南俊是在跟老師講話？」
「對啊。把拔，我可不可以不要學數學？數學好討厭！」
「鏡頭轉過去一點，讓我看看他們。」
「蛤？你說什麼？」泰亨聽不清楚，於是把音量調到最大聲。
「鏡頭轉過去，我要看他們！」
閔玧其的聲音突然炸出來，南俊和碩珍抽離他們的小世界同時看向聲音的來源。
閔玧其發現他們注意到自己這邊，生氣地罵道：「呀！你開擴音是嗎？我不是有買藍芽耳
機給你！」
機靈如泰亨，一見苗頭不對，手機丟著就落跑。
「請問是泰亨爸爸嗎？」碩珍過去拿起手機，禮貌地詢問。
「對，我是泰亨的爸爸，閔玧其。」玧其看到碩珍困惑的表情立刻接著解釋：「泰亨跟媽
媽姓。」
「啊，是，您好，我是泰亨的班導金碩珍，這是初次見面吧？」
「用這種方式初次見面，還真尷尬。總之，謝謝你幫忙照顧泰亨跟南俊，等我回國再去學
校正式打招呼。」
「沒問題，到時候再見。」
結束通話前，閔玧其不忘給南俊使眼色：「南俊，我們再聊。」
果不其然，下一秒金南俊就收到他的訊息：「你們進度到哪？」他把手機螢幕朝下蓋著，
這時醫院的護理師正好敲門走進來。
「請問您是金南俊患者的家屬嗎？」護理師見到碩珍就問他。
「應該……算是吧。」
「您明天也會來陪同嗎？」
「明天？」
「因為明天幫金南俊患者安排了幾個檢查，還要等報告出來，至少會花到半天的時間，所
以有人陪同會比較好。這次檢查如果沒問題的話，下週就可以出院了。」
「好，謝謝您，我會陪著他的。」碩珍的小指頭偷偷在背後勾起南俊的，作出回應。
整個週末金碩珍都是跟南俊和泰亨一起度過的。
上午做完檢查，被通知並無大礙，下週南俊就可以準時出院，於是碩珍跟泰亨獲得在他最
後一次打的石膏上畫畫的特權。
「叔叔你看好了，你的手馬上就會變成全宇宙最酷的機器手臂！」
金碩珍則是把他的右腿變成亂七八糟的動物園。
「這什麼？」
「羊駝。你看不出來嗎？」
「那是沙漠狐狸嗎？」
「是狗好嗎！」
「只有鯨魚比較像樣一點。」
「嗯嗯，我喜歡鯨魚。」
「幸好你不是教美術的。」
後來南俊嚴重懷疑碩珍是為了對這句話報仇，才會自告奮勇幫他剪瀏海，然後把他剪成斜
一邊的呆瓜頭。
金碩珍辯解道：「別這樣看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你髮質太好，剪刀喀嚓下去就滑掉
了。」
「你過來！你也讓我剪一刀看看。」
金南俊單腳跳來跳去，想要抓住碩珍；碩珍也顧不上讓腳打石膏的人追著跑有多卑鄙，在
小小的單人病房裡到處躲避南俊，誰知他大手一揮，就用左臂勾住碩珍的脖子，將他整個
人攬進懷裡，碩珍被他的力氣嚇到，向後一站穩住身體，後背就貼在南俊的胸膛上。
「剪刀交出來。」
一般人說這句話的語氣會這麼溫柔嗎？碩珍側頭看向南俊：「我沒拿啊……」
他鬼迷心竅般地伸手把金南俊的呆瓜瀏海向後撥，讓他露出飽滿好看的額頭：「不喜歡的
話，像這樣往後梳……也很帥。」
不知道是他的錯覺，還是南俊的眼神真的變得太炙熱。南俊的臉越來越朝他靠近，他輕輕
閉上雙眼，兩人的呼吸逐漸交融在一起。
「啊！」南俊突然重心不穩，連帶碩珍也跟著跌坐在地。
「好痛！」這一摔把金碩珍摔回現實，剛剛期待著會發生的事情，現在只讓他覺得害羞得
無地自容。
「你們好幼稚喔！」正玩著手遊的泰亨聽到聲音前來查看，馬上就覺得無聊走了。
金碩珍留著陪南俊到很晚，泰亨早就玩累呼呼大睡，他還守在南俊的病床邊，兩個人有一
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你之後打算做什麼？還會去美國工作嗎？」碩珍問。
