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第一學期結束、進入暑假之後，炙熱的天氣烤得大家頭昏眼花。自從六月大森搬了一箱冰
涼茶飲來烏野之後，每週六的練習都會收到由大森委託宅急便送來的各式各樣慰勞品，有
冰棒、果汁、布丁…等。過了一個月後，大家很習慣在每週六期待著宅配員的出現，也在
每次看到宅配員時，有默契地轉頭用感激的眼神看著日向，彷彿大夥兒對於大森送慰勞品
的原因都有了共識，除了某位完全讀不到空氣又被其他人隱瞞著的天才二傳，他一直以為
這些慰勞品都是武田老師準備的。
「日向，沒想到你這麼受歡迎，除了女生之外。」田中邊喝著這週的慰勞品氣泡飲邊跟日
向說。
「受歡迎？」日向露出不解的表情。
「對啊，那幾個不多話又不好親近的，像是伊達工的青根、音駒的孤爪啊都特別欣賞你，
在我們隊裡只跟你有互動，現在又多了一個大森，多虧了你我們練習時可以有這些消暑的
東西吃，真是太幸福了~」田中雙手環抱住自己，邊扭動身體邊說。
「他們都是很好的人啊，我也很喜歡他們。」說到喜歡二字時，日向眼神不自覺地飄向在
體育館另一頭正在跟烏養教練說話的影山。
關於大森每週送慰勞品的事，其實在第二次收到時日向就曾經跟大森提過，希望他不要這
麼破費，但大森解釋這只是他們家每次訂購的其中一小部分，烏野高中排球隊是他尊敬的
隊伍，請日向和其他隊員接受他的心意，而且伊達工的排球隊每週也有收到同樣的慰勞品
，並不是只有烏野。日向再次因為大森的說法而語塞，在和武田老師報告之後，武田老師
曾經和大森通過電話，最後也接受了大森的安排，因此日向也就沒再阻止大森了。
和教練講完話的影山，要走回休息區時，和日向四目交接，日向心頭一驚，急忙轉移目光
，喝著氣泡飲假裝鎮定。影山先到谷地那裡也領了一罐氣泡飲，然後走到日向身邊。
「教練說下禮拜去東京的暑期合宿集訓時，要讓你跟秋山多練習戰術配合，我這邊會跟其
他一年級的攻手練。」影山扭開蓋子，大口喝下氣泡飲，日向發現影山的表情有點緊繃，
是氣泡的嗆辣造成的嗎？
「嗯，我知道了。」當然不能那麼常打到影山舉的球讓日向有點失望，但他更期待和秋山
的組合能有新火花，也迫不及待再看到東京那些好友、好對手和好前輩們。
影山看了一眼日向平靜的反應後，看向遠方皺眉低吼道：「可惡，熱死了！」
「對了，明天沒有練習，你要不要來我家玩？我家在山上，會比較涼一點，而且我們家明
天要吃流水麵線和剉冰喔！」
「…喔，好啊，反正我家明天也沒人在。」
日向用氣泡飲的瓶口堵住自己的嘴，看起來像是在喝飲料，但他其實是為了掩飾自己因為
開心而不自主上揚的嘴角。
*******
隔天早上，影山依照日向給的紙條，搭乘公車到日向家附近，再根據日向繪製的地圖，步
行到他家…以上是理想狀況，實際上影山不但搭錯公車，還迷了路，路途中打了十幾通電
話跟日向確認，最後比預計的時間晚了將近一小時才到達日向家。
日向焦急地在自家門口，邊和影山通話邊等待他的出現，當他看到左手邊的下坡道緩緩冒
出影山的身影後，向他急奔過去。
「混帳日向…我要殺了你…」在酷暑中步行許久的影山目露兇光，滿身是汗的他步履蹣跚
，一副快虛脫的樣子。
「我寫得很清楚啊！是你路痴吧！」雖然日向看影山這麼狼狽有點不忍心，但還是不想承
認自己有問題。
「啊，是影山同學嗎？我是翔陽的爸爸，歡迎歡迎！」從路邊的樹叢突然冒出一位戴著草
帽、滿臉笑容的男子。
「外面熱，我們進門再聊。」日向的爸爸說完便帶頭領著日向和影山兩人回家。
日向家是偏日式傳統風格的獨棟平房，有著非常大的庭院，院子中放了一些農作器具，還
有幾項簡單的兒童遊樂設施。影山一進門，便聞到一股香甜的氣息，一種令人安心放鬆的
味道。
「我們回來囉！」日向的爸爸脫掉草帽，露出一頭橘髮。
「打擾了！」影山說的同時，看見屋內走出一位婦女，後面跟著一個有著和日向相同橘髮
的小女孩。
「抱歉我在廚房忙，影山同學歡迎。」日向的媽媽看到影山的模樣後，對著日向說：「翔
