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生] [逆裁][成御]最愛の果て

作者: Naoya0828 (阿直)   2018-07-16 12:29:18
逆轉裁判,成步堂龍一←御劍怜侍
兩人進入四十代的時間線
成步堂與原創腳色(未出場)結婚,美貫與御劍同住的設定
可以接受者再往下→
  「行李箱先放在起居室就好了,謝謝!美貫先去換個衣服、很快就好了,麻煩爸爸跟御劍先生等我一下囉!」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以後便是熟悉的氣派玄關,站在我身邊的年輕女孩率先將腳上的長靴換成鞋櫃旁邊擺著的粉藍色室內拖鞋,朝著門口的方向丟下了這一串話以後,便連蹦帶跳地往寢室的方向走去。
  在玄關裡短暫地面面相覷一陣,被留在玄關的御劍與我便同聲笑了出來,各自換下自己的皮鞋,遵照著公主大人的指示,將各自被派與的碩大行李箱擺放到起居室的角落。
  身為職業魔術師的美貫在三個月前和或真敷魔術團一起遠赴美國進行巡迴公演,而兩天前御劍難得地聯絡了我,說美貫回程的班機將在今天抵達,而他可以帶著我一起前往機場。
  「……為什麼不是直接聯絡我、而是先告訴御劍呢?明明在國外也有時常聯絡的說──」
  一屁股坐進了觸感高級的沙發裡,我仰起頭,不甘心地叨念著。
  「以美貫來說,大概是準備出其不意地現身,給你一點驚喜吧──而且,因為你沒有駕照,所以就是聯絡你也派不上用場;從功能的角度看來,也是合理的行動吶。」
  從開放式的廚房裡睨向厚顏無恥地癱坐在沙發裡的我,身為屋主的御劍自櫥櫃當中取出了茶具以及茶葉,一邊燒著開水,一邊做起了泡茶的準備。從茶葉罐的顏色,可以看出是美貫所偏好的仕女伯爵。
  嘛、雖然對我來說,同樣是紅茶,實在分辨不出什麼不同……在品味紅茶這一類高雅的嗜好方面,我親愛的女兒表現得要比我好多了──歸功於眼前這個男人在她的成長過程中提供的環境。一邊看著御劍進行著少數對他而言得心應手的家事,一邊接受著他的挖苦,我深深地嘆了口氣。
  「確實,這樣想是合理的吧?我也是這麼推測的……但總還是覺得有些寂寞啊……」
  「就知道你會這樣想,所以才通知你的──作為給她的驚喜吶。真是的,都幾歲了,你要因為這件事情鬧多久的彆扭?」
  「……是是,真是勞你為我的笨蛋家長心理費心了,御劍對我真是溫柔啊──」
  「嘛、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的心情,不過孩子已經長大了,做父母的也不能總是期盼他們按照自己的期望做事吶。」
  說著像是安慰的話,御劍端著托盤進到起居室,將之擺放上桌以後便在我的身旁坐下,拿起了進口自英國的高級骨瓷茶壺,往成套的三只杯子的其中兩只橙紅色的液體。
  喔──也有我的份啊?那我就心懷感激地接受招待了。看著放到面前的茶杯,以裝模作樣的語氣這樣說道,御劍只是嘲笑似地輕哼了聲,便將自己的杯子送到唇邊啜飲。
  闔上眼睛品味著茶湯香氣的側臉與微微仰起的頸部線條數十年不變,一樣優美到令人心頭火起的程度,然而定睛細看,細框眼鏡下頭的眼角悄悄增長的皺紋,卻是我記憶中的御劍身上所沒有的。
  啊啊,說起來,我們都已經邁進四開頭的年紀了。在我沉浸於突如其來的傷感之時,御劍睜開了眼睛。
  「怎麼了、成步堂?沒事的話,別盯著別人的臉看。」
  「呀,只是有點感慨,『那個御劍』也用一副了不起的口吻說起了像是家長會說的話了啊──明明沒有小孩的說。」
  猛然對上視線,令我不由得心裡一震,但沒有將動搖表現出來,只是聳了聳肩。這樣的挖苦或許有些刻薄,但以我們的交情來說還是能夠一笑置之的程度。
  果不其然,我身邊的男人再度低聲哼笑,推了推眼鏡。