「我會再聯絡看看職缺還在不在，如果可以的話，那邊還是我的優先選擇。」
「嗯……」碩珍垂下眼，纖長的睫毛在他的眼皮下形成陰影。
南俊察覺到他細微的情緒變化，小心翼翼地問：「為什麼，你感覺有點失望？」
碩珍坐直身體，重新打起精神：「我想你應該也很清楚，我們現在是用泰亨當作藉口見面
，可是之後呢？我沒辦法不去想這件事。你可以用很高深的數學把人生比喻得很精闢，但
我只知道一些基本道理。如果有個人編出各種理由，為只見過幾次面的人做出超越交情的
事，就只有一個可能，他對那個人一見鍾情。」
南俊聽完，放下原本不安的心，凝視著碩珍的笑眼滿含愛意。
「好笑吧？我對你的感覺，我竟然是在一部愛情電影裡看到才想通的。」
「怎麼說呢，住院的這段期間，我心裡其實也很害怕，害怕會一個人孤獨下去，害怕夢想
沒了，我會忘記自己是誰。結果後來讓我改變的人竟然是泰亨，他說我是質數，好孤獨好
可憐……」
碩珍想到泰亨天馬行空地說出這句話的樣子，也忍不住笑了。
「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不會在乎，可是認識你讓我知道，有時候人生暫時慢下來，反而
可以看到更美好的風景，你就是我的意外驚喜。與其繼續害怕孤獨，不如好好把握眼前的
人，讓我們可以共度的餘生越快開始越好。我也是在愛情電影裡看到的。」
碩珍甜笑：「你還是講到數學的時候更性感。」
南俊牽起碩珍的手，讓他坐在床沿更貼近自己身邊。他用手指在空中比劃拋物線曲線，一
邊對碩珍耳邊細語：「我會愛你像這條函數曲線一樣，從原點開始，快速地升到最高點，
然後一直持續到無限。」
南俊的指尖往小夜燈光線到不了的黑暗中移動，就像太空梭飛往無限浩瀚的宇宙，但金碩
珍卻不覺得在前方的是未知，是黑暗，而是被南俊深不見底的溫柔暖暖地呵護著。
碩珍雙手圈住南俊的脖子，讓他的臉面向自己。南俊用鼻尖輕輕磨蹭碩珍的，兩人閉上眼
睛往對方的嘴唇摸索，然後接吻。
「下次換我去找你，我也會想盡各種理由。」
「我等你……」碩珍回以更加熱烈的深吻。
甜言蜜語都還在耳邊回盪，金碩珍卻突然失聯。
本來還好好的，隔幾天金南俊傳訊息說等他出院後一起吃飯，結果只得到金碩珍一條簡短
的「Ok」，令他感到非常失落。
「Ok？只有這樣嗎……也不關心一下是哪一天嗎？」
當他打電話過去，金碩珍嘴上當然說他沒事，先去忙晚點聊，然後就沒有下文。
閔玧其回國把泰亨接回家，剩下南俊獨自關在病房裡胡思亂想，把所有最壞的可能都想過
一輪。不是說過會等他的嗎？彼此不是都確定心意了嗎？沒錯，他們認識的時間不長，沒
有穩固的感情基礎就告白確實進展得太快，但連被甩都要這麼突然嗎？他不相信碩珍會隨
隨便便就把他甩了。
秉持追根究底的精神，他決心要解出這題的答案，於是他打電話給每天一定會見到碩珍的
人。
「碩珍老師還好嗎？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還是工作太忙？」他劈頭就問泰亨。
「叔叔我有問題要問你。」
「什麼問題？快說。」心急如焚的南俊實在快等不下去。
「kiss的時候，要怎麼讓喜歡的人開心？」
「對方也喜歡你嗎？」
「嗯嗯，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南俊竟然還認真想怎麼回答。「你可以跟他說你有多喜歡他，然後捧起他的臉，溫柔地撫
摸，嘴唇再輕輕碰一下，要輕輕的……」
「我都有做啊，難道是我太用力嗎？」
看到泰亨非常真心地困惑，他才意識到泰亨一開始的問題有問題。「等一下，你跟誰kiss
了嗎？」
