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殺人機器
有隻手掌按上了羅伊的後頸，熟練的為他舒緩壓力。「怎麼了，你好像老是頭痛。」
黎恩關心的問，手上動作卻不含糊。
「就不舒服。」他悶悶的說，不敢承認自己開始喜歡黎恩的按摩了。
「在你醒來之前，我正好在跟歐文說追你的怪物，他說他也從來沒有見過這種事。」
「嗯。」留意到黎恩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羅伊很是感激。但是想起卡布雷也令他
感到難過，而一無所知的自己也令他非常不耐，他恨平白給他添麻煩的頭顱，一點用
都沒有。
「不過，如果去理想國的話，應該可以問出點什麼吧。」歐文提議，「理想國的智
者可聰明了，他們無所不知。」
「是嗎？」羅伊回過了神，眼中流露出期待。
「你想去嗎？」黎恩問，淡色的眼睛緊盯著他。
「想啊。」羅伊語調上揚，回得挑釁。
黎恩於是一笑，「那我可以帶你去。」
「真的嗎？」羅伊狐疑的說，他不懷疑黎恩的好心，但他怕黎恩的好心代價昂貴，
他出不起。
「當然是真的。」黎恩露出受辱的表情，「太過份了，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你是沒騙我，但你是生意人，這我還記著。」羅伊冷笑，「我沒什麼可以給你的，
還是我可以繼續以身相許？」
「這主意不錯，不過不是現在，你身體不舒服，還是下次吧。」黎恩說著就站了起
來。
羅伊尚不明所以，歐文卻理解的也跟著整裝，他放下酒瓶和吃不完的肉串，「時間
到了嗎？」
「是，部隊集結的差不多了，大伙兒也準備好了。」
「你們這個時候要動身？」羅伊插嘴問道。
「這是奇襲啊，當然要趁夜深人靜的時候囉。」黎恩勾起嘴角，「擒賊先擒王，這
就是我們七星被分配到的任務。」
「這不是送死嗎？」以羅伊所知，這次聯盟所號召的聯軍聲勢浩大，甚至擺在歷年
都是人最多的一次，凱厄斯應該無法匹敵才是，何必還要走這種險路。
「但只要把對方頭頭解決了，戰爭就結束啦，這是損失最小的做法。」
「那怎麼能叫你們去做！」
「誰讓我們是傭兵呢。」黎恩無所謂的笑笑，「而且我們是菁英啊，這點小事沒問
題的。」
「你們菁英都只剩下兩個人了！」
「說錯了喔，是一個才對。」
黎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劍鞘擊在歐文的腦後，後者根本沒有反應過來，便
已失去了意識。
羅伊愣愣看著他流暢的動作，嘴巴張得大大的。
「歐文上次的傷還沒好，只會脫累我而已。」黎恩依然笑著，解釋自己的行為，
「雖然他一定會生氣，但是我不需要累贅。在我回來之前，你就幫我好好照顧他吧。
紗莉也留給你，要是你欺負她，我會知道的。」
黎恩轉身就走，背影是那樣的瀟灑，羅伊看不下去，跑了幾步抓住他的手。
「幹嘛這樣看我？」黎恩被他眼神中的狠勁嚇了一跳，取笑得捏了把他的臉頰，
「我會回來啊，我可沒有赴死的打算。」
「我跟你去。」
「什麼？」
「我要跟你去。」羅伊將黎恩的手抓得死緊，力氣大得兩人的手都在顫抖。
「……我剛剛說我討厭累贅的吧，你要是亂搞讓我要去救你，我會討厭你喔。」
「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的。」羅伊沒忍住，翻了他一個白眼，「我也沒打算去死好
嗎。」
黎恩看著他的眼睛，好長一段時間那雙眼眸豪無笑意，襯著他的眸色看上去非常冷
淡；最後黎恩終究又笑了。
「你要發揮你貓妖的實力了嗎？」
「你想太多了。」