  「這種程度的道理,是不需要真正為人父母也能夠理解的吧?我就是以這種態度對待美貫的。而未來還會繼續生養子女的你,也最好不要忘記這件事情。」
  「……如果我說那種會要求子女遵照自己的意思生活的父母,打從一開始就不會讓美貫離開家裡了說……」
  不過、那是美貫自己的選擇,我沒有理由也沒有立場反對就是了……
  兩年前,我結了婚,對象是當時交往的女性,一名小我十歲的律師。
  在決定向她求婚以前,我懷著些許不安向美貫報告了這件事情,當下的她便喜形於色,率直而熱烈地給了祝福。
  接著,我的天才魔術師女兒便對著她在心中偷偷鬆了口氣的父親投下了一顆震撼彈。
  「既然爸爸終於要結婚了的話,那麼美貫也差不多該從這個家獨立了呢──爸爸要幸福喔!然後多生幾個弟弟妹妹給我吧!」
  面對她滿面笑容地說出了的這些話,我花了整整一分鐘的時間才正確地理解了其中的語意,接著以媲美菜鳥時期的王泥喜同學的嗓音悲鳴一般地喊出了「反、反對!」
  但是我的反對被完美地駁回了。當時剛滿二十歲的美貫已經是法律上的成年人了,生活能力與常識足以應付獨居生活,而從小賺取的演出費也累積成了一筆不小的積蓄,就獨立的條件而言相當完美。扣除掉那些,能夠阻止這件事情的就只有爸爸的威嚴、以及情感攻勢,然而對於在不知不覺間心意已決的美貫而言,那些都不構成動搖決定的條件。
  我們針對此事進行了多次嚴肅的溝通,在各個層面討價還價的結果,不知怎地,得到了搬離家中的美貫轉而住進御劍家裡的結論。
  ──御劍先生的公寓的話,安全方面是肯定沒有問題的!而且我也已經和御劍先生說好了,他那邊有空下來的房間,一間是冥小姐偶爾回到日本時會使用的、另一間可以給美貫住!當然,我也會好好地付房租給御劍先生的唷。這樣的話,就沒有什麼是爸爸需要擔心的了吧?從此之後,請全心經營事業與家庭吧!美貫也會繼續在大魔術師的道路之上努力的!
  可愛的女兒將立論做得如此完備,簡直像是有某個天才檢察官在後頭進行指點,身為「傳說中的律師」的我連平素在辯護席上的三寸不爛之舌都使用不上,便只能老實地承認敗北,乖乖接受判決,替美貫將一箱一箱的魔術道具打包收拾,搬出我們所居住的公寓,由快遞業者送到距離此處搭乘電車不過二十幾分鐘的另一個住址。
  而現在那些魔術道具悄悄地入侵了御劍的室內佈置,讓這個原來簡素而寬廣到有時會令人心慌的空間多了一些活潑的氣息。
  住進這裡以後,美貫還是一樣的明亮開朗,而雖然不是經常見面,我也可以感受到御劍的身上逐漸產生了變化。
  比如說,他的眼睛。年輕的時候光只靠瞪視就足以令謊言無所遁形的鋼色眼眸,在晉升成為史上最年輕的檢察局長之時因為視力減退與職務上的方便而以眼鏡做了修飾,但或許是太過熱心工作,在理應放鬆的日常生活之中也還是時不時透出凌厲的目光,搭配上總是無意識地揪緊在一塊的眉頭,還年紀輕輕,卻老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就是因為這樣才會遲遲傳不出好消息吧,平白浪費了這麼好的條件與這一副漂亮的皮相了。在童年玩伴的聚會之上,酒酣耳熱之際我與矢張經常以這件事情對他進行揶揄;而每當我們這麼做,他必定會低下頭假裝調整滑落的眼鏡,以呻吟一
般苦悶的聲音說著「自己就維持這樣就好了」。什麼「維持這樣就好」了啊,真是頑固不化的傢伙。
  但是這樣硬派的御劍改變了。至少在我看來,不只眼神,他的表情、以及身週的氛圍都變得柔和,也更常露出笑容,原有的外貌優勢終於得以表現。
  彷彿冰封經年的雪山終於盼到了春暖冰融的時節一般。
  ──回想起來,這樣的改變差不多是在我結婚以後、美貫搬進這個家之時開始的。原來還擔心美貫的加入對長年獨居的御劍而言會不會帶來困擾,但結果似乎是多慮了。根據兩人的證言,新的「室友」生活進行的相當順利,甚至在彼此同時休假的日子,還會一起出去逛街、購物之類的,炫耀似的語氣,讓同時身為父親與親友的我不由得產生了既羨慕又忌妒的複雜心情。
