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我也對耶和華有過疑惑，但是路西斐爾選擇了墮天；而我，則是選擇繼續留在第
一天，服侍我主。
　　如今的我可以掌管第二天到第九天的所有事務。
　　僅此而已，我已經滿足了－－而路西斐爾顯然不能。
　　所以路西斐爾才選擇到地底，從無到有地建立屬於他自己的樂園；儘管，大部分的人
才都是從天上搶來的。
　　他不只是想著他自己，他也很在乎部下的福利，為了薩麥爾，他連莉莉絲也搶來了，
這讓耶和華很不滿。
　　『正因為他是這樣的個性，所以才無法繼續待在天界，更無法忍受耶和華的作風吧
。』米迦勒默然心想。
　　當時的首席仍是光耀晨星．路西斐爾。
　　「我說你，曾想過離開這裡嗎？」
　　「你的意思是離開第九天嗎？」
　　那時，在深夜，我和路西斐爾經常談話。
　　由於第一天到第三天都沒有時間與晝夜的流動，永遠是白晝，加上我主耶和華的光亮
太盛，於是路西斐爾會移駕至第九天，他先離開，而後我跟上，免得太過引人注目。
　　「不，我的意思是──離開我們的主。」
　　「！」路西斐爾膽敢說出這種話，就連當時已見過不少大事的我，都感到非常緊張。
我趕緊掩上他的嘴，「我主是全知全能的，你這麼說，定然已經被祂給聽見了！」
　　路西斐爾輕輕地挪去我的手，只要他想，他可以用意念讓我收手，但是他沒有，他選
擇抓住我的手，親自這麼做。路西斐爾嘆息道：「祂能明白我心中的想法，即使我不必說
。既然如此，我主又為何縱放我呢？」
　　他化出一只水晶球，球中映照的，是伊甸園中正在嬉戲的亞當與夏娃。
　　「這個世界還沒有『墮落』。」他輕嘆道。
　　「有主在的世界，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哪怕這個概念是存在的。」我說道。我一直
以來都很小心，不論是思維，還是言辭，我都不敢去想像這些維度的事情。
　　「這一點都不有趣。就像伊甸園裡的果子永不腐朽，那裡永遠都鳥語花香，卻少了毒
蟲和蠍子。」路西斐爾微笑道：「你想和我一起玩嗎？去這世界上離我主最遠的地方
，那裡的生活很辛苦，但是一定會非常有趣──至少比現在有趣。」
　　當時的路西斐爾，金燦燦的頭髮上閃耀著七彩的光芒。
　　我明白，我主正參與著這一場談話。
　　我不敢有貳心，當場拒絕了他。
　　那一天的路西斐爾，是我這四百年來，看過唯一有表情的一次，他在笑。
　　以往的他雖然總是面帶笑容，卻像是沒有情緒，他的五官是我主親手雕刻出來的，他
的美不可言喻，但是缺少了生機。
　　那一晚的他，笑得極美，也許正因為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他，他那時的面容，也在我
永不消失的眾多記憶中，顯得格外分明。
　　在路西斐爾率領了三分之一的天使墮天以後，我主非但沒有降罪於我，反而將我晉為
首席──在我看來，這是要表彰曾被路西斐爾誘惑的我，不但沒有墮天，反而拒絕了這件
事。
　　『答應與否的唯一差別，只在於你若不願答應，也許在這以後，我們永生都不會再見
面。』路西斐爾說道。
　　我能預見路西斐爾離開之時的天國能發生多慘烈的戰鬥，我能行之事，主也可以，路
西斐爾也行。
　　但我無法預見自己的內心情感會起何種變化。
　　『作為敵人相見，會更有意思吧？難道你不覺得，像現在這樣，你我和和氣氣地坐在
這裡談話，才是真正的無聊嗎？』我回答他。
　　我能感覺到路西斐爾的心中產生出某種諷刺的情緒，『哈哈哈哈哈……說得對，你說
得對。』
　　『米迦勒，果然還是你比較聰明啊。我很期待在我離開天國之後，與你的首次見面，