南俊聽到閔玧其在旁邊倒數讀秒的聲音。
泰亨壓低音量說：「我們班的朴智旻。不要跟爸爸說喔！這是我們的初吻秘密。」
「3，2，1，時間到。」閔玧其把電話從泰亨手裡拿走。
「泰亨！叫碩珍老師回我訊息！也要接電話！聽到了嗎？」金南俊對著電話大喊。
「他數學又考砸了，我處罰他不能玩手機，跟你講電話也只能30秒。」閔玧其說。「聽起
來你對碩珍老師是認真的？」
「互相有好感，也都告白了，不就是要交往嗎？但他突然消失的理由到底是什麼？」
「你確定他也認為你們在交往嗎？」
「應該……是吧。畢竟，也接吻了。」南俊卻越講越無法肯定。
「辦完結婚登記都可以接著辦離婚登記了，親個嘴算什麼承諾。」
「啊，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快瘋了。」他越講金南俊就越焦慮，把碩珍幫他剪的瀏海搔成
一撮稻草。
閔玧其沒能給出具體的建議，最終只是變成兩個多年沒戀愛的三十三歲單身男子的苦惱分
享會。
然而金碩珍並沒有好過到哪裡去。
他的學生們在這個星期就像約好的一樣，輪流搞出大大小小的事情讓他疲於奔命，一下子
是有人騙同學吃螞蟻，一下子又是在體育課跌倒受傷。
不過十歲小孩調皮搗蛋並不稀奇，事實上他倒寧願是這樣，反而還比較簡單。
他學生之一的朴智旻的媽媽在某天放學時告訴他，智旻從學校回家之後，臉頰上多一塊深
紅色像是傷痕的印子，問智旻在學校發生什麼事，結果他只說是泰亨弄的，卻不肯說是怎
麼弄的。智旻媽媽擔心智旻被欺負不敢說，因此跟碩珍反應希望他能幫忙處理一下。
儘管以碩珍平時觀察到泰亨的個性和他跟智旻的互動，他都不認為泰亨會欺負智旻，但以
防萬一他還是找泰亨過來聊聊。
「泰亨啊，智旻是你最好的朋友吧？你們最近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嗎？」
泰亨認真地想一下，說：「我kiss智旻的時候太用力，他好像不開心。」
「蛤？！」金碩珍嘴張大得下巴差點脫臼。大人的直覺告訴他這可能跟智旻臉頰的深紅印
記有關係。「你該不會親在他的臉頰上吧？」
「嗯嗯……」泰亨突然眼睛一亮：「啊，還是要在嘴唇上kiss才會比較開心？像老師跟叔
叔那樣。」
「蛤？！」金碩珍驚訝得連雙眼皮都長出來了。「你……你有看到？」
泰亨點點頭：「老師壓在叔叔身上，很晚了也不睡覺一直在kiss。」
「小孩不要一直講kiss！」碩珍的臉瞬間漲紅，他只想快點堵住金泰亨那張語不驚人死不
休的嘴。「這是老師珍藏的軟糖，全部都給你吃，拜託你不要告訴爸爸，你有看到老師ki
ss。大人的事情大人會自己解決。老師拜託你了，嗯？泰亨啊……」
金碩珍沒想到自己安安份份當個小學老師，有一天竟然會跪在小學生面前搓手求情，還犧
牲軟糖作為賄賂。
雖然只是虛驚一場，可是金碩珍總不能告訴智旻媽媽，智旻沒有被泰亨欺負，他臉頰上其
實是泰亨的吻痕，而且泰亨會這樣做是因為看到老師跟他男朋友接吻才有樣學樣。
要是傳出去，家長們可不會認為他們無權干涉老師的私生活而簡單帶過，他們會質疑他為
人師表的正當性，這樣他以後要怎麼教小孩？還有泰亨爸爸那邊，他放心讓他照顧泰亨，
結果自己是怎麼回報他的？
至於南俊，他不是沒想過應該要告訴他，只是一想到這件事會讓南俊在朋友面前的立場變
得為難，他就覺得對南俊過意不去。既然是發生在他學生身上的事情，理應由他來承擔。
金南俊出院後第一件事，當然就是去找金碩珍問清楚他們的關係，於是他來到碩珍教書的
學校，正好看見泰亨和一個年齡相仿的小男孩在中庭的花圃玩耍。
「泰亨，你知道碩珍老師在哪裡嗎？」南俊走近問道。
