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很ㄎㄧㄤ但內容更ㄎㄧㄤ的文。
相信我，我原本沒想要爆字數的RRRRRRR
－－
坐在折疊椅上，楊煦寧還是搞不懂是怎麼一回事。
也許是求職的運氣不怎麼好，他畢業到現在仍舊待業中。中間不是沒有找到工作，只是第
一份就遇上了職場性騷擾，對方是個啤酒肚的中年男子，被嚴正拒絕後還惱羞放話要楊煦
寧走著瞧，說要讓他在這個業界混不下去。
楊煦寧也不怯，直接就把主管騷擾的事情公之於眾，看主管摸他屁股時熟練的手法，想必
也不是第一次這樣幹了，自己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臨走時還不忘把對方禿頭的消息散播
出去，瀟灑的連讓主管跳腳的時間都沒有。
人走的乾淨俐落，但那禿頭也不是吃素的，還真讓他連著幾份工作都被打槍，連面試的機
會都沒有。
拖著拖著就拖到了年底，職缺更是稀少，靠著大學時當家教的老本過活，楊煦寧扳扳指頭
，房租水電飼料，哪一項都要花錢，如果再沒有收入，自己恐怕要抱著家裡的肥貓去喝西
北風了。
自己還好，肥貓卻餓不得，楊煦寧對著求職網站又搜尋了一番，找了一家和自己專業完全
不相關的工作，把自己收拾的人模人樣就出發面試，。
照著Google的地圖走，楊煦寧拐了好幾個彎，硬是在大冬天的走出了一身汗，才找到這間
偏僻的公司。
說是公司，其實也就是老公寓改成的辦公場所，楊煦寧踏上樓梯時，還看到扶手斷了一截
。
「聖樂路二十五號……是這沒錯啊。」他退回大門，拿出手機再次確定地址。
再一次走進公寓，楊煦寧爬到三樓，就看到鐵門敞開著，小小的辦公室還有模有樣的設了
個前台。
楊煦寧走進去，笑的溫和，嘴角的酒窩讓他看上去更加親切：「您好，我是今天預約面試
的楊先生。」
前台小姐是個冷美人，對楊煦寧一向無往不利的微笑無動於衷。
楊煦寧還感嘆著什麼是真正的膚白若雪，這膚質肯定羨煞不少人，就聽到對方冷冰冰的喊
著裡頭的職員。
「樹先生，有人面試。」
樹？恕？
這姓氏實在過於特殊，屏風後就走出了穿著比他的姓氏更加一言難盡的人。
來者穿了一身的綠，還不完全是同樣的綠色，深綠淺綠草綠，還有一些楊煦寧叫不出名字
的綠色，頭上戴著個金色的帽子，胖胖的身材把綠色西裝撐的緊繃，笑容倒是比前台小姐
和善多了。
「您好您好，是楊先生對吧？」綠先生、不，樹先生熱情的招呼著，把人給拉進了辦公室
內，「我們這邊先請坐……小雪！麻煩幫我倒兩杯茶來。」
小雪就是剛剛那位冷美人，聽到這話慢吞吞的從冰箱拿了兩瓶綠茶來，又慢吞吞的走回前
台坐下。
也許是時間關係，辦公室裡空了不少位置，不大的空間內竟只有他們三人。
在楊煦寧觀察時，樹先生也在動作，他從一疊雜亂無章的紙裡翻找著，好不容易才從標註
著2007的檔案夾中找到一張泛黃的履歷。
履歷不是人力銀行的統一格式，楊煦寧按捺著疑惑的情緒，就看到外頭走進了好幾個穿著
奇特的人。
並不是什麼怪異的打扮，在某些時候甚至可說的上常見。
紅帽紅衣黑皮鞋，衣帽的邊緣綴著一圈毛茸茸的白毛，如果再搭配個大白鬍子，那就是成
群結隊的聖誕老公公。
楊煦寧這下是真的坐不住了，腦子轉的飛快，組織著親切得體又不傷感情的說辭時，樹先
生就不知從哪摸出了一隻筆，一把將合約給推到楊煦寧面前。
楊煦寧：「？」
不是，說好的面試呢？
他定睛一看，上面的一排大字「聖和樂股份有限公司」，仔細一看，居然還是跨國的企業
。
這下也不管是否失禮，楊煦寧掏出手機，面試通知寫著的地址確確實實是在這，只有公司
名稱不同，弄得他有些摸不著頭緒。
「不好意思……」
楊煦寧才剛開口，對面的樹先生就笑瞇瞇的打斷，像是知道他要說什麼似的。
「我知道我知道，公司名稱不一樣對不對？放心，我們這邊是和政府協商過的，專門找你
們這種特殊的人下手…哦不，聘僱。」
為了證實自己的可信度，樹先生變法寶一樣，從外套裡掏出了一疊文件，上頭密密麻麻的
文字看的頭都昏。
楊煦寧還想拒絕，進來到現在實在太過荒謬了，要不是自己確切是從人力網站上找到的職
缺，他都懷疑這一切是場新的詐騙手法。
「恕我……」
察覺到楊煦寧婉拒的語氣，樹先生換了副關懷的口吻，胖胖的手指頭滑過合約上的字句，
循循善誘著。
「楊先生，先別急著拒絕，我們這邊也不是什麼詐騙集團，有疑慮的話你隨時都可以打專
線詢問。」
「而且你看看上頭的工作內容，保證比你當初找的還輕鬆，絕不是讓你做功德的，薪水也
是十分優渥，可以跟你打包票，我們這數字在其他行業絕對看不到。」
「非責任制，還周休二日，勞保健保都有，我們可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一切都照勞基法
走－－再者，我們的創立時間也十分悠久，說是老字號也不為過。」
視線隨著一行行的條約走，最後落在樹先生指的那排數字上，以一個社會新鮮人來說，實
在太誘人了。
想想存款，想想房租，想想肥貓，想想自己多久沒有幫他買新玩具了。
恍惚間，楊煦寧似乎接過了樹先生遞來的筆，那是一隻造型如樹枝般的原子筆，觸感真實
，上頭還有片小葉子裝飾。
他握住筆，明明還沒動作，手卻彷彿被帶著走一般，不由自主在紙上落下了楊煦寧三個大
字。
他嚇的扔開了筆，樹先生卻見怪不怪，拉著他的手朝其他員工呼喊著，「各位！趕快來歡
迎我們的新同事！」
話音剛落下，職員們就前後腳走來，連前台小雪都不例外，他們圍成一個圈，把楊煦寧和
樹先生圍在中間，高矮胖瘦都有，唯一不變的是身上的聖誕老人裝。
「現在開始一起唱公司歌！！」
活像邪教儀式的現場令楊煦寧傻愣住，那張痞帥痞帥的臉充滿呆滯，環繞著的員工們面無
表情，或者說是生無可戀，卻還是隨著樹先生的口號唱起了歌。。
－－居然還是他媽的聖誕快樂！
－－一首不夠，還唱了中文台語兩種版本！！
楊煦寧快瘋了。
合約簽了，人也走不掉了。
當然，照樹先生的話是「一天聖和樂，終身聖和樂」，楊煦寧到現在才明白世界上果真沒
有白吃的午餐，這間公司不是詐騙集團不假，卻遠比層出不窮的詐騙手段還魔幻。
「我們啊，是因為聖誕節而創立的公司哦，全球都有我們的分部，和一般的企業公司不同
，你現在所看到的人大多都不是人，那些無法用科學解釋的事情都是魔法……」語畢，樹
先生還哼起了一小段聖誕快樂。
「別開玩笑了！」楊煦寧眉頭緊皺，這公司神神叨叨的，連這麼不現實的話都可以說出口
。
樹先生也是見怪不怪了，指著人開始介紹。
「如你所見，這些全是公司的辛苦的聖誕老人們，專門為小孩帶來希望跟歡笑。」樹先生
指著，但楊煦寧卻在那些散播希望歡樂的聖誕老人臉上看到了社畜的影子。
樹先生手指又撇到另一個方向。
「小雪呢，就是大家常說的雪人了，只可惜台灣不下雪，雖然也習慣氣候了，但這幾年小
雪夏天時還差點因為太熱而融化在路上了呢！」
不是，你這麼平靜說出這些驚悚的話真的好嗎？融化的話到底是要先救小雪還是路人啊！
明明是十分荒誕的話，楊煦寧此刻只想吐槽。