「好吧。」黎恩妥協，儘管有點不安，但直覺叫他相信羅伊，而黎恩一直都是直覺
派的，「不要扯我後腿喔。」
「知道了。」羅伊點點頭，追著黎恩的腳步，朝黑暗中去。
後來那幾個鐘頭間發生的事情，羅伊其實記不太清楚了。
因為太自然了，所有的動作反應都自然而然。當武器在他手上的時候，什麼都不用
思考，行雲流水一般，比記憶更深刻更快，他完全沒有迷網疑惑，所以結果也是水到
渠成。
在斬下了異族首領的頭顱之前，他到底砍了多少人呢？羅伊沒有數，真要數的話大
概也數不清吧。他手起刀落，動作比起黎恩甚至更加迅捷。不僅凱厄斯人四處逃竄，
就連七星冒險團的團員也看傻了眼。
黎恩也看著他，面無表情的。
羅伊的意識終於回籠，刀上的血順流而下，染紅了他的袖口，可是他現在才注意到
濕和臭。
然而卻不覺得討厭，羅伊想，他一定很擅長這件事情。
黎恩已經是這一行的佼佼者，並不單純靠著技藝與記憶殺戮，而是銘刻在血肉之中。
羅伊與他不同，卻同樣成就為完美的兇器，所到之處盡可腥風血雨。
而要不是首領已經沒了，他甚至還能一直殺下去；他有種荒謬卻真實得恐怖的預感：
他還能殺很久很久，他完全不知疲憊，在場也沒有人能夠阻止他。
心裡頭的一處，羅伊知道那是什麼。
因為他怕死。
死亡的恐懼太真實了，他一點都不想死。但已經在戰場上了，他該怎麼辦？
只能一直殺下去，與其死自己不如死別人，堅定的信念淬煉了他的致命，直到死亡
於他再不造成威脅為止。
他真可怕，羅伊怔怔看著自己的手，刀從他的手上落下。
黎恩走到了他的身邊，「那是我借你的欸，怎麼可以亂丟？」他的語調如常，溫溫
柔柔的，像個小孩子快樂的在跳，總讓人聽了很舒服。
「喔……抱歉。」
「烏托邦的人真是深藏不露啊，你哥也是、你也是。」黎恩笑道。
羅伊猛然拽住了黎恩的兩隻手。
黎恩差點就要攻擊了，反射性的。
但看到羅伊的眼睛時，他強迫自己停了下來。
「我不是這樣的，這不是我。」羅伊侷促不安，也很慌亂，他看著黎恩的臉，眼神
中只有無措。漩渦一般沒有出口，他也不知道該拿自己怎麼辦。
他的認知天翻地覆，他是他、但也不是他，他迷失了，搞不懂自己究竟是誰。
他還是羅伊嗎？卡布雷的弟弟嗎？但是卡布雷不是卡布雷、他也不是他了，那他到
底是誰？他也是怪物嗎？是殺人兇手嗎？
可是他以為他是好人啊……那輛藍色的小貨車，承載著他最愛的人，而他最愛的人
那麼信任他，所以記憶中的畫面總那麼明亮晴朗。
莫非那都是假的嗎？他真的分不出來了。唯一清晰的念頭是恐懼，對於自身的恐懼，
還有對於一切的恐懼。
他好怕自己並不良善，或是他罪大惡極，那他將要拿什麼臉活下去？他還想去見他
所思念的那個人，然而這樣的他有資格嗎？
黎恩反手捉住他的腰，將人拉入自己懷中。
「別怕啊。」他說，露出的笑靨一如初見時的好看，他溫暖的抱了抱羅伊，又說了
一次，「別怕。」
「我可能……不是好人。」幾個字像要了羅伊的命一樣，說出來是那樣的堅難。
「我也不是啊。」黎恩笑道，「所以你應該不是在怕這個吧，這沒什麼好怕的。別
說話，好好想想，你現在恐懼的是什麼？跟我說，我幫你想辦法。」
「我……」羅伊眼睛眨來眨去，努力從混沌的內心摸得一縷思緒。
黎恩說他怕的不是這個，那還有什麼？他還怕什麼？他最大的恐懼是什麼？
「我怕搞錯……」
「搞錯什麼？」
「我……」羅伊說不出來，他究竟更希望哪一邊，是這裡的他是假的，抑或另外一
邊的他是假的。
藍色小貨車固然重要，再重要不過了，可是如果肯定了藍色小貨車的重要性，那是
不是也等於承認了滿手血腥的自己？因為那絕對絕對不是這裡的羅伊會做的事。羅伊
是個善良無知的孩子，天真爛漫好心又體貼，他記得心中僅存善念的他，從來沒有過
害人的念頭；不是他這樣的怪物。