「老師跟爸爸在教室裡面。」泰亨把南俊拉到一旁說：「他就是我們班的朴智旻。是不是
很可愛？」
南俊看一眼叫做智旻的男孩，隨後他便注意到智旻一邊的臉頰上有個深紅色的印子，大人
的腦模式讓他聯想到泰亨說他kiss的時候太用力…………
泰亨向南俊炫耀他手裡的一株四葉幸運草：「叔叔你看，這是智旻送給我的喔！」
另一邊的教室裡，金碩珍正在經歷堪稱他教職生涯的最大危機。
智旻媽媽來接智旻放學的時候，順便問碩珍關於智旻的那件事情，正好泰亨爸爸閔玧其也
來找碩珍，於是智旻媽媽想趁著當事人都在，把她擔心的事情攤開來說。
立意良善，但場面卻越來越超出金碩珍的控制範圍。
「妳的意思是，智旻臉上的傷是泰亨弄的？」閔玧其對智旻媽媽說。
「是智旻親口跟我說的，他不會說謊，但他就是不肯說是怎麼弄傷的。」
「這我問過泰亨，他們是在玩的時候不小心弄到的，小孩子打打鬧鬧很正常嘛……」碩珍
希望沒有人聽出他的心虛。
智旻媽媽反問：「只是一般朋友的打鬧，智旻怎麼會不敢說？」
「如果泰亨真的有欺負同學，不用妳說我也會處罰他。可是他每天回家開口閉口都在講智
旻，我從沒聽過他說一句智旻不好的話，他不可能故意把好朋友弄傷。」
「沒有人比我更了解我的小孩，智旻會不敢跟我說，就表示一定有問題。我知道他經常跟
泰亨玩在一起，而且他也說是泰亨做的，身為家長當然會合理懷疑。」
對方先入為主的想法令閔玧其感到不悅，也失去了耐心：「合理懷疑？我看妳根本就是一
口咬定泰亨欺負智旻，我沒辦法繼續跟你討論下去。」
智旻媽媽仍緊咬不放：「不是我要對單親家庭有偏見，可是你兒子在學校的表現，你真的
清楚嗎？」
既然對方要找架吵，閔玧其就奉陪到底：「我本來不想當怪獸家長的，但我就是要說，我
兒子很乖，他不可能欺負同學！」
碩珍怔怔看著他們一來一往，應該要說點什麼來緩頰，腦筋卻一片空白。
「碩珍老師，你說句話啊！」
智旻媽媽的聲音讓他當機的腦袋強制重新開機，正要說話的時候，卻被另一個人攔截。
「還是讓我來解釋吧。」金南俊走進教室，高大的身影經過碩珍面前。他拿起手機在三人
面前播放一段影片，說：「這是我剛剛在中庭看到的畫面。」
在南俊錄的影片裡，泰亨沮喪地蹲在草地上，一面玩弄雜草一面說：“我找不到四葉幸運
草，我永遠都得不到幸運了。”
“沒關係的，泰亨。”智旻拿著一株四葉幸運草到泰亨面前：“你看，我幫你找到了，我
把我的幸運送給你。”
“哇！真的是有四片愛心的幸運草耶！謝謝你，智旻。”泰亨露出只有在開懷笑著的時候
才會有的四方嘴。
智旻摸摸泰亨的頭：“看到泰亨不開心，我也會不開心，所以泰亨一定要像這樣開心的笑
。”
“智旻，你的臉上怎麼會有糯米糰子啊？……”泰亨痴痴地看著智旻，小小的掌心捧著智
旻稚嫩的嬰兒肥小臉，然後不符合年紀地深情閉上雙眼，撅起兩片唇瓣往智旻其中一邊臉
頰貼上去。
“這裡也有。”泰亨又輕啄他另一邊臉頰，位置正好和本來的暗紅色痕跡重合。
接下來影片拍得很清楚，智旻的笑靨比花圃裡的向日葵綻放得更加燦爛。
三位大人看完影片全都啞口無言。尤其是才自信滿滿說很了解自家小孩的那兩位。
「金泰亨這小子……」明明講出撩人情話的是金泰亨，覺得尷尬的卻是閔玧其。
「雖然這樣說違背了我和泰亨的約定，但前幾天泰亨突然告訴我，他有秘密的初吻對象，
我也跟你們一樣，直到現在才搞清楚怎麼回事。」南俊說。
其實南俊在門外聽了一會他們爭執的內容又折回去找泰亨，要他和智旻「示範一下」剛剛
是怎麼送幸運草的，就是為了在這時候能派上用場。
「各位跟我看到的應該是一樣的吧。」南俊分別對兩位家長說：「智旻媽媽，泰亨並沒有