他一點也不想想像小雪融化的場景，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就見樹先生指著自己說自我介
紹。
「我就是大家說的聖誕樹了，只是我追求自然美，也不用那些多餘的裝飾。」
楊煦寧連吐槽的話都不想說了。
而深怕楊煦寧不相信，樹先生還喊來其中一個員工，當場表演了什麼是徒手攀牆，咻咻幾
下，沒有借助任何東西，人就爬到了天花板上，靈活的一點也不符合圓潤的身材。
楊煦寧：「……抱歉，這個問題可能比較失禮，但是這個是？」
楊煦寧以為對方會用在天空飛的麋鹿說服自己，再不濟也可以展示一些超自然的力量，結
果對方卻來了段徒手攀牆的橋段，他雖然過了崇拜聖誕老人的年紀，卻也還是知道這和蜘
蛛人是兩碼子事。
樹先生頗為不好意思的搔搔頭，幾根頭髮落下卻成了樹葉。
「這個嘛，也是要因應台灣的建築，畢竟東西方差異大，沒有煙囪的話，聖誕老人們總要
想想別的方法進入房內。」
楊煦寧：「……」
他在「私闖民宅」和「被熱心民眾發現報警處理」中，明白了什麼叫沉默是金。
作為前輩，樹先生也不可能只單純講解示範攀牆，於是楊煦寧看了一連串如何開鎖、如何
避開監視器、如何在不驚動他人的情況下放禮物，這些除了毀滅他兒時幻想和一失手就會
被抓去關之外一點用都沒有的技能。
講了一大段話，樹先生也渴了，扭開小雪拿來的綠茶，仰頭咕嚕嚕一喝，身上一片綠的西
裝竟是亮了幾分。
楊煦寧只覺得自己過去二十幾年的價值觀被顛覆了，他忍不住扶額，覺得頭有點痛。
他的接受能力強，對於超自然也是抱著寧可信其有的心態，但從進入這公司到現在所發生
的事情委實過於魔幻離奇了。
樹先生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樹了，儘管聖誕節是為孩子而存在的節日，但偶爾孩子們的願
望中也會牽扯到大人。樹先生一眼就看出來楊煦寧的猶豫和抗拒為何，便換了另一種方式
勸說。
「楊先生，你要相信你是與眾不同的，我們公司並不是那種隨隨便便會拉人進來的黑心企
業，都是經過層層挑選後才會寄出面試通知。」
樹先生說的真誠，楊煦寧卻想到了被替換掉的面試地點，不由得在心中呵呵一笑。
也許是想到邀請的方式並不正當，樹先生咳了一聲，別開話題。
「我知道楊先生心中還有疑慮－－這麼說好了，我們薪資優渥、也是照勞基法走的但唯獨
對於離職較為嚴苛。」
一聽，楊煦寧立刻警戒的豎起耳朵，就聽到樹先生繼續說明：「我們的合約是以年下去簽
約，所以一旦進了聖和樂，必須要滿一年才能夠離職。」
楊煦寧一臉匪夷所思，這公司居然還能夠經營到現在還沒被檢舉？
「不是，那我提前離職呢？」
就等著楊煦寧這句話，樹先生豎起手指細算。
「那這樣的話，會以楊先生的月薪去乘以這個數字－－」
樹先生扳著手指卻算不出個所以然，從他的萬能口袋裡掏出了口袋根本塞不下的計算機，
噠噠噠的按了幾下，轉給楊煦寧看上面一串令人會心肌梗塞的數字。
他很想說自己是在非自願的情況下簽名的，樹先生又換了一副苦哈哈的表情，雙手和十的
拜託。
「楊先生你就試試看吧！我們最忙也就十二月了，過了這個月，你上班幹什麼都不會有人
阻攔。」
這句話說到了楊煦寧心中，他猶豫了半分，便咬咬牙應下。
一得到承諾，樹先生又恢復成剛剛樂呵樂呵的笑臉，演技的切換可說是爐火純青。
「詳細的等楊先生下周一來，會有『大哥』帶你一對一教學。」
既然已經答應了，楊煦寧才想到稍早那張合約上，工作內容除了包含了各種事務的「完成
主管交代指示」外，另一條就是「協助主管處理事務」，一點和聖誕老人都沾不上邊的東
西。
他乖巧的舉手詢問，畢竟他一點也不想半夜被人闖空門還不知道。
「不好意思，那我到時候也是要……穿一樣制服嗎？」楊煦寧詞窮了一下，才找到一個比
較恰當的說法。
一確認楊煦寧會留下來，樹先生也不多客套，搖搖手，語氣隨意的說：「小楊你現在算見
習的，想穿什麼都行，也不會讓你一上任就單獨出任務，畢竟我們這邊可是個友善隨和的
公司。」
友不友善楊煦寧還不知道，人倒是挺奇怪的。
不過這話也算是解決了楊煦寧另一個疑問，雖說是認份了，但他還沒完全做好撬人家門窗
的心理準備。
告別了這家奇奇怪怪的公司，楊煦寧在回家路上仍舊魂不守舍的。
時間已經是十二月了，有些商家甚至已經布置好聖誕節的裝飾，只是在經過一下午洗禮的
他眼中，每個都像極了聖和樂的員工，就怕那些充氣的布置道具會衝過來對著他唱聖誕歌
。
恍惚的回到家，就看到肥貓袒著肥肚子，懶洋洋的窩在棉被上，有一下沒一下的甩著尾巴
，斜眼瞧著鏟屎官。
「肥貓你說，聖誕老人都開公司了，你怎麼連罐罐都不會自己賺呢？」
嫌棄歸嫌棄，楊煦寧放下東西，還是第一時間先幫主子放飯，才自己草草煮了碗麵解決。
等到一人一貓吃完飯，趁著肥貓心情好，楊煦寧手滑過肥貓柔順的毛髮，還撸了肚子好幾
把，才把貓咪給抱進懷中。
「希望一切順利……就當是對聖誕老人祈求的禮物吧。」
楊煦寧並沒有馬上見到那個所謂的「大哥」。
樹先生說，那是因為對方正在收拾員工的爛攤子，還要個好幾天才會回來，並且一臉凝重
的交代他，到時候無論對方說什麼，乖乖聽話就是了。
從面試到現在，樹先生都是一副樂呵呵的模樣，比聖誕老人還聖誕老人，楊煦寧還沒見過
對方臉色如此複雜過，不禁問道：「對方很嚴肅嗎？」
樹先生聽到，似乎是想到什麼，表情更糾結了。
「也不是嚴肅，他人也蠻好相處的，就是……哎你到時候就知道了。」
樹先生又嘆了幾聲才離開，楊煦寧聽完還是雲裡霧裡的，摸不著頭緒，而樹先生又發話了
。
「小楊，你跟我來。」
楊煦寧還拘謹著跟在後頭，樹先生說要帶著他整裡卷宗，卻是把人給帶到了走廊去，這邊
除了廁所什麼也沒有，這讓他想到了上一份工作的變態禿頭。
雖然樹先生看著就不禁打，說不定點根火柴就能放倒，但聖和樂是一個奇怪的地方，裡面
也充斥著不能以常理推斷的人，楊煦寧不敢大意，抱持著警戒的心跟在後頭。
走廊盡頭是一面咖啡色的牆壁，上面還有著類似樹木的紋路，而右手邊則是像磁鐵一樣貼
了幾個手掌大的木牌在水泥牆上。楊煦寧還沒細看，樹先生就隨手抓了一個標著「檔案室
」的木牌，將牌子給貼上了前方的牆面。
牌子貼的歪扭，樹先生也不在意，反倒是摸著牆，語氣懷念。
「這牆可真是回憶啊……」
見楊煦寧不解，樹先生指著牆解釋：「這個，是我們另外一位聖誕樹的一部分。」又指了
指木牌，「這個則是我的一部分。」
楊煦寧一副見了鬼的表情，腦子裡充斥著分靈體、人柱等等不該和聖誕節劃上等號的詞，
樹先生又繼續補充說明。
「啊，以你們人類來看的話，應該是掉落的樹葉和修剪的根枝。只是不曉得為什麼做出來
就帶有紋路了。」樹先生還沒意識到面前的人差點沒被嚇出心臟病，仍舊一副老好人的模
樣。
楊煦寧這才鬆了口氣，繼小雪融化後，他一點也不想看到牆上浮出樹先生的臉。想想，他
居然還不由得慶幸這邊不是什麼萬聖節還是中元節的公司。
說話間，貼著的木牌緩緩融入牆裡，樹先生說了一句「跟我來」，便毫不猶豫的穿入了牆
中。
