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珠輝玉麗(番外之素雪覆松柏)

作者: dcain (醬醬薑薑薑)   2021-06-20 18:06:00
※焦白霜x胡素專屬小劇場
※因為不是主力CP,所以就幫他們弄了個專屬的篇名:素雪覆松柏
※劇情是一段一段
※本篇開始接十五回後的小劇場
〈雪路問青山〉:
  忙了一早,過午後,同狐狸師弟整理好那些待辦卷宗,焦白霜抱著小狐狸走去練武台
那兒。
  翠青山佔地廣大,慢悠悠踏過半片山路,走到山頂處,就見原本覆蓋在平台上的雪已
被掃了乾淨,整出一片石地來,在那處,身為大師兄的黃蘆用枝蔓架了個遮風擋雪的木棚
架。
  枇杷樹精已有一定境界,又是純正的木屬性,在這樣寒冷天氣中用木屬之力造出這樣
事物是毫不費力,也不知是不是為了風雅,木棚架圈繞糾纏的藤蔓上頭還發了幾片青青綠
葉,在寒雪中煞是顯眼。
  尚有小雪在飄,棚架上積滿了雪,幾名師姪們乖乖在這冷涼中打坐修煉,運氣抵抗寒
風,不過著實太寒,幾名這些年被黃蘆等人撿回來的孩子修為都才在煉氣幾層,尚未築基
,吹了寒風一會,便雙頰發紅,鼻水直流,看見遠遠走來的焦白霜帶著白狐狸師叔時,都
淚眼汪汪望了過來,滿臉欽羨。
  「糊糊,看來他們都把你當暖毯看了。」好笑揉著懷中熱呼呼的狐狸師弟,焦白霜笑
道。
  小狐狸又對他翻了個白眼,這真是焦白霜見過最會翻白眼的狐狸,還能翻的這麼可愛

  接著同雪一樣白、碧眼的狐狸從焦白霜懷中竄了出去,原本為了方便縮小僅有兩個巴
掌大的小狐狸一落地,轉眼變成如野狼般大小,那是他剛被松玉帶回來綠松派時的身量。
  六條尾巴蓬鬆的在他身後晃著,狐狸優雅踏著雪走向打坐的師姪們去,留下一道道的
腳印在雪地上。
  焦白霜疑惑看著平素懶散的狐狸精背影,喊道:「糊糊?」
  回頭瞅了他一眼,分明是狐狸臉,但這狐狸精師弟表情實在變化萬千,比人還要精彩
,只是輕輕一眨眼,尖長狐嘴動了下,焦白霜就覺得他在笑。
  只見白狐繞著那些少年少女們轉了圈,一叢叢狐火從他身上冒出,狐火悠悠飄動,雪
白火焰裡帶著絲絲縷縷的淺藍與鮮艷的紅,好似朵朵盛開的花,圍繞著綠松派的小門徒們

  狐火開滿天,在旁正邊喝茶邊跟徒弟對練的顏華衣呦了聲,笑道:「糊糊今天心情這
麼好?」就見他伸出左手,食指中指併攏,劃空一變,竟是瞬間招出數十個石製燈籠,將
狐火鎖了進去。
  造型狂放隨興的石燈籠輕盈落在修煉眾人身旁,裡頭狐火溫暖,讓本來冷寒的地方變
得溫度適宜,轉眼趨走那陣陣寒涼。
  被松玉撿回來的六尾妖狐不虧道行有五百年以上,招出的狐火閃動耀眼,且能維持數
個時辰不滅。
  「哇,不冷了耶!謝謝五師叔!」
  「糊糊師叔好厲害,狐火好美!」
  「五師叔,可以再招幾個麼?讓我放在燈籠裡,哎,這晚上點著該有多好看。」
  「你傻啊,我看過書的,裡頭說過狐火可是很厲害,你隨便用個燈籠可不行,穩會燒
掉,師姑的石燈籠不一樣才能辦到……」
  原本乖乖打坐的小輩們都跳了起來,圍著驕傲抬頭、看來得意洋洋的六尾狐大力稱讚

  這群小輩平素都十分喜歡這被松玉帶回來認作五徒弟、漂亮又可愛的六尾狐師叔。但
驕縱的狐狸自覺自己是個長輩,鮮少與他們親近,如今難得貼心同他們接近一回,把這群
孩子樂的笑開了臉。
  「糊糊呀,怎麼那麼棒呀——」顏華衣見時機正佳,馬上撲上前去就要對狐狸師弟上
下其手,六尾狐瞥他一眼,輕巧一跳,又變回小巧模樣,開始踏踏踏在每個師姪頭頂上,
躲著師姐的魔爪侵襲。
  那幾個被踏著的小徒們也不惱,各個憨笑,還自覺半蹲下來讓狐狸踏的更順些,更有
人在小白狐踏到肩膀上時馱著他,帶他躲著顏華衣。
  一時間眾人也不修煉了,竟是這麼帶著小狐狸玩起你追我跑,尤其顏華衣,哪有個修
煉百年多、曾經稱霸西漠一帶的屍鬼大王模樣?