那一定會很有意思，就算那會是血流成河的，就算你我必須站在成堆的屍體上才能對上眼
，但是你讓這件事變得更有意思了。』
　　『你的回答超乎我的預見，我果然沒有看錯你，米迦勒。』
　　路西斐爾摸了我的頭，使得我的頭髮從那天起，就變成了紅色，火焰、血液、生命的
顏色。
※
　　路西斐爾墮天的那一日，全天國都在盛傳，我主將路西斐爾從第一天，直接扔穿第九
天，直達地心。
　　我知道那一日的景象為何，事實是，路西斐爾的六翼被我主燒燼，路西斐爾卻倚靠自
己的能力，再長出六翼，那是如蝙蝠般的翅膀，而我主的造物被祂親自毀去後，路西斐爾
卻憑自己的權能，替自己造出了新物，這無疑是我主所不能容忍的，祂不喜歡自己的受造
物脫離祂的掌控。
　　於是路西斐爾飛出了九重天，帶領其他的墮天使，其中大多數都被天國的禁衛軍給殺
死，只有極少數的精英，如後來被所羅門所記載的七十二魔神所率領的部隊成功突圍。
　　來到地面上之時，薩麥爾曾問：「我主，要在此處紮營嗎？」
　　路西斐爾卻不願落腳，回答他道：「要我跟這些智慧低我們一等的受造物，處於同一
水平，這不可能。我情願屈居於地底，至少這是這個世界還沒被耶和華染指過的地方。」
　　所以是路西斐爾親自選擇了要到地底生活，並非如傳聞中那樣，耶和華大掌一拍，「
啪」一聲地，將他打進了地底。至少耶和華的手沒有那麼大，路西斐爾也不是蟲子，不會
發生那麼形象化的事情。
　　地底很陰森，路西斐爾初到那地時，還沒有煉獄與地獄的分別。
　　「亞當與夏娃叛離了。我已經和耶和華達成協議，這兩個人將會上天堂，但是這兩個
人類以後的後代，只要不配上天堂的，我就能上去帶走他們的靈魂──當然，大多數時候
不會是我上去，而是你們或你們的手下過去執行這樣的任務。」
　　墮天戰爭結束後，天國死傷慘重，我主與路西斐爾達成了永久的和解。
　　「所以我說我離開那個地方，對耶和華那老不死的傢伙來說，也許更有用，不是嗎？
」路西斐爾微微一笑。
　　彼時，負責不同業務的「七宗罪」部門已然成立。
　　就在我為了復興天國、重整戰亂的家園，而疲憊不堪之時，路西斐爾那頭，正忙著將
地底翻新，徹底將那區從未開發地區，整頓為已開發地區。
　　「我主，難道你就不想再打回天國嗎？」
　　「說什麼傻話？薩麥爾，這裡人手不足，還不如先多拐幾個人類靈魂回來幹活。要再
爭戰一次，就這裡的情形來看，少說也得再等個兩、三千年吧。」
　　路西斐爾宣布會議結束以後，其餘的六宗罪（含路西斐爾自身）與他們的部屬們魚貫
離開，只有薩麥爾待在原地，心想：『原來我主是這樣的人嗎？還以為這次爭戰，能把天
國全數覆滅，原來不能嗎？我是不是跟錯了老闆？既然這樣，別墮天或許還能過得比較好
呢？這裡的工作又多又重，接下來還有拐賣人類靈魂的業績壓力，早知如此，還不如繼續
待在第二天養老的好？』
　　「哈哈哈哈哈！」
　　透過水晶球，我能聽見薩麥爾的內心聲音，或許路西斐爾不必水晶球，也能感知到薩
麥爾的意識，只是他選擇不去揭穿罷了──就像以前的耶和華一樣。
　　現在的路西斐爾，是否能稍微理解我主那時的想法呢？
　　「米迦勒，你在看什麼？怎麼笑得那麼開心？」
　　聽見梅丹佐的聲音，我連忙隱去了水晶球上的影像。
　　想當然耳，這對梅丹佐而言並無他用。「是地獄的情形，這是我主容許我們觀看的內
容嗎？」梅丹佐問道。
　　「當時拒絕了墮天的天使可以。」我回答道，儘管當時路西斐爾親自詢問的天使，只
有我一人，其他人都是戰爭的號角吹響後，自願跟隨路西斐爾墮天的。
　　「我服侍我主的意志，不會單憑看了這些小東西就動搖的。」我說道。
　　「嗯……」梅丹佐看著我，神情起了變化。
　　我知道他已經感受到我在想什麼，儘管我如何想改變我的念頭，都無法瞞過他。