  從外人的眼裡看起來,這樣的兩個人會是什麼樣的關係呢?稍微想像了一下兩人一起出遊的景象,我的心中浮出了一些不太妙的假設。
  「……那個、御劍……」
  「怎麼了?」
  看著突然露出了微妙表情的我,御劍揚起了眉毛。
  「……到了現在才提起這個有些難以啟齒,不過如果不弄清楚的話,我大概會夜不成眠吧……」
  「有問題的話就說吧,不要吞吞吐吐的。」
  「那麼、我就直問了……」
  「──御劍你,是不是和美貫在、交往……啊?」
  聽見我囁嚅一般的提問,御劍像是被紅茶嗆到一般,以對於禮儀端正的他而言極為罕見的方式劇烈地咳起嗽來。看著一邊盛大地咳嗽、一邊發出了不知是笑或是喘息的聲音,彎下腰撫著胸口的御劍,不知所措的我只能以規律的力道拍著他的背部,直到他的呼吸逐漸恢復順暢。
  重新抬起頭的他一邊揩了揩因為用力而擠出的淚水,以半是愕然、半是好笑的表情看著我。
  「……你是認真的問這個問題的嗎,成步堂?」
  看著他的臉,瞬間確信了自己的擔憂純粹是杞人憂天,我深深地吐了口氣,打從心底地放下了心。
  「抱歉,突然說了奇怪的話……只是在意識到這種可能性的時候,就冷靜不下來而已。喏,因為御劍的魅力一點都沒有隨著年紀減少嘛──從以前開始你就是女孩子們心中的理想男性喔?更何況美貫從小就和你很親……不過,果然是我想太多了吧。」
  「啊啊、真是的,就算不是在法庭上,妄想也是要有個限度的吶。」
  以無奈的語氣嘆息,御劍摘下了眼鏡,拿起手帕擦拭方才咳嗽之時濺上的水珠。
  「對我而言,美貫就像是女兒、或說是年紀差距很大的知己;對她而言也不過就是與此對應的關係而已,並沒有超越這些的感情。真沒想到造成這樣的誤解啊……在你看來,我是會對朋友的女兒出手的人嗎?你的腦袋裡頭到底都裝著些什麼不三不四的東西?」
  「什麼不三不四,真過分吶……我承認這是我的胡思亂想──因為你們兩個的關係太好了,讓我有些忌妒而已。你什麼時候和美貫成為『知己』了?就算是對我,也不會用上這麼高規格的詞彙吧?我還以為自己肯定是最了解你的人了說……」
  沒想到會從你的口中聽到比「搭檔」要更親密的關係……大概是既美貫說要離開家裡之後最大的打擊了吶。對於御劍的指責,我一方面大方地承認自己的謬誤、一方面不甘示弱地陳述起了藉口,而一旁那個薄情的男人只是再度嘆了口氣。
  不要因為這種事情鬧彆扭!他再度訓斥道,雙手抱起了胸,繼續了話語。
  「確實,單純以友人來說,你是排在第一位的。但美貫她是例外──我們之間在某些部分有些相像,而且那孩子她知道一些關於我的秘密。因為這樣,所以她對我而言既是女兒一樣的存在、又是『知己』,而不只是一般的年輕友人。」
  「什麼『秘密』啊……再說得清楚一點啊!」
  御劍回答的含糊不清,而我自然採取了進一步的詢問,但被乾脆地拒絕了。
  「就說是『秘密』了,怎麼可能再跟你說明。說起來,我本來也沒打算讓美貫知道的……不過她的直覺確實準確地驚人,真不愧是某位先生的女兒吶。」
  「那是遺傳自優海小姐、美貫她自己與生俱來的能力的說,對此我可沒有做出什麼貢獻──好吧,秘密的部分就算了,那麼『有些相像的部分』應該可以說明吧?」
  「還真是糾纏不休啊,成步堂老師──嘛,就給你一點提示吧。」
  對上我的目光,御劍苦笑一般的揚起嘴角。
  「我所說的『相像的部分』,在於我們的成長背景。就像美貫有你作為她的第二個父親,我的背後也有著狩魔一家的存在。」
  ──別誤會,這可不是在詆毀你。看著我的表情,他補充道。
  「我知道你對他沒有一點好感,但狩魔豪……老師他雖然做了那些事情,但在我的成長過程當中,卻無疑是以與親生子女無異的方式、公平地對待我的──關於這一點我直到現在依然心懷感激,就像美貫對你的孺慕之情一樣。」