  傳聞百朝大陸北方,有座滿是極陰靈氣大山,名喚邶滄山——邶滄山之主乃是妖狐一
族,狐族中各色各種狐妖遍佈,佔領該處數千年。山中數百狐妖性格各異、傲世輕物、任
性驕縱,自在逍遙於邶滄山修煉。而這些狐妖唯受能招喚狐火、通體雪白的白狐王差遣。
  據聞,幾十年前,前任白狐王準備卸下重擔,傳位給他出生不過五百年,便修煉出六
尾的三子。但這些年裡,狐族中出了些事,聽說原本要接下狐王之位的那只狐三子就這麼
消失了……焦白霜立在雪地上,看著木棚架下躲著顏華衣摸摸討抱抱的雪白狐狸,看著那
澎澎亂搖的尾巴,看著小狐狸驕傲有些厭煩但又隱隱帶笑的眼眸,水汪汪的碧眼就算遠遠
看著,也能瞧出多麼有生氣。
  看著這些,焦白霜想著這些日子他探查到的消息。
  松玉在要一年前出外遠遊,去的地方就是北方。
  今年冬天來的晚也走得遲,可去年這個時候,春則來早。
  春來早,但冬卻又去的慢,翠青山在那個月天黑風大雨急了數十天,松玉就是在那其
中一夜,這麼帶著渾身髒兮兮、濕漉漉受了許多傷的六尾狐回來。
  松玉說,他不知這只狐狸叫什麼、有著什麼過去,但他喜歡這狐狸死氣沉沉的樣子,
且他早就想要一尾狐狸當徒弟了。所以綠松石精就這麼強行收了不肯開口也不同人親近的
六尾狐當五弟子。
  還親暱的給了他一個綽號,糊糊。
  「撿回來髒糊糊的,又是只狐狸,就叫糊糊罷。」在這眾多妖族中也算稀少難見的六
尾妖狐,竟被取了個這麼蠢又傻氣的綽號。
  但被叫做糊糊的小狐狸也不惱,他雖不想活,卻也不主動求死,被洗乾淨醫好傷後,
便鎮日懶懶到處在門派找舒服的地方窩著,他性子嬌又驕,只願用最好的東西、只願吃好
吃喜歡的食物、只肯讓他認可的人碰觸。
  六尾狐小糊糊最喜歡窩在松玉膝上,也只肯給黃蘆與焦白霜抱著走,雖嫌棄顏華衣,
但一日裡肯讓他碰個三下表示點對師姐的敬意,對彤荼四師兄則像是個長輩似的,總是有
點驕傲的模樣,對小師姪們不願給碰,但還算疼愛,嫌師姪們吵鬧時,又愛用狐爪踩著他
們的頭玩。
  雖然任性、雖然照顧起來麻煩、又驕又嬌又懶又貪吃,但又十分聰明,懂得討人喜歡
,踩人從不會踩重踩痛,小嘴啃人總是麻麻癢癢的,也不曾咬傷誰,撒嬌起來,綠松派就
沒人能招架住——唔,松玉不是人。
  然後這貪吃的小狐狸,最喜歡雞肉、水果、但不吃棗子,嫌一些妖獸肉腥味重,沒去
腥不肯吃,又愛乾淨,餵他吃點什麼,若是容易弄髒嘴巴毛,就不肯張嘴了……
  糊糊糊糊、糊糊糊糊,這樣一日又一日,被眾人叫著喊著寵著疼著縱容著,六尾狐本
來黯淡無光的碧眸漸漸恢復了生氣,顯得靈動起來,往往眨個眼、瞄一下、翻個白眼,都
像有千言萬語似的。
  焦白霜自小就喜歡妖犬、狐狸、老虎這樣的野獸,只是小時候養了一只靈犬,卻在被
兄長帶出門時遭妖獸咬死,從滿懷歉意的兄長手中接過曾經最疼愛小白狗的屍體時,焦白
霜沒有哭,他自小就是個個性要強的孩子,只是從那之後他再也不養任何寵物了,就算後
來父親替他抓了只妖階甚高的幽影狼回來,他也不願再養。
  而彼時松玉帶回來這五師弟,他是把妖狐師弟當寵物在顧著的。
  畢竟這有道行數百年、年紀比他還長的妖狐,怎樣看來都能比當年那只靈犬活的久、
比那幽影狼看來聰明更多。而也如他所想的,糊糊師弟聰慧又貼心、可愛……可以說照顧
著這小師弟,讓焦白霜獲得了不少喜悅與快活。
  但焦白霜心底知曉,六尾狐並非是那靈犬、並非是被人豢養沒有靈智的妖獸。
  他有情緒、有過去、有想法、有道行、會操控狐火、能使術法、能替他修改卷宗、處
理門派雜事,是只真正的精怪。
  且六尾狐師弟,分得出誰好誰壞誰真心寵他、對他好。
  他不曾說過話,卻用行動告訴了焦白霜——「在門派中,除了綠松石精外,我就喜歡
賴著你。」——多麼聰明的狐狸師弟呀。
  而這著實古靈精怪的六尾狐,更也懂得在這夜的雪天中,替師姪們燃起狐火,分與溫
暖……
  「……那顆石頭精到底怎麼撿徒弟的,還真會撿。」焦白霜看著狐狸把所有人腦袋都
踏過一遍,躲顏華衣快要躲不過後,氣呼呼往他這邊衝來。
  焦白霜敞開手接過往他懷裡跳進來的小狐狸,好笑抱著他躲開屍鬼將軍的手,揉著狐
狸師弟尖尖的耳朵,笑問:「玩夠啦,糊糊?」
  啪啪。狐尾往他下巴搔了搔兩下。
  
〈綠蟻新醅酒〉:
  連日御劍飛行趕路巡過松玉大半產業,子時才回門派,睡了三個時辰不到又早起忙碌
直到傍晚,把門派裡因為他出趟遠門而擱置的各種雜事處理好的焦白霜這樣一天過後,看
來仍舊精神奕奕,但下午陪著顏華衣與師姪們胡鬧一輪的小狐狸卻是打起了哈欠。
  「怎麼,又想睡了?這麼懶這麼貪睡,你到底是怎麼修煉出六條尾巴的。」搖搖懷裡
的狐狸師弟,焦白霜摸摸他澎澎的尾巴,如此調侃。
  傳說中狐妖百年能生一尾,但也不是真的每只狐妖都有這樣天份才華,這六尾狐師弟
的確不一般,但他平素這麼懶散,著實令焦白霜好奇他是怎麼有這般境界。
  我就算睡十天也能修煉。狐狸腦袋趴到焦白霜肩膀上,尾巴甩甩,催促著他該回去準
備晚餐了。
  雖然已經修煉有一定境界,數日不食也沒關係,但狐狸精喜歡美食,喜歡在這樣冷冷
的天享用熱騰騰的食物,來綠松派令他最為開心的一點就是,這門派裡的每個修士也跟他
一樣,吃好用好,絕不虧待自己。
  這些日子來六尾狐常每個人的住所都待一陣,一會枇杷精餵他、一會屍鬼大王養他、