還有這裡的一切呢？這個世界算什麼？烏托邦、卡布雷、甚至他眼前的黎恩，這些
對他也同樣不是沒有意義啊。
昨天他被卡布雷變作的孔雀嚇壞了，一心只想要逃離那裡，然而潛意識裡他還是心
疼的，覺得可惜可憐的。
罪惡感侵蝕著他，幾乎將他逼瘋。驀然回首他總是後悔自己拋下了卡布雷，他想著
如果時間能夠重來，他應該要關心他可憐的哥哥，好好問清楚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但現實中的他沒有。他逃跑了，像個狼心狗肺的懦夫一樣。
然而到底怎麼做才是正確的呢？
「我怕我搞錯了，會白忙一場。」
放下不該放的感情，最終什麼成了空，什麼都得不到。
黎恩很是了然的點點頭，「我懂，有時候接了沒賺錢的案子，我也會生氣。」
「……像我這樣的案子嗎？」
「對啊，你看起來就很窮，我虧大了。」
羅伊不知道該說什麼，黎恩是他恩人，而他也的確沒錢。
「不過啊，雖然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是虧本生意，我可沒有後悔救過你喔。」黎恩笑
著說，「這不是常有的事嘛？事實不如自己所想。說到底人類得多自大，才會自認為
無所不知。所以啊，就算不如你所料，誤會了搞錯了，好像也只能認了嘛，不然能怎
麼辦？依然要過日子啊。」
黎恩說得想當然爾，彷彿這不是大事，也沒什麼值得一提。
他的話說服了羅伊，於是過快的心跳逐漸回歸正常的速度，呼吸也是，漸漸平復下
來。
他是什麼都想不明白，這是最明白不過的一件事了。
而他現在不就是要去搞明白嗎？所以他離開了烏托邦，現在也打算去找理想國的智
者，搞清楚他是誰，搞清楚他在哪，他混亂的人生和價值到底是哪裡出了錯，還有他
所想念的人到底是真是假。
這些就是他要努力的目標，其實一直以來都再簡單不過。
羅伊一瞬間覺得有點丟臉，竟然在黎恩面前為了這點小事恐慌發作。他試圖說點輕
鬆的，化解兩人之間的尷尬。「所以，這代表我可以賒帳了嗎？」既然黎恩都有認知，
從他身上討不回錢了的話。
黎恩哈哈大笑，「我們不是說好以身相許了嗎，你別反悔啊。」
「但是，我砍下了首領的頭，七星冒險團應該是個論功行賞的傭兵團吧，這樣值多
少？」
「說得也是，這是大功一件啊。那就抵掉我護送你去理想國的顧問費吧。」
「你覺得憑我的身手，我需要你護送？」
「我覺得憑你的方向感，你還是雇用個嚮導比較保險。」黎恩誠懇的說。
羅伊想了想也覺得是這樣，他毫無概念自己身在何方，如果只靠他一個，要去理想
國不知道都幾百年後了。
也許一點辦法都沒有也不過是藉口罷了，但他想要找個理由，留在黎恩身邊。
雖然黎恩總看起來瘋瘋癲癲不大正經，但羅伊有種感覺，沒有任何事情是他不能跟
黎恩分享的。
他也想要跟黎恩分享。
「我能跟你說個秘密嗎？」時間地點都不對，可話已經出口，羅伊吞不回去了。
黎恩只是看著他，「你說。」
羅伊開始一股腦兒的傾訴，從一開始他撞到了頭，到醒來之後的記憶混亂，以及會
被人當瘋子的猜想──他好像過著別人的人生，而他曾與另一個世界的另一個人有過
約定，還有變成孔雀的卡布雷；他無所不言，儘管所有的一切都沒什麼邏輯道理，但
他還是說了。
他知道黎恩不會用異樣的眼光看他──他知道黎恩會信他。
果然當他說得口乾舌燥，也把所有事情告一個段落了之後，黎恩的表情變都沒變。
眼眸一如往常的沉靜深邃，清晰明亮，塵埃不沾。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笑開了嘴，「你真的很有魅力啊，我對你愈來愈感興趣
了。」
「你只想說這個嗎？」羅伊心裡急躁，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聽什麼。
