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起跑線上說愛你 30

作者: hasegawa0417 (吻仔魚)   2020-09-27 01: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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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與蘭迪的公關長通過電話、確認樂華已出院,並返回宿舍休息之後,梅峻熙便收起
手機,自車隊總部的大門出發,快步踏上前往自家公寓的路線。
  負責管理員工宿舍的櫃台人員告訴他,坎貝爾並沒有回到這裡,因此他絞盡腦汁,猜
想坎貝爾最有可能躲藏起來的地點,就只剩下最後一個選項了。
  與此同時,梅峻熙也頓悟到他的戀人,需要靜下心來時,會選擇的地點不過就那幾個

  看來是自己過於慌亂了,於是他慢下腳步,盡可能不讓樂華與愛莉諾亞即將離開的消
息,加劇自己對於未來所感受到的不安。
  果不其然,越接近他那遠離城市喧囂的公寓樓下,那已換下車隊制服的挺拔身影,便
愈趨明顯。
  「你知道我找你找很久嗎?」
  「生氣了?」
  梅峻熙本來不想這般毫不留情,但為了尋找失約的男人、所因應而生的無謂奔走,確
實讓他感到煩躁;可又不得不承認,在見到坎貝爾之後,原本嘈雜的內心,便在瞬間沉靜
下來。
  他邊低頭確認手機的顯示時間,甫接近午夜:「我都忘了你不是個會對萍水相逢的隊
友,特別友善的傢伙。」
  「這我不否認。」
  聽聞著坎貝爾不帶任何情緒的回答,梅峻熙來到公寓大門前,不太開心地瞥了他一眼
:「結果整個團隊裡,就只有我還傻傻地相信,你說好會在賽後探望樂華的約定。」
  「還是會去。」因為燈光昏暗,誰也沒能觀察到坎貝爾目前是什麼表情。只知道他的
嗓音有些沙啞,近似呢喃:「但不是現在。」
  「探望隊友還要算準良辰吉時?」
  梅峻熙沒有等待坎貝爾的答覆,便逕自打開大門。他倆一前一後地踏上階梯,一路上
一片靜默,但走在前頭的梅峻熙,總感覺自己似乎是帶了一隻孤苦伶仃的大狗回家。
  直到進到熟悉的屋子裡,梅峻熙旋即轉身,看著坎貝爾幫忙帶上房門,便挑了挑眉,
朝他張開雙臂。
  「我想你現在應該很需要一個擁抱。」
  「或許是吧。」
  不同於字裡行間所隱含的猶疑,坎貝爾沒將禦寒的薄外套褪下,便直往梅峻熙的懷裡
而來。
  以為會是與平常沒什麼兩樣的擁抱,但沒想到竟是彷若害怕他下秒就會逃走的緊擁;
梅峻熙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一手輕輕拍著那寬厚的肩膀,另一手則安慰似地,撫
著有著柔順髮絲的後腦。
  這場擁抱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梅峻熙感受到男人在他的頸間、深深地吐了一口氣,語
調極輕地打破沉默:「抱歉。」
  聞言,梅峻熙便鬆了一口氣:「我不記得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麼需要你道歉的事情。

  「很多。」坎貝爾笑了笑,然而滿是歉意。「我一直以為自己……可以扮演好讓你值
得依靠的角色。」
  「扮演?」
  「至少要讓你在未來的賽道上,能夠泰然自若地去面對所有挑戰。」
  這段話讓梅峻熙旋即蹙起眉頭,並扶著坎貝爾的臂彎,拉開彼此的距離。