就連只專注醫術煉丹的彤荼碰到他也沒轍,都會認命捲袖子烤雞給他吃,松玉也時常動手
親自下廚做些他喜歡吃的,整個門派的人寵著養著,就這麼把本來毛色黯淡的狐狸養成如
此雪亮柔順。
  「嬌氣。」罵了聲,但動作仍舊輕柔小心,焦白霜踏著硬雪走回居處那一路上,都有
小狐狸的狐火替他照路化雪。
  外頭狐火點點落如星光——在綠松派每位弟子的住處都有小廚房以及儲糧用的法寶壁
櫥,用花梨木精巧煉製而成的壁櫥看來不大,裡頭卻能存放大量鮮食蔬果、獸肉、雞蛋等
等長期不腐,回到住處後,焦白霜便放狐狸師弟去旁玩耍,捲起袖子準備從壁櫥中挑選食
材,認命替對方準備晚膳。
  雞腿肉去骨加上前陣子帶師姪們出外獵的妖獸肉,再加入紅蘿蔔與馬鈴薯用青蔥一起
大火炒做醬悶肉,調味是老抽醬油、辣椒與一點糖提味,簡單鮮香;還有煮了個菌菇老雞
湯、再拿芭蕉葉包裹泥包了幾顆蛋加上蕃薯丟進炭火中悶,悶熟後取出,雞蛋撥殼同剝皮
的地瓜拌碎加上點鹽又是一道小菜;最後燙了個青菜與掛麵,等那醬悶肉好了,便能拌著
醬吃。
  焦白霜這些料理不是多麼精緻,切菜灑調料的動作都頗為隨便,但每一道都是家常美
味。
  跑去揉布球磨爪子的狐狸玩了一會,便好奇窩到廚房桌子上看焦白霜動作。
  「糊糊,不嫌油煙大?」焦白霜瞧見他亮晶晶的碧眸,好笑先挑了塊妖獸肉給他先啃
,用小爪子捧住獸肉吃著的狐狸甩著尾巴,像是在問他堂堂仙家名門焦三少怎麼會煮這麼
多料理?
  「我啊,築基後有段時間同大哥出外遊歷,大哥境界雖高,但個性天生木訥又隨便,
那時我還未辟穀,也不愛吃那沒什麼味道的辟穀丹,大哥為了遷就我,有時在野外,就摘
點葉子包著烤妖獸肉與我,但他實在隨便,常常什麼肉烤熟不撒鹽也能吃……我受不了他
那些口味,便自己想辦法搗鼓,後來遊歷路上,認識了些朋友、上了餐館也學了不少,什
麼大菜做不了,就能做做這些家常菜餚,糊糊還滿意否?」狐狸師弟滿足吃下那塊妖獸肉
瞇起大眼睛,這尾狐狸眼睛特別的大又圓亮,且他的眼神總是靈動聰明,看來就是不一樣
的可愛,瞧他這般姿態,焦白霜又忍不住伸手去揉他。
  尖耳朵顫了兩下,狐爪拍拍他,催促著他快些上菜,焦白霜笑笑,把菜佈好後便帶著
他一同吃,仍舊替他挑骨頭把肉切更小,伺候的極好。
  同時在小炭爐上,焦白霜又溫了十來日前顏華衣磨著眾人陪他釀的甜米酒。
  釀了幾十天的薄酒並不濃烈,卻是香醇,沒有刻意過濾的米麴帶著清新的綠漂浮在液
體最上頭,散發出淡淡清香,甜糯可口。
  拿著小湯匙一口口餵著小狐狸,焦白霜看他伸舌頭饞著的模樣,目光溫柔笑道:「貪
吃又貪喝,你不怕醉啊?」
  醉?狐族釀的酒才厲害呢,這東西就是給小娃娃喝的。狐眼瞇起,又舔了口湯匙中的
米酒,一副來十罈他也不怕的模樣。
  「好了,喝這一碗就夠了,再多吃會積食的,糊糊。」夜了不該貪食,收拾餘下的食
物與酒,焦白霜勸阻了還想再多喝些的狐狸。
  小狐狸不滿用嘴啃啃他的手指,卻也沒真要再吵著吃,轉頭又自己跑去翻玉簡、雜書
看了。
  焦白霜屋內有不少雜書,找了一冊鄉野軼聞咬到焦白霜床上,趴在書上讀的津津有味
的六尾狐等焦白霜回來,就見人端著一盆溫水來替他擦手腳。
  分明這些都能用術法做到,但真把狐狸師弟當親兒子伺候的焦白霜動作仔細溫柔,用
暖暖熱熱的布巾將小狐狸擦到快要閉眼睡去時,焦三少停下動作,細聲問道:「糊糊,跟
你談些事情,好不?」
  什麼呢?聊那些找上門看你轉變那麼大哭出來的小仙子們麼?還是那些傻師姪們該怎
麼教?小狐狸耳朵抖抖,懶洋洋睜眼,見到焦白霜神情嚴肅時,感受到些什麼不對,瞇起
眸來盯著他。
  「先說好,我沒別的意思,就是師父他老做事隨便,收徒隨意,做為弟子,我能替他
把關好多少,便是多少,畢竟一個門派裡,弟子們的來歷境遇,十分重要。」焦白霜輕輕
撫著小狐狸,聲音輕柔,彷彿外頭又輕輕飄下的白雪:「糊糊,這一年相處來,我相信你
也是願意成為綠松派的弟子。只是你當初受了重傷被帶回來,我憂心你沾惹了些什麼仇家
,畢竟像老二就曾經被人找麻煩上門,老大為了護他受傷過一回,為了撇除那些疑慮、我
請了在妖族中有些門路的友人幫忙……」
  到底要說什麼呀?越聽越不對勁,小狐狸滾了圈,從焦白霜掌下脫離,一雙亮晶晶的
眸子盯著焦三少看,警戒起來。
  「還沒說完呢。你有耐心點,聽我說,好不?」焦白霜苦笑,看著空去的手掌,溫聲
問道:「……糊糊,你是不是就是邶滄山妖族中,傳聞重傷失蹤的白狐主?」
  啪。一團小狐火從張開的狐嘴裡吐了出來,往焦白霜腦門上砸去。
  早有心理準備的閉起眼,準備接受小狐狸怒氣的焦白霜卻遲遲感受不到狐火的炎熱,
等他睜眼時,只見那團狐火彷彿跟主人一樣生氣的啪滋滋彈進火爐中燒著,而原本還在床
上的小狐狸跳到了窗櫺上。
  六尾狐的整身毛都有些炸開來,比往常還要蓬鬆,但像是被氣出來的。
  「糊糊。」焦白霜無奈,就要下床去撈他,「不是要你有耐心些……」
  「哼。」焦白霜驚訝他竟是在這時聽到狐狸頭次發出聲音,但還來不及再說話,就見
狐狸師弟撞開了窗,迎著風雪,頭也不回離開。
  敞開的窗只見外頭夜黑昏暗,適纔六尾狐燃起的狐火還飄在那深深黑夜中,隱隱照亮
了雪花、山景。
  卻見不到任何一條狐狸尾巴存在。
  畢竟道行比焦白霜還要高些,平素慵懶寧可給人抱來走去的小狐狸,真要瞬步移行,
不過就是眨眼之事。
  也不知這一去,又是窩到那個師兄姐的房中?
