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單戀的人不要看

作者: oPTT (OP)   2021-07-18 22:55:46
  
  年滿二十歲的時候,他終於自行申請,把名字改成了劉止襄。
  「紙箱?BOX?」
  「不是……你那什麼爛品味,金庸都讀到膝蓋去了嗎,」他故作惡毒地嘲諷:「難怪
你寫的歌都不賣!」
  「好好好,你的品味好。所以呢,哪個牌子的紙箱?」
  「……我不想和你廢話。」
  
  若人生是部電影,在十八歲這段就必須使用慢鏡頭,然後直接淡出到黑幕,唱片尾曲

  讓這輩子只剩青春,所有餘生都止步。
  那時的劉止襄還沒成為厭世系創作歌手,當年他還叫劉廷宇,有個同天生日、但長他
很多歲的結拜乾哥。
  整個青春期,他最大的願望就是和那傢伙同日赴死。
  
  #不思華年
  
  「來啦……」
  「不要。」
  「厚唷你來嘛。」
  「來屁來啦,我一個連車都不會開的專業副駕去陪你考個鬼駕照啊?」
  「你可以來為我加油啊!」
  「好喔,一二三,加油加油加油!GO!」
  莊瑞哲豪氣干雲地大喝一聲,抓住劉廷宇的手完成了一場單人give me 5。
  劉廷宇:「……」
  「掰!18歲生日快樂噢,考到記得來店裡,哥請你喝酒啊。如果考失敗……就來喝悶
酒吧。」
  「喂,莊瑞哲!你至少唱個歌再把蛋糕吃了……」
  「弟啊,你都成年了還這麼不懂事,哥哥不開心啊。要我吃蛋糕可以,把上面的該死
蠟燭給……」
  室外足音響動,莊瑞哲的手還沒摸上門把,門就開了,劉廷宇他父親的舅舅──秦軒
,拎著個袋子走了進來。
  嘖,電燈泡!
  自以為沒人看見,劉廷宇偷偷翻了個白眼,然後才不情不願地照禮數喊了一聲。
  「……舅公。」
  秦軒看了看桌上的蛋糕,默默摘了上頭昭示莊瑞哲真實年齡的數字蠟燭,扔進垃圾桶
,又從手上的袋子裡拿出兩支數字蠟燭,插了上去。
  18歲。
  年屆不惑的莊瑞哲面露喜色:「知我者軒哥!」
  正港的十八歲幼齒少年劉廷宇:「你要不要臉啊!」
  「唉呀呀,我們不是同天生日嗎,一起慶祝啊。噢耶,十八歲!來唱歌吧,舅公!」
  聽見某兩個字時,秦軒那副與劉廷宇相似六分但又更為穩重的眉頭不以為然地挑了挑
,可在莊瑞哲看過去時,又恢復了柔和寵溺的線條。
  「你們唱,我先去載訂好的披薩。」
  倒非秦軒孤僻不想一起慶祝,而是今天那兩位壽星兄弟原就打算獨處。不過莊瑞哲近
年來慶生的地雷就是提年紀,秦軒想起這事便路過來救個場--劉小弟畢竟是他外甥的兒
子。
  「對了,」臨走前,秦軒看著莊瑞哲又補了一句:「廷宇等等還要考駕照,你們吃歸
吃,別灌他酒。」
  「不干你的--」劉廷宇小時候還挺單純好騙,和舅公關係也不差,可青春期後,他
就開始莫名看秦軒不順眼。
  「安啦,」莊瑞哲兄友弟恭地一手搭上劉廷宇肩膀:「莊哥我識大體,他考上前的飲
料絕對只有可樂!」
  秦軒點點頭,便關了門。
  #
  劉廷宇軟磨硬泡,總算在成功考取汽車駕照的一個月後,盧到他拜把大哥莊瑞哲答應
成為首發上路處女航的試乘貴客,兼第一位坐進他這輛新車副駕的上賓。
  「劉小公子好闊綽,車子不便宜吧?」
  地下停車場光線昏暗,莊瑞哲關上車門後看了看,一時找不著安全帶扣在哪。
  劉廷宇整個人都擠到莊瑞哲身上,故意近距離盯著他看了三秒,才把視線移向門邊,
伸手慢慢拉出副駕旁的安全帶,又慢吞吞地為他繫上。
  莊瑞哲全當身上那少年快撞破皮肉的心跳聲不存在,隨口問道:「音樂咧?啊車誰出
的錢?」
  「我爸是有付……」
  見對方一臉投對胎真好的瞭然微笑,劉廷宇莫名就生出一種被看扁了的少年心性,立
刻不服氣地解釋:「我工作以後會分期還啦!」
  「哇喔,好上進。」
  「我覺得你在諷剌我?」
  「怎麼會?」莊瑞哲又笑了:「我覺得很好啊。自立自強,才不會活成靠爸巨嬰。乖
~」
  劉廷宇的語氣不服中又帶了點惱恨:「大哥,我十八歲了,不要再把我當小孩子……

