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吶，眼鏡仔你有想過阿明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嗎？」
　　今天是和阿明相約敘舊的日子，長仔嗑著瓜子有些感慨。當年隨時會魂飛破散的笨鬼
阿明，如今成個鬼王夫人，道行還比他們來得高。
　　「那你有想過你會變成今天這副德性嗎？」
　　「喂！」
　　眼鏡仔仍舊是嘴巴不饒人，長仔想跳起來吵架，但阿明已拄著拐杖走了進來。
　　「阿明。」地藏王菩薩慈悲為懷地笑著，起身將他牽到屬於他的座位上。
　　農曆七月，雖然鬼差還得盯著在人間的陰魂們，但輪休時還是能到處亂跑。前幾年就
和阿明約定好，每年的七月十五都來看他，沒想到就這麼遇到了地藏王菩薩。
　　阿明身體不方便，神壇裡有一張放有軟墊的太師椅，那是專屬於阿明的座位。
　　此時一名少女走了出來，她在神案上放了幾盤點心與茶，點燃了香虔誠地祭拜，在場
的非人們才有得吃。
　　「宇軒，下次客人來就要先上點心，不是等我們到了才放。」阿明當鬼時傻，但恢復
肉身後是個智能正常的成人，該有的禮節還是會注意。
　　「知道了，阿祖。」宇軒這麼說，又走進後頭的廚房，留下一臉懊惱的阿明。
　　「阿祖？」長仔困惑，阿明才二十九，怎麼可能當阿祖。
　　宇軒又從廚房端著蛋糕奶茶出來，仔細地擺在阿明面前，最後拉了張板凳在他身邊坐
下。
　　一板一眼的樣子，讓阿明忍不住嘆氣。
　　「她身上有鬼王的氣息。」眼鏡仔相當敏銳，少女身上有與晝鱗相似的能量，可又不
是阿明那般，晝鱗直接刻在他魂魄上的。
　　「她是晝鱗的呃......」阿明算了一下輩份，又道：「堂曾孫女。」當時晝鱗與父親
死於戰亂，但他父親的兄弟仍有留下後代，陳宇軒就是其中一名，「她看得見也感應的到
，所以晝鱗就讓陳家派她來照顧我。」
　　雖說當初送來的名義是打工學習，但實質上都在幫助行動不便的阿明處理神壇的大小
事。
　　因為晝鱗是她的阿祖輩，阿明是晝鱗的伴侶，於是也被少女稱為阿祖了。
　　長仔「欸」了一聲，仔細盯著女孩瞧，才覺得她不笑的樣子與鬼王有幾分相似。
　　「雖然你是鬼了，但你這樣盯著我看，我還是可以告你性騷擾。」嗯，個性也一樣，
不好惹。
　　夏季的白日特別長，下午六點多，外頭還是橘紅得像火在燒。
　　長仔正要跳起來跟陳宇軒對幹，玻璃門就被推開，一名貌美貴氣的婦人走了進來，陳
宇軒連忙站了起來：「不好意思，今天不問事」話到一半，就被地藏王菩薩擋了下來。
　　跟著菩薩潛心修練了兩年，阿明多少猜得到祂的意思，便邀請婦人坐到菩薩身旁的空
位上。
　　不知是否是陳家相助的關係，來問事的民眾社經地位都偏高，有時候還會出現電視上
的達官顯要。阿明知道自己傻，對人與人之間的利益關係不太拿手，大多都交由陳宇軒來
處理。
　　「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婦人一進門阿明便看到她的不安忐忑，手裡揣著不知
什麼東西，一陣寒暄後還是欲言又止。
　　婦人看了看外頭，不知確定了什麼才緩緩開口：「明仙，我想請你幫我找這個孩子......」
婦人放下手中的東西，是一張黑白的、胎兒在肚子裡的超音波照。
　　「孩子流掉就流掉，沒緣就沒緣，問什麼。」長仔在一旁吃陳宇軒準備的供品，講這
種沒心沒肝的話，被眼鏡仔狠狠踩了一下。
　　婦人是一般人，自然是看不見一旁的菩薩鬼差，在她眼裡整座神壇只有阿明和陳宇軒
。
　　地藏王菩薩向阿明點點頭，要他協助這位婦人。
　　「小姐，如果孩子已經投胎的話，我可能找不......」
　　阿明話才說到一半，婦人就打斷，道：「這個孩子還活著！」見阿明和陳宇軒臉色不
對，婦人遲疑了一會，又看了看外頭，才道：「這是我的孩子，他出生沒多久就被抱走了
，我都來不及看他一眼......」說著便悲從中來，婦人紅了眼眶。
　　菩薩說了聲阿彌陀佛，長仔也暗自為自己說過的話道歉。
　　此時玻璃門又被推開，婦人連忙把超音波照收了起來。一名青年走了進來，他身穿鐵
灰色西裝，戴著細框眼鏡，年紀看起來和晝鱗死去時差不多大，對著婦人叫了一聲「媽」
。
　　「來，快跟明仙問好。」婦人轉移話題。
　　青年銳利的眼神有些許訝異，他沒想過長輩中的「明仙」看起來比他還小。也或許是
如此，他只對阿明點頭示意，接著轉頭問婦人：「媽，你怎麼又哭了？」
　　「沒什麼，就想到你爸......」
　　長仔不禁驚嘆：「嘖嘖嘖，有錢人家都特別會演。」這回眼睛仔沒有踩他。
　　青年：「那明仙怎麼說？」
　　婦人美目看了阿明一眼，語帶失望地說：「今天沒有問事，我們來錯時間了。」
　　阿明和陳宇軒對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地藏王菩薩，揚起溫和的笑容道：「今天我們有