陽，帶客人去洗手間整理一下。」
橘髮小女孩躲在媽媽的身後，露出半邊臉觀察著影山。
「這是我妹妹小夏，」日向對於小夏的反應有點納悶，平常他的朋友來訪，小夏總是熱情
迎接，怎麼今天顯得這麼羞澀？「影山我帶你去洗手間洗個臉。」
「哥哥我也要去！」小夏大聲地說，接著小跑步到日向身邊，握住他的手。
「好呀，小夏我們一起去。」日向低頭對小夏露出寵溺的微笑。
影山先將準備好的伴手禮交給日向的爸爸，接著跟隨日向往屋內走。過程中小夏不時回頭
看影山，眼神透露著擔心與警戒。
影山進去洗手間關上門之後，日向蹲下身體，輕聲對小夏說：「小夏妳今天有點奇怪耶！
妳是不是會怕影山哥哥？」日向不是不能理解小夏的反應，畢竟影山不說話時，看起來真
的蠻兇惡的。
「他就是那個會兇你罵你欺負你的影山哥哥對不對？」小夏一臉氣嘟嘟的模樣。
「呃，是沒錯啦…」日向想起了他的確對家人說過不少影山的壞話。「但是他也很強很厲
害喔！哥哥很喜歡跟他打排球。」
「他對哥哥不好，小夏不喜歡他。」
「可是哥哥很喜歡他喔，小夏跟哥哥一起喜歡他好不好？」當日向脫口而出這些話之後，
愣了一下，自己怎麼這麼輕易就說出了喜歡影山這幾個字。
「不行！哥哥只能喜歡我！」小夏撲上日向，緊緊抱住他。
「我最喜歡的就是小夏了呀！」日向笑著摸摸小夏的頭。
這時影山走出洗手間，小夏馬上又變成警戒的姿態。日向對於造成小夏對影山的敵意感到
很愧疚，看來以後得多說一些影山的好話來平衡一下了。
日向帶影山到客廳後，和小夏到廚房幫媽媽準備午餐，留下影山和日向的爸爸獨處。
「影山來，這邊坐，桌上的冰紅茶是給你的。」日向家客廳採和式設計，客廳是榻榻米和
一張大茶几，影山到日向爸爸的對面席地而坐。
「叔叔您好，不好意思來打擾了。」影山跪坐之後，稍稍鞠躬致意，接著將冰紅茶一飲而
盡，補充剛剛在外頭迷路時流失的水分。
「別這麼說，我們一家都很歡迎你，尤其是翔陽，這是他第一次特地邀請朋友來家裡呢！
之前他都是直接和朋友約在外面玩，除了幾次是逢年過節他的朋友和父母來家裡拜訪。對
了，你如果不介意，就叫我晴也叔叔吧，翔陽的媽叫陽菜。」晴也邊說邊幫影山的空杯再
倒進冰紅茶。
晴也和善的態度讓影山稍微放鬆了心情和緊繃的身體，其實這是他從國小以來，首次到朋
友家拜訪，不熟悉的事物總是令人容易緊張。這麼說來，自己好像不知不覺也把日向當朋
友了？嗯，當朋友也無妨，他依然是自己要打敗的對象。
影山邊喝紅茶邊偷瞄晴也，橘色的頭髮、圓臉大眼睛、開朗的笑容，和日向果然是父子。
關於自己的爸爸，在影山的世界只剩那幾張照片和家人口中的描述，父親對自己來說其實
只是一個空虛的名詞，日向每天回到家都可以看到一個跟自己相像的人，和對方講話，接
受對方的關心和照顧，原來擁有爸爸就是這樣的感覺嗎？
「影山是個非常厲害的排球選手對吧？翔陽幾乎每天都會說到你的事情呢！一提到你跟排
球，他就像是吃了大餐一樣的興奮和激動，想必跟你一起打球對他來說是很開心的事，謝
謝你平常對他的照顧啊！」晴也說完後，又繼續補充冰紅茶到影山的杯子裡。
影山害羞地臉上浮現紅暈，他不知道原來日向會跟家人提起自己的事，畢竟自己並不是那
種會跟家人分享生活的人，連排球也不會聊到。日向都跟家人講自己的哪些事呢？應該都
是說些什麼舉球很厲害但脾氣很壞之類的吧！
晴也看影山只是安靜地喝著紅茶，顯得拘謹羞怯，提議道：「影山，可以幫我一起到庭院
組合流水麵線的竹架嗎？」
「喔，好的。」影山把紅茶喝完，站起身跟著晴也到外面的庭院。
過一會兒，廚房的親子三人組將食物準備就緒，庭院的二人組也完成了流水麵線滑道的搭
建，五個人一起邊玩邊吃麵線，搭配不同口味的飯糰、小菜，還有沁涼的刨冰，夏天的暑
氣似乎不存在在日向家這個空間了。
日向全程都在關注著影山，觀察他是否有吃到每樣東西、是否喜歡今天準備的食物、是否
玩得開心…等。日向的注意力都在影山身上，而小夏的注意力則都在日向身上，只要日向