  「你不需要這樣。」他頓了頓,不甚了解。「畢竟我到目前為止所碰到的難題,之所
以能夠順利解決,並不是你為我做了什麼,而是因為我知道你一直都在。」
  「但還是希望能為你做些什麼。」那雙綠色的眼眸裡,隱隱閃爍著明確的不安。「然
而現在的我……顯然還辦不到。」
  望著那張似乎不再願意多談的英俊臉龐,梅峻熙沉吟了好一會兒,再次喟然。
  「先不管明天會不會遲到,我認為我們需要先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我想你一整天下來也累了。」見梅峻熙擺起了比賽限定的嚴肅臉,坎貝爾難得
沒有聽話的向前,而是倚在門旁,嘴角流露著一絲無奈的笑意。「明天是重要無比的正賽
,你還是早點休息吧。」
  「對話完全對調了啊──你真的是坎貝爾嗎?」
  「嗯,我是。」
  「很好,那就立刻離開我家玄關,踏上地板,準備睡覺。」
  「……真的?」
  「因為我說過了,希望你還記得。」見促膝長談的計劃,在坎貝爾委婉至極的拒絕下
宣告失敗,梅峻熙便沒好氣地扁了扁嘴。「你不想說也沒關係,我會等你,直到你願意跟
我說的那一天。」
  「我以為你會緊咬著稍早說好的約定。」
  「你是說……若我想知道什麼,你都會一五一十坦白的約定?」梅峻熙邊回道,邊來
到由報章雜誌所構築而成的紙張山丘、完美遮掩起來的桌邊。「不過我本來就沒有強迫他
人的習慣,所以嚴格來說,你不算食言。」
  他示意男人隨便找地方坐下歇息,接著開始收拾沒有時間繼續整理,滿是坎貝爾曾經
參與過的比賽報導。
  即便還沒有辦法分類完成,但至少不該如此凌亂;更何況坎貝爾現在恐怕不是那麼想
看到,那些負評居多的過往新聞。
  他知道自己正在觸及男人內心裡,一直不願與任何人談論的部份。打從知曉他花了兩
年的時間單戀著自己,就不難明白這與那些報導所言的喜怒於色,完全相反,他其實是個
性格極為纖細的男人。
  因此梅峻熙深知自己得保有耐心,否則胡亂地給予協助,只會破壞彼此好不容易建立
起來的情感連繫。
  不過若要提問,哪些事情不能提及,哪些又不會越過底線,梅峻熙依舊毫無頭緒;但
他相信,現階段比起煩惱那些有的沒的,在一方毫無意願的情況之下,學習如何做為一名
合格的聆聽者,應該更為重要。
  他就這樣一邊思考、一邊整理,接著迅速盥洗完畢。自浴室走出後,便望見坎貝爾正
背對著自己,低頭認真地不知在看些什麼。
  這讓他不免感到好奇,隨後倒了兩杯水,輕手輕腳地來到坎貝爾身後,撇頭查看究竟
是什麼,吸引著男人全然的注意力。
  「……你居然連這則專訪都找到了。」
  「喔,當然。這世上可沒有我用心還找不到的東西。」
  然而望著看似整齊疊在桌面上,實際上並沒有任何秩序可言的紙製裝飾物,梅峻熙更
不解坎貝爾,是從哪裡翻來手中的那本雜誌。
  他記得該本很早以前就被整理起來,裡頭收錄著一篇歷年來、所有關於坎貝爾的新聞
中,少數有著正面評價的專訪。
  那是一家相當知名的老牌賽車雜誌,但該本雜誌早已因為近年來社群媒體的興起、世
人閱讀習慣的改變,黯然退出了實體市場。
  不過梅峻熙還是頗喜愛其中為紙本雜誌限定,對於賽道新星的家庭介紹專欄。
  雖然採訪內容相當公式,但對於世上所有賽車迷而言,無疑是了解一名賽車手的最佳
途徑之一。
  而坎貝爾現正所讀的,便是他在獲得歐洲青少年卡丁車錦標賽冠軍的那年,雜誌專訪
他祖父的內容。
  看著專欄標題,背景是少年時期的坎貝爾,與祖父一同釣魚時的合影;不同於剛翻閱
時的溫馨感受,梅峻熙這才疑惑,為何不是擺放更符合雜誌定位──坎貝爾拿著冠軍獎盃
的照片?