  所以,對於「家庭」的事情,我們是有一些共感的。說到這裡以後,御劍就噤了口。無論我以各種方式誘導,都沒有透出更多口風。無可奈何之下,我只好從善如流地開啟新的話題。
  「說起來,美貫住在你這裡,不會對你造成什麼不便嗎?家裡有個年輕的女孩子的話,應該很難帶交往對象回家吧?如果因此耽誤了你的好事,我可就過意不去了吶。」
  聽見我這樣說,自弱冠以來就是司法界數一數二的黃金單身漢的男人哂然而笑。
  「這是你的經驗談嗎、成步堂?這份關心我心領了,不過那種對象說到底根本不存在,所以並不會造成我的任何不便──不如說有她在這裡分攤家事,還讓我省了不少功夫吶。」
  ──所以說,直到她準備建立自己的家庭、或是自己打算前往其他地方為止,這裡都會一直準備著她的房間。御劍攤開了手,如此說道。
  「不不不、美貫的話還早的呢──比起那個、你到現在還是沒有交往的對象嗎?我跟矢張還以為你鐵定已經偷偷交了女朋友、所以不再和我們一起喝酒,只是沒讓我們知道而已呢。」
  我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很抱歉讓你們失望了,但完全沒有那麼一回事。而且會把新婚人夫約出來喝酒的,也只有矢張那種不讀空氣的傢伙而已!」
  「什麼新婚啊,都已經過了兩年了喔……你啊,真的不打算找一個對象安定下來嗎?如果你有那個意思的話,肯定很快就能夠辦到的吧?」
  只是出自於直覺,但我一直認為有著那樣複雜的身世的御劍肯定是對所謂的「家庭」有所嚮往的人,然而他卻不曾往那個方向做出一點努力。以前的話,可以解釋做他的彆扭與不善人際,而這兩年下來以為他已經有所轉變,沒想到這個傢伙竟還是頑固地維持著單身──又不是侍奉神廟的處女祭司!
  御劍再次推了推眼鏡。
  「以前也說過,過度熱心於工作也好、對他人的情緒過於遲鈍也好,我……大概不是適合與他人發展感情關係的人,為了不耗費彼此的時間與心神,維持單身對我或他人都是最好的選擇」
  「──而且,在心裡已經有了無可替代的存在的情況下與他人交往,無論對自己或是交往的對象都太過失禮了。」
  至今為止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新證言。就像美貫投下「離家」的震撼彈時一樣,愣了好一段時間,我才終於能夠解讀他這段話語所代表的意義。因為太急於收束自己的動搖,開口時的聲音變得平板異常。
  在御劍的反對側的手悄悄地潛入了口袋裡,握著隨身攜帶的那只勾玉。因為從沒認真打算刺探朋友的隱私,所以一直以來都沒有對他用過這個──但是,現在的情況不一樣。
  「……根據你剛才所說的話,御劍你、有喜歡的人了?從什麼時候開始?有向那個人……告白過嗎?」
  「啊啊,是啊。」
  他乾脆地回答道,鏡片後頭的鋼色眼眸與我正面對上,凜然地彷彿無所隱瞞。在那同時,只有我能夠看見、沉重的鎖鏈與枷鎖束縛住了男人端坐著的身影。
  「──從什麼時候開始並不重要,而這件事情過去不曾、未來也絕不會讓那個人知道。」
  在話語落下的瞬間,枷鎖便「咔掐」地自行綻開,連同著粗大的鎖鏈一起消失在視野之內。
  暗紅色枷鎖的出現意味著對方有瞞著我的事情,然而像是這樣,出現了枷鎖、但又自行解開的狀況卻是不曾發生過的;而令我感到混亂的不只是這一點。
  御劍一直暗戀著某個人,而因為不知名的原因,他堅決不將這件事情向當事人表明。這麼多年以來,他一直隱藏著這樣的秘密。
  眼前的人,是我所不知道的「御劍怜侍」。
  頓失言語能力的我只能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的男子,而與我對視了一陣,御劍才微瞇起雙眼,好笑似地咧開了嘴。
  「你的表情很可怕喔,成步堂。說起來,從剛才開始你就一直在這個話題上打轉,到底是在糾結些什麼?」