客人來拜訪，問事可能要改天。」陳宇軒將設計精美的名片遞給婦人，阿明看見了門外的
晝鱗，笑彎了圓圓的眼睛，裡頭也多了幾分情意。
　　原以為就要送客，沒想到男人從胸口口袋掏出了名片，硬是越過陳宇軒，遞到了阿明
面前。
　　「抱歉打擾了。」定定地看進阿明眼睛裡，青年給他一個淡淡的笑，說：「我們會再
來拜訪的。」
　　＊
　　一場短暫的插曲沒有破壞一行鬼相聚的興致。
　　晝鱗走進屋時與母女擦肩而過，與青年短暫地對上眼。
　　鬼王氣勢與眾不同，長仔、眼鏡仔立刻危襟正坐，久久沒看見祖先的陳宇軒也挺起了
胸膛。
　　「阿彌陀佛，我的請託是不是給你帶來不小麻煩？」先開口的是菩薩，祂在進來前便
注意到徘徊在附近的鬼眾，神壇有祂和鬼王的守護，一般野鬼是不敢靠近的。
　　「不會，這是我自願的。」坐到阿明身旁，鬼王注意到男友手上捏著的名片，問：「
那是什麼？」
　　「剛剛那兩個人給我的名片。」阿明把小卡遞給晝鱗，白底黑字上寫著「鴻巨泰營造
總經理 任爵賢」。
　　腦中閃過與自己對視的青年，那眼神很像以前年輕的自己。既然是來找阿明問事的，
鬼王也沒有想太多，就將名片交給一旁的陳宇軒。
　　「菩薩您別這麼說，是您讓我一直待在阿明身邊的。」衝著笨鬼笑，鬼王在臉頰上親
了一口，接著一個動念，一旁的茶具通通飛到他們面前的桌上。
　　長仔看得讚嘆，鬼王真不愧是鬼王，許多神明都不見得能隨意使人間的物品移動。
　　一般鬼神不能隨意化人待在人間，祂們不屬於人，不應干擾人世間的因果流轉。即便
晝鱗做得到，百年來他也只做過一兩次而已。
　　他是鬼王，在天道之下也不得恣意妄為，受罰的可能不只是他自己，阿明也可能被牽
連進來。
　　晝鱗原以為，阿明在世這數十年裡，他們只能在夢中相會，但阿明醒來那天才發現他
開了陰陽眼。同一日，地藏王菩薩請託鬼王，替閻王看著還來不及抓進地府的鬼魂，也拜
託天道，給了鬼王能以肉身待在阿明身旁的權力。
　　這也是為何這半月來，鬼王忙得沒時間談情說愛的原因。
　　「最近閻王還好嗎？」熟練地將茶倒入茶壺中，看見鬼差們晝鱗順口問。
　　陳家從清領時期就開始製茶，日治時更是賣到世界各地。身為茶香世家的少爺，晝鱗
對於泡茶是經驗老道，不僅泡出來的茶香、好喝，就連動作也極其優美。
　　阿明不禁看得入迷。
　　「最近是不錯啊，鬼都跑到人間了，祂落得清閒。」眼鏡仔開口就諷刺，他跟長仔在
地府裡做事，日子一年比一年難過，「三年前抓回來的惡鬼今年年初才全部審完，閻王原
本打算全部送往地獄省事，結果其他九王反對才又一個一個慢慢審。」平時一日大約有五
百人來報到，那上萬鬼眾一時之間加上來，一個個又殺人放火、偷拐搶騙的很不好審，壓
得地府行政體系差點垮掉。
　　那段期間鬼差們根本無法到人間抓亡魂，要不是各地鬼王相助，現在人間肯定禍滿為
患。
　　而其中出最大力道協助的便是鬼王晝鱗。
　　「唉呦，可憐吶，一個地府連鬼都抓不到。」長仔也罵罵咧咧，呸的一聲將瓜子殼噴
到紙垃圾袋裡，「之前我跟眼睛仔抓到的，因為鬼門沒關好，又跑出去一大堆，靠么咧。
」想到就氣，他們跟閻王也不知道反應了幾次管理的問題，不改就是不改，一天到晚抓十
隻跑十一支，累死一群鬼差。
　　晝鱗垂下眼沒說話，他在地府的眼線不少，這百年來的變化也是看在眼底。他向來與
地府河水不犯井水，要不是為了阿明他也不會做到這種地步，但鬼王自己也清楚，若不是
閻王管理鬆散，阿明也不會這麼輕易到自己手裡。
　　茶香四溢，鬼王替所有人都倒了一杯茶，特別慎重地放在地藏王菩薩面前，說：「菩
薩今日前來，是有什麼事呢？」
　　地藏王菩薩慈悲為懷，平時都在地獄裡解救眾生，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回前來應該是
有事相求。
　　貌似青年的菩薩笑了笑，也不再客套，祂從懷裡拿出一只陳舊的娃娃，「我想請你們
幫我找這個孩子。」地府現在亂成一團，是不可能再替祂找孩子的魂的，「生死簿寫著他
三年前往生，可我遍處找不著他的魂。」頭七當天菩薩又到殯儀館找，但孩子並不在父母
身旁。
　　拿起娃娃，晝鱗只感覺到孩子留下純淨的氣息，跟阿明有些相似。
　　「這孩子叫什麼名字，菩薩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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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很喜歡長仔，他罵人好爽ＸＤＤＤ
我平常罵人也會這樣ｗｗｗｗ
我們直奔主題的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