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窮途末路 28

作者: jydt (jydt)   2020-06-27 21:00:26
  杜軍馳和柳芷芸看的是最新上映的驚悚活屍片,觀眾很多,所以影廳也開得很大。安
嫻芮讓羅書明買杜軍馳和柳芷芸後面一排的座位,但是三個人進到影廳,杜軍馳和柳芷芸
卻坐在距離他們很遠的斜對角,斜到他們眼睛快脫窗才能看見的角度,安嫻芮拿著電影票
,往已經入座的羅書明的頭巴下去。
  「你買這什麼爛位置!不是讓你買他們後面的位置嗎!」
  羅書明抱著頭,「啊他們後面的位置就有人訂啦,後面一排的座位就只剩這裡了。」
  「那你不會買後面兩排、三排或四排的位置,死腦筋!啊!真是要被你氣死!」
  羅書明低頭咕嚷:「那你不會自己買……」
  安嫻芮斜睨,「你說什麼?」
  羅書明抬頭急討好,「電影快開始了,快坐下吧!」
  影廳已經完全變暗,找人換位置也來不及了,安嫻芮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坐下去。
  剛才安嫻芮和羅書明鬥嘴,沒加入對話的張毅柏一直在聆聽監聽器,聽著杜軍馳溫柔
低沉的嗓音貼著他的耳朵傳來,彷彿杜軍馳正在和他輕聲細語。酥麻感在體內四處流竄,
從脊髓一路蔓延而下,然後是四肢百骸,整個人熱了起來。
  張毅柏嘴巴微抿,明知杜軍馳的說話對象是柳芷芸,卻仍不禁沉浸在杜軍馳以沙啞性
感的聲音所建構出來的溫柔鄉,他徜徉在白日夢裡。
  直到電影開始,杜軍馳不再說話,張毅柏的心神才終於回到現實。意識到自己居然如
此貪戀杜軍馳給予他人的溫柔,他輕微晃腦,果斷把監聽器還給安嫻芮。
  監聽器還是還了,一顆心卻還落在杜軍馳那裡收不回來。縱使距離再遠、角度再偏,
電影播映途中,張毅柏仍無法克制地藉由電影微弱的光,三不五時轉頭望向杜軍馳。從他
這個角度只能看見杜軍馳的左側後腦杓,除非杜軍馳的臉再往左邊側過來,不然他完全看
不見杜軍馳的表情。
  柳芷芸倒是完全被杜軍馳擋住了,連看都看不到,難怪安嫻芮會那麼氣。
  張毅柏完全不在意電影播了什麼,滿腦子都是杜軍馳,即使大銀幕的光暗下來,杜軍
馳只剩下一團模糊的影子,他還是滿腦子杜軍馳。不曉得過了多久,張毅柏覺得杜軍馳似
乎臉偏了過來,朝他們這裡看了一眼。他有點茫然,認為是光影變化之下的錯覺,可是當
杜軍馳第二次遠遠的將目光投過來,他馬上收回目光,以後腦杓面對杜軍馳,同時對坐在
他左手邊的安嫻芮小聲喊:「別動。」
  安嫻芮正彎腰拿放在左腳邊的可樂,聽見張毅柏的話,馬上停頓不動。
  「杜軍馳好像在看我們。」
  安嫻芮略僵硬地側臉坐挺腰桿,然後慢慢扳正腦袋,然後朝杜軍馳和柳芷芸的方向飛
快瞄一眼。
  「你說得沒錯,他在看我們……準確來說,他在看廢物,不過好像沒有完全認出來,
只是在懷疑。」
  電影主角和夥伴們躲在置物櫃裡喘著驚懼的粗氣,外頭的活屍拖著腳步蹣跚靠近,他
們緊張地捂住口鼻,不想讓活屍聽見呼吸聲。可活屍似乎嗅到了什麼,愈走愈近。
  鏡頭一動也不動地正對著活屍,隨著活屍走近,腐爛猙獰的臉孔緊緊貼了上來,彷彿
就黏在大銀幕上。緊接著視角一換,左半邊置物櫃外的活屍與右半邊置物櫃內的主角近距