  「吃飽喝足想聊聊也不行,才講開頭就氣跑。唉……」惆悵站在窗邊半晌,迎著冷風
襲來的焦白霜搖搖頭,慢慢關上了窗。
  
〈細雨魚兒出〉:
  狐狸師弟躲起師兄來了。
  焦白霜雪夜隔日一早,便捧著熱騰騰的包子同大骨熬雞肉鹹粥去香尋逃開的白狐,但
整個翠青山溫暖的地方踏遍,愣是連根狐狸毛都沒瞧著,特地放在法寶中保溫的蓮花白鮮
肉包子與熱雞肉粥最後都進了顏華衣的肚子裡。
  一口包子一口粥的顏華衣取笑焦三公子道:「親爹啊,你惹糊糊不開心啦?」
  「誰他親爹!」焦白霜瞥了這滿嘴渾話的師姐一眼。
  「誰應誰就是囉。整個門派裡不就你最寵他,替他找木匠弄小床、好吃的沒一樣落下
、梳毛修指甲、抱著到處跑,我看一般人養兒子都還沒你這麼勤快,要不是知道你沒跟人
生過,我還真以為你以前養過小子呢。」顏華衣語速極快,嘻嘻笑的勾搭住焦白霜肩膀,
另一手挑起他下巴道:「給師姐老實交待呀,小霜啊,那些來找上門的小仙子們有沒有誰
真替你——噗!怎麼可以拍女孩子的臉!」
  「胡說八道。」焦白霜向來懂得不跟顏華衣多糾纏,冷靜揮揮衣袖,抓起一顆包子又
往他嘴裡塞,見他咬著包子還要來鬧,轉頭便走,趕緊去處理門派內諸多雜事,而後再去
做每日的修煉。
  一時找不到狐狸焦白霜不惱也不煩,該做的還是照做,修煉、打理門派樣樣不漏,但
每日早晚必定會拿著那貪吃狐狸師弟喜歡的食物繞著他常窩著地方走一圈。
  糊糊糊糊糊糊,早晚找著白狐要他出來,但之前會被美食誘惑、喜歡被梳毛的小狐狸
卻愣是躲到連條尾巴都見不著——僅限焦白霜。
  每當焦白霜走到某處,就會有個師姪告訴他,「糊糊五師叔剛跑走!」、「五師叔剛
剛在那邊睡覺的……」、「三師叔!五師叔剛剛肯給我餵肉條吃了,好開心!」
  糊糊!你這難相處的狐狸精!焦白霜咬牙,捏了捏興奮向他回報好不容易摸到小白狐
一下的師姪臉蛋,甩甩袖子把手上那盤香辣雞塞給師姪,又趕去忙了。
  春雨如幕化寒霜,從雪天喊到了春暖時候,一回神,焦白霜居處前的幾個特地拿來養
魚的水缸裡雪水已經徹底化開,裡頭又放養了幾尾肥嘟嘟的小胖魚,正是焦三少特地尋來
要給貪吃的小狐狸做香草烤魚、醋溜炸魚塊、鮮魚湯的魚兒,可魚兒準備好了,白狐師弟
避而不見要過了要一個月。
  「……也太倔強了吧?」好不容易找著兩根狐狸毛掐在手上,焦白霜是有些無奈這妖
狐的倔脾氣,不過最近還算進步,給他準備的從不吃到肯賞臉吃個幾口,要不他都要擔憂
最近小師姪們與顏華衣要被他餵胖了一圈。
  要有一個月沒有小狐狸陪伴,沒有張貪吃的小嘴在旁嗷嗷待哺,沒有雙明亮大眼機靈
古怪盯著瞧,說實在話,焦白霜是有些寂寞的。
  「果然不該隨便養寵物。」心底是沒把師弟真當寵物對待,但到了這種時候,焦三少
也忍不住嘀咕起來。
  午後細雨時節,綠松派一個月中有幾天休課,不用帶徒弟、師姪們,四名徒弟就在大
廳中一同喝茶看雨談天。
  黃蘆見焦白霜早晚這樣找著小師弟,有些可憐他,拍拍他肩膀問道:「要不,我趁他
睡著時抱他過來?」
  「他最近都睡你屋裡?」焦白霜瞥他眼,心道,好啊,就知道是窩在老大房中,但找
過去時卻都不見狐影,真會溜,這狐狸精:「你覺得他肯讓你抱來?」
  「十天有八天吧,你不是幫他弄了個小床,他可喜歡那個,啊,不過你若來了,他鼻
子也挺厲害,抽兩下就醒了,然後又一溜煙跑走。」黃蘆想著那機伶得很的小狐狸,搖頭
道:「應該抱不過來,是說你到底幹了啥,惹他這麼氣呀,躲成這樣。」
  不是枇杷樹精要說,就他看來狐狸精師弟對人好惡很是分明,且喜好也非常明確,可
有排行的,松玉在,他就絕對先賴在松玉身上,焦白霜來,那別人就別想輕易碰到,他這
大師兄,可丟臉了,只能排在第三……
  焦三少哼了聲,一雙手沒自覺做出梳狐毛的動作幾下——要把個月沒揉狐狸了,手癢
!他嘆道:「還沒真要幹啥呢。」
  「還沒真做啥就氣成這樣,真做了不得了,他怕都要烤人了。你到底要做什麼啊?」
黃蘆憂心忡忡,他知曉這三師弟有不少手段厲害得很,也不知道想對寵愛的五師弟做啥,
他忙道,「你可別欺負他那麼一個孩子,孩子嬌,就要另外用手段……」
  「孩子?他那六條尾巴掛在臀上你們全部人眼都瞎了是不?妖狐百年生一尾,他少說
也有五六百歲,比我還大呢。不要見他平常那麼可愛就忘記他年歲!」焦白霜覺得這門派
全部人都被狐狸精迷住眼懵了心,好罷,其實不這麼說,他平素也是,根本就忘記他有幾
百歲……
  「小霜啊,你金丹期多久了?今年幾歲?」顏華衣這才想起好像真沒想過焦白霜入道
有多久這件事情來,畢竟他進入綠松派表現實在太能幹,看來像是活了要有一兩千年似的
,綠松派幾個松玉弟子,愣是一個沒他成熟理智聰慧。
  這就是大世家養出來的人嗎?特別不一樣。顏華衣摸摸下巴,看向在旁傻呼呼吃著果