楊煦寧：「……」你們這邊是什麼霍格華茲的分部才對吧。
伸出手，楊煦寧碰了碰樹先生消失的牆壁，原本冰冷堅硬的牆面此時像湖面一般，輕輕劃
過還帶出一層層的波紋。
面對著牆壁還要繼續往前走，還是需要一點勇氣的，楊煦寧在腦中想了前幾年在二輪電影
院看的哈利波特，閉著眼往前跨出步伐。
像是穿過了一層水幕，當他睜眼時，原本聖和樂的辦公室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間足球
場大小的檔案室。
「進來啦？」樹先生已經搬來了梯子，光是這個動作就讓他喘起了氣，「我們先把這邊整
理一下，晚點小楊你再把檔案弄到電腦裡。」
楊煦寧應聲，順帶接過了樹先生的梯子，深怕一個不小心樹先生就閃了腰，他一點也沒有
照顧植物的經驗，更別提樹木了。
檔案室很大，層架幾乎高至天花板，地板上還堆疊著許多文件，楊煦寧問：「真的有那麼
多小孩子和聖誕老人許願嗎？」
他以為比起聖誕老人，小孩子會更喜歡新年或是自己的生日。
樹先生聳肩：「還是有的，但你看到那些比較厚的檔案夾，大多都是我們的聖誕老人們調
查的報告，真正關於小孩子的心願只有幾張紙而已。」
楊煦寧咋舌，有些檔案夾看著就有字典厚，樹先生卻是習以為常。
「正常的，等之後你出去探查就知道了。」樹先生說，「有時候反而是小孩的心願複雜的
很，但複雜的原因通常又跟大人有關。這時候我們就會請調查組蒐集資料，就像警察辦案
一樣，到最後會整理出一份檔案來。」
楊煦寧還想問，樹先生擺了擺手：「哎不說了不說了，到時候大哥還會再教你一遍，我們
先把這邊整理起來再講。」
看著滿山滿谷的資料，楊煦寧想想也是，捲起袖子開始工作。
等到過沒幾天，他才明白樹先生話裡的意思。
那是禮拜一的早晨，楊煦寧一進門就感受到不尋常的氛圍。
平常都面無表情的小雪此時笑的僵硬，往內走，樹先生遠遠地躲在角落，試圖將自己圓潤
的身軀藏再造景盆栽後，身上的西裝也黯淡不少。
整個辦公室瀰漫著死寂，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而唯一的聲音來自於站在中央的……女人？
女人很高，大概和一米八的楊煦寧差不多，一頭烏黑長髮及腰，散落著像滑順的絲綢，白
皙長腿被包裹在合身的紅色魚尾裙內，披著白色的絨毛大氅，恰到好處修飾了較寬的肩線
和平坦的胸。
女人的五官甚至還要比小雪美豔上幾分，畫著的妝容嫵媚，上挑的眼線一瞪，嚇的人忍不
住兩股顫顫，表情冷，氣質更冷。
楊煦寧看著，卻不覺得對方可怕，反而異樣的有種熟悉感，好似在哪裡看過這人，但他很
確信，這樣長相的人沒道理他見過卻不記得。
而之所以要在女人後面打個問號，因為對方美則美，一開口卻是低沈冷硬的聲音，一點也
不會錯認對方性別。
楊煦寧偷偷瞧了一眼，有喉結。
他站在角落，目光也不甚明顯，對方卻一下就抓到了視線所在，看見楊煦寧的臉時也是一
愣。
這剎那的愣神沒有引起旁人注意，男人就恢復正常，走到楊煦寧面前站定。
他一移動，整個辦公室的人有志一同的往同個方向看去。
不遠處的樹先生像是看到什麼救命恩人，大步向前，拉著楊煦寧的手就是一段Rap。
「副部長，這是我們的新人，上禮拜剛入職還新鮮新鮮著，是個挺有潛力的小夥子。這次
說好讓您帶的但樹聖誕我也有稍微指導幾句，以後還要多麻煩您了！」
話說的又快又急，還新鮮新鮮的楊煦寧被當作擋箭牌推到前頭，眾人滿是希冀的目光熾熱
的盯著他，令楊煦寧倍感壓力。
在眾人迫切的視線中，他盡力平穩自己的聲線，「副部長您好，我是新來的楊煦寧。」
不靠近還不知道，眼前的男人還比自己高了些，冷著臉的模樣看著就不好親近，又是上司
，難怪能壓的一干人不敢說話。
男人沒有過多表示，點點頭就當明白了。
楊煦寧還抓不準新上司的脾氣，就看到對方轉過頭朝著放心不少的聖誕老人們冷聲警告：
「－－再有下次，這身衣服就是你們之後的制服了！」
這警告太嚇人，聖誕老人們半句話也不敢吭聲，楊煦寧甚至看到示範攀牆那位胖胖的聖誕
老人縮起身子別過頭，腰間肉不斷抖動。
沒有多關心下屬們的心裡陰影面積，男人回頭朝楊煦寧吩咐：「五分鐘後樓下等我，帶你
走一趟流程。」
在眾人憐憫的目光中，楊煦寧滿頭霧水的下了樓。
說五分鐘就是五分鐘，時間一到，男人換了一身衣服，同樣的西裝筆挺，若說楊煦寧看著
像玩票性質的富二代，那男人就是不喜形於色的集團總裁。
集團總裁走來，楊煦寧才發現對方連皮手套都戴上了，還不忘把手套給拉緊，貼合帶著錶
帶的腕處。
「走吧。」
總裁走在前頭，身後的楊煦寧定睛一看，對方後頸有一顆不明顯的小痣，那股奇異的熟悉
感又浮上心頭，令他忍不住開口詢問對方。
「副部長，請問您的名字是？」話來的太突兀，楊煦寧又補了一句，「沒有別的意思，只
是覺得好像在哪裡看過您。」
換個場景就像老掉牙的搭訕，男人頭也沒回，步伐卻慢了下來。
「路彌，道路的路，彌補的彌。」
楊煦寧更加納悶了，他很確定自己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卻甩不開心中異樣的情緒，默
不作聲的跟在後頭，不知道想些什麼。
他們沒有走很久，就見路彌帶著他到了個離公司不遠的地下停車場，穿梭在各牌的轎車中
，最後停在一台Gogoro前。
楊煦寧：「……」這公司真的太超乎他想像了。
也許是楊煦寧無語的表情太明顯，路彌挑眉道：「很訝異？」
「嗯。」心裡的熟悉感令楊煦寧客套不起來，儘管知道對方是自己的上司，仍直言，「我
以為聖誕老人出行都會用麋鹿拉雪橇。」
將安全帽遞給楊煦寧，路彌把車給牽出來。
「以前是的，但動保協會覺得我們這樣是在虐待麋鹿，麋鹿們也抱怨他們工時太長，所以
改成只有在聖誕節那幾天才能夠使用麋鹿，其他時候得用不會排放二氧化碳的交通工具。
」
楊煦寧面露同情，想到自己也成了裡頭一員，也不由得開始同情自己。
他跨坐上車，電動機車不大，兩人也不是多瘦弱的體型，彼此間距離不過兩三個拳頭寬，
要不是這台車有安扶手，楊煦寧還真不知道自己待會要把手放哪。
車騎的平穩，不急不緩的聲音彷彿路彌此刻的聲音。
他為楊煦寧詳細解釋：「雖然統稱聖誕老人，但我們要做的不僅是送禮物而已，在聖誕節
前，我們需要去實地察看那些小朋友的願望是否真的有這個需求。」
楊煦寧不解，聖誕老人不就是滿足小孩子願望的存在嗎？
「可能會覺得很奇怪，但我們送禮物也是要審核的。」
「打個比方好了，有時候小孩會因為受到同儕影響，想要一些高價的物品，而父母可能會
受限於經濟或教育方針，而選擇不給予這項東西。」
「那即便有希望值可以幫助成真，我們也要去判斷說給了小孩子這個禮物，是不是能給他
們正向的成長，而非他們想，我們就給。」
路彌平淡的聲音被周遭引擎聲給蓋過，楊煦寧需要很靠近才能聽清楚對方再說什麼。
在剛剛一段話中，楊煦寧又冒出了好幾個疑問的泡泡。
「希望值？但那些禮物不是會被當作聖誕老公公送的嗎？」
路彌頷首，儘管楊煦寧看不到他的動作。
「真的打從心底相信，而不是認為禮物來自父母的小孩非常稀少，在這種情況下，小孩子
