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傷的人洗澡特別不方便，林品儒只好讓劉默暄幫了幾天，但氣氛顯然冷淡很多─
他故意冷落劉默暄─頗有公事公辦的味道。林品儒悲哀的發現自己居然有不習慣的時候，
以往怕劉默暄瞎鬧心個沒完，如今淡然相處才幾日，他自己居然先難過了！
那滋味可不好受，林品儒真恨自己沒定性，也怨那平白無故冒出來對自己好的人。沒
來由的，讓他受這有口難言之苦。
劉默暄卻沒對他不好；幫林品儒請了假，每天上班還不嫌煩的勤勞伺候著人，跟他一
起住在醫院照顧他，還託信任的店家每天現做現送早餐和午餐，他貼上了備忘條才去上班。
晚上下班後又匆匆趕來送晚餐，打點一切雜務，梳洗、換藥、追蹤檢查，賢慧又勤快的，
林品儒都懷疑自己是廢人了。
只是劉默暄不再說那些林品儒以前沒聽過、讓他又羞又氣又臉紅，逗著人笑的情話了。
上午時間，蘇慕總兩、三天就來看他，陪他聊天，也說些店裡的情況，林品儒知道蘇
慕其實很忙，因此總是感激不已。
有一次還和劉默暄的爸爸一起出現，老人家貌似疲憊不堪，卻誠懇地向林品儒道歉，
本來想再說些話，卻又被護理師匆匆喚走，另外那頭的情況似乎不怎麼樂觀；蘇慕看著，
什麼也不說，倒是叫林品儒自己去問劉默暄。
這次蘇慕來的時候還帶了采鐸親手做的菜和夏天的點心，還順手捎了二胡的琴譜過來
，林品儒這才嚇得瑟瑟發抖，他幾乎都忘了還有這回事，一想到凌霄嚴厲的臉，他就沒膽
子去上班了！
不行，難道真給劉默暄養嗎？
「劉默暄還真把你當小祖宗伺候了呢！」蘇慕提起筷子吃了兩口劉默暄訂製的午餐菜
，真香。
反正今天林品儒就吃她帶來的前輩愛心便當。
「慕姐別笑我了，我還不知道怎麼還這筆債……。」
「以身相許沒聽過嗎？」蘇慕吃了口居然還熱著的米飯，也真香。
「慕姐怎麼還開玩笑呢？」林品儒眉頭都皺了。
「唉！我可第一次遇到這麼傻的孩子，傻孩子，兩情相悅的人不求回報，世間也唯有
此情最尊貴。」
林品儒這下整張臉給苦皺了。
「唉唉唉，別那邊擠眉弄眼的，小心皺紋跑出來！」蘇慕倒安心吃起飯：「幸好小臉
蛋沒弄傷，否則我直接打死劉默暄。只是這腦震盪真難說，是不是還暈吐呢？」
「嗯，劉默暄他媽下手可沒在跟我客氣，要不是他天天煮雞蛋給我敷……」林品儒想
到了什麼，又閉上嘴了。
「你看你看，臉又皺下去了。你跟采鐸這麼久，怎麼他一點性格你都沒學到呢？」蘇
慕笑著，當然對她而言林品儒的問題是極其簡單的。
「我沒辦法，學不來。慕姐，對不起讓您擔心了……我會盡快結束。」
「結束什麼？我還看不懂你那點小心思嗎？如果你因為自己胡思亂想離開劉默暄，你
年紀輕輕獨立出來，可就全白費了。」
「這、這跟那有什麼關係？兩件事不能這樣牽扯吧！」
「是啊！那也是兩件事，劉默暄他媽和劉默暄是不一樣的，你原不原諒老太太是一回
事，你喜歡劉默暄是另一回事。」
「啊？我年紀輕輕就獨立……」
「那是『你喜歡劉默暄』這回事。」
「……但是……但是劉默暄是、是她兒子……」林品儒真的很想把劉默暄和劉媽媽是
血濃於水這種不可抗力的自然因素表達清楚，卻似乎沒有人能明白他這個外人隨時會被劉
家的親子關係孤立的危機感。
沒想到，蘇慕卻直直看著林品儒，露出了一臉哀傷：「唉，沒想到，至今劉默暄在你
心裡，還是個沒擔當的嘴砲王呢！」
「咦？」
第七章
林品儒恢復得快，兩個星期醫生就放人了，之後再定期回診就好。
劉默暄幫他請的假還剩幾天，但他閒不住，跟著蘇慕回店裡去了。不上工，他就在練
習室演練他遺忘多日的二胡，沒有凌霄盯著比較輕鬆。
沒他在的時候店裡依舊井井有條，他本來應該慶幸自己沒給店裡帶來麻煩，但難免也
