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品] 小白花 - 2

作者: begoniapetal (詠、)   2020-06-23 23:41:57
《La Prière d'une vierge, op. 4》
    我是在垃圾車樂聲中,擷取到浪漫的。
    對面住著兩戶人家,左邊姓葉,右邊姓夏,彼此是表親關係。葉家有二
  子,葉家長子叫葉向森,葉家次子叫葉向林;夏家僅一子,叫夏於鏑,喜歡
  葉家長子。
    但被暗戀的葉家長子不知情,葉家次子卻十分清楚。
    可,我會知道夏於鏑喜歡葉家長子完全是意外。
    我原本對這兩戶人家一點興趣也沒有,只是單純考上心中第一志願,北
  上像管理員一樣寄住在親戚沒賣出去也沒出租的房子裡。直到大一期中考過
  後實在爬不起來蹺了課,打算再多睡一點時間,就算這條巷子裡多少林立著
  一些小工廠,也不妨礙睡眠,只是我完全沒想到會在睡得正舒服時,聽見對
  面傳來鋼琴聲。 
    這並不是我第一次聽到夏於鏑彈琴,而是大多時候他都在晚餐後練習,
  並且練得很勤勞。我起初以為他是音樂班的學生,彈得好不好我無法評斷,
  只是基於葉阿姨的職業,和葉家兩位兄弟也都有學琴擅自認定的。
    除了直笛,我沒學過其他樂器,對音樂的認識則完全仰賴過去的音樂課,
  以及電台裡撥放的樂曲們,其他的全是我自己的感受,尤其是如何從聲音裡
  擷取到所謂的情感。
    夏於鏑的琴聲就像江滿荷,不掩飾、不矯情,雖然偶爾會鬧彆扭,卻為
  音色增添了許多生氣。
    這樣的性格讓夏於鏑在葉家長子陪伴時,情意總會藉著樂聲溢出,我想
  他們應該都聽得出來,所以夏於鏑才會老是受葉家次子調戲。
    我喜歡陽光,床就直接放在客廳窗邊,坐起身掀開窗簾下襬,靠在窗台
  邊沿,視線越過前幾天剛帶回來的小水荷,望著對面在鋼琴前彈著《少女的
  祈禱》的夏於鏑,他彈得很快樂,閉眼演奏,嘴角含笑,十分陶醉。
    不知道這首曲子的創作動機是否就是戀愛,但聽在我耳裡,或是演奏這
  曲的夏於鏑,都已經將曲子當作戀愛的代名詞了——就在演奏結束的下一秒,
  他轉過來與我對上的那一剎那起。
    陽光落進葉家二樓照亮夏於鏑的臉龐,才13、14歲的年紀就應該這樣燦
  爛,秀朗的外貌、真誠的眼,和全心全意愛慕一個人的情感,用力地敲痛了
  我,江滿荷的臉在那瞬間跟夏於鏑重疊在一塊。
    我笑得勉強,夏於鏑沒有看出來,當然也看不出來,畢竟我們至今沒有
  聊過天,我對夏於鏑的了解都只是片面旁聽而來。他很快地又面對鋼琴,反
  覆地彈奏幾首我曾經聽過的古典曲目,但我叫不出名字來。
    我吐盡肺裡的氣,後深深呼吸,把方才閃過的疼痛壓抑下來,才真正起
  身拉開窗簾,開始一天的生活。
    漱洗完後我走到巷口的早餐店,點了一份鐵板麵加蛋、炸餃子和豆漿。
    這裡的生活機能很好,路口有公車站,過馬路可以逛菜市場,往後延伸
  的路段到了夜裡還會變成夜市,而附近的小學旁邊有圖書館。跟養育我長大
  的都市不一樣,在那裡不論去哪都要騎車花上稍長一點的時間,現在的生活
  是高一的我肯定想不到的模樣。
    我不過是代替江滿荷來見識她嚮往的台北,卻不小心愛上了這裡,還擅
  自將夏於鏑視作她,遠遠地在心裡關切,一股濃厚的歉疚與懷念帶來的痛楚
  又悄悄浮現。
    隔著一條馬路的菜販叫賣聲,和車流往來的引擎運轉聲不斷傳進耳裡,
  突然想起,那輛留在家鄉沒有運上來的機車。我很早就會騎車了,後座的常
  客是姊姊或弟弟,還有江滿荷。
    思念一起,好像怎樣都無法脫離。
    所有人都以為江滿荷是我女朋友,我也曾如此希望,但我們只是青梅竹
  馬,一起在鄉間奔跑,一起打鬧惡作劇,一起讀書,一起長大,一起討論戀