  「比起我得獎的照片,祖父更喜歡拍一些稀鬆平常的生活照。」
  應是明白梅峻熙眼裡的困惑,坎貝爾的嘴角微揚,淡淡地說道。
  「他認為實戰是培育我的最快方式,也認為這樣就夠了。」他的手指輕撫著那因為雜
誌久放,而跟著紙張泛黃的照片。「比賽歸比賽,但不能讓比賽取代我的童年,所以別人
可能是平時有空盡量練習,而我是被祖父帶著四處亂轉,釣魚的嗜好也是在這時養成的。

  即便如此,坎貝爾的成績依舊驚人,這或許就是魯道夫願意贊助,並拉攏他進入蘭迪
訓練體系的主因。
  梅峻熙不禁在心底,默默地感謝了照片中的祖父。感謝他並沒有因為孫子的天賦,進
而沒日沒夜的加強訓練;而是讓年少的坎貝爾在疾速競賽之餘,還能保有孩子應有、純真
且充實的童年。
  「你有個非常好的親人。」梅峻熙將手中的水杯遞了出來,「真希望我也能見見他。

  「我也曾這般希望。」
  坎貝爾語調平靜地回道,並緩緩地伸出手,接過水杯。
  「可惜祖父很早就離開了,他甚至沒能看到我拿下當年的F3冠軍。而且在他過世的當
下,我感覺我的世界,也在瞬間崩毀,什麼也不剩。」
  「…………抱歉。」
  「這是事實,你不需要道歉,也沒什麼好愧疚的。」坎貝爾仍拿著雜誌,另一手則放
下剛取得的水杯,繞過了梅峻熙的肩頭,讓彼此間毫無空隙。「不過自從遇見你之後,我
發現你就像春天的暖陽,讓我不再過著被冰雪封閉一切的生活。」
  被依舊不照牌裡出牌的告白直中下懷,梅峻熙瞬間便紅了耳際;他知道坎貝爾正看著
自己,於是努力扼止欲抬頭的反射性動作,以防眼神接觸的同時,再次失態。
  「那……在你祖父過世之後,你都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他索性將視線停留在雜誌的
照片上,半晌,才驚覺自己問了一個無禮的問題。「呃、這問題好像有點超過,你就當我
什麼也沒問──」
  「我以為你對我的過去,完全不感興趣。」
  「我一直都很感興趣。」聽到坎貝爾的這番話,梅峻熙不知為何感到不太服氣,便斬
釘截鐵地回答。「我只是不知道問了……會不會不小心踩了你的底線。」
  「不會。」坎貝爾輕輕地笑了笑,「我並不介意你踩我底線,只怕你不問罷了。」
  「但聽說你似乎不太喜歡別人過於干涉你的生活。」既然如此,那他就不客氣了。「
而我也不想那些再瑣碎不過的小小疑問,影響你一整天的心情……」
  ……等等,這般患得患失的回答,會不會太過忸捏了?
