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他們去超商買了一打啤酒和些許下酒菜，然後跑到附近空無一人的公園，找了一個涼
亭坐著。
啤酒一瓶一瓶開，一瓶一瓶喝下肚，林偉翔知道男人需要抒發心裡的鬱悶，沒有阻止
，只是陪著靜靜地喝。
酒過三巡，像是用酒精攢足勇氣，王燦德才開口講起自己的過去，「我爸媽學歷都不
高，以前我媽出去擺攤，我爸就打零工，他又愛喝酒，經常在家裡發酒瘋，他突然死掉之
後，我們才發現他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債，那時我跟我妹還很小，我媽沒辦法，被逼得去做
了一陣子的酒店，還完債之後才回去擺攤，阿雄伯那時候是我媽的客人，他一直想帶我媽
出場，被我媽拒絕，之後就一直話講難聽話。」
林偉翔沉默聽著，王燦德也沒有要他的回應，自顧自地往下講，「我小時候就很不會
念書，老師都說我沒救了，所以我超羨慕像你跟我妹這種很會讀書的人，我腦筋真的不好
，唉。」
「會念書的人也不會想跟我這種人當朋友，後來我都跟不會念書的混一起，這些刺青
都是那時候紋的，那時還年輕，我們也不是去吸毒或者殺人放火，可能就是打打架、吵吵
鬧鬧的，但是你知道，就會滿多人覺得……」他找不到適合的詞，索性跳過，「高職的時
候，我有一個朋友被……強暴，我那時氣昏頭了，把那男的揍個半死，所以後來就被關了
一年。」
就算藉著酒意，坦承自己的過去，王燦德還是忍不住緊張到手腳發麻，喝到一半的啤
酒罐都快被他捏凹了，林偉翔皺著眉頭，「如果是正當防衛……」應該不至於是這樣的刑
責，但事實是王燦德被關了整整一年，他並不想事後諸葛，所以便收了話頭。
王燦德張了張口，想了好一會兒，才啞著聲音道：「……那男的威脅我朋友如果不就
範，就要把他是同性戀的事情告訴大家，他家裡……如果他說出來，會很慘，根本不敢說
，更不用說來幫我作證。」
林偉翔愣住，總算知道了來龍去脈，但是依然忍不住氣道：「可難道就這樣讓你背負
不應該背的罪名嗎？」
「我都把人打到一隻手殘了，是我不對，只想著用暴力教訓對方，那時候……」王燦
德低著頭，盯著啤酒罐，想起朋友那時裸身癱倒在地上、滿身是傷，顫抖個不停的模樣，
「他那時被欺負成那樣，要他幫我做證……我也沒辦法。」
那個朋友不想再被提起強暴的事情，當時心軟的王燦德也不希望對方為了幫自己減輕
刑期，二度勾起被侵犯的痛苦記憶，甚至因此被家裡斷絕關係，落入更糟糕的窘境。
被打的人當然也不會傻得說出自己是因為強暴人被發現而被打，這件事情就被當成是
單純的傷害致重傷罪處理。
家裡沒有太多錢能請好的律師，只有免費的法扶律師，王燦德當時也沒有告訴律師實
情，只想著關幾年一樣都是關，卻不知道同樣的傷害，傷人的理由不同，刑度也完全不同
，假釋出獄之後，社會上的人也不會一一探究到底實情如何，不同的罪名境遇會如此天差
地遠，而當初那個朋友也早就不知去向。
他頭腦不好，對這件事一直懵懵懂懂的，也是到他假釋出獄之後、相差兩歲的妹妹上
了高中、學會查找資料，才知道原來懂不懂法律會有這麼大的不同，甚至當初母親根本也
不必承擔父親留下的龐大債務，可木已成舟，無可挽回。
像他這種沒錢沒勢，也讀不會書的人，他在監獄裡看到很多，這個社會對他們這種人
友善不到哪去，他很清楚這就是「命」，無可反抗、只能認栽。
除了刑事責任外，當時被他打殘的人也求償很大一筆錢，把王媽媽好不容易存下來的
積蓄都賠光了，一直到他出獄之後拚了命到處做工，還了好幾年才還完。
王燦德不後悔打了那個人渣，也沒有後悔為了保護朋友不再受傷害而承擔超過自己應
該負擔的罪刑，但是想起母親當時傷心又擔憂的神情，妹妹跟在母親身邊來探監時那不安
的樣子，至今都非常後悔讓本來為了生活就很辛苦的家人加重負擔、因為他被街坊鄰里用
異樣的眼光看待。
林偉翔抬手攬住他的肩頭，讓他靠在自己懷裡，就像對方曾經為自己做的那樣，心疼
這個一路跌跌撞撞過來的男人，這時候感覺說甚麼都顯得蒼白，兩人一時無話，只有分享
彼此的體溫與碰觸。
一直到酒都喝完了，王燦德才故作輕鬆地起身收拾，「走吧，回家，明天一大早你還
要上班。」林偉翔也跟著起身，兩人打理好環境之後才往住處走。
在巷口要分別時，林偉翔拉住王燦德，本想說些甚麼，但看著王燦德帶著些微緊張的
臉，他只是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權當安慰。
回到家，關好門，帶著些許醉意的林偉翔也不管小花正跟小貓玩得開心，一把將她抱
起來，鎖在懷中吸了兩口，今天發生太多事情，他需要一點能量。
他不敢在王燦德面前表達太多對於那些過去事情的生氣與不捨，男人一路走來有多辛
苦，光從這一晚的隻字片語就能略窺一二，不管有多無力，帶著自己情緒的話語都是給對
方徒增負擔，可能還要讓對方反過來安慰自己，那就失去了聆聽的意義。
