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4
　　遠離人群之後，顧清洲找了個安靜的地方，確認附近沒有其他人，他這才將背靠在牆
壁上，一派輕鬆地問沈儀鈞怎麼會突然在這時間打電話給她，「我還以為妳會忙著帶師姊
趕通告。」
　　沈儀鈞冷哼一聲，「我為什麼會打電話給你，你自己心知肚明。」
　　顧清洲故作無辜道：「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啊，儀鈞姊。」聲音中甚至還摻雜了一些
撒嬌的味道，「有件事情我不知道有沒有跟妳說過……」
　　沈儀鈞心想就算顧清洲不說，小文也會告訴她，安排在藝人身邊的助理就是要這麼用
的。
　　她早就從小文那邊知道顧清洲處處幫著葉楠的事，小文會連帶一起照顧葉楠也是經過
她的授意，不然小文一個助理也不可能如此擅作主張，就算有顧清洲替她撐腰也一樣，她
實際拿的是公司給的薪水，而不是顧清洲給的－－更別說小文其實還是沈儀鈞的堂妹，只
是她們一直沒把她們之間的親戚關係說出去，連顧清洲也不知道這件事。
　　如果不是足夠信任自己的堂妹，一開始沈儀鈞忙著要捧紅陳琦言時，也不會將小文安
排在顧清洲身邊，一是當顧清洲的助理打理他的工作和生活起居，二來也是打算一併培養
小文獨當一面的能力。
　　要說起不知道的事情，沈儀鈞一向習慣將所有事情都掌握自己的手裡，以方便她隨時
都能做出最快的反應，不論好事壞事都能在第一時間增加好事的熱度，降低壞事所造成的
損失。
　　雖然顧清洲擅長拉著別家公司的藝人一起接受採訪，將自己的曝光機會分享給別人，
不過沈儀鈞並不太在意這件事，畢竟顧清洲現在和葉楠待在同一個劇組，兩人之間本來就
會有所交流，要是能為顧清洲塑造一個沒有架子，和新人也能好好和平相處的形象，對顧
清洲的發展也有好事。
　　她之所以會打電話給顧清洲，目的不過就是提醒他有些事情能做，但是要小心分寸。
　　「說過什麼？」雖然知道顧清洲大概要說的是什麼，沈儀鈞還是故意反問。
　　顧清洲猜到沈儀鈞的意圖，沒直接說破，「儀鈞姊妳都知道了，幹嘛還要我講啦？」
　　沈儀鈞有些頭疼地伸手捏了捏鼻樑，「該做什麼你自己就該有點分寸，知道嗎？」
　　「這我當然明白，妳不用擔心。」顧清洲笑了兩聲，「不過我只跟導演借了兩分鐘時
間，可以先走了嗎？」
　　「去去去。」沈儀鈞巴不得親自到片場把顧清洲拎到導演面前，「有什麼情況沒辦法
處理的再跟我說。」
　　「哪有什麼不能處理的情況？」顧清洲笑問，沒等沈儀鈞再說話就把電話掛了。
　　聽著手機另一頭傳來的嘟嘟聲，沈儀鈞深吸了口氣，她現在人正在電視台某個綜藝節
目的攝影棚外面，講完電話之後，她這才推開門走了進去，在場的工作人員見到她也沒說
什麼，她就靜靜地站到一處能夠看見整個錄影現場的地方。
　　陳琦言最近正準備要發新專輯，沈儀鈞為她敲定了不少通告，那女孩子雖然覺得累，
卻也相當配合她東奔西跑，這陣子都沒好好休息過一回臉，就算花了妝，臉上帶著合宜的
微笑站在兩個主持人中間接受訪問，身為快要朝夕相處的經紀人，沈儀鈞多少能從女孩臉
上看出她的疲憊。
　　她雖然是顧清洲和虞亞青的師姊，年齡卻比他們兩個男孩子還小上幾歲。
　　沈儀鈞是在一起地方舉辦的小型歌唱比賽注意到陳琦言。
　　個子嬌小的女孩站在舞台接受主持人的訪問時，反應怯生生的，看上去相當害羞，面
對主持人的提問總有些反應不過來，主持人也是看小妹妹緊張，沒問太多，就讓她直接進
行表演。
　　歌曲的前奏一出，小女孩臉上緊張的神情不見了，她的歌聲雖然稚嫰，聽在耳裡卻能
夠觸發隱藏在心底的悸動。
　　那場比賽陳琦言最後只拿了第五名，沈儀鈞心裡有個聲音告訴她，一定要簽下這個女
孩子。
　　於是她花了幾個月的時間才說服陳琦言的父母，同時保證在進行活的時絕對不會耽誤