  但梅峻熙不得不承認,在得知坎貝爾有過短暫卻豐富的情史之後,的確害怕自己,不
過是他數任伴侶裡的其中一位。
  這也讓他再一次意識到,看來自己比想像中的,還要來得喜愛身旁的這名男人。
  「確實。我不喜歡和人談論內心世界。」
  「喔……」啊,果然──
  「但你一直都是我的例外。」
  「咦?」
  梅峻熙再也忍耐不住,愕然地仰起頭;毫不意外地,迎接他的,仍然是溢滿溫柔的淺
淺微笑。
  「其實在祖父離開之前,總是四處比賽的我,就開始與不同的女性交往。一直到三年
前與最後一任的女友分手,我還以為自己只是單純覺得膩了、煩了。」
  坎貝爾微微傾身,貼著梅峻熙那在盥洗過後、仍有著一絲沐浴清香的額角,輕聲細語

  「後來即便決定要暫時專注在比賽上,但對於未來還是沒有任何規劃,就這麼渾渾噩
噩地過著日子,說是行屍走肉也不為過。」
  梅峻熙就連嚥個口水都顯得小心翼翼,並任由戀人自身後,緊緊地擁抱著自己。
  「直到那一天……知道自己獲得蘭迪F1賽車手席位的那一天,我收到了樂華再簡潔不
過的訊息祝賀,只是短短的一句『恭喜你』。」坎貝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我就哭
了。」
  「……」
  「我那時才恍然大悟,自己過著多麼荒謬的日子,不斷辜負了那些關心我的人們的歲
月……還有我原來這麼想念,已經離開許久的祖父。」
  聽聞語調中的哽咽,梅峻熙的眉宇間盡是擔憂。然而欲轉頭查看時,卻發現坎貝爾抱
得極緊,就連撇頭的動作都稍嫌困難,更遑論瞥見他此時此刻的表情。
  「……你還好嗎?」
  「沒事。」但那帶有鼻音的回答,可一點也假不了。「……樂華早在我還在F3時,便
三不五時跑來關心──雖然她關心的方式,有高達九成的機率,是充滿嘲諷的讚美。」
  這點梅峻熙想像得到,任誰與與樂華相處過後,皆能很快明白,她不是個會用溫和言
語問候他人的前輩──且光是這點,就與坎貝爾宛若親生姐弟般的相像。
  「但……毋庸置疑的是,她的確在表達對你的關心。」梅峻熙聳了聳肩,「無奈的是
你沒有回絕的餘地,我明白。」
  這句結論讓坎貝爾忍不住一陣輕笑,輕得恍如隔世。
  「對,你說的沒錯。」他繼續說道,「但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要是沒有那些關心,
我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到現在,甚至是遇見你。」
  「……那你應該要多感謝樂華才對。」感覺懷抱的力道輕了不少,讓梅峻熙終於能夠
稍微偏頭,但也毫不意外地,瞧見的仍然是無懈可擊的微笑。「比方說,不要老是一開口
就針鋒相對。」
  「我也希望,可惜事情總是不如我所願。」
  梅峻熙在這句簡短的回應裡,聽出了不為人知的疲憊;不過似乎是不願給他繼續擔心
的機會,坎貝爾便稍稍抬起頭,親吻他的眉心:「時候不早,該睡了。」
  「…………好吧。」
  然而夜半時分,毫無睡意的梅峻熙,藉著窗外昏暗的路燈燈光,悄悄地伸出手,動作
輕柔地撫上眼前那陷入熟睡的美好五官。
  他回想著自己想要表達關切的時候,眼前的男人總是拼命掩飾;因此當他終於能夠回
頭時,所見的依然是毫無死角、柔情似水的微笑。
  那不是他能夠接近的一隅。坎貝爾這行為,無疑是在如此警告著。
  直到指腹撫過緊閉的眼簾,梅峻熙頓了頓,決定不再回憶那些讓人倍感無力的觀察,
何況他也不是那麼容易打退堂鼓的人。
  睡吧。然後繼續等待。
  就如同坎貝爾總是不厭其煩地等待著他,與自己袒露真心的那一刻。
  翌日一早──這說詞過於含蓄,實際上是天邊微亮的時刻──梅峻熙完全沒料到樂華
會前來應門;更沒想到樂華在經歷昨日宛若夢魘一般的事故之後,還能睡個飽滿,勤奮十
足地睜眼早起。
  這就是所有頂尖車手,在面對所有危機時,應具備的不動如山吧?梅峻熙感到十足敬
佩地心忖。
  「早啊,梅。」見他莫名陷入沉思,樂華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一聲不響地跑來
,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
  「呃、早安。」梅峻熙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便支支吾吾了起來。「我、那個
……總之,樂華小姐您沒事就好。」
  看著他頷著首,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樂華忍不住唇角微勾,接著擺頭查看因為時間
過早而四下無人的長廊,最後往旁一傾,倚在門邊。
  「謝謝你。只是輕微的腦震盪,吃個藥很快就會好了。」她笑著說道,「實際上,你
是想帶著坎貝爾一起來的,對吧?」
  「……」
  「嗯?」
  「…………對。」難不成他的思考模式真的很好預測?