願意敞開心扉的男人他很珍惜，那些心疼只能化為無聲的擁抱，但不代表他就沒有這
些感覺，但誰都無法改變過去，他能做的就是平復自己的情緒，讓過去就是過去。
三花母貓一臉無奈，只能由著鏟屎官行使吸貓的權利，誰叫她靠鏟屎官吃飯呢？像是
知道貓奴心情很不好，她舔了舔林偉翔的臉頰，讓青年又抱著她狂蹭一通。
放下小花之後，林偉翔跟貓咪們玩了一陣子，看著小貓們興奮地衝來衝去，連小橘子
都玩得很瘋，追逐著羽毛逗貓棒追到來不及煞車，用滑壘的方式撞倒另一隻小貓，他忍不
住笑出來，感覺心情很快被療癒。
貓咪們的送養意外的順利，小黑、小白、小虎斑貓都談定了收養人，待三個月大、打
第一劑預防針、不需要人一直看顧之後，就可以交出去給新主人，只有小橘子因為少一隻
腳，打聽的人比較少，真正來看貓的幾個人，林偉翔都不是很放心，到後來都已經做好了
可能要親自收編的心理準備。
卻沒想到，最後是王燦德和妹妹聯手說服了王媽媽，決定收編小橘子。
　　王燦德雖然沒養過貓，但是在這一陣子的接觸下對貓咪也很熟悉，並且也是和他一樣
清楚小橘子的飼養需求的人，而且如果有甚麼問題，住在附近的林偉翔也可以有個照應。
　　想一想確實是合適的人選，林偉翔也就同意了。
　　因為老阿伯的事情，王媽媽又要王燦德把林偉翔帶回家吃飯，飯桌上，聊起之後要領
養小橘子的事情，王媽媽一臉受不了，「吼，養一隻狗不夠，還要再養貓，到時候看家裡
會被弄多亂。」
　　「齁，你講這樣，到時候小橘子來你就不要摸，不要跟我們搶著要跟貓玩。」王如涵
在一旁吐槽自己母親。
　　當初她把阿弟帶回家，最反對的也是王媽媽，但後來最疼狗的也是王媽媽，王家兄妹
很清楚自家老媽的心軟的個性。
　　林偉翔一邊吃飯一邊看著，忍俊不禁，「謝謝你們願意收編小橘子，這樣我就放心很
多。」
　　王如涵笑嘻嘻道：「這樣阿翔哥可以常來我們家看貓阿，或是我叫我哥常帶小橘子回
娘家。」然後看甚麼時候才能結為親家，經過之前老阿伯的事情之後，王如涵已經完全被
林偉翔收服了。
　　林偉翔當然聽得懂這女孩的話背後甚麼意思，當下只是故作鎮定，答了聲：「好啊。
」
　　當然也聽懂妹妹話中有話的王燦德低著頭扒飯，耳朵都有些紅了，只禱告在這種時候
別讓王媽媽發現甚麼端倪。
從懂事開始，因為爸爸的不負責，他看著母親為了這個家飽受風塵，從只能被留在家
裡照顧妹妹，到長大一些，在就學之餘去幫媽媽做生意，沒幾年又吃了牢飯，這當中根本
沒有太多餘裕能讓他思考感情的事情。
等出獄、還完賠償，因緣際會考進環保局，妹妹也出社會工作，日子真正穩定下來、
能夠去想這些的時候，他也年過三十、滿身瘡痍，對未來沒有太多規劃，只想把家裡照顧
好。
他隱約知道自己對女孩沒那麼感興趣，但是遲鈍沒做多想，或者也逃避不去想，他一
直覺得，以他這樣的狀況，不要去耽誤別人的人生或許比較好，一直到林偉翔出現，才讓
他不得不去真正思考這些事情。
那晚趁著酒意向林偉翔吐露過往之後，兩人的相處並沒有和過去有甚麼不同，一樣圍
繞著貓咪，聊送養的事情、聊起各自的工作，平平淡淡的，雖然生活圈完全不同，但總有
話聊，他那不由自主地自卑，總會讓青年輕描淡寫的撫去，如林偉翔之前所說，知道或者
不知道他的過去，都沒有影響他們之間的關係。
這樣的青年對王燦德來說過於珍貴，每一次碰面，總忍不住高興和緊張，只是待在一
起就能感到快樂與平靜，林偉翔進退有度，每一次抓住機會的擁抱都點到為止，像是在讓
他習慣這樣的距離，一點一點堆疊彼此的信任與感情，讓他甘之如飴。
也許王媽媽知道後會對自己又一次生氣失望，也許別人又會對他講難聽話，但是他慢
慢有一些信心，或許和青年攜手，不管是怎樣的難關都能一次一次度過。
看著安然在他家客廳吃飯的青年，他勾起嘴角，悄悄環視一圈，母親、妹妹還有林偉
翔，現在圍在餐桌上一塊吃飯的人，都是他心裡重要的人。
希望能夠一直都這樣。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這一章的貓貓比較少一點(?)
之前我朋友說，這篇文應該要改名成今晚來點六隻小貓XDDDD
有關傷害致重傷罪和重傷罪的不同
可以參考這篇資料https://www.legis-pedia.com/article/crime-penalty/167
不過不太確定是不是在法律層面上寫得很到位
最近在改《親愛的家家》，預計十一月中會開預購
有興趣的人可以先到這裡看改版後的版本，改到哪更新到哪，補述的細節不少(因為當初寫得太潦草QQ)
https://episode.cc/read/yidia0229/my.201029.001937/0
有任何想法都可以站內信我或者推文或者填寫匿名心得表單
https://forms.gle/pHKorEGYMkSzKXPv9
俺的噗：https://www.plurk.com/vaninlin08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