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決定這個世界(中)

作者: nacht236 (茫茫)   2019-02-01 14:17:56
我不是第一次喝到宿醉,但是第一次宿醉時頭這麼痛。我的後腦杓抽痛著,一下一
下的,雖然可以忍受可終究是疼。我摀著腦袋,掙扎著想要換個姿勢躺舒服點。
只是剛側過身,米夏的臉就撞進我的眼底。
他大概是發呆,面上沒什麼表情,若有所思的。因此看到我一愣,他的視線才緩緩
聚焦。而後他勾起嘴角,露出一個狠猙獰的笑。
我不禁覺得寒毛直豎,米夏從來沒笑得這麼令人發毛過,隱隱約約有種以賽亞的既
視感。
「米夏少爺,我頭好痛。」無論如何,先示弱再說。以賽亞一向吃軟不吃硬,我合
理推測米夏也是這類人。
「你活該。」米夏說,他的嘴唇有一道傷口,淺淺的不是很顯眼,但一講話就會注
意到。
不會是我咬出來的吧,我的腦袋不好使,殘餘的醉意還在裡面橫衝直撞的作祟,現
在又加上了罪惡感,我的背脊發梁,手心全是汗。
我記得自己昨天做了什麼好事,有幾個腦袋都不夠掉。但更令人難以忍受的是我的
失態,丟臉的將自己一股腦兒的宣洩,蠢的無可救藥又好可悲。
我努力打起精神,用一種商量般的語氣,「米夏少爺,我昨天喝醉了。」
「我看得出來。」
「喝醉的人通常做的事情都沒什麼道理,也不是真心的。」
「所以我被你白親了是這樣嗎?」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我的初吻。」
「米夏少爺……」我愈說頭愈低,要不是腿不方便,我真的很想跪下請罪。
曦和啊讓我死在這裡吧,生而為人我很抱歉,我罪該萬死,輕薄了米夏,有愧於海
澤爾中將和以賽亞,我死有餘辜。
米夏悠悠嘆了口氣,他的聲音很輕,幾乎無法聽聞。
我感覺到床鋪一軟,有人上了床,我順著那個方向抬起頭,而米夏正側首,堅定也
溫柔的看著我。
「我有一個問題問你,你可以老實回答我嗎?」
米夏說的很認真,我情不自禁的點點頭。
「他們是不是欺負你?」
我啞口了一瞬,呼吸慢了半拍才跟上,聲音終於發得出來,「……沒有的事,米夏少
爺,誰欺負得了我?」
「說真話,蘇詠。」
「真的沒有。」
「你打定主意不說就對了?」
我的氣又卡住了,嘴巴張開可就是沒有聲音,直到又過了好半晌,我望著米夏難得
嚴肅的臉,虛弱的笑了出來,依舊是無聲。
「……我不知道我該說什麼。」我勉強得開了口,卻只說得出廢話。
「什麼都可以,你昨天抱著我哭了一整晚,你一定有話想說。」
「對不起。」
「我說過我不想聽你道歉。你剛剛才答應過會老實回答我。」
我看著米夏的眼睛,竟然有點生氣了。
米夏明明也看著我的,他看著我,他看到了。我的笨拙我的無措,他都看在眼裡,
可是他還是在逼我,他想要我怎麼樣呢?我做不到,我說不出話,我邁不出步伐,這
些都是我。
就算和以前比起來,我的確變了很多,可是這也不是我願意的,我也沒辦法,但我
終究接受了這個自己。
那為什麼米夏不願意也接受這樣的我呢?
為什麼他的眼光還是看著過去的方向呢?