真心誠意的祈求，那種能量被我們稱為『希望值』。」
「對於禮物渴求的程度、不同的年齡、願望為何，希望值也有強弱之分。你所知那些聖誕
老人超自然的力量，也是來自於希望值。」
「所以聖誕老人其實沒有人們想的美好，相信的力量減弱，我們能做到的更少，這就像惡
性循環。」
楊煦寧一陣沉默，他以為只要揮揮手，麋鹿任由差遣，要多少禮物都可以輕易做到。
誰曉得麋鹿還會限制工時，那些禮物也不是憑空出現。
楊煦寧看著對方後頸的小痣思考，再開口時，語氣帶著隱隱的興奮：「所以我們的職責是
要讓更多小朋友相信聖誕老人的存在嗎？」
「不是。」路彌否認，「信者恆信，否則那就是洗腦，而非發自內心的相信。況且，我們
也沒有多餘的希望值可以去做這件事。」
「金錢可以解決的禮物還好說，無形的卻只能仰賴希望值，送完禮物後，也需要希望值去
圓過現實的漏洞，讓人們覺得這一切都是合理的。」
聽到這，楊煦寧不禁有些沮喪：「那我們能做到的豈不是很少？」
路彌還是搖頭。
「不見得。但我們可以去觀察小孩子希望的是否真的是這個，還有沒有其他可以替代的方
式。而這些就是我們現在要去做的。」
楊煦寧應聲，想著聖誕老人大概就類似於社工的存在。
車騎上橋，車速仍舊保持一定，連個急煞都沒有，可堪稱優良的安全駕駛。楊煦寧在後座
發著呆，突然想到剛剛路彌那番話中的疑問。
「……等等，剛剛提到說需要用希望值去圓漏洞的意思是？」
車子向旁偏了偏，閃過了後面超車的騎士。
「意思是，聖誕老人是不能被公之於眾的。」路彌說，「起源是現實沒錯，但流傳到了現
在，聖誕老人是傳說，是屬於孩子們的希望和美好，而大人們有千百種理由去說聖誕老人
不過是一個幻想。」
「那麼，收到禮物的孩子跟不相信的大人，這兩者該如何平衡，就需要靠希望值來讓一切
都變的合理。來自聖誕老人的禮物會被用別的形式理由送到孩子手上，就算小孩目睹到我
們送禮時攀牆翻窗，也不會去喊爸爸媽媽過來，因為在離開後，這些會成為他們的美夢，
而他們心中會依舊相信聖誕老人的存在－－除非他們長大。」
「……」這副部長其實也很懂這算是私闖民宅吧。
楊煦寧：「不是，如果成了小孩的幻想，那我們豈不是比社工還慘？」
社工做事還能被看到，聖誕老人這邊乾脆就成了夢境了。
「社工？」路彌轉頭看他，在公司時還冷淡著的眼眸浮出疑惑，像是不懂這和剛剛的話有
什麼關聯。
楊煦寧一驚：「你專心騎車啊！」
路彌的眼又恢復成原本的平靜無波，他安撫的說道：「沒事，車子是部長加工的，全部都
是自動駕駛，還能夠規避一些突發狀況避免車禍，畢竟聖誕老人少一個都是嚴重損失。」
楊煦寧：「……」
沒有了麋鹿還有自動化的電動車，聖和樂真的是一個魔幻的存在。
一整個白天，路彌帶著他走訪了幾個住宅，也幸好是白天，兩人進入時沒遇到什麼人，路
彌還藉此來了場撬鎖教學。
在之中，楊煦寧見識到了科技的力量。
聖和樂有專門的APP，許願的住址、小孩子的願望和年齡……這些被分門別類的整理出來
，依照希望值的強弱依序排列，但楊煦寧發現，路彌有自己一套方式在看這些願望，並非
照著希望值去探訪。
探訪時間有長有短，最短那個是一位考了九十八分的小男生，聖和樂的APP上寫著，小男
生想要在下一次考試考到一百。
楊煦寧心疼了一下小男生，就看到路彌什麼也沒做的就離開了。
「就這樣嗎？」楊煦寧快步跟上。
路彌頷首道：「看到剛剛小孩子的書櫃和筆記了嗎？就算我們什麼也不做，他也可以做到
。」
楊煦寧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又跟著前往了下一處。
他們最後一站騎了一小段時間，等到目的地時已經是夕陽西下了，車子將他們停在一處比
聖和樂更偏避老舊的公寓前。
路彌看了下周遭，換成了手動駕駛，又騎著往別的方向去，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個停車格。
「剛剛那邊也可以停。」楊煦寧說，最開始停下的地方一旁就是騎樓，還停了一排的機車
。
路彌讓人先下來，牽著車立起中柱。
「不行，車子加工時也有列入不得隨便停車的規定。」
楊煦寧莫名懂了面試時樹先生說的「奉公守法」，原來是可以私闖民宅，但不可以隨便停
車的意思。
「走吧。」路彌依舊走在前頭，熟悉的像是回自家一樣，只差別在別人開門是拿鑰匙，他
們只需用髮夾轉一轉，門就開了。
公寓舊，他們停著的大門更舊，裡頭的門沒關好，只露出一條細縫，就聞見濃濃的菸酒味
交雜，也不知道住在這的小孩有什麼願望。
這時間大部分人也差不多要回家了，楊煦寧還以為路彌會繼續撬門，就見人打了個響指，
身形越來越淡，到最後整個人消失不見。
「副部長？」怕驚動其他人，楊煦寧輕喊對方。
路彌很快的回答：「我在。」
話音一落，楊煦寧就感覺到有人牽起了自己的手，如同剛剛路彌突然消失一樣，他看見從
自己被握著的那隻手開始，整個人慢慢淡化，最後與空氣融為一體。
「這也是希望值的用途嗎？」
「算聖誕老人自帶的技能，只是使用上也有限制。」路彌牽著他，空著的另一隻手舉起，
五指張開，貼在了掉漆的鐵門上。
只一眨眼，兩人像穿牆一樣出現在屋內。
裡頭的環境很糟糕，啤酒罐四散在地，稍不注意就會踢到，桌上菸蒂堆滿菸灰缸，還有幾
包檳榔打開著，桌下壓著預測樂透號碼的紙張，沙發只空著一點能坐的位置，垃圾桶早已
被塞滿，還有些落在外頭，空氣難聞到令人反胃。
楊煦寧不可置信：「這裡還是人住的地方嗎？」
放眼望去盡是髒亂，甚至沒有個人吃的食物，他不把那些閒嗑牙的堅果算在裡頭。
路彌倒是習以為常，領著人就往房間走去。
「我們先去看小孩子的狀況。」路彌說，絲毫不在意自己的音量，「在我們隱身的時候，
講話的聲音是不會被外界聽到的。除此之外的聲響都要注意別讓人發現了。」
楊煦寧點點頭表示理解，隨著人進到了房間內。
他們先進到的是主臥，入門就看到一張黑白的婚紗照貼在床頭，衣櫃是打開的，裡頭掛著
清一色的老舊男裝，楊煦寧猜測大概是爸爸或爺爺的房間，只有底層一處不知道為何胡亂
塞著一件女童的衣服。
而其他地方和客廳如出一轍的凌亂，只差別菸味沒那麼重，但在楊煦寧在房間一角發現了
顆全黑了的包子和樂透彩報後，猜測外頭的髒亂說不定也是房間主人一手造成。
他們沒有翻閱對方的隱私，大致看了一下後，路彌又牽著人退出房間。
「副部長，要不要先鬆開一下？」楊煦寧有些尷尬，兩個大男人手牽手的，就算路彌是他
喜歡的類型，還是多少有些不自在。
「放開的話魔法會失效。」路彌淡淡的說。
楊煦寧摸摸鼻子不再多說，兩人一前一後的進到了另一間房。
這間房稍小，令楊煦寧訝異的是，裡頭有個小女孩背對著他們趴在書桌前，不知道是睡著
了還是在寫作業。
他才知道原來路彌說要注意動作還有這一層用意在，還沒進門前，對於裡頭的狀況一無所
知，貿然行動的確有可能會驚擾到旁人。
他倆悄悄靠近，小女孩毫無所感，等到走近時，楊煦寧才發現小女孩是睜著眼睛的，握著
的鉛筆也不是在寫功課，而是面無表情的在樂透彩報的背面畫了各種奇形怪狀的塗鴉。
