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唱的音準有點飄，有些地方聲音沒有發出來，副歌部份走拍，感覺音樂和你聲音是分
開的，到了最後爆發力沒有出來。不好意思，我在這裡必須說，你們都已經比賽到現在，
是前八強了，怎麼還會犯怎麼基本的錯誤。我對你這次的表現真是感到失望。」
飲料店上頭高掛著電視螢幕，撥著當紅的歌唱選秀節目，節目裡頭評審不留情面的批判，
讓選手們流淚，一旁的主持人連忙上前安慰，讓電視前的阿莫看得心跳加速。評審們最後
給那位選手分數十六分，落入失敗區，最後則是選手的失敗感言。阿莫有點失望，其實那
個人唱歌還滿好聽的，也許自己耳朵不像評審那麼專業，一連幾個素人歌手唱歌，阿莫都
覺得不錯聽，但評審卻老是可以說出一番道理，抓出其中瑕疵。整場節目下來，同樣的戲
碼一而再呈現，阿莫看的疲倦。
「先生，你的多綠好了！」
節目進廣告後，阿莫才注意到自己站在飲料店有些時間，自己的養樂多綠茶已經擺在飲料
店臺上多時。阿莫滿臉通紅的掏出銅板付錢，尷尬的看著店員的笑臉，抓抓臉拿走飲料。
裡頭店員小弟看了笑了笑，對阿莫離去的背影喊了聲謝謝惠顧。
剛剛節目給阿莫很大的震憾，自己鮮少看電視，只是從同學口中聽過節目，提起幾個歌手
。阿莫不認為自己有勇氣赤裸裸接受大眾的批評，自己只是想彈就彈，想唱就唱，不懂音
準，不知道哪裡該收哪裡該放，那只是種感覺，不由自主的就唱出聲來。
「你有個好聲音，想搞音樂嘛？」莊子俊這段話，一直在最近的阿莫腦中盤旋。在學校裡
上課的內容完全聽不進去，完全心不在焉。這種情況持續了好一陣子，就連打工常早退的
阿樂也發現阿莫這種不尋常。
「阿莫，衛生紙要高過你的頭了。」
「嗯？啊！」
阿莫手上滿滿的贈品衛生紙全撒了下來，將地面撒的都是捲筒衛生紙。阿莫則緊張的手足
無措，追著滾動的衛生紙筒。讓阿樂覺得好笑，連忙幫著阿莫撿起那些滾落八方的白色壓
花線。
「你今天很反常。先是加油加過頭，忘記找錢給顧客、連搬衛生紙都失誤連連，怎麼被女
人給甩了不成，還是被女人甩了之後再想另一個女人？」
阿樂打趣的幫阿莫排好贈品，被這麼一消遣阿莫尷尬的低下頭。不過也難得阿樂會幫忙，
這讓阿莫覺得奇怪。今天阿樂竟沒有早退，好端端的待在加油站，這讓阿莫覺得不太習慣
也不太對勁。
「你今天不提早走嗎？」
阿莫放下最後一件贈品，阿樂則是蹲在一旁貼著禁止吸煙的柱子下哈煙。阿莫走向阿樂面
前蹲下來。阿樂見了阿莫的表情笑笑的說了，「幹嘛一直看我？」
「以前這時間你早就先走了，今天卻有點反常。」
「哈，我也有想好好工作的時候。」
阿樂叼著煙說完朝著阿莫臉上吐了一口煙。阿莫沒有躲開，他早就習慣煙味了，對阿樂這
輕佻的挑釁也絲毫不在意。
阿樂弄熄口中的煙反問阿莫：「你也不是一樣？」隨後接著說：「我還沒想過有天會被一
起工作的同事關心，而且還是我最常翹班替我收拾善後的同事。你一定心理有抱怨過我這
個小鬼很不負責，又沒擔當吧？」
「我沒這麼想過。」
「我跟我女友分了。虧我還跟她拍拖快半年，說分就分，說走就走，連要個理由卻只換到
個性不合這答案。我每天翹班找她，陪她吃飯逛街，到底哪裡不好？每次最後都落得這種
下場。」
阿樂抱怨起來，這是阿莫在這工作第一次聽阿樂講那麼多話。阿樂的聲音接踵而來，找不
到任何可以打斷他的地方，好像連換氣也沒有，一直持續的說下去，有些甚至是已經偏移
話題的瑣事。但阿莫卻一一的聽下。
「你還是第一個沒有叫我停止說話。」
「嗯？」
「還是你壓根沒在聽？」
「不，我有聽。」
「那我剛剛前兩段說了什麼？」
「呃？這……這個……我……」
阿莫搔頭努力回想著剛剛阿樂說過的話，卻完全想不起來說了些什麼，而阿樂看了阿莫用
力思考的表情努力憋住笑，最後終於大力的拍著阿莫的肩放聲笑出來。
「哈哈哈！別那麼認真，這是逗你的，我自己也想不起來說了什麼。你啊！有時別太認真
，這樣在大學不會很容易被人耍著玩嗎？」
「大學？」
「你不是大學生嗎？還是已經當完兵？」