「饒了我吧,米夏少爺。」
自以為詼諧的語調,彷彿我們舊日的玩笑,可進了耳朵我卻嚇了一跳。
好可憐啊,這個人。我想。如果我是旁觀者,聽到這樣的話,一定會很心疼吧,這
是一個沒救了的人所僅能說出口的卑微要求,是個人都應該要明白並且同意才是。
但我不是旁觀者,我恍然大悟,原來自己早已比所想的還要委屈沒用了,只能掙扎
成這樣,奢求他人的心軟。
每當我以為自己已經到了谷底,生命總會大開我的眼界,讓我知道再下一層是什麼
模樣。
我突然覺得掌心好涼啊,我將手收入被子,如果可以的話希望連同我的整個人一起,
躲在可以被包圍的黑暗中。
但是米夏伸手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掌不像他的臉蛋精緻,上頭都是粗糙的痕跡,
中心卻是溫暖的,令人嚮往,我趕緊握緊了他。
「我饒了你。」米夏說的很慢,像是也在猶豫自己的話,「但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好嗎?」
「嗯。」這倒是一個比較簡單的要求,我自然從善如流。
而且今天天氣很好,雖然溫度漸低了,可有太陽,不管怎麼樣曬太陽總是好的,會
使人心生希望。
儘管我的治療師都不盡人意,我還是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好好走路的,雖然這點
希望愈來愈渺茫就是了,可到底有機會,我不會放過。
我扭到床畔,以能盡的最大努力自己下床,撐著米夏的手站起來,緩慢的一步一步
移動到廁所盥洗。其實日常的事情都難不倒我,唯有移動的時候我需要別人的幫忙。
也許這在他人眼中已經進步很多足夠好了,但想當年我可是軍團裡面最擅長搏擊的,
如今今非昔比,我連走路都走不好。
我看著鏡子內醜醜的自己刷著牙,默默的想嘆氣。
梳洗換裝之後我開了門,看到米夏在旁邊等我,還是一副諱莫如深的臉,讓人猜不
透在想什麼。
這很不尋常,畢竟米夏單純,要抓住他的想法就算不好說易如反掌,但要猜到個七
八成也是十拿九穩的,我卻只能看著他卻一片空白,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的事,我還
是有點尷尬。
我舔了舔乾燥的嘴唇,把手交給他,「米夏少爺,你不需要做這種事。」
「你嫌棄我?」
「怎麼可能?我只是不好意思。」
「沒關係,反正我今天沒課,我也想親眼看看你的狀況。」
「那怕是要讓少爺失望了,沒什麼進展。」我苦笑了聲,將與米夏交握的手抓得死
緊。要下樓梯了。
上樓還好,可是下樓會讓我非常緊張,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另外一種創傷症候群。自
從連續兩回都在下樓梯的時候摔倒,本來無所謂的也會讓人心有疑慮。而且上次我還
摔得特別慘,直接從二樓一路滾到一樓,最後臉朝下的摔在地板上,撞了下巴一道傷
口,至今疤都未退。
摔落的時候,腦海中閃過以前與軍團的人瞎鬧,走路都不老實下樓更是如此,總愛
從二樓甚至三樓翻身而下,就地一滾帥氣落地的畫面。
以前的我真的很帥啊,我陶醉著當年,一邊知道自己現在也不用妄想了,腳踏實地
是唯一的出路。
「有沒有進展不是我們說了算的。」
「那誰說了算?」
「當然是醫生啊。」
「當事人自己都不算嗎?」
「感覺是會騙人的。尤其像你啊,一輩子對自己的要求都高著,要讓你滿意太難了;
醫生比較客觀。」
「有這種說法嗎?」我笑了出來。
「當然。」米夏卻很篤定的一點頭,「你看。」
「看什麼?」
「我們已經到一樓了。」
我愣了愣,腳底板與此同時已經與地面密不可分。
還真的是……怎麼說呢,這麼長的一段時間,只要走在階梯上,我始終都是戰戰兢
兢的。這樣輕而易舉的來到地面,沒什麼了不起的感覺,真的是久違了——雖然的確
是沒什麼了不起的事啦。
可是就連小事情,都可以令人感到喜悅。
「就說了感覺會騙人吧。」米夏笑了,眉眼之間都是得意的風采,「很可怕的其實
不可怕,很困難的其實沒那麼難,停滯不前的其實都有在變化,終歸只是我們自我的
太盲目。」
「只是米夏少爺會照顧人吧。」我取笑他,不敢在此時此刻去細想他話的真意。
「這句說出去會被人笑死,我一直都是那種給人添麻煩的角色啊。」