－－小女孩應該就是他們要找的對象了。
許願也是有年齡限制的，而這個小孩看上去頂多八九歲，正是上小學的年紀。
楊煦寧默默觀察，整個房間相較外頭倒是挺整齊，看的出來小女孩努力收拾過，但類似像
洗掉制服上的污痕，還是難倒了小孩。
怕驚動小女孩，他們沒有貿然動作，但楊煦寧看了一陣還是看不透，問了前面還在觀察的
路彌。
「她的願望是什麼？」
路彌將手機上的畫面亮給對方看。
「想要媽媽回來？」楊煦寧念出上頭的字，有些為難。
坐車時，路彌和他說過無形的禮物最棘手，因為小孩子表達出來的不見得就如同大人理解
的，需要透過觀察，才能明白孩子想要的是什麼。
尤其這類牽扯到亡者或是和法律相關的願望，一定要謹慎處理，鬧不好是需要付出大量的
希望值解決，還可能會挨處分。而觀察後還沒結束，負責的聖誕老人需要寫報告上交，由
上層決斷是否可行。
明明是超現實的公司，卻得比普通人更遵守這些條條框框的規定。
「這個我到時回去請調查組處理。」
聖和樂裡被劃分成許多部門，在聖誕老人的APP上，只會記錄和孩子願望有關的訊息。像
這類和孩子本身無關的資料，還得要由調查組統一查詢。
知道這些規定的楊煦寧不由得嘴角一抽，暗嘆這年頭什麼行業都有各自的艱辛。
他們又在房間探查了一番，並沒有找到任何和小女孩媽媽有關的資訊，連照片都沒見到一
張。而當事人還在房內，就算只是個未成年的孩子，他們也不想侵犯對方的隱私。
「先這樣吧。」路彌看了一眼書桌前穿的厚重的小女孩，從他們進來到現在，小孩就沒有
離開過書桌前，自顧自的在紙上塗鴉著。
兩人離開時已是天黑，一直到他們解開隱身，都沒有看到疑似小女孩的家人回來。
在這狀況前，牽不牽手已經不重要了，畢竟路彌一臉坦然，似乎不把這當一回事，楊煦寧
也不多糾結，說不定人家副部長已經帶人帶到習慣了，牽著手也像是自己左手牽右手一樣
自然。
只是想著那一戶家庭的環境，楊煦寧不禁問道：「到底是怎樣的家庭環境，才會放任一個
小孩在家呢？」
這問題在調查前都是無解，路彌仍舊是那副淡淡的神色，平靜地答：「總不會是好消息。
」
兩人併著肩走回停車的地方，轉彎時，就見迎面一個老人搖搖晃晃，挾帶著煙酒味撞來。
楊煦寧眼明手快，一把將拉過路彌拉到身旁閃避，而老人明顯醉的不清，一點也沒意識到
差點撞了人，又繼續跌跌撞撞的往反方向走去。
「現在才幾點啊...喝得醉醺醺的。」楊煦寧有些無語，近晚餐的時間，還沒吃飽就先喝醉
了。
這句話提醒了路彌，他看了下錶上的時間，略帶歉意的說：「今天拖比較晚，不介意的話
要不要先送你回去？」
楊煦寧猶豫了一下，這裡鳥不生蛋的，回去還不知道要花多久，倒不如搭個順風車回去，
反正車是自動的，也不麻煩副部長費神。
他有些心動，但做為一個新進員工，楊煦寧還是禮貌的問道：「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了？會
多繞路的話，也可以在聖和樂停車就好。」
「不礙事，你從聖和樂回去還要花更多時間。」走到停車格，路彌沒有馬上牽車，而是儀
表板上頭設定什麼，完了才從車廂拿出安全帽遞過。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楊煦寧也不矯情，跨坐上後座，在自動駕駛中放空看著周遭風景，恍
惚間，覺得這幕似曾相識。
道路都是差不多的，柏油路樹分隔島，楊煦寧卻覺得此時坐的不是機車，而是更為緩慢的
腳踏車，載著他的人似乎要年輕許多，從他的角度只看見柔順的黑髮服貼在耳後，後頸的
黑痣常讓人忽略，後座的他安安份份的抓著對方衣角，聽著對方說著他不曾看過的奇幻故
事。
腳踏車騎過斑馬線，也曾涉足青草地，而最終的目的都是停在一處小公園內，兩人挨著肩
坐在樹下，而故事聲未止。
楊煦寧還在想，這感覺太過真實，就像是曾經發生過一樣，他是全身心的信任載著他的人
，但他的童年記憶卻沒有這段回憶，連那人叫什麼長什麼樣子都沒有半分印象。
而路彌的聲音中斷了他的回憶。
「到了。」
車子停在他家樓下，楊煦寧將安全帽還給對方，卻是沒有馬上離開，躊躇了片刻還是再一
次詢問。
「副部長，我們真的沒有在哪裡見過嗎？」
路彌一怔，露出了楊煦寧今天從未見過的笑容，那張被女媧精雕細琢的臉上融去冷淡，哪
怕只是輕揚起一點唇角，卻能感覺到對方發自內心的愉悅。
楊煦寧被這不易察覺的笑容晃了眼，路彌笑起來和平常的他判若兩人，像是寒冬後將冰雪
融化的那抹暖陽。
「如果見過的話，你會有記憶的。」
楊煦寧連著幾天都還在咀嚼這句話。
路彌不曉得又跑去哪裡了，這幾天照慣是樹先生和他在整理檔案室。
樹先生體型笨重，手指也不靈活，因此輸入的工作就交給了楊煦寧，原先還擔心樹先生這
樣爬上爬下會不會負荷不過來，樹先生卻是拍了拍胸脯讓他別煩惱，說他胖歸胖，身體卻
好得很。
說話間，楊煦寧甚至還聞到了淡淡的芬多精味。
楊煦寧：「……」樹的世界我不懂。
資料很多，楊煦寧打字不慢，好不容易處理完一疊，樹先生隨後又搬了山高般一疊文件夾
來。
抹掉額上不存在的汗珠，樹先生氣喘吁吁的：「我去喝點水，小楊有沒有想喝什麼？我一
起拿過來。」
「不用了，謝謝。」
見楊煦寧還專注在文件上，樹先生也不多打擾，慢悠悠的離開檔案室，門板在樹先生離開
後又消失的無影無蹤，和牆壁融為一體，整個房間只剩下楊煦寧和噠噠的打字聲。
所幸樹先生搬來這疊幾乎都只有一兩頁的量，有時候還多是圖片，看來不管到什麼時候，
圖片永遠都是豐富頁面的不二選擇。
楊煦寧消滅的速度很快，不一會就只剩下幾本檔案。
他隨手拿起一本，檔案看上去有些年頭了，邊角有些泛黃，整本檔案打開時還有著淡淡的
霉味。
楊煦寧眉頭也沒皺一下，翻開到第一頁，準備建立新資料檔。
首頁放的都是小孩們的基本資料，楊煦寧目光放回文件上，卻愣著一個鍵帽也敲不下去。
－－那是他的照片。
嚴格來說，是十幾二十年前，還稚嫩著的他的照片。
楊煦寧快速地掃過基本資料，都與他的生平無二，唯一讓有出入的是家庭狀況。他是由外
祖父母帶大的，而監護人欄位上卻填著他母親的名字。
楊煦寧對他母親沒有印象，寥寥無幾的記憶也是來自於外祖的口中。白髮蒼蒼的老人邊嘆
氣邊摸著他的頭，說他的母親因為受不了另一半的暴力相向離家出走，再也沒回家，而倆
老看不過去，將他接到身邊照顧。
他疑心著，閱讀的速度越來越慢，將這個疑似自己小時候的紀錄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回，
指尖摩娑著書頁思索。
記憶是騙不了人的，他的童年就沒有母親這個角色的存在。但自從到了聖和樂，這間公司
顛覆了他所有的法，楊煦寧也不敢篤定的說自己的記憶沒有任何問題，否則，這裡又怎麼
會有他的資料？
突然，牆上又浮現了門的紋路，楊煦寧下意識的將檔案給藏了起來，就看到樹先生踩著歡
快的腳步回來。
也許是喝過水，樹先生的綠色西裝又亮了幾分。但在看到楊煦寧明顯難看的臉色後，樹先