「不、不、我是高中生現在才要考大學而已。所以……」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你、你、你不是大學生？」
阿樂吃驚的看著阿莫，不敢相信這個看來成熟，下巴有著一抹修剪適當的鬍渣，每天騎著
機車來上下班的阿莫是個還沒未到大學的高中生。
「你唬我吧！」阿樂大聲的喝道。沒想到自己竟然對未成年的小傢伙，長串的抱怨自己感
情不順的事情，阿樂不僅面紅耳赤，自己好像擺了個大烏龍，他兩手拍著阿莫的肩低聲下
氣撇下頭說：「阿莫。」
「恩？」
「剛剛我抱怨的事情請你把他忘掉，就當你從來沒聽過好了。」
「啊？」阿莫搞不懂阿樂再說什麼。
「因為我竟然對一個高中生發洩失戀的痛苦，被我朋友知道不知道會被怎麼說閒話，我以
後要怎麼在他們面前裝派頭耍性子，記住！一定要忘記！」
阿樂狠狠的盯著阿莫，眼睛睜了有平常兩倍大，阿莫嚇得連忙點頭，阿樂才露出笑臉摸摸
他的頭說這樣才是乖小孩。弄得阿莫完全無法理解為何傾訴自己的不如意卻又怕被人說閒
話？這樣在人面前裝模作樣難道不累嘛？他想問阿樂這句，但阿樂鬆了口氣的模樣又讓他
不好意思問出這句。
「既然你幫我，那我也給你跟我吐心事的機會吧！」阿樂說完站了起來再度無視禁止吸煙
的牌子抽起煙來。阿莫抬頭看著心情轉換迅速的阿樂，突然有種大學生可真不簡單，自己
上大學是否也可以成為這樣開朗的人？
「我很好。」
「你很好今天就不會晃神讓衛生紙滿地跑。」阿樂戲謔的說，阿樂像是哄小孩一樣，開始
把阿莫當成小孩子看待，這極大的轉變讓阿莫不知道怎麼適應，直到剛剛上工之前兩個人
都還只是一起工作沒什麼交集的同事而已，現在卻變得可以互吐心事？真不可思議。
但在陳莫說出事情經過後，阿樂卻比剛剛知道阿莫年齡時更為驚訝，甚至有種不可置信的
感覺，看著阿莫說：「有人找你做歌手？你是唬我還是存心消遣我。你怎麼看都不像是搞
音樂的。」
阿樂開始上下打量眼前這個說自己被人找去當歌手而煩惱的老成少年。在他的認知裡，做
歌手的人不是帥氣、獨特、有個性，不然就是性格古怪，或外貌非凡出色又有人脈關係。
怎麼可能無來由的突然拉個隨和但不苟言笑的阿莫就說他能成歌手？這該不會是……
「阿莫，你會不會是被騙了。你知道現在詐騙當道，怎麼可能只是聽你唱幾首歌就跟你說
要不要當歌手，根本從頭到尾都有問題。而且先不說這個，你自己認為你唱歌行嗎？比得
過那些當紅歌手或是選秀節目的參賽者？」
「我只是喜歡唱歌。」
對於阿樂提出種種的看法，阿莫也知道事情可能沒有想像中簡單。但是他想起莊子俊在他
面前所演奏、演唱的模樣，盤旋旋律在他心頭鼓動，每次想到都有種引昂高歌的激動。想
找上一把吉他，彈出回應莊子俊歌曲傳達來的心中頻率。
阿莫握緊拳頭，那種激動像是洪水爆發，但是自己還是不敢在別人面前開口唱出聲，壓抑
著自己心理譜寫的樂曲。阿莫在不能與澎湃間相互矛盾，而這種矛盾在阿樂眼裡卻是不一
樣的解釋。
「怎麼了？你是不是想向我證明你能唱？那好！走！我們把加油站關了，你跟我去個地方
。」阿樂看到阿莫不大對勁，連忙拉起阿莫，準備開始收拾加油站。
「可是還沒到時間。」
「等到三更半夜在唱，你想吵死人啊！別廢話那麼多！我說關就關。」
阿樂將加油站小房間鎖上後將鐵門用力拉下，草率整理四周就拖著阿莫上他機車。「我有
車。」阿莫說，阿樂聽了立刻說：」不會太久，等等我會在送你回來，太晚我就送你回家
。」
阿樂說完將預備的粉紅色安全帽遞給阿莫，阿莫看著帶有可愛卡通圖案的安全帽遲疑了一
下，阿樂則是已經帶好花三千多元買來的名牌防摔全罩式安全帽說：「你很榮幸，我許樂
平後座可是向來只載女人不載男人的，你可是我第一個男人。」
「啥？」
鼓起勇氣戴上安全帽的阿莫根本沒聽見剛剛阿樂對他的消遣，只是滿臉通紅的戴上那與自
己不搭配的小粉紅。
「我說我叫許樂平，這才想到我跟你共事幾個月都沒說到名字，你每次一來說沒兩句就埋
頭苦幹，一般人好歹也會問下前輩的名字吧。」
「抱、抱歉。」
阿莫坐上車，卻對阿樂那不合理的規矩表達歉意，這更加讓阿樂確定阿莫的確還只是個毛