到陳琦言的學業，陳琦言的爸媽才點頭和展星簽約。
　　如今三年時間，當初站在台上連說話都會打結的小女孩已經能和主持人侃侃而談，甚
至還默默地引導主持人將話題帶到她的新專輯上，最後便是節目安排的打歌時間，兩個主
持人退開，將舞台留給她，讓她演唱這次新專輯的首波主打歌。
　　每次節目中受邀的來賓大多會是待在同一個領域的藝人，才不會分散話題的焦點，有
時候還會安排競爭或是衝突的橋段好吸引觀眾的注意力。
　　陳琦言的風頭正盛，然而圈裡優秀的女歌手不只是她一個人，星嵐的謝與儂近年竄紅
的速度也頗為猛烈，最近正好也在發片，外面人都謠傳年底的金曲獎可能會是兩人一分高
下的關鍵時刻。
　　這次節目也邀請了包括謝與儂在內的其他歌手，此時謝與儂正與其他來賓一同坐在攝
影棚的另一邊，現場的音樂已經響起，站在前方的陳琦言已經開始演唱她的新歌，此時攝
影棚裡除了她的歌聲之外，再也沒有其他雜音。
　　沈儀鈞滿意地點點頭，不經意地看見同樣待在攝影棚裡的另一個男人，對方明明看見
她卻又立刻轉過頭，惹得沈儀鈞在心裡冷笑一聲。
　　一首歌的時間結束得很快，唱完最後一句歌詞，音樂結束，主持人再次上前站在陳琦
言身邊又說了幾句話後，導播就宣佈現在暫時休息二十分鐘。
　　話聲一落，現場的氣氛瞬間變化，幾個男歌手直接大剌剌地坐在位子上伸懶腰，之後
也有人暫時離開攝影棚休息去，工作人員也是休息的、離開的都有，陳琦言找到了沈儀鈞
，小跑步地來到她面前，一臉期待。
　　「儀鈞姊，我剛才唱得怎麼樣？」
　　「妳唱得很好。」沈儀鈞笑笑，陳琦言立刻露出開心的表情，哼著不成曲的小調說要
去上廁所。
　　看著陳琦言蹦蹦跳跳的背影，沈儀鈞微微揚起嘴角，一轉頭看見了不遠處正在交談的
李孟勤和謝與儂之後，笑容依舊留在她的臉上，眼裡的笑意卻漸漸消失。
　　沈儀鈞在圈子裡的人脈很廣，打從知道葉楠這個人之後，她便悄悄地調查過他的身份
。雖然顧清洲平常看起來精得很，在某方面卻又單純得不像話，像是把鏡頭分成別人這種
事，在遇到葉楠之前的顧清洲根本做不出來，還巴不得所有的鏡頭都是自己的。
　　一如顧清洲和沈儀鈞第一次見面時，就問過沈儀鈞能不能用最快的速度讓他出名。當
時的沈儀鈞還抽著嘴角笑著告訴顧清洲有目標是件好事，她能幫他，但紅不紅得起來得靠
自己。
　　於是顧清洲便靠著自己，走到了現在的地位，以沈儀鈞帶過的藝人來說，顧清洲紅的
速度確實是其他人難以比擬的快。底下的知名藝人越多，連帶地讓沈儀鈞的身價在經紀人
的圈子中更加水漲船高，能夠取得好資源的機會也提高了，這是一種魚幫水、水幫魚的良
性發展。
　　因此沈儀鈞對顧清洲的限制不多，顧清洲是個聰明人，知道什麼該做、為什麼不該做
，把小文擺在他身邊就是個提醒作用。
　　她也是在後來從小文那裡聽說葉楠平時在片場總是獨來獨往，以及看李孟勤對謝與儂
的態度，再聯想起她曾經聽說過星嵐內部分配資源的方式，才知道葉楠算是個倒楣孩子，
攤上了李孟勤這麼個只想把謝與儂捧紅的經紀人，隨後她對葉楠的戒心才漸漸放下，暫時
將葉楠歸類到對顧清洲無害的位置上。
　　不過沈儀鈞還是覺得有點頭痛。
　　星嵐那麼多經紀人，怎麼葉楠偏偏就攤上了李孟勤。
　　沈儀鈞在業界認識的人很多，有交好的，自然也有交惡的。
　　李孟勤則是交情最差的那一個。
　　陳琦言回來，手裡還拿著她經過自動販賣機的時候買回來的兩罐熱飲，一罐塞到了沈
儀鈞手裡，她打開自己手裡那一罐，喝了口甜甜的飲料，「儀鈞姊，妳的表情好嚴肅，放
輕鬆點嘛！」
　　沈儀鈞看著手裡的熱飲，再看看陳琦言喝的那一罐，無情地把飲料從小女孩的手中拿
走，「我不是說過不可以喝太甜的飲料嗎？」
　　「啊……我才喝到一半……」
　　沈儀鈞沒理她，從包包裡拿了保溫瓶出來，「要喝只能喝白開水。」
　　看陳琦言嘟起嘴巴的樣子，沈儀鈞有時候懷疑自己的工作其實叫保姆。