  難道說──
  我下意識地咬了咬下唇,不知道對方接下來會說出什麼,心臟因為緊張而劇烈地跳動。
  「──說到結婚的話題,美貫也差不多是交了男朋友也不奇怪的年紀了啊?」
  「突、突然地說這什麼!」
  唐突冒出的話語讓我一口氣差點哽在喉頭,難過地乾咳了一陣以後,才淚眼婆娑地抬起頭,看向導致我遭受此罪的元兇。
  我帶著怨恨的表情顯然沒能讓御劍臉上的笑意減少分毫,半瞇著的眼睛裡頭閃爍著愉悅的光芒,看來我狼狽的模樣似乎久違地將他在法庭以外的虐待狂傾向喚醒了過來。
  「我只是將可能性如實的傳達出來而已,不至於反應得這麼激烈吧?剛才你不是在懷疑我和美貫有什麼曖昧關係嗎?那樣的立論應該是建立在『她可能正在跟某個異性交往』的前提之下的、不是這樣嗎?」
  「……你啊,難道是因為記恨才這麼說的?這就是你的報復方式嗎?粗暴地將一名父親心中最深沉的恐懼暴露出來?」
  這太卑鄙了,御劍。我摀住臉呻吟道,接著聽到男人清晰的低笑。你是躲不過這關的,成步堂。早早做好覺悟吧。他說。
  「……當那一天真的到來的時候,難道你就不會感到寂寞嗎、御劍?」
  索盡枯腸才擠出了在這個當下最有效的反擊,而那似乎是奏效了,原來在身旁話風涼般笑著的御劍頓時沒了聲音。
  那一瞬間我便後悔了。因為彼此之間太過熟稔而在鬥嘴之時經常忘了輕重,但和我、以及矢張不同,御劍其實是纖細而且容易受傷的傢伙。正因為他將美貫視作是自己的女兒一般重要的存在,因此她可能「離開」身邊這件事情想必也會對他造成不小的衝擊吧──輕易地被自己說出的話所刺傷這一點,和年輕的時候沒有兩樣吶。
  回想過去的事情並無助減輕罪惡感,我懷抱著不安睜開了眼睛,看到的是將茶杯舉在胸前、像雕像一般動也不動的御劍,只有眨動的雙眼顯示了他不過是陷入了深思。
  「……御劍?」
  我試著呼喚了聲,而他抽了抽鼻子,像是回過神一般短促地眨了眨眼。
  接著嘆了口氣。
  「……你說的沒錯,成步堂。到了那一天,我大概也會感到寂寞吧。但我已經有所覺悟了。」
  覺悟。短促而鏗鏘有力。在剛才的對話當中,御劍也對我使用了這個詞,但因為他含著笑的語氣,而沒有讓我意識到這是一個多麼沉重的詞語,使用在我們談論的這個話題上,似乎有些過於誇張了。不過這樣的詞彙選擇,某一方面而言確實相當有御劍的風格。
  他垂著眼,看著自己的杯中。茶湯表面肯定映照著他的臉吧,一張端正的彷彿是經過細心雕琢出來的臉孔,銳利的眼眸當中閃爍著溫柔。
  「無論感到多麼寂寞,越是重要的人、就越是應該要笑著送他走上幸福的道路──這樣的覺悟。」
  他這樣說道,維持著低頭的姿勢,深深吐了口氣,輕輕闔上眼睛。水光順著眼角的紋路,濡濕了周遭的一小塊肌膚。
  看著這樣的景象,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禱告一般闔起的眼睛與閉攏的唇,這一瞬間的御劍看起來無比脆弱,卻又美得無可方物。為什麼這樣的傢伙至今仍是一個人呢?這個世上總是充滿毫無道理的事情。
  「……我知道了,就那麼做吧──不過實際到了那個時候,我還是會忍不住大哭出來吧,哭到讓一旁的人都害臊起來的程度。」
  在御劍告白了他的覺悟以後,空氣彷彿凝結了起來。雖然可以明白他的感受,但若讓美貫撞上這樣的氣氛可就不好了,肯定會被誤會我又對御劍做了什麼。於是我將視線從他身上轉開,硬著頭皮以極力輕快的語氣開了口,想像起了那場在我心中彷彿還有一萬年之久的婚禮,硬是擠出了輕快的語氣。
  「雖然對御劍你有些抱歉,不過牽著美貫走上紅毯的工作我是不會讓給任何人的喔!」
  聽見我這樣宣布,御劍帶著鼻音低笑了出聲。
  「……那是得由美貫本人決定的吧?」
  「……不不不,明明有爸爸我在,美貫怎麼可能會跟別人一起走紅毯啊?」
  咦,為什麼我有所遲疑了?