欺負智旻，他愛智旻都來不及了，而且智旻顯然沒有覺得不開心。泰亨爸爸，你的小孩的
確不會欺負同學，只不過等他再幾年青春期，你就有得擔心了。」
「真是荒唐！怎麼可以隨便亂親我們智旻？」
「泰亨會這麼做的原因，我來和兩位說明。」碩珍整理好思緒終於開口：「泰亨是因為我
在他面前做了不良示範，才會模仿我的行為，對智旻做這件事……」
「我就知道。」南俊轉頭看向碩珍。「你為什麼不說我也有錯？明明是我們一起的。」
玧其忍不住插話：「等一下，現在聽不懂你們說的話，是正常的嗎？」
智旻媽媽也說：「我從剛剛就很想問，這位先生是哪位？」
南俊站在碩珍身邊：「我就是跟碩珍老師接吻的那個人，他的男朋友。」
「呀！」金碩珍拉扯金南俊的袖子，低聲阻止。
南俊振振有詞地繼續說：「除非在愛人面前毫無保留展露對他的愛意，讓他知道自己對他
付出最真摯的愛，是一件犯法的事情，否則，為什麼要為此感到抱歉或羞愧？我跟碩珍老
師當下只是跟普通情侶一樣在進行愛的交流，我相信泰亨對智旻也是，孩子們不正是從大
人身上模仿和學習如何去愛嗎？我們這些現實的大人，難道要剝奪純真的孩子表達愛的權
利，然後漸漸變成像我們這樣，喪失愛的本能的大人嗎？連我們自己心裡都沒有愛，又要
如何教養下一代？」他越說語氣越是激昂。
「吵了半天，原來，我不是沒管好小孩，是沒管好朋友？」閔玧其略帶沙啞的嗓音，像是
暴風雨前的寧靜。
「……我只是想確認智旻沒有被欺負而已，既然我已經知道結論，那就先走了。」
智旻媽媽自找台階及時脫身，留下碩珍和南俊像個罪人站在原地。
閔玧其氣得跳腳：「你們竟敢在我小孩面前接吻！就算是愛情電視劇，也是15禁啊！他才
十歲！十歲！拜託至少在他面前克制一下吧！」
發表完愛的演說的南俊，完全不見剛才頭頭是道的模樣。「對不起……我們當下都沒發現
，以為他睡了。」
「我請你教他數學，不是請你教他談戀愛！」
「往好處想，至少泰亨的學習能力沒有問題……」碩珍小聲回嘴，讓南俊聽了忍不住偷笑
。
「你為人師表的，成何體統？」
「我很抱歉。」
閔玧其深深吐一口氣，像是把剩餘的怒氣吹散。「好了，作為怪獸家長該發的脾氣就發到
這裡。作為金南俊的多年好友，當然很替你們開心。」
「既然這樣，可以用朋友的身份，答應我一個請求嗎？」南俊說。
「你先說是什麼，我再考慮要不要答應。」
「閔社長的公司還缺工程師嗎？我決定不去NASA了。」
碩珍納悶地看向南俊：「為什麼？那不是你的夢想嗎？」
南俊對碩珍淺淺地微笑：「我的宇宙就在這裡，我還要去哪裡？」
兩人相視而笑，形成一道閔玧其無法介入的屏障。
「夠了！夠了！」經過金泰亨的洗禮，閔玧其實在沒眼再看情侶放閃：「那位應徵者，明
天請到我公司來面試。你們還有時間慢慢恩愛。」
閔玧其走後，碩珍筋疲力盡地投入南俊對他敞開的懷抱。
「俊啊……」他難以用言語說明自己現在多麼需要這個溫暖的擁抱，讓千言萬語都化在他
呼喚他的名字裡。
「告白完就要馬上開始熱戀，這個基本道理你不懂嗎？我還以為我被你甩了。」
碩珍的下巴抵在南俊的肩膀，軟綿綿地說：「我怎麼捨得嘛……」
「以後不准你再一個人承擔任何事。」
「對不起……」
「別用說的，你想怎麼補償我？」南俊用拇指摸碩珍的下嘴唇。
碩珍嬌羞地把臉別過去：「……不要在有十歲小孩的地方啦。」
即將到來的周末，閔玧其替他們四人安排了海邊一日遊。他得知金碩珍也喜歡釣魚，所以
特地大手筆租一艘海釣船，只不過他先斬後奏以免有人囉哩囉嗦。
「這就是你們真正的目的吧。」他的意圖被金南俊一眼看穿。
「誰叫你們平常都不陪我去。」
「釣魚好無聊。」泰亨抱怨道。「跟叔叔一起抓螃蟹比較好玩！」