離相對,畫面正中央筆直的一豎黑線是置物櫃的門板,脆薄的彷彿一片黑色蛋殼。
  主角滿頭大汗,完全不曉得危險就在眼前。他拿開雙手稍微喘一下氣。啪的一聲,液
體落下,卻不是他的汗水,而是一滴腥臭的水從上方落下,滴到他臉頰上。他瞠大雙眼和
瞳孔,顫抖的右手摸向臉頰,液體觸感濃稠而黏膩。他渾身一僵,哆嗦地抬頭往上望——
  一雙宛如枯木的手扣在置物櫃上方的長方形通風口,腐爛的指頭斷面裡藏著白骨,黑
血一滴滴地落。
  張毅柏、安嫻芮兩人和電影裡的人一樣屏住呼吸,表情僵硬,彷彿詭異的蠟像般僵住
不敢動。
  羅書明有點不敢直視大銀幕,雞皮疙瘩之間覺得膀胱有點炸,轉頭對安嫻芮說:「我
去上個廁——啊!痛!你做——唔唔唔唔唔!」
  羅書明還沒把話說完,安嫻芮就拿起爆米花往羅書明臉上砸,然後飛快捂著羅書明的
嘴巴,將人壓到椅子前方的走道空隙蹲著。周圍的人被他們嚇到,但很快就被電影刺激緊
張的畫面吸引回去。
  走道和椅子上佈滿噴飛的爆米花,安嫻芮稍微挪個蹲姿,腳邊就不斷傳來爆米花被踩
碎的聲音。他罵羅書明:「廢物!你差點害我們被發現!」然後說杜軍馳已經在懷疑羅書
明。
  羅書明捂著被爆米花盒子撞紅的鼻子,有點生氣,「什麼嘛,明明是你拖我下水!如
果我不跟你們一起,不就相安無事嗎!現在害我被他懷疑,真是冤枉!其實你們不跟蹤,
假裝剛好遇上也行啊,偏偏用這麼白癡的方式。我不管啦,我要走了!」
  「欸!」
  羅書明甩開安嫻芮拉他的手,起身就迅速跨大步走了。安嫻芮追了出去,把張毅柏一
個人留在影廳裡。張毅柏傻眼,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因為杜軍馳又往他這個方向看
了兩眼,讓他不得不假裝沒事。
  趁著電影劇情再次攀上屏息的高潮時,張毅柏趕緊低著頭彎著腰匆匆離開,出去之後
先跟影城員工說明食物打翻並道歉,然後繞影城好幾圈,完全沒看見安嫻芮或羅書明的人
影。
  他嘆口氣,站在他所看的那部片的影廳大門外,LINE給安嫻芮,問他們在哪。不過訊
息才剛打到一半,位在左邊的影廳門突然被人由內打開。門往他這邊推過來,他下意識往
右邊挪了兩步,然後隨意瞥一眼出來的人,沒料到這一瞥就挪不開眼,輸入文字的手指也
霎時停止。
  對方對他連看都沒看一眼,直接從他眼前經過,朝廁所方向走去。
  張毅柏嘴巴吐氣,洩出方才不禁屏住的呼吸,然後加快打字速度,發送訊息。他繼續
站在原地佯裝看手機。一分鐘後,那個人走過來,再次從他眼前走過,卻沒有回到影廳,
而是站在影廳大門的另一邊滑手機。
  張毅柏隔著大門的距離偷瞄對方幾眼,對方依舊對他毫無所察,完全把他當空氣,他
忍不住有點失落。
  手機震動幾下,張毅柏滑開來看,安嫻芮說他們在一樓的某某咖啡店。張毅柏無奈,
心想跑得真快,才幾分鐘的時間居然跑一樓去了。
  張毅柏一邊確認咖啡店位置,一邊快速從杜軍馳前方經過。兩人就這樣交錯而過,而
杜軍馳依舊對張毅柏這個人毫無反應。
  張毅柏順利找到咖啡店,安嫻芮就坐在咖啡店最裡頭靠窗的雙人座。
  張毅柏坐到對面的椅子上,「羅書明呢?」
  「說要去巡視其他樓層。」
  安嫻芮一改剛才的衝鋒陷陣,現在看上去有點無精打采的。他靠著椅背,把收回口紅
形狀的單筒望遠鏡當成筆來轉,意興闌珊地望著外頭閃爍小燈泡的巨大聖誕樹及絡繹不絕