  「怎麼了,聽起來似乎不太有自信吶、成步堂?你是她的父親、不是嗎?」
  這傢伙,一逮到機會馬上就開始挖苦我了啊……對手是你的話,我當然沒有把握了啊!在我這樣叫嚷以前,女孩的聲音便響進了起居室。
  「久等了──你們在聊些什麼呢?爸爸?」
  踩著輕快的腳步進到起居室的美貫已經換上了一襲黑色的削肩洋裝,看起來輕盈而柔軟的布料在腰部以上做了簡單的抓皺設計、並綴上同樣材質的水藍色領結,襯托出纖細的少女身材的同時,也帶了一點年輕女孩的嫵媚。
  注意到我盯著她的衣著,美貫張開手臂優雅地轉了個圈,將細節展示在我們眼前出來。
  「如何,好看嗎?」
  展示完了之後,果然還是得提供感想。說實在話,我對女孩子的衣服沒有任何想法,會產生「啊啊,非常可愛喔」的感想,大概也只是因為我的女兒原來就是那麼可愛而已。而身旁的御劍則是仔細地打量了之後,滿意地點了點頭。
  「啊啊,很好看。選了這件看來是正確的啊。」
  「嘿嘿,試穿的時候還苦惱著是不是要選擇另外一件,結果選擇了這件真是太好了──就是稍微胖了一點也看不出來呢!」
  「我可沒有看出妳哪裡變胖了。」
  「嗯……就是別人看不出來,自己感覺得到的程度吧,在美國的時候嘴巴稍微放縱了呢。」
  「等等等等等一下、不要擅自開啟兩個人的話題嘛!」
  眼看兩人就要自顧自地聊了起來,不甘被排除在外的我立刻出聲打斷。
  「美貫完全沒有變胖,這一點爸爸也可以作證……是說,這件洋裝是什麼時候買的?之前沒有看過呢!」
  「這是半年前和御劍先生去逛百貨公司的時候買的。試穿了好幾件不同的款式,煩惱著要如何選擇時候,御劍先生幫了大忙呢!」
  美貫笑著回答,在我身旁另一側坐了下來。
  「和御劍一起去、的嗎?唔……唉唷!」
  像是知道我心中浮出了什麼樣的畫面,御劍毫不留情地給了我一記肘擊。
  「嗯,因為御劍先生的眼光很好嘛,和他一起挑衣服就更有自信了!不過美貫是用自己的錢結帳的喔,絕對沒有佔御劍先生的便宜的!」
  絲毫不明白父親心中的憂慮,我的公主笑得燦如春花。
  「吶,差不多該出發了吧?不過在那之前,先讓我喝杯紅茶吧──在美國的時候,也一直想念著御劍先生的紅茶呢!」
  「唔嗯,不過這壺已經有點涼了,我再去準備新的吧。」
  「沒關係啦,御劍先生泡的茶就是冷掉了還是一樣美味的說!」
  這麼說著的美貫自己動手往空杯裡頭倒入茶水,順手也給我的杯子補上。實際上在倒給我的時候也只剩下壺底的涓滴,與其說是孝心,倒不如說是為了避免倒掉的浪費而作的舉動。
  雖然誠實的因為這樣的舉動感到開心,但果然情感上還是有一些複雜的。拿起了自己的杯子湊到唇邊,看著滿臉愉悅地享用著紅茶的美貫,我又轉過頭,與御劍對上了目光。
  說是對視,也不過是短暫的視線交錯。御劍隨即便起了身,將自己的杯子與空下的茶壺拿進廚房的流理台上,一邊清洗著茶具,一邊頭也不抬地向我發號施令。
  「麻煩你先叫計程車了,成步堂。五分鐘後出發。」
  「是是,謹從吩咐,國王。」
  這樣做作地回應了御劍的指示,我在他呆然的嘆息以及美貫對於生硬演技的批評聲中拿出手機查詢起了車行的電話,在撥打的過程中,享用完紅茶的美貫便連同我的杯子一起端回廚房,協助御劍將洗好的茶具收納回架上。
  看著兩人並肩而立、笑談著的身影,我的心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在幾年以前,美貫的身旁還是專屬於我的位置,但現在卻有御劍再自然不過的站在哪裡;而在這以前,有誰曾經站在御劍的身邊嗎?