有些失落。不管他怎麼努力做得比別人更周到，終究不會是任何舉足輕重的角色。
他無奈拉動著琴弓，演奏著已經熟記的曲譜。
「住手。」
林品儒嚇得渾身一顫，才剛慶幸，卻不想凌霄馬上來了。
「你這怯懦的琴聲，真沒出息。」凌霄走到林品儒面前，一臉冷冷的憤怒：「怎麼教
都教不會，你是牛嗎？」
「凌霄，別這樣嚇小東西，人家已經很可憐了。雖然我也是啦。」隨後采鐸出現，今
天他一身精緻小禮服，看著像出席什麼頒獎典禮似的。
大約是有外出的工作。
「前輩。」林品儒一點也不意外，都說音樂能傳達演奏者的心情，凌霄又是特別優秀
的演奏家和鑑賞者，聽曲子能聽出情緒再正常不過。
「怕什麼？」采鐸提著一紙袋，笑著過去捏捏林品儒的臉頰：「你今天一口氣讓我和
凌霄兩大台柱氣噗噗，我敬佩你的勇氣都來不及呢！」
林品儒更加不敢吭聲。這哪是安慰人？分明是諷刺來著吧！
「小東西嚇哭了？笑一個，給我笑一個來！」采鐸扯著林品儒的臉皮：「你可是薈萃
堂的人！你知道在薈萃堂要當全職多不容易嗎？你可是用你前半輩子死活努力才得到慕姐
肯定的！給我笑出來！」
「啊？」林品儒錯愕了。
「薈萃堂裡不要沒能力、沒潛力的人。」凌霄丟下這句話，往練習室裡的梳妝間走去
了。
他在店裡有自己專屬的更衣休息室。
林品儒愣愣的看著那山巔白雪般的背影。
采鐸蹲下身，抬頭看著林品儒：「剛才慕姐對著我們一頓抱怨呢！你這沒自信簡直不
給她面子，她看人可是從來不差的。」
「哪方面？」林品儒覺得自己還有點抖。
「能力和潛力啊！你智商是被劉默暄吃掉啦？」采鐸往林品儒額頭拍了下去。
「唉唷！」林品儒摀住自己額頭：「 我……我哪有那個條件？」
「沒有一個人生來就準備好全部條件。我告訴你，如果你沒這個身世的磨練，你這輩
子還端不起薈萃堂的杯！以前凌霄告訴我：人必先自輕，而後從賤。你要你未來光明，得
先從你肯定自己值得光明開始。」
林品儒細想著凌霄告訴采鐸的話，他太年輕，不是很敢肯定，但他懂那意思，包括凌
霄鼓勵采鐸的心意。
「你憑自己本事活下來，光這一點就值得你驕傲。」采鐸把手上的大型紙袋留下來：
「照我的意思，你可以拿劉默暄試試，那個人也不是穿裙子的都可以，你就看看他對你怎
麼個神魂顛倒！」
采鐸離開了，林品儒久久陷入自我沉思之中難以回神，錯手拉出的二胡聲音像殺雞一
樣。凌霄從休息室衝出來的時候，林品儒以為自己要被殺了，可是盛裝的前輩好像外部邀
宴快遲到了，一點也沒有理會他的意思，風風火火的擰了一把他的臉頰就走人，而林品儒
只能為自己的倖存感到慶幸。
明明急著，但那端莊不失氣勢的優雅卻一點也不減凌霄的美麗，反更添眾生拜倒的韻
致。
他向來是羨慕就努力學起來的脾性，但這一次卻覺得自己怎麼也學不來。
乾脆趁開店之前收拾好回家吧！然而看到采鐸留給他的紙袋，林品儒又猶豫了。最終
還是忍不住拿出紙袋裡那套訂製洋裝，在自己身上比畫起來。
采鐸提前去準備凌霄赴宴的工作，臨走前留下一個大紙袋，說裡面的東西還保養得很
好，送給他很合適。
那是采鐸十五歲那年給自己的禮物，找人幫自己量身訂製了一套小洋裝，身子年年長
，他早已經穿不下了，但一直很珍惜也保存得很好，如今他覺得林品儒體格跟他當年相像
，大抵穿上去沒什麼問題，不如就送給有緣人。
林品儒這輩子沒見過這種好東西─雖然說工作的制服就比他所有穿過的衣服都好─自
然也覺得束諸高閣可惜，而且工作已經穿慣裙子了，換個小洋裝當然沒問題。
問題是穿這給誰看！
※要說前輩助攻或說前輩作妖，都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