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幾篇
※時間線是跳躍的
※收錄內容：冬菇、南風小夜宿竹樓
〈冬菇〉
　　「三二，陪師兄去採香菇罷。」陳三二第一次被師父師兄姐們帶著出外遊歷兩年多後
，終於在一個人間滿小雪的日子回到了聚雲峰。
　　雖然位於氣候較為溫暖的南方，但由於百朝大陸甚廣，南方還是有幾處會受地形、溫
度因素等等影響在極冷時降雪。
　　天劍門所在之處又高，雖有當初開山祖師法陣照拂，但修道者講究從天地至理四季運
行變化無常中得到體悟，故此有幾處峰頭並不特設下法陣隔絕這天氣變化，好讓弟子們隨
時能到那些峰頭上修煉體悟天道無常。
　　每到冬日，那些小峰頭便會在極北冷寒之風吹撫下，雪絮片片飄，青山染白頭。
　　就在聚雲峰不遠處的小峰頭滿是霜雪的一早，青竹提了個小竹籃，笑笑問著小師弟。
　　正在幫二師兄撿著藥材分類的陳三二歪歪腦袋，「香菇？」
　　「這時節的冬菇長的慢，看心情發呢。但可好吃了，肉厚味香，個頭扎實。來，師兄
帶你採去，回來幫你熬個百菇燉老雞湯，還有冬菇鑲蔥肉，淋上調好的蒜油，可香的。還
有你二師兄喜歡吃羊肉香菇丸子……」邊說著邊拿出件天藍色小雪衣替已經要十六歲的少
年穿上，青竹語氣雀躍，像是已經要採回個百斤香菇回來：「啊，還有，多的曬一曬，變
成乾香菇，想吃就泡發來用，滋味又特別好。有些食材呀，一直放在乾坤袋裡雖然不腐不
壞，但總覺得少了些味道……另外還有種少見的山菇，長的白又圓，小小的，像個小鳥蛋
，但可好吃了，特別香，不過那種要小心別跟有個有毒的弄混，長很像很像……」
　　「喔——」陳三二被青竹牽住，怔怔聽著，然後又被他帶著踩上一片竹葉法寶，能短
暫御風而行，向著那些聽來長滿很多野地鮮菇的峰頭去。
　　大師兄只要談到吃的，總是這麼歡喜呢。陳三二想著，聽到後來腦子都有點暈，他怎
不知道，香菇有這麼多料理方式呢？
　　啊，還有師父原來不太愛吃香菇……
　　「師兄怎麼只帶三二？」看著青竹邊說著邊把小師弟拎著跑遠了，陳晟憤憤搗著藥缽
，「我也可以幫忙啊！」
　　一旁正在跟李長生打拳的戚修涼涼道：「大概是前幾次二師兄你跟著去，就像野狗被
放到雪地裡，顧著打滾，大師兄撿你撿好幾次，煩了吧。」
　　陳晟怒目向著這越來越不知分寸不懂得敬重師兄的師弟：「什麼野狗打滾！戚修你會
不會說話！而且大師兄才沒嫌我煩！」
　　「大師兄嫌人煩才不會說呢——但我記得那次他撿二師兄你第十次時嘆氣了！」還小
時也被青竹帶著去採香菇的晉芳忙舉手，記憶猶新學著青竹當時的語氣：「『晟晟呀……
唉。』」
　　陳晟手上的棒子停了停，表情有些扭曲，大、大師兄真的這樣嘆氣嗎？那時候他顧著
滿山滾雪……
　　「晟晟呀……唉。」一旁剛從廚房走出來懷裡揣著點心吃的顧靈犀竟也學了聲。
　　陳晟手上那根搗藥棒馬上丟了過去。
　　李長生打著拳的手停了停，「二師兄，怎麼又跟靈犀打起來了。」
　　戚修馬上追了一拳過去，不讓他停下：「三師兄，你那次阻止有用？不要浪費力氣啦
。」
　　應付著陳晟的顧靈犀還能得閒應嘴：「對，打你的拳去。」
　　接著顧靈犀一道又一道術法的陳晟氣罵：「臭小太子！整天只會欺負你二師兄！」