生一驚，連忙邁開短腿朝他跑了過來，移動間還發出了沙沙的樹葉聲。
「小楊啊，怎麼臉色這麼難看？是不是太悶了？我去弄個電風扇來。」
「我沒事，只是剛剛看到檔案有點喘不上氣。」楊煦寧阻止了樹先生的舉動。
「我懂。」見楊煦寧只是臉色差了點，樹先生瞭然地點頭，「有些檔案那就是另類的社會
版，還是能上頭條的那種。」
楊煦寧心中一緊，剛剛太過匆忙，倒是沒來的及看後面的說明。
他心中想到了一個可能性，試探地問：「樹先生，那些得到禮物的小孩長大會怎樣呢？」
樹先生挽起袖子，邊整理邊回答：「一些物質上的還好，比較需要留意的孩子們，聖誕老
人們也會持續追蹤，順便留心有沒有適合的孩子。」
「留心？」
樹先生嗯了一聲，「並不是任何人都適合來聖和樂的，相比一般人而言，接受過禮物的孩
子們長大後更能適應這邊的環境。」
楊煦寧怔住，他似乎找到了為什麼會被選中的理由，又聽到樹先生繼續說。
「但這種事情機率極小，你也知道我們很容易被當詐騙集團，這類的招募一向都是由副部
長或部長去苦惱……所以才說小楊你運氣真的好，這麼不愁吃穿的工作上哪找呢。」
一整天，楊煦寧都無心在工作上，好在樹先生也沒發現他的不對勁，依舊樂呵樂呵的跑上
跑下。
下了班，楊煦寧失了魂地從檔案室出來，似乎從他進了聖和樂之後，有什麼開始改變了。
樹先生回來後，說不上是害怕還是緊張，明明檔案觸手可及，楊煦寧卻不敢再翻開那本厚
重的資料，還欲蓋彌彰地將資料推的遠遠的。
他亟欲想找到路彌，如果樹先生說的沒錯，他的招募是由路彌或是那個從未見過的部長發
出。他想問他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而他的記憶又出了什麼問題。
等他踏出公司，那個消失了好幾天的人卻像是什麼也沒發生的坐在機車上，看到楊煦寧，
還若無其事地遞出安全帽。
「今天要加班了。」
楊煦寧張口想說些什麼，卻在路彌凝視著他的眼神中咽住，現在似乎不是什麼發問的好時
機，他只好默默接過帽子戴上，熟練的跨上機車後座。
有了自動駕駛，楊煦寧也不怕打擾對方騎車，在後座喊了路彌的名字。
「副部長，當初我的招募是由您負責的嗎？」
路彌沒有馬上回答，好一會才輕輕嗯了一聲，也幸得楊煦寧一直留意，才沒錯過這個答案
。
「大部分是由樹先生負責，比較少數是我和部長直接發出。」
「那……」楊煦寧還想接著問，機車就抵達了目的地。
「走吧。」
從這句話開始，楊煦寧好幾個小時都沒有詢問的機會。
也許是平安夜，又或者是人力不足，他們一整個晚上忙的腳不沾地，個個都是棘手的狀況
，套句樹先生說的，那都是社會版頭條，會上八卦板引起爭論的那種。
能夠完成孩子們的心願，是身為聖誕老人最重要的責任，楊煦寧自然不會在這種嚴肅的狀
況下詢問，也才明白這些天路彌在忙些什麼。
等處理到了尾聲，楊煦寧看了下時間，十點整。
注意到這個動作，路彌安慰道：「最後一家了，明天馴鹿拉橇，你可以趁機睡一下。」
楊煦寧點頭，跟著路彌前往最後一個地方。
那是他第一次和路彌出去探查的老公寓，因為對方後來消失了一陣，他也沒機會問小女孩
狀況如何，沒想到今天就碰上了。
同樣熟練的施法、牽手，路彌帶著人進門，屋子裡還是亂糟糟的，上次看到的髒亂一點也
沒減少，似乎還嚴重了幾分。
屋內沒有開燈，只有窗外路燈照進來的微光，楊煦寧也沒疑心，都這個時間點了，聖誕節
也不是什麼國定假日，小孩子上床睡覺也是很正常的行為。
兩個人在屋內小心翼翼的走著，深怕踢到什麼東西引起注意，卻聽見主臥傳來低低的說話
聲，聽上去似乎有點年紀了，邊說還邊咳嗽著。
雖然做的是侵門踏戶的行為，但聖和樂卻格外重視隱私方面，楊煦寧雖然覺得這行為有些
矛盾，但也不是不能理解，於是又遠了主臥些，在心中對這家人默默說了聲抱歉。
他們進了小女孩的房間，這次來，是為了要做一些前置作業。
房內沒有人，被褥有些凌亂，楊煦寧猜測小孩子可能半夜去廁所，也好趕快弄完收工。
路彌用空著的那隻手，從西裝口袋中拿出一根帶著葉片的樹枝來，看著明顯大過口袋的樹
枝，楊煦寧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卻發現自己對於這種情況竟然已經習以為常。
他深嘆人類適應力的頑強，前面牽著手的路彌一無所覺，將樹枝放在小女孩枕頭上，邊對
著人解釋。
「這個樹枝會牽引著，讓孩子們能夠在睡夢中見到想見的人。」
看著樹枝融入枕頭，楊煦寧想到上次小女孩的願望，忍不住問道：「她的媽媽……？」
路彌搖頭：「還活著，但人在國外工作，已經好一陣子沒回來了。」
想到上次小女孩孤伶伶的背影，楊煦寧忍不住嘆了口氣，對方家長應該也是為了小孩努力
，為之奮鬥的對象卻想要媽媽一起陪著。
說不上什麼心情，兩人沉默著往外走。楊煦寧在離開屋子時，卻急忙拉住路彌的袖子，西
裝外套被攥的死緊。
「怎麼了？」路彌沒掙開，疑惑的回望。
楊煦寧說：「廁所沒有人。」
老公寓幾乎都只配備一間衛浴，在他們要離開時，楊煦寧不經意地看到廁所關著門，卻沒
有開燈，而他們離開到門口短短的路，也沒聽到小女孩有任何的動靜。
這似乎是一個很奇怪的念頭，剛開始不覺得什麼，但疑心起了頭，便覺得哪裡都奇怪。
路彌聽見他這麼說便改了方向，沒說他疑神疑鬼，兩人又重回客廳觀察，卻聽到剛剛進來
時主臥的聲音變了調，蒼老沙啞的聲音還在繼續，裡頭卻摻著若有似無的哭泣聲，像是被
悶住後所發出的細細嗚咽。
楊煦寧還沒反應過來，路彌就像是想到什麼，拉著人跑進主臥，力道大的讓他忍不住皺眉
。
害怕法術失效，楊煦寧沒說出要鬆開的話。直到進了主臥，手上的疼不再是一回事，他只
覺得自己的心肺如同著火般憤怒，還隱隱有些恐懼驚慌，就像床上的小女孩一樣蜷縮著想
躲避卻無能為力。
上次在街角險些撞上的老人此時滿是酒氣，一張通紅的老臉喘著粗氣，對於兩人的進來一
無所覺，混濁的眼珠貪婪的看著毫無抵抗之力的小孩，佈滿皺紋的手在小女孩身上不斷游
移，嘴裡還含糊講著語句不通的話。
「阿妹不要怕，爺爺幫你檢查……你那沒良心的老母只顧著賺錢哦，一點也不注意小孩長
多大了……爺爺幫你看看，阿妹你乖乖的，媽媽才會回來，知道嗎？」
一番話說的顛三倒四，楊煦寧看著小女孩半張臉悶在被子裡，一副想哭卻不敢哭出聲的模
樣，一瞬間明白了小女孩的願望。
只有母親回來了，爺爺才會暫時收手。
楊煦寧咬緊牙根，拉住了路彌的手，這時候該怎麼做他一點頭緒也沒有，但要他現在轉身
離開卻是不可能。
如果他是小女孩的話，一定很希望有人能夠拯救他，救救他，拉他離開這個地方。
他們已經來的太晚了，如果再早一點、再早一點，在最開始探查時就注意到小女孩的不對
勁該有多好？
－－路彌卻是鬆開了手。
兩人的身影在房內顯現，小女孩頓時張大的眼證實了法術失效，楊煦寧還沒開口，就看到
路彌衝了上去，他連一片衣角都來不及抓。
楊煦寧第一次看到路彌情緒如此外露，又覺得似乎在哪裡看過這個場景，對方滿是怒意的
臉和模糊的記憶中重疊起來，容貌青澀的如同少年，揮下的拳頭卻是燃著一致的怒火。