  「這兩天他都沒有回到隔壁,我猜應該是住在你那裡了。」樂華以拇指倒勾的方式,
指了指隔壁的309號房。「昨天我聽說了,不過他有沒有來都無所謂,我知道他只是在負
起身為賽車手應有的職責,那是他該做的事情。」
  「我……很抱歉。」
  就如同樂華所猜測,梅峻熙確實想再次說服坎貝爾前來,但無奈他醒來後,身旁的男
人早已不見蹤影。這件事讓他感到特別心塞,便嘆了一口氣:「也很抱歉您今天無法出賽
。」
  「沒關係,我習慣了。」
  由此可知,昨天的排位賽事故,對樂華而言,就只是個再單純不過的賽道意外;這讓
梅峻熙再次警覺到,賽車一向是極為危險的疾速運動,如果沒有一定的膽量與覺悟,是無
法坦然地坐進賽車駕駛艙。
  無論是誰,只要仍是一級方程式的賽車手,就誰也不能保證,不會再遭遇類似的致命
危機。
  因此相較之下,不過是一名競賽工程師的梅峻熙,就顯得有些杞人憂天了。
  「在這裡談不太方便,」樂華拍了拍他的肩膀,「跟我來吧。」
  「噢。」
  望著樂華走在前頭的身影,梅峻熙總覺得這樣的情景似曾相識──如果他記得沒錯,
不就是在摩納哥時,樂華強制與他私下交談的時候嗎?
  雖然起因都是他所負責的賽車手,但任誰都相當明白,其本質已全然不同。
  「坐吧。」樂華領著他來到大樓的頂樓花園,找了張可以遠眺銀石賽道的長椅,坐了
下來,並伸手指了指一旁的空位。「這裡早上的空氣,總是特別新鮮。」
  梅峻熙來到她身邊,聽話地坐在長椅的另一頭。雖然早晨的空氣一片清新,但相較樂
華僅僅穿著樣式簡單的短袖上衣,仍不忘披件外套的梅峻熙,顯然不太喜愛晨曦所伴隨的
冰冷溫度。
  「我不知道坎貝爾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們之間不僅僅是鏡頭前的冷漠,就連私底下也
沒什麼交流。」
  「……他有稍微提到,不過我沒有多問。」梅峻熙眨了眨眼,「但我認為,他是打從
心底感謝您的。」
  「我知道。」
  「咦?」
  「這也是我們之間的矛盾之處。」樂華輕哼了一聲,「不知為何我們只要開始交談,
氣氛總是會降至冰點,即便我們本來就沒有吵架的打算……但更奇妙的是,是我們也在不
知不覺間習慣了。」
  「那麼,」梅峻熙感到五味雜陳,「果然是我多慮了?」
  「你就當笑話看待吧。沒人會喜歡這麼尷尬的相處方式。」
  「……可是,再這樣下去好嗎?」
  言訖,樂華瞥了他一眼,隨後深深地吐了一口氣,自嘲似地笑了起來。
  「這是一個很好的問題。」她回,「可惜在一名即將退休的老將面前,這不是她該去
擔憂的部份。」
  梅峻熙決定不再作聲,他明白會說出這般回答的樂華,代表著無論他如何詢問,都無
法得到最想得知的答案。
  「你該回去了。今天應該會有足以用雞飛狗跳來形容的挑戰在等著你。」
  「……我想也是。」
  梅峻熙扁了扁嘴,便自長椅上站了起來,內心深感挫敗,準備離開。
  「梅。」
  「是?」
  「謝謝你特地前來看我。」
  「……這沒什麼好道謝的,畢竟沒有人在見到朋友出那麼大的意外,還能冷靜地不去
關切。」
  聞言,樂華不禁回過頭,看了他一眼,但臉上並沒有太多的表情;梅峻熙則是以聳肩