  「那怎麼辦,當你小侄子好不好?還是小孫子?」
  「並不好笑!」
  「沒在逗你笑啊,我和你爸只差一歲耶。」莊瑞哲仍是笑著,只差沒說我還是你舅公
的男朋友。
  「……」
  「所以說音樂咧?」
  「呵呵,我車剛買,音響裡只有你的歌,真的要放嗎?」
  「放啊,你該不會以為莊洨大師你哥我會聽到自己的專輯就害羞?」
  從小侄子、小孫子的輩份差又回到了「你哥」,劉廷宇幼小的心靈獲得了可悲的滿足
,他看了眼放在後座的吉他嘆口氣,開了音樂。
  「出發吧!」
  #
  「上哪?」
  「先去樂器行,幫我換弦。」
  「弦我有啊,不用買。」
  「你的一定是鋼弦,我要用尼龍的……」
  劉廷宇沒少玩過莊瑞哲的吉他,但老嫌鋼弦太利,按久手會痛。
  「講多少次了,你既然學民謠,那種偷吃步尼龍弦是想按到幾歲?而且還比較貴!」
  「現在你手掌已經比我寬了欸,嫌什麼痛啊,早點練鋼弦技術才上得去,音色也比較
亮……」
  「我就高興,你管我!」
  「練不好是你的事,我管個屁?但老子不想再替好好的民謠吉他裝尼龍弦了。」「今
天我教你,以後自己換。」
  「我就想要你換啊,大不了我當你專屬司機,這輩子隨你差遣……」
  「年輕人!有點志氣!」
  「哥是怎麼教你的?不要亂立這種工具人flag……」莊瑞哲點菸:「莊洨大師的司機
早在你長毛之前就額滿了,下輩子早生點再來排隊吧!」
  #
  買了整組換弦工具後,莊瑞哲又被劉廷宇載去進行一場名為飆車的兜風。
  他也沒問去哪,只是看著儀表板上愈衝愈高的時速,輕輕吹了聲口哨。
  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冷門專輯被當成駕車BGM時居然能如此催生熱血。
  他又看了看公路上的里程碑,記下了位址。
  劉廷宇開車其實挺穩,畢竟那什麼處女航都是假的,為了載好莊瑞哲大爺,他事先早
就上路偷練過不下百遍。
  ……明明是想把他護好的。
  可這時聽著那人的歌,身邊載著那個人,卻忽然有股乾脆就這樣開出護欄、撞山去的
衝動。
  這荒謬的想法才剛閃過腦袋,便見莊瑞哲掏出了手機開始滑滑滑。
  說好的專業副駕呢?這時不是該陪駕駛好好地聊天解悶嗎!
  劉廷宇不爽了:「你在幹嘛?」
  「喔,我留個遺囑,好歹讓你舅公知道上哪替我收屍?」
  「……」
  一句舅公,完美讓原本臨近沸點的情緒像熱鐵瞬間被扔進冰水,劉廷宇的小心臟滋滋
冒煙,車速驟減。
  #
  開下了支道,迎面便是沙灘和海。
  「唷,風景不錯。」「下去走走唄,哥好像還沒陪你撿過貝殼?」
  他們先是玩了一小時的水,接著上岸找個陰涼處休息。
  莊瑞哲大灌了兩口啤酒,然後抹掉汗、洗了手,拿過劉廷宇從車上帶下來的吉他一根
根幫他換上鋼弦,遞了回去。
  劉廷宇搖搖頭:「你彈。」
  「蛤,你還想聽什麼?」
  「隨便,你唱的都好。」
  「在車上聽不夠?你已經把我所有的歌放完了耶。」
  莊瑞哲沒答應演奏,他擱下吉他,彎下身挖了把濕沙子,開始捏沙球。
  「不夠……」他怕是永遠都聽不夠。劉廷宇抱怨:「而且上月我生日,你都沒送我禮
物。」
  「巧了,那天我也生日。」
  「還有我考上大學了,你也沒表示。」
  「公平啊,我考上大學時你也沒表示。」
  「那是我還沒出生!」
  「……對厚!」莊瑞哲滿臉恍然大悟:「好吧,劉小弟想要什麼?」
  劉廷宇想了半天,正要開口,話頭又被砸向他腳邊的沙球阻住。
  他輕鬆閃開,回了句你好幼稚,莊瑞哲扔出的沙球便散裂在沙攤上,像是根本沒瞄準
、放水到了極點的攻擊。
  「我這是溫馨提醒……」莊瑞哲強調:「你哥一窮二白,先摸摸自己的良心再開口啊
。」
  「那……」
  劉廷宇大著膽子,嘗試使出一點學得不太到位的壞笑:「你親我一下。這不貴吧?」
  「哈,這個簡單,」莊洨大師邪魅一笑,妖氣噴飛,伸出他沾滿沙子的食指在劉廷宇
下頷摸了摸,慢慢往他的唇蹭近:「劉小弟啊……莊哥我給得起,但是你敢收嗎?」
  沙粒帶來的騷癢在頰邊來回半晌,逐漸又滑到喉頭,劉廷宇雙肩一抖:「算了,你手
髒死了,不要亂碰我……」
  他倏地推開莊瑞哲,伸手往上胡亂抹了抹,反倒弄得半張帥臉上全是海沙。
  「哈哈笨蛋,我幫你擦啦。」
  「不要,走開。」劉廷宇轉了身。
  「幹嘛啊,你敢開我玩笑,我卻不能反擊?」
  「不是……」「就你那方向的風太大。」
  「噢我懂,眼睛進沙了是吧,老梗台詞前三名。下一句是不是要我接個幫你吹一吹?