想接近影山，小夏就會拉著日向的衣角、嘟著嘴，向哥哥表達不滿，日向只好和影山保持
距離。不過日向發現爸爸倒是主動陪伴著影山，意外地和影山相處融洽，兩人有不少時間
在談話，氣氛輕鬆愉快，但因為不敢打破小夏設定的結界，讓日向無法接近他們以得知談
話的內容。
大家飽食一頓，一起合作把庭院收拾完之後，日向的媽媽陽菜開口對日向說：「翔陽，廚
房的清理工作我來就好，影山難得來作客，你帶他回你房間休息一下，好好招待人家。」
當小夏想出聲抗議阻止時，陽菜緊接著說：「小夏上次不是想幫心愛的娃娃買新衣服嗎？
等等陪媽媽去買一些日用品，順便買娃娃的衣服好嗎？」
小夏露出內心糾結不已的表情，她看到哥哥偷偷向她做出合掌拜託的手勢，心想今天自己
佔有哥哥還蠻久的，把他讓給討厭的影山一下下好了，便答應和媽媽一起出門。
日向當然非常喜愛對自己這麼撒嬌的可愛妹妹，但對於無法和影山互動，他內心有一股焦
躁感不停膨脹，想接近影山的渴望清楚地浮現在心裡。
日向帶著影山回到自己房間後，對他露出神秘的笑容：「我有好東西要分你看喔！」
「你這表情讓我很懷疑，該不會是什麼奇怪的違禁品吧？」影山瞇著眼說。
「才不是咧，我才沒有這種東西。」日向瞪著影山說。
日向拿出大森送的平板電腦，打開事先找好的網頁連結。「網路上有今年世界排球聯賽的
影片，日本贏荷蘭那一場超好看的你記得嗎？」日向臉上閃耀著興奮的光芒。
「當然記得！還有巴西對義大利的比賽，我好想再看一次那幾顆精彩的發球。」影山的表
情也跟著亮了起來。
不一會兒，兩人已投入在平板上一場場精彩的排球賽事影片中，直到夕陽將橘黃色的光線
從窗外灑進房裡，提醒他們傍晚已來臨。
影山看了一下手錶，「我該回家了，趁天色還沒變暗之前，我可不要在黑暗的山裡又迷路
一次。」
「我陪你走到公車站牌吧！你坐上正確的公車應該就沒問題了。」
陽菜和小夏外出還沒回來，影山向待在客廳看書的晴也道別後，和日向一起漫步在山間道
路上。日向邊走邊斜眼偷瞄身旁的影山，被橘色陽光包裹著的影山，好看得令人炫目。日
向刻意放慢步調，不想那麼快到達公車站牌。
「你跟你爸爸長得好像，」看著正前方的影山突然開口道。「他也跟你一樣健談，什麼都
能聊，果然是父子。」
「大家都這麼說耶！」日向笑著說。
「如果我爸爸還在，不知道會不會也有人這麼說我們。」影山淡淡地說著。
日向轉頭看著影山，他的表情沒有顯露太多情緒，日向不確定他提到爸爸時，是不是內心
其實湧現了想念的悲傷。
「影山，你今天玩得開心嗎？」
「嗯，還不錯啊！晴也叔叔人很好，陽菜阿姨煮的東西很好吃，不過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
覺，你妹妹好像不喜歡我？」影山提到小夏時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不是錯覺…」日向小聲嘟噥道，但他怕影山察覺，緊接著又說：「下次再來我家玩吧！
如果你喜歡我爸爸，把他當成你爸爸也可以喔！」
影山看了一下日向。「你這呆子…你該不會是知道我家的狀況後，故意邀我到你家的吧？
覺得我在家很孤單寂寞嗎？」
日向沒想到自己的意圖竟然被遲鈍的影山看穿了，驚訝和心虛讓他停下了腳步。
影山發現日向定在原地，回頭看到日向羞紅的臉色，一副被抓包的表情。「喂，我又沒說
我討厭你這麼做。」說完影山伸手搓了搓日向的頭髮。
因為影山的舉動，日向的臉又更紅了，加速的心跳讓他不知所措，他真的很喜歡影山碰觸
自己，但又和小夏黏在自己身上撒嬌的感覺不同。
「啊！公車好像來了！」日向看見有輛公車緩緩駛進在他們前方不遠的站牌。
兩人拔腿跑向站牌，日向確定了公車的號碼是往影山家的路線，攔下了公車、目送影山上
車後，他站在站牌旁，看著公車離去。才和影山分別不到一分鐘，日向已經開始期待明天
在學校見到他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