　　戚修大笑：「因為二師兄好欺負——噗！二師兄怎麼拿藥粉砸我、哈啾、哈啾、等等
、哈、啾、這麼、啾啾、藥粉——哈——」
　　「此藥叫做噴嚏你個沒完。」陳晟得意道，從袖子裡抓出更多，準備往顧靈犀身上甩
去。
　　「什麼爛名字。」顧靈犀冷哼，閃的極快，同時甩下幾道火焰，將那些藥粉都捲進一
片火中。
　　「戚修你還行嗎？哎，怎麼眼淚鼻涕流成這樣！」
　　「哈哈哈，五師兄，要你沒事愛多嘴！」
　　「哈、哈啾！晉、芳你再笑——」
　　「啊啊，別把粉往我身上蹭！男女授受不親！」
　　「啾啾、整天往三二身上掛、哈啾！你授受不親個、啾！該死！」
　　「戚修，你先別忙著回嘴，我帶你去洗洗，我之前跟二師兄出去見他用過這藥粉，洗
乾淨就沒事了。」
　　……三師兄你能早點說、早點搭手嗎？抹著淚的戚修感到辛酸。
　　一邊聚雲峰裡一如往昔師兄弟妹們吵吵鬧鬧，另一邊青竹已帶著小師弟到了一處白雪
落滿了大半山頭，半山腰有不少門人正在玩雪賞雪的小峰頭。
　　陳三二好奇張望，發現竟還真不少門派裡的師兄姐們來這處，問著青竹：「師兄，這
麼多人也是來採香菇的嗎？」
　　青竹笑咪咪回道：「不，應該只有我們罷。」他帶著陳三二往林子裡去，溫聲教著他
。
　　像是這種野菇用術法採沒有手採的香，而且還容易弄損了，等這邊採完，山腳下還有
一處香菇林，是特地闢種出來的，可以到那兒用弟子月例、靈石換，不過那樣特地種出來
的，風味又差野生的一點。
　　然後呢，這種新雪剛下的時候，野菇風味最好，因為才剛凍著，菇還來不及藏，個頭
又飽滿，鮮味十足。
　　聽的迷糊，陳三二發現自己在如何辨別香菇、怎麼好好採野菇這點上實在沒什麼天份
，最後決定乖乖跟大師兄討教，不管看到什麼都問就是了。
　　也虧青竹有耐心，逢問必回，一下子，竹籃就裝滿了，青竹馬上又換了一個出來，多
的收進乾坤袋裡。
　　那為什麼不一開始就放乾坤袋呢？看著小竹籃裝沒幾朵香菇，陳三二問著，手裡轉著
朵小小鮮菇，拿起來嗅嗅，有點草味。
　　「這樣採才有樂趣呀。」青竹笑笑道，抓起一捧新雪，往陳三二臉上貼貼，「冰不冰
？」
　　對大師兄都一百多歲了還如此有玩心，正青春期偶爾喜歡裝模作樣的陳三二咳了聲，
露出苛責的姿態：「大師兄。」
　　「大師兄在。」青竹見他這模樣，笑的更開，又再繼續冰他，反而不認真找鮮菇了，
陳三二無奈，只好陪著他玩，師兄弟倆竹籃最後索性丟在一旁雪地上，找了個空曠處堆起
雪兔子、雪人、雪師父、雪二師兄三師兄四師兄五師兄六師姐來。
　　青竹堆到最後太過起勁，還拿起竹片認真雕起雪人的臉來，每個雪師父、雪二師兄三
師兄四師兄五師兄六師姐都被他雕的維妙維肖。
　　「三二，你看看這個，靈犀的眉毛是不是要高些？」青竹抱臂苦惱道：「唔，還是再
下來點呢？」
　　「我覺得中間點好。」大師兄，你的香菇大餐計畫呢？捧著臉蹲在一旁做了好多雪兔
子的陳三二抬頭看看天色，發現也才不過晌午，想想便讓青竹隨意了。
　　那一日，直到雲風真人尋來，聚雲峰七個師兄弟妹兼師父的半身雪像已被青竹細雕好
，站了一排，還有好多雪兔子繞著那八個雪人。
　　「貪玩。」捧起青竹凍紅的雙手，端雲風掌心發暖用術法替他熱著，又看了陳三二一
眼，「你也是。」