  愛的甜苦酸澀。我是她最好的朋友,傾聽她所有秘密,可是我的愛戀卻沒有
  辦法讓她知道,因為她永遠不會選擇我作為戀愛對象。
    她總是愛上不愛她的人,在江滿荷生命中最後一段戀愛是高中打工認識
  的客人。那位從台北來此長期出差的男人深深影響了江滿荷,也影響了我。
  他讓江滿荷為他著迷,成年人的餘裕讓他顯得很溫柔,我很替江滿荷開心,
  因為她終於找到一個願意回應她情感的人。
    但這個男人帶走了江滿荷。江滿荷在遺書裡希望我不要怪罪對方,我一
  開始不懂,直到江阿姨整理她的遺物時翻出了驗孕棒,才明白是什麼意思。
    我消沉了很久,但上台北讀書的念頭從發現江滿荷生平最大的祕密後,
  就不斷地在心底發酵。
    聯考成績單出來,填志願前我和爸媽說,「我想填台北的學校。」爸媽
  一愣,很快的便同意了我的選擇,他們一直很擔心江滿荷的死亡會影響我的
  成績,但並沒有,我迫切的想去抓住在這中間不斷遺漏的事物,包含和江滿
  荷告白,包含指責結束出差就不再思念江滿荷的男人,也包含了那個不想再
  悔恨的自己。
    我要替江滿荷去看看台北,去看看她嚮往的都市。
    夏於鏑的琴聲隱隱約約地傳到巷口,音符變得極為破碎,我聽不真切,
  腦海裡卻能補齊那些失去的聲音。
    早餐上桌,老闆關切地問了一句,「在這邊生活還習慣嗎?」
    我點頭,「這裡很讚,很方便,三不五時還有表演可以聽。」
    老闆呵呵笑,似乎誤以為我是在嫌吵而笑著安慰,「以前更熱鬧呢,大
  家都喜歡讓孩子學樂器,現在已經安靜很多囉。」說完,他用自由時報換走
  了我面前的蘋果日報,走進店裡閱讀。
    我沒有解釋,只是安靜地吃完早餐,一邊聽著零散的音符在這條巷道裡
  飄盪。
    替雛鳥捕時的燕子親鳥歸來,早餐店隔壁樑上燕巢裡的雛鳥啁啾不止。
親愛的滿荷:
    我來台北快一年了,季節又重歸夏天,每次到夏天我就格外的想妳。
    上個周末我在台北的建國花市買了一盆小水荷,我把它養在陽台上,這
  棟房子很讚,沒有夏季西曬的問題,所以能確保我不在的夏季下午,太陽不
  會把水都曬光。
    我對面的鄰居很常彈琴,最近他總是彈《少女的祈禱》,原本聽起來就
  甜甜的曲子,在他的演奏下,尤其是他心儀的人面前,就會失手打翻糖罐,
  很像糖葫蘆中間的蜜餞,滿嘴的甜。
    我從來不知道垃圾車的音樂是那樣動聽,擷取到的不止是夏於鏑對他表
  哥的浪漫之愛,更多的是我自己的。
    他總是讓我想起妳,特別是在他顯露出對愛情的嚮往的表情,雖然他會
  在音樂裡失手,也或許是藉此偷偷表露心意,可大多時候他都藏得很好,畢
  竟他稱葉家長子的媽媽為姨母。無論是血緣關係,還是性別問題,他都動彈
  不得,又無法放下。
    妳以前總問我有沒有喜歡的對象,在來台北近一年後,我想我可以回答
  妳這個問題,而不是假裝自己沒有說謊騙妳了。
    滿荷,我暗戀妳很長一段時間,從來沒有和妳說過,一次次地聽著妳說
  喜歡誰,看著妳神采飛揚的模樣,我是真的感到很滿足。妳要我別怪罪那人,
  我不可能做到,唯一能做的是不主動尋找對方,和不讓自己再抱有遺憾。
    當初明知妳情緒低落,卻只是傻傻等待妳傾訴,這件事讓我相當懊悔,
  所以我決定不再被動了,即使這樣的情感可能來自對妳的抱憾或移情作用,
  但我會嘗試去創造和夏於鏑接觸的機會。看他對葉家長子的戀慕神情,我想
  被他那雙眼看著,想讓他依賴我,是如此渴望並期望。
    請祝我順利。
                               阿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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