　　◇
　　劇組這天拍到了快七點才收工。
　　工作人員照樣留在現場收拾東西，演員們三兩成群地離開，小文每天都得帶著一堆東
西過來佈置好，回去時收東西的時間也比其他家的助理或經紀人要多上一倍。
　　畢竟別人一對一，她得一打三。
　　幸好葉楠還有點良心，會主動幫忙。顧清洲嘴邊說著小文簡直神力女超人，卻也跟著
收拾東西。只有虞亞青一個人沒心沒肺地站在一旁玩手機，小文心裡雖然有些意見，她還
是沒把她的想法說出來，默默地做著自己的事。
　　三人合力把小文帶的那些東西全塞進行李箱裡面後，葉楠沒忍住好奇地問小文：「這
麼多東西，妳沒想過直接放在這裡嗎？」
　　小文抬頭看向葉楠，答道：「隨身攜帶比較有安全感。」
　　「……是這樣啊。」
　　「嗯。」小文點點頭。
　　……槽點太多，葉楠不知道從何吐槽，決定保持沉默。
　　後來小文說她得先去把車開過來，就拉著行李箱「空隆空隆」地朝穿堂的方向走。剩
下的三個人也不多做逗留，隨即跟上小文的腳步，虞亞青還想著今天他要蹭會兒小文的車
回去。
　　一開始是顧清洲走在最前面，虞亞青緊跟著顧清洲，葉楠走在兩人身後。
　　但在經過穿堂時，虞亞青保持著同樣的行走速度，顧清洲卻放慢了腳步，和葉楠走在
一塊兒。
　　葉楠不解地轉頭看向顧清洲，顧清洲卻是環顧了穿堂一眼，輕輕地開口：「這裡的穿
堂和瑞陽很像。」
　　葉楠想說每間學校的穿堂還不都是這個樣子嗎？
　　「學長，我還記得我剛入學的時間，就是在第一面公布欄上看見一張『狂賀！二年級
葉楠同學榮獲全市科展第一名』的手寫海報。」顧清洲語帶懷念地開口。
　　經對方這麼一提醒，葉楠略為尷尬地想起當年的科展作品，基本上和他們這些參賽學
生沒有關係，「學弟，我得跟你說一個殘酷的事實。」
　　「嗯？」顧清洲回頭看著葉楠。
　　葉楠沒注意到顧清洲的這一聲有多曖昧，只是語氣清冷地說道：「其實科展很多東西
都是老師負責的，我們不過只是被拿去掛名……」因為當時他的成績不錯，學校認為可以
栽培他，才會用他的名義報名比賽，最後把名次算在他頭上。
　　「也得要是足夠優秀的學生，才會被學校拿來掛名吧？」顧清洲笑彎了眼。
　　看著顧清洲臉上表情，葉楠感到有些不真實。
　　他想，最虛假的大概就是顧清洲眼裡的他。
　　心中的情緒沉重了幾分，「說好不提當年勇的。」葉楠認為他連個好漢都稱不上。
　　「不說當年勇，現在的學長也一樣很優秀。」顧清洲輕輕地開口，放慢腳步，看著葉
楠的背影。這時葉楠注意到顧清洲沒跟上來，停下來，轉過身，不解地看著站定在後的顧
清洲。
　　葉楠的臉上寫著疑惑，顧清洲有點想伸出手直接碰觸眼前的人，但他忍下了心裡的衝
動，邁開腳步走向葉楠。
　　「顧清洲？」
　　顧清洲臉上帶著微笑，走到葉楠身邊時，動作自然而然地搭上葉楠的肩膀，「小文的
車應該停得不遠，先到門口去等她吧。」
　　葉楠有點在意顧清洲剛才的狀態似乎有些不對勁，但若是對方沒打算表現出來或者主
動開口提起，他也不會牽涉他人的隱私，便點點頭，「這樣不好走路。」他禮貌地拿開顧
清洲的手，對上他一副有些抱歉的微笑，霎時間有些困惑自己的拒絕是不是太不近人情，
於是他強調：「是真的不好走，沒別的意思。」
　　其實顧清洲根本不在意，能稍微揩到油他都要偷笑好一會兒，他倒也大方地笑著說沒
關係。
　　之後，由小文負責開車載著兩個自家的藝人一個別人家的藝人去吃了頓飯之後，小文
先把顧清洲跟葉楠送回去，再載著虞亞青一個人回公司。
　　顧清洲和葉楠先後回到屋子裡，剛吃飽飯的兩人暫時不想動，各自佔據著客廳沙發的
一角，由顧清洲打開電視轉到電影台，在幾個頻道中間挑了個內容還算有趣的電影便開始
看了起來。
　　一旁的葉楠原本是拿出手機默默滑著，之後李孟勤就再也沒給他新的消息，他也習慣
了。同時他思考著借住在顧清洲家不是個長久之計，他還是得要趕快找新的住處，不得不