作為回覆,接著便頭也不回地,走向頂樓大門。
  「朋友……嗎?」
  在梅峻熙離開之後,樂華便不自覺地複誦著,那不知有多少年沒有聽見的陌生單字。
  離開蘭迪的員工宿舍之後,梅峻熙便成了第一批來到賽道維修坊的一員;且在與眾技
師打過招呼,才得知車隊主席在他昨晚無心顧及的時候,做出了臨時決議,讓金雅昶替補
因為樂華而空出的正賽位置。
  依照賽會規定,由於樂華負傷、短時間內無法進行比賽,蘭迪可以找其他、同樣擁有
超級駕駛執照的賽車手前來代班;而早已達到門檻、正等待一級方程式空出席位,又是蘭
迪自家培育的賽車手,金雅昶無疑是蘭迪最好的人選。
  不過也拜此所賜,梅峻熙以為今年應該不會再碰上對自己頗有意見的未來新星,便在
正賽前夕,於維修坊的出入通道,狹路相逢。
  「看什麼看?我就不能來代打嗎?」
  大概是過於尷尬,金雅昶忍不住出了聲,順道白了他一眼。
  「呃、抱歉。」梅峻熙為自己的失態感到不好意思,趕緊道歉。「我只是沒想到在今
年結束前,還有機會再見到你。」
  「你這人果然很欠揍。」
  「看你還有餘裕思考我很欠揍……你不會緊張嗎?」
  「怎麼可能不緊張?」金雅昶戴上防火面罩,邊露出「你問這什麼白癡問題」的表情
。「二級方程式的比賽圈數只有一級方程式的一半,再加上場上的賽車手都是萬中選一的
好手,也全是我的前輩……光是想到這些,就夠我再換一副手套了。」
  「所以你緊張會流手汗?」
  「閉嘴啦!」
  見金雅昶怒氣沖沖地朝自己走來,梅峻熙便下意識地倒退數步;以為金雅昶是想來正
面叫囂,實際上卻出乎意料地,只是拍了一下他的肩頭。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進到積分區,但一定會傾盡全力。」金雅昶的語氣緩和了
下來,並改以中文說道。「我很抱歉這場坎貝爾先生必須獨自奮鬥,所以只好警告你,你
這傢伙該用心關注四周的那些強敵,尤其是這幾場來勢洶洶的阿爾文。」
  「你吃錯藥了?」
  「你才吃錯藥!你全家都吃錯啦!」
  「……放心。我也會用盡一切方法,讓坎貝爾贏得這場比賽的冠軍。」
  「但願如此。」金雅昶瞥了他一眼,「要是坎貝爾先生輸了,我第一個就先拿你來開
刀。」
  「鐵粉的威脅還真可怕。」
  「混帳東西!」
  眼看金雅昶作勢要揮出拳頭,梅峻熙便趕緊識相地閃得老遠。
  這名未來大有可為的蘭迪新秀,他的擔心並非無憑無據,梅峻熙也明白這場正賽會有
多麼艱難,但自家賽車手的開場表現,一直都不是他所需要擔心的範圍。
  坎貝爾的實力是有目共睹,更何況是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的競賽工程師。
  梅峻熙接著越過車道,來到另一端的控制坊;只見愛莉諾亞獨自一人坐在裡頭,正在
認真查閱工作專用的平板電腦。
  這時梅峻熙才驚覺,一旦今年賽季結束,他就再也看不到這樣的情景了。
  「我剛聽樂華小姐說了。」似乎早就知道他的前來,愛莉諾亞便冷不防地出聲,打斷
了他的思緒。「你今天一大早有去找她?」
  「…………………………對。」梅峻熙頓時感到萬分困窘,「這樣不太好,對不對?