  「幹,我是真的眼睛進沙子……」
  「……好吧,那最好沖一下,你待這,我去拿個水——」
  旋身的下一秒,右手忽然被扯住,劉廷宇硬拉過莊瑞哲把人整個甩了回來,使力狠狠
抱住。
  #
  若人生是部電影,在十八歲這段就必須用該死的慢鏡頭,然後直接淡出到黑幕,唱片
尾曲,劇終。
  從此餘生止步,青春永駐。
  如果可以就這樣擁有著死去,是不是就不用放手了?
  他們胸貼著胸,耳對著耳,劉廷宇微微低頭,把下巴抵在如今已比自己稍矮的莊瑞哲
肩上,任那人看不見的悲傷無聲奔流。
  半張臉的沙都糊上對方的衣服,若能用思念釀酒,他多想千杯獨飲,敬這一個人的天
長地久。
  「哇噢。」莊瑞哲鼻子動了動,忽然在劉廷宇頭髮上抓了一把。
  「幹嘛啦。」
  「有鹽。」
  「什麼鹽?」
  「你頭上,有鹽巴的結晶。白白的,不信你自己摸摸看……」
  莊瑞哲仍被抱著,他也沒瞧向劉廷宇的臉,只拿起自己的手指嗅了嗅。
  「聞起來鹹鹹的,我小時候舔過,也不知道是海水還是風乾的汗造成的。」
  「……」劉廷宇側頭看了看莊瑞哲的髮:「你頭上也有,看起來好像冷凍櫃裡結的霜
。」
  「喔?」
  莊瑞哲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髮,忽然大笑:「hey!」
  「你期初表演不是要自己寫歌?我想到一句很讚的歌詞。」
  「蛤?」劉廷宇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什麼跟什麼??」
  「你看啊……」莊瑞哲搓了搓手上的沙子和閃閃的白色鹽晶:「霜雪滿頭,也算是白
首了。」
  「……」
  「……」
  「……」
  「大哥啊,算我拜托你,」劉廷宇無語問蒼天,生無可戀:「別人失戀時你能不能就
別再撩了……」
  「好說,現在才知道虐,剛剛是誰給你的膽子敢泡有夫之夫?」
  「……我錯了。」
  「知道就好。乖,回家了。」
  「但還是謝謝。」劉廷宇知道,這大概是那傢伙最底線的成全。
  「廢話少說,你哥晚上還要開店。」
  「……喔。」
  #
  回了停車場,莊瑞哲陪劉廷宇走到車邊,開了後座把吉他塞進去,便關上車門,揮手
告別。
  「你不上車?」劉廷宇按下車窗,難掩不捨。
  「我車在那。」
  莊瑞哲指指後頭,他的專屬司機已不知何時抵達,正靠在車邊候著,手裡拿了件薄外
套。
  「哥要趕晚班,先走了。你自己慢慢開,路上小心。」
  莊瑞哲又搓了搓他的頭,笑著走出視線。
  「回去記得要練鋼弦啊。」
  #
  劉廷宇拉開車上的置物格,裡面是好幾張莊瑞哲的專輯包裝,那傢伙後期寫歌時印在
封面的藝名都是「莊生小夢」。
  莊生曉夢迷蝴蝶,一弦一柱思華年。
  劉廷宇心想,自己就是那隻衰小的、中邪的、入迷的蝴蝶,一遇莊生,從此不記前路
,不思華年。
  他知道,莊瑞哲這輩子都不會再替他換吉他弦了。
  但人總要長大,這人的爛歌他實在不能再聽下去了。
  他也實在不喜歡按鋼弦,尤其到了冬天冷時,最末兩根指頭被又細又利的弦陷進肉裡
,勒到麻木、痛到失去知覺。
  「我將此心寄明月,明月偏偏照藍田。」
  可誰不是這樣痛著痛著就練起來了?習慣了就好。
  「但做一曲譜六線,筆落歌莫思華年。」
  事實證明他比那個不紅的唬爛歌手有才華得多,自創曲子每首點閱率都不錯。
  直到冬天彈吉他手也不痛了,駐唱演出費翻升到好幾倍,那時正好二十多歲,他便為
自己改了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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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好。所以是哪個牌子的紙箱?」
  「停止的止,郭襄的襄啦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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