　　說是這樣說，卻是弄了個小火靈珠放在帕子裡讓小徒弟暖手。
　　大師兄小師弟兩人對看一眼，嘿嘿一笑，竟是不約而同拿手去冰了端雲風的臉。
　　「……胡鬧。」被冰的端雲風挑挑眉，語氣卻是溫和，左手拉下小徒弟的、右手拉下
大徒弟的，又讓他們繼續暖手，嘴角露出一點淺笑，像極了青竹剛雕好那師父雪人的笑顏
。
〈南風小夜宿竹樓〉
※本篇接續在板上〈番外二十五-下〉的〈窮嗎？〉小短篇後
　　小竹樓不大，端雲風估量著一個孩子從小到大大致上需用多少空間，只得了一個時辰
左右便搭好，他一雙手掐訣施展數種術法、搭上各式大小法陣，搭了一個堅固的竹樓。
　　青竹在故鄉看過村子裡的人搭新房，知道一磚一瓦都要耗盡不少力氣，小孩兒原本以
為仙人哥哥要用上許多時間，卻沒想到他這般迅速，雙手一扯一動間，竹子自己立起穩穩
插入地裡，粗繩如小蛇般靈巧穿梭在竹子間將其繫緊，他只是站在那兒，便讓手上的東西
像有了生命。
　　對方那小小的袋子裡像裝了個天地，從裡掏出好多粗壯的翠竹，有著鮮艷綠色的竹子
上頭帶金絲線紋路，看起來不同於一般竹子，很是好看，綁著竹子的繩子也是，是淡銀色
的，每一樣看起來都是好東西。
　　在修界裡，這種銀繩子是極好的捆繩，用了一種名為獾獾的妖獸毛編成，專門拿來捆
些殘暴的妖物邪怪用。
　　小男童不懂這麼多，只知道眼前要做他師父的仙人哥哥是這麼厲害。
　　他癡癡張嘴，驚嘆又佩服，一肚子想問的，卻又怕吵到對方蓋屋子，清亮大眼緊跟著
端雲風的一舉一動，看著他怎麼搭，怎麼使術法，小手悄悄跟著動著，妄想同他一樣的動
作，就能如他那般，移竹動繩術法萬千。
　　察覺到徒弟的小動作，被人說是冷心冷面的端雲風嘴角不禁微微鬆動，露出個淡淡笑
容：「你想學這些嗎？」
　　青竹一怔，趕緊重重點頭，他小腦袋點動到晃的厲害，晃到端雲風都怕他那小小頭顱
給晃掉了，「想！想！哥哥教我嗎？不對，師、師父！」
　　小孩兒終於記清，這人是他的師父。
　　「會教你的。這術法難，恐怕得等你築基了。」停下手，端雲風輕拍新收徒弟的髮頂
，動作間有著他鮮少對外人展露的溫柔，「你好好學，總有一天會的。」
　　「我會好好學的！」開心跳起，青竹那一小肚子裡的疑惑終是忍不住了，一句又一句
問，師父呀、哥哥呀，這是仙術嗎？好厲害呀！怎麼做的呢？
　　他太興奮了，稱呼一直亂掉。端雲風也不刻意指正，想著他畢竟太小，再幾日習慣了
，便會明白。
　　竹樓搭好、在裡頭安置好床榻、書桌椅等物後，也已酉時過半。
　　青竹初上聚雲峰，一日折騰下來，小肚子早就餓了，但他也不會說，等那咕嚕咕嚕聲
傳來，端雲風才驚覺他讓這孩子餓了半日。
　　想了想，端雲風便親自帶著人去主峰那兒的伙房取了飯食，伙房那兒剛巧要送飯去—
—這事可嚇到了一票雜役跟路過的門生們。
　　不過就是收個小徒，竟要元嬰老祖親來取飯？
　　這可是多麼重視。這孩子又是什麼來頭？
　　閒雜人等的心思對端雲風來說並不重要，他跟青竹介紹著伙房在何處，門派裡一日會
有幾次派食，他若要來取也可領弟子令隨意等等規範。
　　而後便又施施然的抱著小孩兒回峰。
　　知道青竹還未引天地靈氣入體，端雲風替他所取的飯食也是一般凡人所用吃食，不帶
靈氣，吃這些對已成元嬰老祖的端雲風並無助益，且他辟穀已久，數月數年不吃都是常態