子,像隻小松鼠似的的彤荼,搖搖頭,可憐又可惜地摸摸他腦袋,弄得彤荼一臉莫名其妙

  「不細算我也記不清,今年……要兩百五吧、不對,兩百六十三。」焦白霜對年歲不
特別計較,要算起這個,反而沒有他平常算帳快。
  說來松玉收弟子的確隨心所欲,黃蘆是株已經成精能化形六百多歲的枇杷精、顏華衣
算上人類時的歲數目前約四百歲出頭、焦白霜則是金丹期的修士要兩百六十、彤荼卻只有
一百多歲,去年帶回來這狐狸小徒弟,卻比老二老三老四都還要大些,道行也更深。
  而就不知那隨心所欲又總是不知道在想什麼的綠松石精這半年多又跑去哪兒、做些什
麼?
  聊著聊著,也快要到晚膳時候,焦白霜心想,今天就去收拾那缸魚,就不信一桌魚宴
不能把小狐狸香出來——
  就在這時,大廳的門開了。
  是松玉。
  松玉回來了。
  俊雅綠松石精身上不沾半點雨水,左手拿著用草繩綁好的大河魚,右手拖著一魚網,
溫雅面容笑吟吟道:「哎,怎麼都在?是知道我要帶師弟跟大魚回來呀。」分明出外半年
多,丟下門派不管那麼久,卻是心安理得的掌門大人獻寶似的左手右手都提起來,驕傲道
:「這魚很大,好吃喔。」
  師弟跟大魚是同樣地位嗎?在場四人傻眼,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眾人無語半晌,還是黃蘆先苦著臉問道:「……師父,這、這師弟是啥啊?」
  綠松石精走近一步,綠松派的弟子們就後退一步,原因無他,那大漁網裡的東西邪氣
陰氣怨氣三者都太重,對在場的四名妖修道修來說都不是啥好東西,他們著實不敢像他這
樣隨便碰。
  「唔,洗今山上的白骨精。」松玉慢悠悠道,把大魚隨手甩到一個上好的瓷缸中,下
頜微動,意思是要焦白霜放水進去。
  半年要不見,您老就是這樣使喚水靈根弟子麼?焦白霜苦笑,勉強繞著那怨氣太重的
一團漁網去替瓷缸加水,說來這瓷缸還是他前幾日找來,打算在裡頭養蓮花放在大廳裡風
雅風雅,豈料蓮花還沒養,先拿來養魚了。
  還是條看來陰氣重重的魚,這能吃麼這?
  漁網被放在地上,裡頭一團黑白青纏在一起,啥也看不清,像是長髮跟骨頭還有一身
青衣——松玉撿徒弟就不能長點心!從枇杷樹精到屍鬼再到兩個人又撿了狐狸接著又是白
骨精,還真是會撿!
  向來勇敢無畏的顏華衣抖了抖,竟是不敢靠近,他躲到黃蘆身後喊道:「不行不行,
我這身子都是重朔的,還在修呢,屍氣怨氣這麼重,我近些肉都又要腐了。老人家,您撿
這什麼師弟啊!」
  黃蘆也不能近,他的心魔一嗅到這樣怨氣,立即歡欣鼓舞在他靈識中揮爪,他帶著顏
華衣同樣退了退,同時還拽過一旁傻愣反應不過來,在場道行最低的彤荼往後。
  彤荼境界低,已經被那漁網中的白骨精怨氣給嚇到全身僵硬,一口茶都差點要哽在喉
嚨噎死自己,顏華衣忙替他拍背。
  焦白霜比那曾差點入魔的大師兄、做過幾百年屍鬼將軍的師姐、修道不行的四師弟好
些,卻也是捂著口鼻不敢隨意碰觸那漁網。
  漁網中那團糊爛似泥的「東西」正發出幽幽哭聲,像是在怨松玉怎麼把他帶回來。
  「小花,你看看,你再哭,師兄師姐都要被你嚇著了。」松玉拉了張椅子坐在漁網旁
,用著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瞅向四個弟子:「你們怎麼修道的呢,才一個白骨精,就都嚇著
了?他成精怪不到百年呢,都比你們小,你們這樣怕他,他很傷心呢。」
  不是!小雖小!但他身上那層陰氣是有五六百年道行的妖鎖上去的啊!枇杷樹精摸著
小鬍子憂愁道:「您老別開玩笑了,就算真要認做師弟,這陰氣咱誰摸了,怕都要倒了…
…」
  顏華衣點頭道:「是呀,您叫他小花,但在我們看來他身上那層黑氣就像個巨大骷髏
扒在上頭,您不先解決解決?」
  彤荼跟著用力點頭,他全身都在抖,真是怕:「小、小花師弟,你別再哭啦,我聽了
頭疼……」
  那哭聲幽怨陰氣重重,穿過漁網鑽進一群人妖耳中,對道心的確有害,就連焦白霜越
聽也越是不舒服。
  松玉輕柔一笑,拍拍漁網,淡淡道:「還想給你們一點試煉,看看誰能把師弟從網子
中救出來,就給點獎賞呢。」他可憐摸摸那疑似頭頂的地方,嘆道:「小花,可惜了,師
兄跟師姐們都不肯幫你,你就先睡在裡頭罷。」
  漁網中的白骨精聽了一頓,哭聲都停了半晌,而後又開始更加用力哭起來,像是埋怨
松玉的可惡。
  那漁網說是漁網,其實是上好法寶,專拿來鎖妖物、怨靈的五行捆妖網,使用的人道
行越高,能抓住的妖物就更厲害,松玉這樣拿來抓徒弟回來,大概也是世上僅見。
  「師父,您的意思是說,我們沒人把他放出來……他就要這樣被關在裡頭?」彤荼想
著不對,戰戰兢兢問道。
  松玉微笑,讚賞看向彤荼:「苦菜真聰明。」