聯絡李孟勤底下一個葉楠少數在星嵐裡能夠聊得上幾句話，對葉楠一向也頗為照顧的助理
。
　　雖說兩人偶爾能聊上幾句話，但其實也只是公事上的交談，很少談論什麼私人話題，
兩人過去的對話紀錄不多，葉楠也不知道這時對方是不是正在忙，便直接把自己想要請人
幫忙的事情全打好再一次送出去。主要的內容還是希望對方能夠幫忙找間價格是他負擔得
了，地點也不會太偏僻的房子。
　　對方幾乎是馬上就讀取了葉楠的訊息，葉楠還有些驚訝：「你在啊？」
　　李文晟：「我聽說過你住的地方的事情了，這事交給我吧，現在你住什麼地方？」
　　木南：「朋友家。不過一直借住不好意思，所以才要麻煩文晟大哥。」
　　李文晟：「不麻煩，有找到合適的我再聯絡你。」
　　木南：「謝謝。」
　　幾句算算的對話結束，葉楠也不知道自己的嘴角既然微微地上揚了一些角度。
　　顧清洲的注意力不完全放在電視上所演出的電影裡，他看見葉楠上揚的嘴角，心裡好
奇得像是貓伸出爪撓著他的心臟一樣，他想知道葉楠和什麼人聊天聊到會笑出來，對方是
什麼身份，他們又聊了什麼－－但他不知道他能用什麼身份問。
　　葉楠離開聊天視窗，抬頭看了眼電影播到什麼地方，正讓演到一個劇情轉折的高潮，
一個不小心便吸引了葉楠的注意力，他便開始專心地看了起來，直到這個精彩段落結束，
煞風景地進入廣告之後，他又低頭按亮手機，有些聊勝於無地滑開社群軟體瀏覽是否有什
麼有趣的文章或新聞。
　　有時候一個人的視線是具有存在感的。
　　葉楠只當是他的錯覺，偏頭看向顧清洲時，顧清洲正盯著電視，似乎是察覺到他的視
線才轉過頭，用眼神發出詢問，葉楠搖搖頭，「沒事，大概我弄錯了。」
　　顧清洲朝葉楠笑笑，又一次把注意力投放有電視螢幕上，心想著好險沒被當場抓包。
　　電影結束，晚餐也消化得差不多，兩人先後洗了澡，又坐回同一張沙發上時，葉楠不
再拿著手機不放，而是翻著劇本，打算把隔天要拍的劇情再看過一遍。
　　然而他的戲份雖然不少，全部台詞加起來卻不超過二十個字。葉楠頓時失去了研究劇
本的興致，卻還是聊勝於無地一頁一頁翻著早就被翻爛，書頁都皺掉的的劇本。
　　顧清洲手裡拿著遙控器胡亂轉了幾台，最後關上電視，整個人靠在沙發上，轉頭看著
手中翻動劇本，不過看上去注意力完全沒在劇本上頭的葉楠，懶洋洋地開口：「學長，要
不要對個戲？」
　　葉楠抬頭看了顧清洲一眼，「對什麼戲？」
　　顧清洲故作沉思，「驗收一下昨天我們對過的那段？」隨後，他有些靦腆地笑了下，
「我這樣講可能有些班門弄斧，不過我覺得經過昨天對過戲，又討論了一下之後，學長應
該也抓到感覺了吧？」
　　「是有那麼一點。」葉楠有些遲疑地開口，「不然就對一下？」
　　「隨時都行。」顧清洲笑道。
　　於是葉楠將手中的劇本放到桌上之後，看了眼他和顧清洲之間的距離，挪了挪位置，
直到坐到顧清洲旁邊。
　　原本心裡還有些期待的顧清洲這時卻突然緊張了起來。
　　旁邊的人身上飄來一股淡淡的，熟悉的香味，幾乎和自己身上的味道融合在一起。
　　顧清洲的心跳得越來越快，他這會兒才終於意識到這是第一次由葉楠主動靠得離自己
這麼近，先前兩人之間的接觸都是由顧清洲主動的。
　　葉楠差不多進入狀況，抬頭看顧清洲時，看到的就是對方有些驚慌的表情，他眼裡寫
著大大的問號，原本培養得差不多的情緒差一點就被直接打散，「怎麼了？」
　　「沒事。」顧清洲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沉吸口氣，摒除一切不必要的雜念，開始回想
前一天晚上他們對戲時的情況。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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