老人猝不及防被掀翻在地，瞳孔內寫滿了不可置信，似乎搞不懂屋內怎會憑空出現一個人
。路彌的拳頭一下下落在對方身上，沉重的悶聲不斷響起，老人張嘴就是求饒，路彌卻無
動於衷，每一下幾乎都往死裡打。
暴怒的路彌聽不進別人的話，楊煦寧看著床上衣著凌亂的孩子，她還那麼小，連哭都不敢
大聲，懵懂的年紀還不明白這些舉動背後的含意，就先懂得恐懼。
沒有阻止對方的行為，楊煦寧抱起小女孩往外走，不讓她再看見任何令她害怕的事物。
回到小女孩的房中，楊煦寧將孩子放回床上，卻發現對方緊緊揪著自己的衣服不放，似乎
害怕著楊煦寧再度消失。
對於突然出現在房內的男人，小女孩一點也不恐懼，反而止住了淚水，沒有鬆開抓住的手
，看向楊煦寧的眼中滿是祈求。
「大哥哥可以留下來嗎？一下下就好，等一下爺爺就睡著了。」
楊煦寧啞然，他不知道是經過了多少，小女孩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沒有掙開對方的動作，他順著小女孩的方向坐下，卻沒有過分貼近。
「照年紀來看的話，你應該要叫我叔叔了。」
小女孩抬頭看著坐在旁邊的男人，比老是板著一張臉訓話的老師年輕許多，對於她穿著髒
兮兮的衣服也不會投以異樣的眼光，更不會讓其他同學不跟她玩。
小女孩搖頭：「大哥哥很好看。」
楊煦寧笑了出聲：「這麼會說話啊，只可惜你太小了，哥哥可不想犯罪。」說完卻想到什
麼，懊惱地打了自己一下。
小女孩沒想太多，豎起手指回答：「我八歲，明年就九歲了。」
「還是個孩子啊……」楊煦寧輕嘆。
「那大哥哥可以留下來嗎？」小女孩又回到了原點，執拗地要個答案，「我會乖乖的，不
會吵到你的。」
「可以的。」楊煦寧點頭，他不知道路彌那邊需要多久，但就算只有一下，他也想安慰這
個小孩子，哪怕他能做到的只有片刻的陪伴。
就算他剛入職，也明白路彌剛剛現身、毆打他人的舉動觸犯了聖和樂的規定，他聽樹先生
說過類似的案例，這樣的舉動是會被降職處分，嚴重點還有額外的懲處。
楊煦寧不清楚自己沒有勸阻的行為算不算幫兇，但時間重來一次，他只會跟著補上幾腳。
他們等不起回報的時間，需要救助的人沒有一刻會想留在地獄。
「爺爺他…很好，但喝酒之後都會很奇怪。」沉默了片刻，小女孩小聲的說。
「喝酒不是理由。」楊煦寧搖頭。
「我也不喜歡，但爺爺說乖乖聽話才是好孩子，媽媽才會回來。」小女孩皺了皺鼻子，「
我想當好孩子。」
楊煦寧側身，對上小孩澄澈的目光，口吻嚴肅而鄭重：「這不叫做好孩子。」
見小女孩嚇住，他換了一個比較和緩的口氣。
「大哥哥我沒有什麼跟小孩相處的經驗，可能有些話你不太能明白，但你要知道，好孩子
從不是建立在長輩說什麼就做什麼。」
「妳的媽媽為了賺錢很努力，她可能沒辦法長時間陪伴妳，所以也忘記跟妳說，身體是自
己的，能保護自己的人只有妳，不是妳爺爺仗著自己是長輩、喝了酒腦子不清楚可以帶過
。」
「妳爺爺做了錯誤的行為，後果也不是妳該去承擔的，所以不要管爺爺說了什麼，答應我
，打電話給妳媽媽，跟她說發生了什麼好嗎？」
楊煦寧還在說著，就看到路彌冷著一張臉進房，漂亮的臉上滿是煞氣，比頭一次在公司看
到他還要生人勿近。
而路彌那頭才剛結束，老人暈了過去，又被他使用最低限度的希望值給恢復弄醒。反覆幾
次，直到接到部長的通知，讓他在原地等候，他才收了手來找楊煦寧。
房內，楊煦寧只開了一盞檯燈，暖光映在側臉，他和小孩子坐在床上靠著牆說話，好看的
讓人移不開眼的臉上滿是笨拙，卻小心翼翼的呵護著小女孩。
路彌眉間的肅殺散去了些，他安靜地坐在小女孩另一邊，聽著楊煦寧說話。
「大哥哥也不知道之後會怎樣，但如果情況允許，我一定會再來看妳的，所以不要擔心，
也不要害怕，聖誕老人會聽到妳的願望。」
楊煦寧自看到路彌進來，就知道差不多時候了，在話的最後開了個玩笑，也許小孩子長大
會成為聖和樂的一員也說不定。
他朝路彌點點頭，對方意會地伸手到女孩面前輕晃了一下施法，短暫幾秒，小孩子就慢慢
閉上眼皮睡著了。
楊煦寧輕手輕腳地將小孩擺正，蓋上被子，隨著路彌走到外頭。
「她會記得這一切嗎？」楊煦寧問，他不知道剛剛的法術代表著什麼意思。
「也許會，也許不會。」路彌說，眼神看向窗外一架從遠處飛來的雪橇，「這要看之後的
處分是什麼，部長會解決這些。」
打開窗，十二月的夜風並不寒冷，路彌率先跨開腳步踏上雪橇，再幫助楊煦寧笨手笨腳的
從窗戶爬出來。
一坐下，前面沒有聖誕老人，只有一隻肌肉異常結實的馴鹿踏著腳，鼻頭還噴著熱氣，朝
著路彌唉聲嘆氣地抱怨。
「副部，明天就是聖誕節了，你這樣動保團體會來找你，上次七夕公司那邊才因為喜鵲工
作超時被開罰，好幾隻鵲被累進醫院了。」
路彌安撫的拍了拍馴鹿：「今天是緊急情況，我會跟部長說讓你明天早點下班。」
馴鹿這才滿意地邁開腳步，接著步伐越來越快，楊煦寧一個沒留神往後倒，被路彌眼明手
快的抓住，才發現雪橇就如同童話橋段一樣飛上了天空。
他輕聲說了一句謝謝，忍不住往裡面坐了一點。
這和坐飛機的感覺不一樣，身上沒有安全帶繫著，整個人暴露在半空中，哪怕馴鹿飛的平
穩，楊煦寧還是忍不住緊張，一點也不敢往下瞟。
他強迫自己將目光集中在膝上的雙手，越想卻越是緊張，而旁邊的路彌雙腿交疊，隨意地
將袖扣解開，西裝外套早在坐下時就解了扣子，露出內裡的白襯衫。
「你放心，就算那個女孩被消除記憶，部長也會幫忙把事情處理好的。」
楊煦寧猛地抬頭，他不害怕受處分，就怕接受了之後，該得到報應的卻消遙自在。沒了聖
誕老人的身份，他們要介入去幫助小女孩更是難上加難。
「處理……那個老人呢？」楊煦寧不覺得那種人有資格被稱作長輩。
「他會忘記我們出現的事情，之後聖和樂會私下透過法律制裁。」
「之後……」楊煦寧喃喃，「並不會馬上處理的意思嗎？」
「部長會處理的。」路彌又重複了一次。
楊煦寧不再講話，將視線轉向另一側，哪怕是懼高，他也不想去看路彌的臉，不想看對方
是否同他一樣的情緒。
他知道路彌與他同樣憤怒，與其說生氣，倒不如說是氣自己沒有早點發現，演變到了現在
，又發現自己的無能為力。
沉默在兩人中間蔓延開來，前頭的馴鹿一無所覺，歡快地踏著步伐開口搭話。
「說到這個，我也好久沒有在平安夜出勤了，上次這樣載您還是十幾二十年前的事了對吧
？」
「嗯，都過去很久了。」路彌回。
馴鹿又感嘆了幾句歲月不饒人，後座的兩人卻沒有再搭話的心思，一人一邊地朝外不知道
想些什麼，任由地下風景變換。
馴鹿的速度比機車快多了，坐上去卻幾乎感覺不到速度帶來的強風，沒幾分鐘，兩人就重
回到了聖和樂前，剛還馱著他們的馴鹿眨眼間就又飛躍著消失在視線裡。
「走吧。」
路彌率先走在前面進了公司，公司裡仍燈火通明，聖誕老人們忙的腳不沾地，誰也沒注意
到兩人一前一後地回來。
路彌帶著人往走廊去，部長的辦公室和檔案室一樣，是用另外的空間設立而成，楊煦寧也
是第一次看到屬於部長室的木牌。
鮮綠色的，像是樹先生的顏色。
辦公室裡的人和樹先生十分相似，這種相似並不是來自於容貌，而是屬於一種獨特的氣質