  嗚嗚,半年要沒被叫苦菜了,怎麼這樣被叫被稱讚一點都不開心啊!彤荼唉了聲道:
「這樣他太可憐啦……」
  顏華衣亦是苦惱,他覺得松玉帶回來的孩子,必然不是什麼不好的,可那怨氣他一近
就會被影響,想想只能推著在場道行最高的黃蘆往前:「老大,你上!」
  黃蘆小鬍子都要被他愁摸掉了,「不、不行啊,華衣……」
  知道老大老二身上都還有除不掉的魔障在,焦白霜咬咬牙,率先踏前一步,他捲起袖
子道:「我來試試,您老說他道行不過百年,想來也就是上面那層陰氣太重,我——」
  「我來罷。」驀地,一聲動人悅耳的嗓音憑空響起,焦白霜左肩一沉,他驚訝瞄去,
只見一只膚色白淨膚質細膩,指甲瑩亮,形狀煞是好看的手掌壓在他肩膀上。
  這是誰?焦白霜呼吸那瞬間有些停滯住,他修道兩百多年,出外遊歷遇過不少險難,
在焦家輔佐母親時也遇過許多刁難,但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時候。
  一名比他略高些,光是側臉看來就舉世無雙的俊美男子回望他一眼——鵝蛋臉、桃花
眼、秀眉、鼻挺唇薄,彷似這世上最好的眉眼被挑揀在一張臉上——如此清麗動人五官生
在如此高挺男子臉上,卻是十分適合好看。
  男子長髮披垂,額間一點硃砂痣,身穿淺藍道袍,身姿翩翩,氣質俊雅,他輕拍焦白
霜一下,便從容向松玉與五行捆妖網走去。
  松玉溫和看向男子,柔聲道:「糊糊呀,可總算願意變成個人樣給師父看看?」
  糊糊?在場不只是焦白霜吃驚,枇杷樹精、顏華衣、彤荼俱是一怔。
  那隻總是喜歡把自己化的小小、成天任性撒嬌的可愛糊糊,怎麼——生的這麼高呀!
  男子苦笑,寬袖揮動,竟是率先對松玉跪拜,他行了個正式的禮對綠松石精:「邶滄
山妖狐一族,弟子胡素拜見師父。」
  入了綠松派一年又一個多月,狐狸精,終於正式拜了師。
  啪。瓷缸中被放在裡頭游的大魚探頭出了水面,吐了個泡泡。
〈幽樹晚多花〉:
  男子真是那個任性驕縱可愛貪吃要人伺候的糊糊——不對,該叫他胡素了。
  胡素雖然只開口說了幾句話,但聲音卻是特別悅耳,顏華衣率先反應過來,饒是對狐
狸精沒有太多「成見」與「想像」的他一時也是吃驚不已,抓著黃蘆用力搖動,一連三個
真好誇讚:「糊糊聲音真好聽,人也真好看,氣質更是真正好,怎麼長得這麼俊呀?不對
啊,老大,他怎這麼高啊?要比師父高啦?老大你怎麼那麼矮啊?都是精怪化成的你——
噗。」
  莫名被貶了好幾句,被搖到覺得頭頂都要冒出葉子掉下來的黃蘆摀住了這口無遮攔師
妹的嘴,要他靜些。
  一雙手摀住了眼——彤荼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想遮眼,他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看向胡素,
分明知道眼前男子是狐狸形狀時也給他摸過幾回,此刻卻覺得自己這樣看著對方太冒犯了

  焦白霜則是靜靜看著松玉與胡素的互動,只見綠松石精深出手,點了點男子眉間的紅
痣,溫聲道:「欠了一年多這拜,也不算太晚,好孩子。」
  對已經有幾千歲的綠松石精來說,這一整個門派不管是幾百歲的人或妖,不過都還像
個孩子。
  胡素淡淡一笑,碧眼靈動,他人身與狐狸模樣差距太大,但這一笑,又讓焦白霜看見
了那只小狐狸的影子,水靈的雙眸,總是像在笑的臉,還有點無所謂、悠哉的態度。
  「還未感謝師父一年前的相救,弟子這條命是您撿回來的。再請受弟子一拜。」胡素
又再拜,松玉並不跟他客氣,知曉是他真心誠意,便受了。
  而狐狸精獨特嗓音穿透在整間屋子裡,令人聽了莫名舒服。
  「好了,再多就不要了,都要拜老了。」松玉起身扶起他,又指著地上繼續發出哭聲
的五行捆妖網中的白骨精,問道:「胡素,你適纔說你要來幫師弟,你欲如何?」
  「弟子昔日在妖族間聽聞過東境洗今山、洗今江,有一處乃是魔界與人界交界,該地
有多種妖魔佔據,有一妖王,雖然道行不高,卻擅操控屍魂骨精,他四處搜羅許多冤死、
慘死的人類屍骸,剝其血肉啖之,奪其心頭精血,拿對方頭骨上最重要的一塊藏住,將那
些亡魂當作手下使喚,這孩子……看來就是從那妖王手上救出的,是麼,師父?」嗓音柔
軟悠揚,胡素說著,邊微彎腰,食指與中指併攏,便是解開了那捆妖網的束縛,只見一團
巨大如骷髏般的邪氣頓時膨脹,充斥了半間屋子,當中還有許多陰魂一般的事物在濃霧中
發出哭嚎,令人恐懼。
  剛巧有好些看見松玉駕雲回來的小徒孫正興奮想進來找師祖,才探頭,便紛紛被嚇到
急忙退出門去,一個一個縮在門板後,戰戰兢兢看著,又好奇你問我我問你,說廳中那個
跟師祖差不多好看的男人是誰呀?