，但看著孩子望著他的眼神，想想，還是簡單陪他用了些。
　　興許是一日下來奔波疲累、情緒興奮等等關係，用飯到一半，青竹的腦袋一晃一晃的
，雙眼也快閉起，看來快要累到睡著，但他又強撐著，想再多同端雲風說話。
　　「累了就別吃。」扶起他的小腦袋，端雲風竟隱隱想笑，他拿過孩子手裡吃完一半的
飯碗擱好，抱起他，準備帶去盥洗，「你這一天也累了，先去睡罷。」
　　「可是、可是還沒練功……」小孩兒滿腦子都想著要早點修煉，才能跟仙人哥哥一樣
厲害，可以用手扭扭撇撇就蓋出房子來。
　　如果他早點這麼厲害，是不是能回去故鄉，幫阿爹阿娘蓋大房子呢？
　　端雲風柔聲道：「不急。夜了，先睡吧，我像你這年紀時修道，夜裡也是要睡的。」
　　修道的歲月有多麼的長，的確是不急。
　　仙人哥哥也有這麼小的時候嗎？青竹迷糊間聽著，稍稍安心下來。
　　弄出竹桶，引了靈山泉水來，讓孩子自個洗好，端雲風又將他全身弄暖弄乾，便帶著
他回小竹樓歇息。
　　新搭的竹樓有著淡淡竹香，又為了讓孩子能安神，端雲風替他點了能寧神靜心的檀香
。
　　小床榻上，是舒服的涼被，連枕頭躺起來都有股香氣，手裡摸著的一切，都比從前在
人間好上太多太多。
　　青竹胸臆想道，不知道等他也練的像哥哥這樣，舉手投足都是神仙法術的時候，能不
能讓家裡的人也躺一躺這樣的床、聞著這樣的香味呢？
　　他半趴在枕上，看著好看的仙人哥哥坐在床旁，耐心等著他睡。
　　端雲風不會哄孩子，但心裡想著小孩第一天上山，就陪陪他——他從前在玉泉峰，花
凌真人也是這般做的——但他的陪也只是坐在床邊，看著孩子入睡。
　　「哥哥，明天開始要練功了嗎？還是要先幫你打掃？」分明已經快撐不住，青竹卻還
是想同端雲風說話，他想，哥哥好少笑，他想多看他笑些，想聽他多說些話。
　　他覺得哥哥在他來之前，都住在這樣一個空蕩蕩的地方，一定很寂寞。
　　但以後、以後他能陪哥哥了……
　　「你不用打掃。峰裡有避塵術施展，且也有雜役定期來整理草木。」抬起手蓋到孩子
眼皮上，端雲風的大掌幾乎將那小臉整個包住。
　　避塵術？聽起來好厲害的樣子……乾爽有著厚繭的手暖暖的，且有淡淡香味，令青竹
感到安心，他耳邊聽到對方沉沉的聲音溫和道：「明天開始教你引氣入體，所謂的引氣入
體，乃是感悟天地靈氣之法……」
　　端雲風所說的內容實在太深奧了，青竹聽不太懂。但哥哥聲音好聽，他聽了心裡舒服
溫暖，又莫名想笑，慢慢的，睡意益發湧上。
　　真要撐不住睡去那瞬間，青竹細聲道：「哥哥晚安……」
　　是夜，柔爽南風穿窗而入，小孩兒呼吸勻長，睡的安祥。
　　「晚安。」慢慢將手拿起，端雲風看著徒弟睡顏半晌，又替他整整被角，最後走出竹
樓。
　　薰風頑皮撫動著他的法衣與容顏、長髮。
　　端雲風立在夜色中，靜靜看著百年多來沒什麼變化的聚雲峰。
　　這一日，聚雲峰在他結成金丹後兩百多年來，終於有了第二名住客。
* * *
一回神續篇拖了要一個月沒產出，有些心虛的來貼個前陣子隨興寫的小番外
續篇還請再等等我，努力不坑XD
謝謝看文的您：)
　　　　

好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