的人潮。
  張毅柏疑惑,「你不繼續跟蹤芷芸?」
  安嫻芮停頓手上動作,隔了數秒把口紅放到圓桌上,輕嘆後道:「不了。就像你說的
,這麼做完全沒意義。反正小芸很開心,那就好了。」看見張毅柏一臉驚奇,他扯嘴角說
:「幹嘛,我之前就是在氣頭上所以口不擇言了,不會真的那麼惡劣啦,而且現在親眼看
到他們處得很不錯……」
  「我看你那麼激動,以為你真的要……」
  「我就崩潰發洩一下嘛,我沒把這裡炸了已經算很好了。」
  「……你還真要炸掉這裡?」
  「當然是假的!就算是我們也要守法嘛,不能為所欲為。再說我如果炸了,羅廢物真
的就要哭死了。」安嫻芮露出有點悲傷的笑容,「我突然在想,我們就這樣什麼都不說,
真是太悶太委屈了。做不了自己,還告不了白,然後對方一輩子都不會知道我們的心意。

  「你想跟芷芸告白……?」
  安嫻芮沉默片刻,「還是不要好了,我怕會嚇到他。你呢?告白嗎?」
  張毅柏沒說話。
  安嫻芮凝視張毅柏,面露疑惑,「我搞不懂你。你就算不能告白,那麼跟杜自大交一
下朋友也行吧?但是我看你好像一直刻意避開他?為什麼?你就不想表示一下什麼?」
  「我……」
  安嫻芮看張毅柏耳尖微紅,「你——不會是害羞吧?」
  「我——不是。」
  安嫻芮指著張毅柏哈哈大笑,「你哪不是,耳朵都紅成這樣了!天啊!我沒想到你竟
然純情到這種地步!你根本我們這圈子的保育級動物!」
  張毅柏無法說出自己和杜軍馳的矛盾立場,不過這一點卻不妨礙他自然而然對「杜軍
馳」三個字做出羞澀的生理反應——老天!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張毅柏耳朵的紅逐漸蔓延到整張臉,他撫額討饒道:「你別再說了,我也不希望自己
這樣,動不動就對他臉紅。」他胡亂撥抓額頭瀏海。既然真相有口難言,他索性將安嫻芮
的問題答案導入這個方向,「我光是談到他就這種反應,你還指望我隱瞞心意去跟他交朋
友?」
  安嫻芮笑道:「我還以為你是自卑,來言小女主角那一套,怕自己配不上他哩。」
  張毅柏失笑,「我的確有很不足的地方,但還不至於覺得自己配不上他。」
  「我也有缺點啊,但這構不成裹足不前的藉口。」安嫻芮灑脫一笑,然後打趣道:「
不然你把自己曬黑一點,說不定就看不出臉紅了。」
  張毅柏被逗笑,「我也希望。」
  「欸,你可別真的聽我話跑去曬啊,雖然黑美人也好,你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張毅柏微笑,「謝謝,你也很好。」
  「那當然,也不看看我是誰。」安嫻芮甩頭撥撩秀髮,飛舞的黑髮宛如綢緞發出光澤

  張毅柏覺得安嫻芮確實有自信的本錢。
  「好吧,既然你光是提到杜軍馳就變成一顆番茄,那我只好打消慫恿你用男色去勾引
杜軍馳的想法了。」
  「原來你那樣問我是不懷好意,不是單純關心我?」
  「沒錯,我就是不懷好意,如果你成功勾引杜軍馳,那小芸又是我的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胡說八道,然後相視而笑。不過聊到最後,還是忍不住喪氣。安
嫻芮深深嘆息,隨口說道:「乾脆世界末日好了,這樣我們還能自由戀愛。」
  「那樣顧性命都來不及了,還談戀愛。」