　　「我認同你，我知道你不會改變。你若是想改變，如今也已經太遲了，你當初就該選
擇和他一起下去。」說完，梅丹佐拍了我的肩膀，便展翅離去。
　　而我，十分懊悔自己無法隱去，以至於被梅丹佐看見的想法則是──
　　因為我真的太過想念路西斐爾，所以我無法控制自己，不去看地獄的景象。正因為路
西斐爾也有窺探天國的能力，在他墮天以後，卻從來沒使用過這個能力，我知道自己正想
著他，他卻忙碌得極為歡愉，以至於未曾起過想念我的念頭，這讓我很難受。
　　既然是否有我，對你而言，並無區別的話，那一天，你又為何要親口詢問我，是否要
跟你一起墮天呢？路西斐爾。
※
　　地獄．潘地曼尼南宮殿．主宰廳中。
　　「老爸，你回來啦？」
　　「嗯，我回來了。」
　　為了替補預想中米迦勒本該在地獄裡任職的空缺。
　　路西法用米迦勒的頭髮，培養成了一位惡魔。
　　由於培養用的血液、精液，均是使用自己的，因此這位混了一半天使血的惡魔，相貌
肖似路西法，這位惡魔繼承了米迦勒性情中的能幹與勤勞，僅僅耗時不到一天的時間，就
建造出一整座潘地曼尼南宮，儘管是仿第一天的帝都形式所建，但也已經讓路西法感到足
夠愉悅。
　　路西法還沒有為他取過名字，但是內心已經有了想法。
　　「氣息遮斷了嗎？」
　　「遮斷了。」惡魔答道。
　　路西法一彈指，桌上燃燒的業火，便映出了米迦勒的容顏。
　　彼時的米迦勒坐在水晶球間，一言不發，似乎在想著什麼。
　　「那是誰？」惡魔問道。
　　「你的爸爸。」路西法答道。
　　「那爸爸你難道是媽媽嗎？」惡魔不解地問道。
　　「隨便，你愛叫他媽媽，或是叫我媽媽都可以，我無所謂。反正天使和惡魔都沒有特
定性別，愛變什麼就是什麼，只有人類才有特定的性別，而且無法任意改變。」路西法答
道。
　　「還是叫你爸爸，然後叫那個人媽媽吧，不然我不習慣，可是那個人為什麼是我媽媽
？」那惡魔又問道。
　　「因為你是那個人的頭髮做出來的，他不是你媽媽的話，誰是你的媽媽？」
　　路西法想道：『幸好當時墮天了，不然在天國裡，耶和華那個糟老頭一定不會容許我
造人。而且要是讓天國裡的天使知道我想拿米迦勒來做一個孩子，他們鐵定會要我去耶和
華面前，和米迦勒結婚的……
　　『要一個糟老頭作見證，我才能和米迦勒成為一對，這該有多難受？還是墮天好，至
少三千年後，再吹一次戰爭的號角，我還有機會把米迦勒給拐過來，用俘虜的更好，只是
不知道米迦勒願不願意接受？到時候，他的墮天使名，要取什麼才好呢……？』
　　惡魔問道：「那個天使在做什麼？怎麼一動也不動的？」這打斷了路西法的思緒。
　　「噓，別太大聲，會傳過去的。」路西法對著惡魔那肖似米迦勒的薄唇，豎起食指，
說道：「他在想我。這很正常，就像我每天都想他，這無法避免，也難以更改。」
　　「既然你想媽媽，媽媽也想爸爸，爸爸為何還要把氣息遮斷呢？讓媽媽知道爸爸在想
他，不就能談話了嗎？」
　　「傻孩子，這有什麼意思。」路西法笑道：「我們互相思念，也已經有四、五百年，
是時候改變一下狀態了。讓他不知道我想他，不是比較有意思嗎？他一定也希望我們之間
的關係，變得有趣一點吧？像現在這樣，就很好。」
　　「你怎麼這麼壞呢？」看著火焰裡的天使身影，惡魔說道：「那個天使很痛苦，正在
受煎熬，就算現在他的手腳都被切斷，那種疼痛都抵不過他心裡的難受。你看著他這麼難
受，居然還開心得不得了。」
　　「哪有為什麼？因為我是惡魔啊，不是很正常嗎？這就是我愛他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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