「嗯，想表達我的真心不會改變。」黎恩振振有詞。
「什麼鬼……」羅伊一陣無力，心臟卻無可否認的，又開始激動了起來。
「所以，這個不是『羅伊』能做到的事，你想說的是這個吧？」黎恩瞄了眼一地由
紅色與屍體所就的狼藉。
「對。」羅伊只是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少年，生長在單純樸實的烏托邦，怎麼樣都不
可能長成殺人不眨眼的惡鬼。
「你是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不知道為什麼上了『羅伊』的身；但是你有『羅伊』
的所有記憶，你擁有這個世界所有的常識；就在你意識到這件事情的時候，你想要逃
跑，但你的好哥哥卡布雷突然變成了怪物。」黎恩停了兩秒，「你覺得卡布雷是不是
想要阻止你離開烏托邦？」
羅伊一愣，他沒有想過這個可能性，「是嗎？」
「我想沒錯，因為當你開始想要離開『這裡』──不管是這個這裡只的是這個世界
或是烏托邦──的時候，他才變成了那隻大孔雀不是嗎？這代表──也許你真的有些
不對勁，也許他想要阻止你發現真相，也許……天、這真的好有趣！」黎恩說著說著
都興奮起來，他露出快樂的笑臉，好似發掘了重大秘密。他拉起羅伊的手，「快、我
們快去理想國！我知道這種事情應該問誰。」
「你為什麼這麼雀躍？」
「你不嗎？你不渴望知道嗎？」
「想是想，但不是像你這樣……」羅伊讓黎恩拽著，兩人跑得飛快都像要飛起來了，
羅伊看到許多七星的團員想跟黎恩說話，後者卻理都不理，只揮手打發他們，「欸、
他們是想問你接下來怎麼辦，你不回他們一下嗎？」
「歐文會解決的，我一向只負責前鋒，善後不是我的責任。」
「……但歐文被你打暈了丟在據點。」
「也該起來啦，他起來就會追上來了。」黎恩毫不在意，「你看、說人人到。」
朝著他們而來的騎士的確是歐文，他的臉色很臭，臭到想要狠狠揍人一頓洩憤那樣；
羅伊並不怪他。
然而搶在歐文破口大罵之前，黎恩先開口了，「你來得正好。紗莉給我，我要帶羅
伊去理想國。團上就交給你了，我們這次可以休息一段時間，要找我就用老方法。」
「你……」歐文氣不打一處來，咬牙切齒，羅伊覺得如果歐文也像卡布雷的話，只
差一步他也要變身了。
「乖啦，反正結果好就好啦，不要任性了。」全世界最任性的人如是說，「帶大伙
兒去休息吧，然後去烏托邦收尾款，在老地方等我。我這邊結束就去找你們。」
「你真的要去理想國？」歐文終究自己消化了情緒，翻身下馬，韁繩交到了黎恩手
上，「帶著羅伊進不去的。」
「我自有辦法。」黎恩不再多言，俐落的躍到了馬背上，伸出一隻手給還一頭霧水
的羅伊。
四周的人也不含糊，在歐文的指令下將補給品和水紛紛搬到紗莉身上。
「走啦，下次見。」黎恩仗著馬上的優勢，彎腰摸了摸歐文的短髮。
歐文打開他的手，「不要玩到忘了回來了，你這混蛋。」
「這我不敢保證啊，要看這次好不好玩囉。」黎恩狡猾的笑出酒窩，輕撫著紗莉的
頸背，「走吧、紗莉，帶我們回家。」
紗莉的回應是縱蹄奔跑。
羅伊趕緊抱緊黎恩的腰，差點沒被甩出去。
ＴＢＣ

羅伊的謎團越來越多了XD

整個世界的謎團都很多的感覺（興奮

黎恩是理想國的人？為什麼羅伊不能進理想國，好多未知噢

謎團越來越多了！期待後續！

跟黎恩一樣很好奇羅伊到底是怎麼回事xdd黎恩是個好迷人的角色呀

氣氛突然就沈重起來....但黎恩認定羅伊是貓妖這件事還是好好笑（喂

好酷喔喔喔喔喔期待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