  「患難見真情啊。人都犯賤,到了困苦的時候才會知道珍惜,或者恍然大悟自己真正
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張毅柏想了一下,點頭同意。
  兩人在雲頂正門分道揚鑣。上車之前,安嫻芮對張毅柏促狹一笑,「你對杜自大那麼
害羞,不如拿他正面對著鏡頭的照片來練習,看能不能增加你對杜自大的免疫力,說不定
有效喔。」
  張毅柏回家以後,睡前偶然想起安嫻芮的這句話,心想試試也無妨,於是拿鑰匙打開
書桌最底下的夾層抽屜,裡頭放的全是杜軍馳的相關物——包括他們初遇時杜軍馳給的紫
色胖胖魚。
  張毅柏從海量的照片裡挑了好久,終於找到一張如安嫻芮所說的杜軍馳直面鏡頭的照
片,而且杜軍馳被拍得很近。
  杜軍馳剛上完體育課,渾身是汗地在洗手台沖洗,然後抓起運動服擦拭沿著臉頰落到
下巴的汗液和水滴,不經意的一個抬眼,恰好被鏡頭捕捉到。即使是隨機的一眼,卻也無
比鋒利,再加上陽光的點綴,雙眼看上去彷彿晶瑩的琥珀金。
  如果這是一張出售的照片,就算照片中的主角沒有錦衣華服,而且構圖隨意日常,張
毅柏也願意花天價買下。
  張毅柏雙腿併攏坐在椅子上,下臂貼著桌面將手肘屈起來並舉起照片,讓照片與視線
平齊。
  原本覺得自己被安嫻芮小看了,區區一張照片,又不是真人,是有什麼難的。不過張
毅柏硬著脖子與照片裡的杜軍馳互相凝視,盯得愈久,裡頭的人似乎愈真,彷彿真的要從
照片裡走出來。
  琥珀金的瞳孔攝人心魄,張毅柏不知不覺失了神,愣愣地注視照片良久,忘卻時間、
忘卻自我。不曉得過了多久,他感覺自己臉蛋燙了起來,身體也彷彿一點就燃,渾身燥熱
不止。
  他碰的一聲把照片反拍到桌上,照片裡的人被覆蓋壓扁,再也無法出來擾亂他的心。
  張毅柏喘口氣,摸摸自己的臉頰,果然相當溫熱。
  竟然這麼沒用!
  張毅柏懊惱,賭氣似地朝照片又大力拍了幾下,但痛的只是自己的手。
  自此之後,張毅柏彷彿跟這張照片槓上了,每天總要拿出來對視許久,直到自己臉熱
才放下。但是相當沒出息的他,直到今年的最後一天仍舊沒有適應。
  他對自己感到氣惱,照片被隨意一扔,輕飄飄地落到桌底下他的右腳邊。等躁動的心
情平復下來,他垂眼注視照片,心想自己真是幼稚,跟照片發什麼脾氣。
  就和前面的幾天一樣,自己扔了照片,但又自己撿了照片,終究捨不得。
  張毅柏讓司機載自己去街上散散心,刻意繞開了跨年晚會的交通範圍,卻還是在範圍
周邊停等紅綠燈時看見杜軍馳和柳芷芸從便利商店走出來。兩人手上拿著熱咖啡或熱奶茶
,在寒風中穿得厚實溫暖,並排散步慢行。
  張毅柏讓司機慢慢尾隨,自己則是透過擋風玻璃,目不轉睛地凝視兩人暖融融且似乎
幸福洋溢的背影。
  張毅柏彷彿看著一齣浪漫電影——由始至終,他只會是一個觀眾。
  他會因為電影裡的悲歡離合而情緒起伏,但電影裡的人卻不會感知到他,甚至不會因
為他這個局外人而改變什麼。
  路總有走到底的時候,而一份不可能有結果的感情,則終有一天會擱淺死亡。
  如今,或許就是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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