頭小子，不過應該說是遲鈍還是單純呢，他可以選擇自己的安全帽而不要粉紅色安全帽，
但他卻默默的接受下來。
重點是阿莫戴起來那種不協調感卻意外的……很可愛。
發起引擎，阿樂問起阿莫的名字。
陳莫，真是個乏味的名字，而且像極了大陸客的名字。阿樂自故自的批評起來，學起電視
上命理老師的口氣，當他說這名字筆劃不好時，阿莫驚訝的說是給老師算過筆劃的好名。
這發言讓他笑到不行，阿樂才不管是不是好名字，他只是想消遣阿莫而己已。
阿樂騎到市區時鑽進了巷內，在一間通往地下的樓梯前停下車。兩人下樓看見了一家不顯
眼的小店。是一間名叫『哈樂』的小酒吧，『哈樂』外頭有著一些街頭塗鴉、仿工業革命
時期的油燈和維多利亞式的小盆栽，在凌亂破碎中帶有後現代風格的秩序。『哈樂』門上
故意疊出個條紋遮雨棚，門和窗的玻璃帶朦朧感，隱約可以瞧見裡頭，讓人想推開那玻璃
門一探究竟。
在阿樂還沒推開門進去時，門被裡頭的人打開了，開門的是一個龐克年輕小伙子。少年將
兩旁頭髮剃薄用髮膠將中間頭髮抓刺染赤，耳邊穿上五、六個環，誇張的穿上大紅格子褲
跟黑到發亮襯衫，搭配銀、銅色的項鍊串。
這讓阿莫有種不太妙的感覺，即使聽過會有做這種誇飾打扮的人。但阿莫一直認為這種人
只會出現在報章雜誌裡。現在卻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眼前，對著自己瞧。
「先生，找人？」
「呃……」
「昔奧！好傢伙！」
被叫昔奧的少年看見阿樂也露出笑臉，用手撞阿樂的胸膛說：「哇靠！阿樂今天來那麼早
，不用陪你家馬子啊。」
「分了，分了！說啥個性不合就分了。」
「我看是甩你找更凱的男人吧，我早跟你說那女也就只有那童顏Ｄ奶能看，剩下都是奶渣
！」
「夠了，你嘴賤收斂點，就不能為我的前女友留點情面嗎？」
「你說的是第幾個前女友？」
「靠你媽！」
兩人打鬧一陣子後，昔奧才將目光從阿樂轉到阿莫身上。阿莫受不了跟人四目相對，眼神
移開昔奧的視線。昔奧卻大膽的走來拍阿莫的肩說：「這位大哥怎麼稱呼？」
「噗！」聽到大哥兩個字，阿樂笑了出來。
「別看他一臉成熟樣，他才高中，而且個性傻傻的。」
「高中生！現在小孩發育真好！」
阿莫靜靜的站著看昔奧打量自己，昔奧身高中等也有一七零出頭，但是在一八零的阿莫的
確是顯得矮小。觀察夠了的昔奧掏掏耳朵，看著阿樂說：「你帶這孩子如果只是為了貶低
我的身高和挑戰警察可不可以在我店裡揪出未滿十八，我可是會揍到你媽都認不出你。」
「那當然不是啦！我帶他來唱的！」
「你說……？」
「你不是跟我說駐唱那小子說不幹了，所以叫我找個人填空。」
「免談！」昔奧直接了當的說，將身子靠在牆上瞄阿莫一眼。
「我說缺人，可並沒有叫你隨手帶個路人甲乙丙來填位！就這未成年小子，你他媽的真當
我這裡是深夜托兒所是不是？我要的是馬上、立刻、說唱就唱的唱匠，可不是什麼小朋友
音樂班。」
「你連聽都不聽怎麼知道他不行？你看英國那缺牙的女娃不也唱的挺好的嗎？反正我也沒
說一定要用他，只是現在也沒人來唱，又要有個人唱，不如讓他試試。」
「給他試試，那我自個試試不也挺好？」
「別鬧了，你連兒歌都會唱的五音不全！」
「就一次，看在你面子上。」昔奧比起食指說。
「好，就一次。」
阿樂走向一臉呆滯的阿莫，看來這小子是被剛剛嚇的出竅了。
「喂！醒醒！」被這一叫清醒的阿莫，急著對阿樂說。
「阿樂你沒聽過我唱歌不是嗎？而且我也沒在大眾面前唱過歌？還有我不知道要唱什麼？
有沒有吉他？還有……」
「停！反正說什麼現在都要唱，我沒聽過又怎樣，你不是說有人想捧你做歌手？我們就來
看看那人說的是實話還是謊話，你現在可別說不唱啊。還有最後告訴你…我許樂平」
「可是喜歡賭贏的感覺！」
說完，阿樂將陳莫推進吧裡的大門，進入阿莫眼中的除了吧台、復古味十足的桌椅及奇裝
異服的客人外，眼神移不去的是有著吉他和小椅，有點華麗的小小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