我應該要先取得安德魯先生的同意,才不會打擾到她的休息時間。」
  「沒錯。」
  聞言,梅峻熙便像顆洩了氣的氣球,垂下兩邊的肩頭。他早上只想著該去關心樂華,
以及如何讓坎貝爾與自己一同關切──雖然最後因為他人不知去向,而以失敗作收──但
因此直接登門拜訪,果然還是太過莽撞無禮了。
  再怎麼說,即便樂華即將退休,她仍是蘭迪車隊的靈魂人物;而她在此所締造的所有
成就,都不是區區一名工程師能夠輕易觸及的。
  「我的意思是──沒錯!我都有點吃味了!」
  「欸?」
  梅峻熙愣了好大一會兒,呆呆地望著愛莉諾亞那有著美麗弧度的嫣紅唇角,還搞不清
楚目前是什麼狀況。
  「樂華本來就不是會輕易接觸他人的類型,所以當初我可是花了好一陣功夫,才成功
讓她完整地表達自己需要什麼樣的賽車設定。」愛莉諾亞無奈地笑了笑,並伸出手指頭,
彈了一下梅峻熙的額頭。「結果你這傢伙才來沒幾個月,就讓她完全卸下心防了。」
  「是、是這樣嗎?」梅峻熙摀著發疼的額頭,依舊一頭霧水地問道。
  「或許是你既單純又好欺負吧?我知道樂華小姐很喜歡可愛又無害的小動物。」
  「……這句話不管我怎麼聽,都不覺得是在稱讚啊。」
  「我本來就沒有稱讚你的意思。好了,東西拿一拿,快滾到坎貝爾先生那裡去。」
  「噢。」
  見梅峻熙一臉莫名其妙地接過自己的平板,愛莉諾亞便一手撐著下巴,看著他躍下與
地面有著高低落差的控制坊。
  「……謝謝你那麼關心樂華小姐,梅。」
  「咦?」
  「在這所有人員不斷來來去去的職場裡,若有像你一樣貼心的孩子,或許整個環境還
不至於變得……如同媒體口中的那般現實與勢利。」
  回望難得對整個職場示弱的愛莉諾亞,梅峻熙不知為何,感到微微地心疼。
  「我不知道。」他猶豫了片刻,「……但我是真心將妳、樂華小姐,視為我最重要的
朋友。」
  言訖,梅峻熙沒等愛莉諾亞對此做出回應,便往起跑線的方向奔走而去。
  愛莉諾亞沒有選擇跟著移動,畢竟來到賽車旁、關心負責的賽車手,並非競賽工程師
必要的比賽行程。她僅是輕輕地吁了一聲,嘴角的笑容也在當下,趨於柔和。
  起跑線上的引擎聲震耳欲聾,卻絲毫影響不了梅峻熙前進的腳步;這讓眾人只見他一
副像是在趕火車似地,趕緊來到位居桿位的深紫賽車旁。
  七月中旬的陽光是何等毒辣,就連夏季一向涼爽的英國,也難逃嚴酷熱浪的侵擾;梅
峻熙還站不到五分鐘,便感覺到一股無法忍受的熱氣,額角還因此沁出汗來。
  他低頭假裝確認手中的平板電腦,實際上是在偷偷觀察技師的一舉一動;見時間差不
多,技師準備收起正擋在駕駛艙上、稱職抵擋頭頂艷陽的陽傘時,他便立刻出手,示意讓
他收拾即可。
  似乎是沒料到梅峻熙會突然鑽進陽傘裡頭,準備戴起防火面罩的坎貝爾,一向面無表
情的端正臉龐上,難得出現了一絲愕然。
  「……我早上去看過樂華小姐了。」
  「我想也是。」
  「原本想拖著你去的,卻發現似乎不太可能,因為你有充份的理由,可以毫無困難地
臨陣脫逃。」
  「這我承認。」
  看著坎貝爾別開視線,梅峻熙忍不住噗嗤一笑,慶幸著他的戀人不是厚臉皮的可恨傢
伙。
  「既然角色又對調了,乾脆換我問你吧。」梅峻熙微微前傾,伏在駕駛艙的邊緣,對
著男人眨了眨眼。「你覺得你這場會跑得如何?」
  「沒有反問的餘地?」
  「沒有。」
  「好吧。」坎貝爾唇角微勾,「不管是什麼樣的比賽,只要你在我的身邊,我都無所
畏懼,必會全力以赴。」
  「所以是分站冠軍?」
  「我還會將獎盃狠狠地丟進樂華的懷裡。」
  「很好。」
  「那你呢?」
  「欸?」
  等等,依照他所精心編排的劇本,這段對話不該出現這般走向才對──
  「如果真的達成目標,你會送我什麼嗎?」
  「……你說什麼?」
  「嗯?」
  「……」
  「……」
  「……………………賽後再說。」
  「好。」
  不是!梅峻熙你怎麼又被反將一軍了!?