碩珍用他的寬肩扛起釣竿：「玧其，我們讓他們看看，真男人都是開船出海釣魚的。」
海釣船逐漸駛離留在沙灘上抓螃蟹的一大一小身影，停在海中央隨著波浪忽上忽下地起伏
，或許是因為身處無邊無際的海洋令人倍感渺小，等待魚上鉤的兩個男人，就這樣聊起真
心話。
「我很想問，你到底看上他哪一點？」閔玧其望著岸邊的方向說。
「嗯，能懂得艱深的數學，基本常識卻很差；對喜歡的事物非常執著，卻有包容不同觀點
的心胸；以為會很不解風情，說的話卻浪漫得無可救藥；明明是個大人，有時候卻有點幼
稚有點傻，還會莫名其妙展現認真又帥氣的一面。」
泰亨跟南俊在沙灘上挖到一窩花蟹，讓兩人都興奮不已，一會趴在沙上觀察花蟹爬行的姿
態，一會用手指逗弄。
泰亨把最大的那隻花蟹舉在頭頂上，說：「爸爸跟老師看得到我們抓的花蟹嗎？」
「我們的花蟹這麼大，他們一定看得到啊！」
南俊對著遠方芝麻大小的船隻振臂高呼。
「……就是這些反差的性格吸引我吧，相處起來不會無聊，總覺得能不斷發現他的魅力。
」碩珍遠眺著眼前一望無際的海洋，微笑的嘴角勾勒出美好的弧度。
看一個人提到某人時露出的笑容，就能判斷他是不是真心愛著那個人。在閔玧其眼裡看來
，這句話在金碩珍身上是無庸置疑的。
傍晚回程路上，和金碩珍十指緊扣並肩走在前頭的金南俊也是如此。不，閔玧其覺得他根
本才是更愛的那一方，但他們輪流趁對方不注意的時候盯著彼此笑得甜滋滋，又變得很難
說。
「唉，我怎麼有種看到兒子長大的感覺……」閔玧其望著他們的背影喃喃自語，然後抖一
下身體把背上睡翻的泰亨往上提。「不過泰亨也是，越來越重，快要背不動了。」
經過海水浴場附近的紀念品店的時候，碩珍的目光被正在舉辦的摸彩活動吸引，因為獎品
是一隻大鯨魚的玩偶。
「南俊啊南俊啊，你快看，我想要那個！」
南俊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到商店的陳列架上擺著一隻大鯨魚，他還記得碩珍說過喜歡鯨魚。
「限量一百次機會，只有一個獎品，所以中獎機率只有1%啊……」南俊杵在原地讀摸彩活
動的海報說明。
「南俊啊，快點快點，不要慢吞吞的，再不去就來不及了！」
「反正不管第幾個抽，中獎機率都一樣是1%，快也沒有用。」
金碩珍對他露出一臉「你在說什麼」的表情：「怎麼會一樣？如果我前面的人中獎了，那
我的機率就是0啊！」
「不是啊，如果前面的人已經中獎，你現在趕去也沒有用……」
「不是啊，我要現在去就是不要讓別人在我前面中獎。」
「可是機率……」
「看來非要我真的中獎，你才會乖乖閉上嘴是吧。」金碩珍連拖帶拉地把他拽進商店裡。
店員看著金碩珍手裡拿到的金色抽獎券說：「恭喜這位客人，您中獎了！」
「哇哈哈哈哈我贏了我贏了！」金碩珍故意在金南俊面前得意大笑，還帶著炫耀意味從店
員手上接過他的獎品。
碩珍雙手抱著跟他身體一樣大的鯨魚玩偶，半張臉埋進絨毛裡，眼神隱藏不住因為偶然的
小小幸運而欣喜的神情。
「怎麼辦，好喜歡喔，我要帶回家放在床上一起睡。」
「那我呢？」南俊不服氣地說。
「你睡地上，誰叫你剛剛不讓我來抽獎。對不對，Kore？」
「什麼，他已經有名字了？」
南俊終究還是拿碩珍沒辦法，只好一臉寵溺地笑著。看到碩珍這麼開心的樣子，自己忍耐
一下暫時不跟他牽手也無所謂，反正跟這個人還有無限的時間要一起度過。
對了，他還要記得告訴金碩珍，自己第一次打手機號碼給他的那天也是突破了1％的機率
，而且那次他中的「大獎」可是比鯨魚玩偶珍貴多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