「有什麼好得意的,用不著抬頭挺胸的說。」我揉了一把米夏的頭顱,被他的正氣
凜然逗得好笑。
「世界語說,『久病成良醫』,被照顧久了也可以把人照顧好,我驕傲。」米夏樂
道,牽著我的手踏出步伐,朝著陽光的方向。
還真的很有朝氣、是嶄新的開始的感覺呢,我也跟著笑了,又無奈又有點開心,米
夏跟往常一樣,幸好昨晚的事情沒有造成太大影響。
雖說米夏不想要我道歉,可是平白占了人家便宜,對象還是米夏,我愈想愈過意不
去;再者米夏又說這是他的初吻,我不想要自作多情,又不想要有所誤會。於是我深
吸了口氣,鼓足了膽量準備好好解釋一番。
然而發現了不對勁。
我抓住了車門,用盡力氣抵擋米夏將我往車內塞的動作,「米夏少爺,你在幹嘛?」
「不是說要陪我走走嗎?」米夏毫不留情,按著我的肩膀似乎是出了全力,因為我
正在敗退,被動的就要往車內倒。
「我以為你只是說要去花園走走啊,這是要去哪?」我瞥了一眼車內,連我的柺杖
都在裡面了,顯然這不是臨時起意,而是預謀好的一次計畫。
「昨天你的隊友說得有道理,這個環境不好,我們換個地方,轉換轉換心情。」
米夏露出迷人的笑容,青筋隱隱在額頭浮現,「蘇詠,放手,進去。」
「我們要去哪裡?」我心裡有些恐慌,要是米夏說的是我所想的,那打死我都不會
跟他走。
曾經的希冀在此時好像笑話一樣,但這一刻的感受是真實的,非常清晰明白。
我不想要見到海澤爾中將,無論如何都不想。
我不能讓他看到我這副扶不起的模樣。
真的很有趣,躺在床上的時候我總在幻想,如果他能來看我,弱小可憐的我,他會
不會心生同情憐愛,會不會願意多分一點感情給我。
這樣的妄想太不切實際了,一戳就破的假象,先不說我在海澤爾中將心中有沒有那
樣的重要性,光是我自己的自尊都承擔不了這種可能性。
八歲以來,自從知道照顧我、負擔我在教養院一切生活起居的都是海澤爾・卡斯托
利安中將之後,我的心情沒有迷網,我清楚知道自己該做的事情,就是我得對得起這
個人的名聲,切莫讓他的投入成為一場空。
我一直都做的很好,不管是學業還是其他,我都是最優秀的,就算進了軍團皆然。
在中將的面前,我可以抬頭挺胸,告訴他我沒有辜負,我還在追趕。
直到受了傷之後。
在米夏面前一蹶不振已經是最不希望發生的意外,要是在海澤爾中將面前,我不確
定自己展現出來的會是怎麼樣的一番光景。
所以不可以,絕對不可以,說什麼都不可以。要是米夏說要去十一區的軍團駐地,
我現在就一頭撞在車門上,我是認真的,以死明志都無妨。
「你有看過翡翠原的日出嗎?」米夏說,卻是提及完全不相干的名詞。
我皺了一下眉頭,「……沒有。」
「我也沒有,所以一起去吧。」
「米夏少爺,你在說什……」我倒抽了一口氣,膝蓋一軟,順勢被米夏推進車內,
摔得七葷八素。
竟然踢我小腿!
太陰險了!勝之不武!
米夏你到底跟誰學壞了!
「奧羅蘭八大光景之一,翡翠原的染蒼日出,我仔細想想這輩子沒看過太可惜了。
趁著最近幾天沒課,你也沒看過也有空,那就一起去吧。」米夏朝氣蓬勃的說,臉上
掛著大大的笑容,「我們還沒有一起出去玩過呢,一定會很好玩!」
我還反應不過來,面色鐵青的,被迫迎接了更衝擊的事實。
「米夏少爺,你你你你會開車嗎?」我抓著駕駛座的椅背,驚悚的看著米夏握上方
向盤,說話都結巴了。
「超級簡單,比騎馬還容易。」他轉過頭來給了我一記拇指,「放心啦是雨果教我
的,他技術可好了。」
他技術好不代表你技術好啊。我求救般的看向了一邊,長年服侍米夏的耶拉托比,
發現他竟然沒有打算要上車,還在窗外跟我揮手。
驚嚇一波接著一波,還一次比一次更傻眼,才一早我的心已經好累了,今天就沒有
事情在我掌控中的。
「托比,你不來嗎?」我搖下車窗,希望我的祈禱可以透過眼神傳達給他。拜託跟
我們一起走吧,不要丟下我跟米夏兩個人。
「少爺不要我跟著,他說礙事。」托比也一臉不甘不願,但這畢竟是米夏的決定,
「上校,少爺就麻煩你照顧了。」
「反啦,他現在就傷患一名,怎麼可能照顧我,我照顧他才對。」米夏輕快的說,
「托比你也不用擔心了,我跟蘇詠沒問題的。」
「是,我信任少爺,路上小心,托比在家裡等你回來。」托比微微鞠了一個躬,還
真的就要退回門後了,放任他的少爺去瘋。
「米夏少爺,你是認真的嗎?」