  接著將賽前開會討論的結果簡短告知,梅峻熙便迅速站起身,不給坎貝爾進行最後準
備的機會,逕行收起陽傘,快步走回屬於他的工作崗位。
  要不是剛好有無線電耳機替他遮掩,那紅透的耳際,八成會成為圍場邊茶餘飯後的話
題之一。
  看著梅峻熙有氣無力地回到控制坊,愛莉諾亞便一手撐著下巴,以別有深意的微笑代
替問候,迎接這位體能明顯不佳的後輩。
  『峻熙。』
  然而梅峻熙還沒能開口制止,愛莉諾亞滿腦子的胡亂猜測,耳邊便傳來了自家賽車手
的輕聲呼喚。
  「是,我在。」抬頭確認轉播螢幕所顯示的現況──現正開始進行暖胎圈──梅峻熙
姑且當作坎貝爾,是在測試無線電能否正常運作。
  『……如果我這場沒辦法達成目標,你會感到失望嗎?』
  這話讓梅峻熙愣了愣,他瞥眼查看四周,確認控制坊裡沒有人在注意他倆的對話後,
便清了清嗓子:「不會。」
  『不會嗎?』
  「對。」他語調堅定地回道,「就算是退賽,我也不會對你感到失望……因為你絕對
不會容許自己出現這種失誤的,你對自己總是非常嚴苛。」
  『好像有那麼一回事。』
  「不是『好像』,是『確實』。」梅峻熙微微頷首,繼續說道,沒有察覺到週遭同僚
投射而來的關切視線。「所以我不從成績看待你的努力,那是不切實際的;你為了讓自己
的天賦得以完全發揮,對此所付出的一切,才是真正該讓大家看到的。」
  『……』
  「……?」見無線電的另一頭沒有任何回應,梅峻熙不禁感到有些後悔──他是不是
說得太過了些?又不是在教訓小孩子。「坎貝爾?」
  『……』
  「萊斯特?」
  『……沒事,我只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對我說。』
  這般回覆讓梅峻熙忍不住蹙起眉頭,他完全沒料到坎貝爾從沒聽過類似的鼓勵──他
以為他的祖父至少會。但就坎貝爾的反應來看,看來並沒有那麼一回事。
  望著螢幕上的所有賽車,皆已做完暖胎圈,魚貫地回到起跑線上;梅峻熙便輕輕地吁
了一口氣,再次開口:「你只要記得,你從沒有讓我感到失望就對了。」
  『所以打從我們交往開始──』
  「──您該進入狀況了,坎貝爾先生。」
  果然有詐!他才不會上當呢!
  不過也如同以往,接著回應他的,是那沉穩嗓音所帶來的輕笑;但這次梅峻熙卻明確
感受到,坎貝爾終於鬆開了他那自英國大獎賽開始,便宛若繃緊之弓弦的思緒。
  梅峻熙滿意地點了點頭,接著捏緊無線電耳機上的麥克風,屏氣凝神地望著轉播螢幕

  下一秒,五個紅燈依序亮起──隨即熄滅,象徵英國大獎賽正式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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