  焦白霜蹙眉,正想施法隔絕那陣陰煞之氣,避免傷到小輩們,又見胡素寬袖輕擺,一
叢叢狐火冒出,圍繞住那些鬼煞氣息,將其壓制住,做著這些時,他又道:「邶滄山妖狐
一族,皆是受天生至陰之氣眷顧,並不懼怕這樣魔氣。這骨精身上有些咒術束縛住他的魂
魄,只要花費數日,便能讓他脫離這場桎梏……若師父需要,弟子代勞罷。」
  聽著這些,把黃蘆手掌扒拉下的顏華衣戳戳大師兄道:「老大啊,你臉可丟大了,小
糊糊比咱們還厲害啊。」
  枇杷樹精氣的乾脆去掏了桌上的果子塞進師妹嘴裡。
  「妖族的事,你果然清楚。」松玉微笑,在旁並不協助,看胡素把網中哭著的白骨精
撈出來——網裡的青年精怪並非真全是一身白骨,他臉一半是血肉糢糊隱隱可見骨頭,一
半還算完好,隱約可看出本身是個美人胚子,但脖子以下雖套了件青衣,卻能看出幾乎大
半還是骷髏型態,且那些骨頭上刻滿了咒術。
  由於被關在捆妖網中太久,元氣大傷,全身疼的可以,身上的咒術又在作祟,這白骨
精才一直在哭。
  又讓焦白霜意外的是,平常嬌氣的狐狸師弟在此時動作輕柔,語調像在唱歌般,輕輕
哄著那哭著的白骨精。
  邶滄山的妖狐一族本就是至陰妖物,對這種充滿邪氣怨氣的精怪特別有抵抗能力,胡
素的聲音又是天生獨特,分外迷人,他此時開口輕聲唱了一首沒有詞的曲子,竟是就這麼
安撫了哭著的白骨精。
  那曲調興許還加上了他的妖力,同時慢慢驅散爬在白骨精身上的咒術,雖無法馬上驅
除全部,卻令這精怪舒服許多。
  本來慟哭著的白骨精變成小聲抽泣,且溫順窩在狐狸精懷中,他那長至腳踝的長髮像
有意識般,滑動慢慢纏住胡素的身體,好似在撒嬌一般。
  「你叫什麼名字?」神識好不容易恢復了些,白骨精伸出沒有血肉的手,尚能睜著的
一只眼迷濛看向胡素,「你的聲音……好好聽……」
  胡素握住那骷髏手,回道:「我叫胡素,是你的五師兄。你呢,又叫什麼?」
  「五師兄……真奇怪……這個人也說要當我師父……」看了松玉一眼,白骨精說話慢
慢的,他停了許久,像是在回想發生過什麼,想著想著,又開始哭了起來,他流的淚水已
不是淚,而是滴滴黑霧,都是邪氣,骨頭上刻著的那些咒術作祟起來,令他分明沒有血肉
,卻能感受到疼痛,白骨精哀號痛叫起:「但我不是早該死全了嗎……為什麼要救我……
我害了好多人好多人……我好疼……我不想再活了……不想了!胡素、胡素,你是不是像
這個人一樣厲害?殺了我好不好……好不好?我好壞的、我幫著脹風大王引誘了好多人…
…我不行了……好疼、我不想活了……」
  聽著白骨精的話,在旁眾人大略能推出都發生些過什麼,尤其顏華衣從前在西漠那兒
跟過不少妖魔打過交道,知曉某些魔修著實噁心,有些手段殘忍恐怖,都忍不住心疼這白
骨精來。
  胡素低嘆,他握住白骨精的手,還想說些什麼,松玉卻是按住他的肩膀,反掌便是一
道清心咒送入白骨精的額心之中:「傻孩子。你怎會壞呢?你不是還想救我麼?」那清心
咒並非一般道修常用的咒術,術式獨特,似乎是松玉所修改過的,鑽入白骨精的魂識中安
撫住他。
  清心咒壟罩住燥動不安的元神裡,令白骨精發出一聲驚喘後便昏了過去,就這麼整個
趴進胡素懷中。
  松玉寬掌輕柔摸了摸白骨精的髮頂,對胡素道:「胡素,這孩子接下來幾日就交與你
替他除咒了,可麼?」
  胡素抱起白骨精,低頭恭受道:「弟子量力而為。」他這般姿態,像是心中早就認可
松玉這個師父許久。
  松玉淡笑道:「很好,這幾日我亦會輔助你,且帶他到我住處去罷。」說畢,他又轉
頭看向其他弟子們,笑笑指著那缸裡的大魚道:「幾個師兄姐修道不精,那麼,這妖魚的
妖氣就交給你們處理了,等六師弟清醒,可要煮個大魚同他補補。」
  說完這些,松玉便向前走到門旁,含笑用手拍了拍每個小徒孫腦袋,「想師祖不?來
,記得這位是五師叔,他懷裡的是六師叔,過幾日再好好拜見。」接著便帶胡素縮地瞬步
離去。
  如此正經八百,乖巧聰慧,有本事的狐狸精,跟往常是只可愛狐狸模樣實在差距太大
,等人走遠了,顏華衣又開始搖起黃蘆,吼道:「不——我的可愛糊糊——」
  黃蘆被他搖到差點都要頭上冒出樹枝來,無奈道:「什麼你的,講的他多喜歡你似的
,要也是老三喊這句。」
  彤荼認可點頭道:「就是,他平常躲師姐躲多快,噫!又掐我耳朵!」
  焦白霜被點名,雙手抱胸,擰眉沉思半晌,竟是一時間找不到怎麼回話。
  畢竟,他可也惆悵的……那可以捧在手掌上任他梳毛、點鼻子、喜歡撒嬌、扒在碗邊
用亮晶晶眼眸看著他等著被餵的小狐狸……
  而原本縮在門邊一團的小徒孫們這時終於有勇氣滾了進來,一個搭一個,紛紛繞著枇
杷樹精、顏華衣、彤荼與焦白霜等人追問。
