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者之夜21：25
　　
　　「這是什麼地方？」王子奮力擠出通道，揚起一陣灰塵。他打了個噴嚏，連
連咒罵。「在挾持我之前，你有實際探勘過這些路線嗎？」
　　
　　「怎麼可能。」艾許小心走到窗邊，探頭往下看。剛才他們經過的房間燈火
通明，人聲嘈雜，肯定都是來找王子的。「城主再怎麼疏於防備，也不可能放隻老
鼠在眼皮下跑。」
　　
　　「你是怎麼做的？」王子小心和他保持距離，帶毒的匕首確實很能發揮作用，
尤其是在這麼明顯的外行人手裡。「簡直像是魔法。」
　　
　　「如果我有這種本領，就乾脆拎著你的領子飛上天去。」艾許沒好氣地說。
「何必搞這麼複雜。」
　　
　　「無意冒犯。」王子依舊彬彬有禮。「接下來該往哪個方向？左還是右？」
　　
　　「右。」
　　
　　一刻鐘後他們站在藏書室裡，背靠著書架，對面是一排巨大的王室族譜，四
周都是灰塵和羊皮紙的氣味。盡頭的牆是一整面地圖，大到讓艾許覺得可以在上
頭下真人棋局。還沒踏進來就知道這裡很少使用，抄寫檯上有清晰的老鼠腳印，
連扶手都有點晃動。他正想出聲提醒，王子就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手一揮，
就有一小段木頭飛了出去。
　　
　　「城主沒把這地方鎖起來，還真是萬幸。」
　　
　　「城主用不上這些書，但拿來打好關係也夠了。」看到王子一臉困惑，艾許
補充：「大聖堂的司祭可以自由進出。」
　　
　　王子眨著眼，逐漸想通。他向來就不是個笨蛋。「你偷了鑰匙。」
　　
　　「借用。」艾許更正。「還有衣服。」
　　
　　「你就這樣大搖大擺在城裡探查？」
　　
　　「只有兩次而已，我沒走得太遠。」也沒這麼多時間，說真的。這個月他簡
直沒休息過，有活要幹，各種準備，還得躲一串跟在身後的眼線。
　　
　　「你不怕撞上城主？我聽說他過目不忘，三年前審過的犯人，走在路上遇到
都認得出來。」
　　
　　「城主，」艾許慢慢地說：「做事像齒輪一樣，固定從不變動。晨鐘一響他
就會進辦公室，早餐一定要有蛋和淋上蜂蜜的煎餅。中午前見完官員和請願者，
下午處理雜事，如果有客人，晚上才在東邊的大房間設席。只有很少數的場合像
今晚，宴會廳才會開放。如果狀況有變或被打斷，他會非常……不高興。」
　　
　　王子沒講話，艾許數著呼吸，第十下時他終於忍不住了：「還有嗎？」
　　
　　「據說他的妻子和女兒住在首都，但沒人真的見過。他不找女人，不賭博，
連酒也很節制。但有些人注意到，城主花在地牢和拷問室的時間，長得耐人尋味。」
　　
　　「你連這種事都打聽得到？」
　　
　　「僕人不會提防帶著貨物從水門進來的人，況且我還會帶些小禮物，像是紅
麥酒，杏仁糖之類的。」艾許說。「戳穿了就沒什麼，對吧？」
　　
　　「聖徒保佑。」王子咕噥。「我哪天再上戰場，一定找你來作參謀，說不定
不費一兵一卒就能打勝仗了。」
　　
　　「我還以為你找高地人來是為了談和呢。」
　　
　　王子笑了一聲。「總會有仗要打的，但不表示我喜歡這檔子事，耗時費力，
還得花錢。」
　　
　　「出身高貴的人不該談錢。」
　　
　　「哎，我還寧可他們庸俗一點，不然遲早會像我老爸那樣，賣掉半個國家都
還不知道。」
　　
　　「如果你繼承王位，可有不少爛攤子要收。」
　　
　　「是啊。」王子轉頭看著地圖。「如果我能活到那時候的話。」
　　
　　艾許盯著王子，有股衝動想把他的面具扯下來。別傻了，他記憶中的朋友不
在這裡，那個少年早已化為灰燼，和艾許的過去一同沈在沼澤底。他想了很多年，
但還是不知道該問什麼，該責怪誰，又該說什麼來填補這深不見底的鴻溝。一瞬
間他甚至考慮拔出匕首，估量著出其不意的勝率有幾成，當然，低得可憐。「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