「我再認真不過了。」米夏轉過頭看著我,「這幾天就請你多多指教啦,蘇詠。」
他踩下油門,我所有的反駁就此無力回天。
在駕駛這方面米夏沒有打誑語,他是真的會開車,儘管經驗不足,但勝在反應快速,
加之我時不時的提醒,倒也把我們送到了大路。
我的背全濕了,雙手也不遑多讓都要被手汗給淹沒,這卻還只是開始。雖然位於第
七區的翡翠原與我們所在的第五區也不過兩區的距離,可就一個剛上路的新手而言,
也算風險不小的長途了。
「米夏少爺,待會可以停一下嗎?」
「怎麼了?你想上廁所?還是想開車?」
「……我不可能可以開車吧。」
「為什麼?踩踏板只會用到一隻腳,你沒問題啊,搞不好比我還熟練。」米夏轉過
頭來看著我,「怎麼樣?要不要試試看?你敢開我就敢搭喔。」
「前面!米夏少爺你先看路!」我嚇得快要心臟病發。
米夏索性先停到了路邊,再次回過頭,「來嗎?試試?」
「……我真的只是想說我應該坐到前面去。」哪有讓米夏坐前座我自己在後座的道
理,好像把他當司機一樣,太沒有規矩了。
「這個不重要,我們再說。」米夏擺了擺手,躍躍欲試的笑看著我,「來吧,我知
道你也想的,這又不難,我對你有信心。」
「你的信心到底打哪來的?」
「因為比起當個被照顧者,你更偏好掌控局面當個照顧者,而你是個好照顧者。」
米夏快樂的拉起手煞車,打開自己的車門,又打開了我的車門,然後朝我伸出手。
明明應該要拒絕才對,鬼使神差的,我卻將手交給他,讓他把我拉出車外,坐上了
駕駛座。
不得不說我也真的有點懷念。當年會學開車也算是必須的。奈靈的地位擺在那裡,
普遍來說都是乘客,可偏偏轎車在軍團是奢侈品,普通的耶拉頂多看看,也沒有機會
碰一下。
所以能開車的耶拉,都是較有功績的耶拉,要有一定的軍階,也要深得上級的信賴。
因此我學車可以說是再自然不過了,後來我當上以賽亞的副官,更是經常性的在摸
方向盤。甚至以賽亞的坐駕也是我在保養照顧的,閒著沒事的時候,我也會帶著其他
好奇的團員去跑兩圈,很自由。
當我踩下油門,那種自由的感覺好像回來了,速度上來了之後我赫然發現,自由和
快樂其實非常相像,彷彿呼吸一樣簡單。
怎麼以前我沒有這樣想過呢?我注意到右邊的視線,溫暖的很有存在感。
「幹嘛?」
「看你高興啊,你高興我也高興。」米夏說得理所當然,伸了個懶腰。
「你還真的敢搭,你真的一點都不怕嗎?」
「真的一點都不怕。」
「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因為開車的是你吧。」
「這就沒什麼道理了,你以前從來沒有搭過我的車。」
「是啊,可是就像我說的,你是個好照顧者,這大概是來自於你的責任感,你想讓
大家都好。雖然這也給你自己加了很多不必要的壓力,可是現在我覺得啊,這種壓力
對你而言是良性的。」米夏愈說愈像在自言自語,聲音小了下去,我幾乎聽不清,但
就算聽了也聽不懂就是了。
所以我取笑他,「你到底在說什麼啊,米夏少爺?」
「沒什麼啦,重點就是我知道我在你身邊,我永遠都會很安全。」
「好沉重的信任啊。」我笑著說,然而奇怪的是我竟不覺得有壓力,或者做不到之
類的,這樣的心情連一絲一毫都沒有出現。
怎麼會呢?我明明還是覺得沮喪的,就現實層面來看我的左腿狀況堪憂,以這樣的
我來說,如何能像以前一樣保護好我身邊的人,要是給了保證那就跟說大話沒有兩樣。
但是我不覺得我對米夏說了大話,米夏也不是隨便說說,他陳述的不過一個事實,
我們都知曉。
可是我的思緒依然複雜矛盾,甚至我知道只要我一不注意,那些黑暗將會逮住機會,
再次一湧而上。我看著前方分明的路,卻看不清自己糾結的內心戲。
也許我應該去看個心理醫生。我想著想著卻馬上又否決了,敏感多慮那是奈靈的專
利,耶拉不需要追根究柢。
「對了,到第六區要換我開噢,我想要練習,等雨果回來我就要開給他看嚇嚇他。」
「哪有奈靈在學開車的。」
「奈靈跟耶拉都一樣,是人都一樣,也就是這樣的事,沒什麼大不了。」
米夏說話倒是愈來愈模糊了,我茫茫然的覺得我好像知道他在說什麼,可是心的另
一個角落,我知道我寧可裝做不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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