……就像是樹先生本體那樣，一棵不高，但茂盛寬大的聖誕樹。
眼前的男人比樹先生高多了，就是坐下也比站著的兩人高，那雙有著魚尾紋的眼睛只掃了
他們一眼，明明是平視著，楊煦寧卻覺得面前是棵古木參天的神樹，生活了無盡的歲月，
用同樣一雙眼俯視著來來去去的人類。
這位部長的態度倒是沒有氣勢來的嚇人，他指了指辦公桌前，示意著兩人坐下。
「坐。」話一說，地上就鑽出了兩張木椅。
待兩人坐上椅子，部長馬上進入主題。
「知道為了什麼叫你們來吧？」
「知道，是我太衝動了。」路彌一句也沒有辯解，主動道歉。
「我也有錯。」楊煦寧連忙說，這本就不是路彌一個人的責任。
「哦？說說你錯了什麼？」部長沒有理會路彌，將目光轉向楊煦寧，似笑非笑的反問。
楊煦寧一時詞窮，說因為沒有制止路彌？還是沒有及早發現？又或是處理不當？
見人回答不上，路彌又開口把責任給攬過去，「是我先動的手，跟他無關。」
「別說話，真以為我不知道是為了什麼？」部長冷冷一瞪，「當初你要招人的時候就該做
好準備，這種事多少都會遇到，我不管你是克制不住同樣的情景還是不想讓法術失效，這
些都不是失控的理由。」
「今天解決了這個案例，明天呢？後天呢？會不會有更多聖誕老人效仿？」部長話越說越
重。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部長說，「那個小女孩的事情我會處理，別把聖和樂想的太沒用
了。」
語畢，當初簽約時被隱隱帶著走的力量再度襲來，有別於當初只是稍微牽引著，這次的力
道幾乎是用拉扯的將兩人帶出門外。
「……這樣算是好消息嗎？」重回走廊，楊煦寧眨眨眼不解，小女孩的事情得到保證，部
長似乎也沒有明顯的懲處表現。
「要等到聖誕節之後才能做數。」路彌沒有急著下判斷。
想到聖誕節的場景，再看剛剛辦公室一群瘋狂加班的社畜老人們，楊煦寧想想也是，再怎
樣也要等聖誕節忙完再說。
楊煦寧說：「不過也快了，今天已經是平安夜了。」
路彌卻是搖頭，「過十二點，是聖誕節了。」
楊煦寧一看真是，錶上時間剛過整點沒多久。
回想起一整天，他覺得這一整天可謂緊張刺激，唯一值得慶幸的好消息是小孩終於能睡個
好覺，想到這，也不覺得之後可能會到來的處罰嚴重。
「走吧，我送你回家。」
「車還在原本地方。」楊煦寧提醒，他可沒忘記那台被遺留在原地的Gogoro。
直到停車場，楊煦寧才明白對方要送他回家是什麼意思，在原本停著車的位置，路彌又擺
了一台自行車，就是樣子看上去有點老舊，像是以前流行的款式。
他失笑的跨上後座，踩著火箭筒站著，只覺得自己像偶像劇裡的女主角，只差沒一身校服
的攬住對方脖子。
也許是事情告一段落，楊煦寧也鬆了口氣，小心地抓住路彌肩膀，深怕動作間一個搖晃，
兩人都得遭殃。
「副部，路大哥，你剛剛的動作真的很帥。」
「我那時也想衝上去揍人，但說了也不怕你笑，那時候很奇怪，我明明對這種事情深痛欲
絕，以前遇到騷擾的上司也是直接反擊，但面對一個身形比我弱小的老人時，我卻有點害
怕。」
「也不是怕把人揍出個好歹，就像是……像是對那個小女孩感同身受一樣，我好像能明白
那孩子的畏懼。」
路彌靜靜的聽著，直到這時才開了口。
「這不是你的錯，也不是誰的錯，只是有些人壞的讓你想像不到，所以才有了聖誕老人的
出現。」
「副部長，你真的是一個稱職的好聖誕。」楊煦寧哈哈大笑，重新直起身子，「那麼，可
以跟我說說我的記憶嗎？」
路彌的車速越來越慢，最後停在了路邊，幾台經過的車子滿是疑問的看向兩個西裝男配一
台腳踏車的組合。
「你曾經許了願，是我處理的，就這樣。」
「就這樣？」楊煦寧啼笑皆非，他以為路彌停下來是要跟他來場深夜暢談。
「就這樣。」路彌說，口袋裡的手機響個不停，是屬於聖和樂APP的訊息通知。
鈴聲一直響起，路彌滑開螢幕，上頭屬於小女孩的願望變了行字。
『希望大哥哥心想事成。』
一瞬間，聖誕老人的法術開始生效，這是屬於聖誕節的活動，天空不知何時降起了點點細
雪，像雪花一樣美麗，卻有有著絨球般柔軟，握在手裡時化成了小孩子喜歡的甜香。
這場雪除了他倆，其他過路人似乎毫無所覺，楊煦寧在隱隱聽到馴鹿飛躍而過的聲音中，
蒙塵的記憶被抹去了灰，一切似乎慢慢的連結起來。
他想起記憶中那個身體不好，總是在陰涼處看書的小哥哥，對方會唸小王子給他聽，會幫
他把自己整理的乾乾淨淨，身體允許時，還會載著他騎一小段距離的鄰居哥哥，輪廓和路
彌相似，只差別歲月帶來的成熟。
他也想起了小時候，在外祖還沒將他接過來之前，他是和母親住的沒錯，他也是在那時候
遇到了路彌。
也許為了不想讓路彌討厭生母，外祖隱去了母親不好的部分。
他的生父在他出生前就消失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他的母親也不是因為受不了家暴，而
是因為吸毒被抓，最後在勒戒所去世。而在那之前，他都和母親、以及一位同居人生活著
。
那個同居人也是個游手好閒的紈絝，有點小錢卻不務正業，每天就是喝酒賭博，見他母親
沒什麼管小孩，竟把心思動到了還年幼的孩子身上。
楊煦寧還小，也不懂是什麼意思，只覺得不舒服想逃開，便把事情告訴了母親，他的媽媽
卻因為不想失去經濟來源而讓他忍耐，跟他說沒什麼，對方是喜歡他才會這樣做。
「當初是你，是你對吧？」楊煦寧哽著喉嚨說。
一看到螢幕上心願改變，和楊煦寧瞬間的沉默，路彌知道一切都瞞不住了。
他小心翼翼守護著十幾年，怕這一切恢復會讓楊煦寧痛苦，所以在當初事情結束後，楊煦
寧發了高燒，過來善後的部長一併消除了有關於他的記憶，路彌也不覺得怎樣，想得到回
報就要有付出，這點他懂的。
只是偶爾，他也會想起自己體弱時，那個總是跑到身旁嘰嘰喳喳的小男孩，一點善意就會
敞開心扉的孩子，就像天使一樣，路彌心中有多暖，回到現實就有多寂寞，但值得，真的
值得。
大概是國中年紀，他已經記不清自己被送到急診和死神搏鬥了幾次，筋疲力盡的，有些賭
氣，卻又希望成真的向聖誕老人許了願，希望他能康復，他不想騎一下子的腳踏就得休息
，他還想載著楊煦寧去不同的地方玩耍。
他沒有等來拉著雪橇的紅衣老人，反而來了個高大的男人，如今的部長。
後來，路彌破格成了年齡最低的聖誕老人，想再回去看看那個帶給他溫暖，支撐他走下去
的小孩時，就目睹了不堪的一面。
路彌不知道他珍視著很久的小孩忍受了多久，他卻一刻也不能忍。
「我很後悔沒有更努力一點，早點轉正，甚至更早一些，在我還在?

看篇名以為很ㄎㄧㄤ，可是內文看完卻覺得很沈QAQ

好暖的故事！好喜歡！

偷藏洋蔥

這是溫暖的故事 唉

有洋蔥！

內容不ㄎㄧㄤ啊，副部是好人(發卡

好溫暖的故事QQ 看到"可以私闖民宅但不能亂停車"笑噴XD

好好看！ 我有點想去這家公司上班XDD

好好看！！喜歡故事的設定

前面ㄎㄧㄤ但後面暖暖的！有洋蔥！

前面好ㄎㄧㄤ後面這麼一大顆洋蔥好嗎QAQ 拜託要幸福啊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