  「師父師父,師祖帶回來那團漁網裡真是六師叔啊?」、「師姑啊!糊糊五師叔怎麼
長這麼這麼好看呀——」、「三師叔,你怎麼都不說話啊?」、「四師叔、啊,算了,不
問你。」
  啪啪啪,在這片吵鬧聲中,瓷缸中的大魚不停拍著水,像是外頭紛紛打落在芭蕉葉上
的細雨聲。
  * * *
  早春軟雨濛濛過了幾日,天又放晴了,綠松派四處開滿奼紫嫣紅的嬌花,有彩蝶飛舞
,有翠鳥鳴啾,看來寧靜祥和——但這幾日幾名弟子徒孫們卻是心頭焦躁,修煉都無法專
注,幾名小徒孫時不時繞去松玉屋外晃晃,試圖探探裡頭發生了些什麼。
  可惜綠松石精早有準備,佈了一道陣法擋住,平素可以讓徒弟徒孫進出自如的屋子這
時大門深鎖,著實令人好奇。
  有些小徒孫實在忍不住,又追著焦白霜問,畢竟在他們看來,整個綠松派中,最值得
信賴可靠手上什麼消息都有的就是這名三師叔。
  小徒孫們想知道關於白骨精的故事,想知道糊糊師叔變成人身怎麼差距這麼大,想知
道松玉出門半年多發生了些什麼,想知道好多好多。
  但這次在師姪們面前總是信賴可靠,什麼大小消息都靈通的焦白霜卻是搖頭,只道:
「就等罷。」
  等什麼呢?
  等松玉帶著胡素與白骨精出來,一切都會有答案的。
  比起其他人的焦躁與好奇難耐,焦白霜一如往昔冷靜,他督促著小師姪們的修煉,趕
著常在偷懶的二師姐去做事,要沒事就傷春悲秋的大師兄別再那邊寫些怪詩,拎著又窩在
煉丹房裡都不會動得四師弟去吃飯,把松玉帶回來的那條妖大魚妖氣不停用他的水靈根化
出的靈氣之水沖刷,洗過一遍又一遍,把一條妖魚折騰回活跳跳新鮮的靈魚來。
  還有,翻食譜。
  焦白霜曾跟小狐狸說過,等春天來了,就養幾缸魚,做魚料理同他吃,魚料理跟雞肉
不一般,料理起來麻煩些,口味變化亦多,也好吃。
  小狐狸沒什麼吃過魚,畢竟狐狸不會找這麼麻煩的東西吃,綠松派的人也不常吃,聽
到這話時,小白狐開心的在焦白霜掌上蹦跳了好幾下,可饞的。
  一日傍晚,焦白霜在自己居所裡左手翻著食譜,右手看著帳本時,聽到外頭那些水缸
裡養的活魚正不同往常安靜,而是一陣亂跳,啪啪啪,水聲響著,好似有幾次狐狸精師弟
拍他房門討著吃時的那聲音。
  焦白霜靜靜聽了一會,想想推開了窗往外看去——
  焦三少的住處,是按照他喜好特意造的,栽了不少綠蔭、香花的小院中沒有池,卻是
安了好幾缸活水,養魚養花養水草,讓水靈根的他每天都能換過一次水,拿來順手修煉。
  開了窗,就見小院裡一片橙暖夕照,水缸中粼粼波光,有名男子正背對著焦白霜,細
盯著水缸裡的大魚。
  也不知他的眼神有多麼想吃魚,缸裡的魚兒們猛的翻身甩尾,攪動一缸水焦躁不安。
  「胡素。」焦白霜輕喊,不禁握住了手上的食譜——那本食譜還是他前陣子出外順便
買的,叫《調鼎記》,裡頭就有十幾種鮮魚做法。
  男子轉身,依舊是數日前見過那樣好看,五官秀美,靈動雙眸中像似藏有無盡的話,
嘴角勾著一抹淡笑,眉間的痣比夕陽還紅,他一身淡綠寬袖法衣,本來披散的長髮綁成了
鬆鬆辮子垂在胸前,他看向焦白霜,人比這晚照幽樹繁花還要動人。
  「欠我的全魚餐呢,焦白霜?」胡素道,神情就像是那只小白狐一般,可惡,可愛,
可……惹人疼了。
  ……有點糟。焦白霜心道,他縮了縮扶在窗櫺上的手指,心想,真是有點糟,當初見
到大嫂時,好似心跳都沒這麼快過。
  更糟的是,焦三少很清楚自己,可從沒對一個男人心動過。
  更何況這男人之前還是只他沒事就捧在手掌心上寵愛的小狐狸師弟。
  真糟了。焦白霜心中嘆氣,卻又面上半點都不顯的,露出微笑回應那眼神寫滿想吃魚
的狐狸精師弟:「就等你來吃呢,糊糊。」
(待續)
  這對又是沒寫過的CP相處模式,其實還在捉摸,但寫他們很有趣很快樂XD
  小珍珠跟師祖也會盡快努力~XD
  整理一下這幾篇小劇場用的篇名,感謝古人前輩們美好的詩詞創作,後人小ㄉ我不才
就拿來用了!
《水檻遣心二首》杜甫
  去郭軒楹敞,無村眺望賒。澄江平少岸,幽樹晚多花。
  細雨魚兒出,微風燕子斜。城中十萬戶,此地兩三家。
  蜀天常夜雨,江檻已朝晴。葉潤林塘密,衣幹枕蓆清。
  不堪祗老病,何得尚浮名。淺把涓涓酒,深憑送此生。
《寄酬朱大后亭夜坐留别》陳標
  十夜郡城宿,苦吟身未閒。
  那堪西郭别,雪路問青山。
  綠蟻新醅酒則是跟之前紅泥小火爐同樣的出自〈問劉十九〉
謝謝看完的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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