  回想起剛才的對話,時至今日,我才發現自己對御劍的認識竟是如此的有限;不只是御劍,就連共同生活了大半輩子的美貫,也依然有著我所不知道的秘密。一直以來我都理所當然的認為自己是對方最親密的對象,然而這樣的親密卻似乎還存在著無法跨越的距離。
  悔恨之情輕柔、但確實刺痛了我,一旦察覺了這個事實之後,恐怕就得持續與這樣的不甘對抗吧。
  或許我應該更頻繁地造訪這裡。
  做好了出門的準備以後,三人便一起往玄關的方向移動在屋主將燈光熄滅以前,我回頭再次看向屋內。寬敞、整潔而明亮的家,居住著曾經與我最為親密的兩個人。
  「怎麼了、成步堂?電梯已經到了喔?」
  在御劍的叫喚聲中,我轉回過身,若無其事地走向他們。說起來,這傢伙現在已經能夠自然地使用電梯了吶。這樣微小的感慨浮上腦海。
  在我看著他的側臉之時,御劍的視線一直朝著前方,直到叮的一聲,電梯門在公寓的大廳樓層打了開來。
  「御劍先生,我洗完澡了喔!」
  年輕女孩的聲音從浴室的方向傳來,我關掉了爐火,取下了上頭的小鍋,並對著不在視野當中的對方揚起了聲音。
  「時間正好,我剛煮了奶茶,吹完頭髮之後就過來起居室吧。」
  「哇,太好了──」
  女孩回以小小的歡呼,接著吹風機的聲音便模糊的響起,我則取了兩只馬克杯在流理台上並列,先分別注入了薄薄的一層白蘭地,接著才將鍋中淺棕色的液體透過濾網平均分配成為兩份。將杯子運送到起居室的矮桌上,再折回廚房取了裝著砂糖的罐子,這些瑣碎的動作告一段落時,女孩也結束了洗完澡的梳理,悠悠哉哉地晃進起居室。
  「啊啊,好久沒有泡澡了,全身舒暢的感覺真是太棒了──像是復活了一樣!」
  披散著蓬鬆的棕色半長髮,已經換上了睡衣並將毛巾繞在頸邊的美貫大剌剌地伸了個懶腰,繞到沙發前、在我的身邊坐下。
  「御劍先生事先幫我把睡衣送洗了呢,謝謝!」
  她身上所穿的睡衣,是過去在自家時所穿的東西,柔軟親膚的布料上印著可愛的星星圖樣,與其說是少女風格,更毋寧是孩子氣的款式,因此雖然本人相當中意,但像這趟與團員同進同出的旅程便不會隨身帶上,而是整齊地疊在衣櫃之中。到了逼近她返國的日期時我才想起要將她房間內的寢具、以及幾套日常衣物送去清洗,因此來不及經過她的同意便先斬後奏地做了,其中便包括了她身上的這一套睡衣。
  「舉手之勞的事情而已。沒來得及告知擅自進了妳的房間,抱歉。」
  「沒關係啦,反正也沒有什麼不能讓別人看到的東西。說到這個,爸爸才更誇張呢,在家找不到要找的東西的時候經常會找到美貫的房間裡去。明明是自己搞丟的東西,怎麼可能會出現在我那裡嘛!」
  從我的手上接過飲料,女孩搖了搖頭,表示她對我所致歉的事由不以為意,順勢吐槽了自己的父親、那個與我認識了將近三十年的傢伙。
  「那個傢伙、到底有多不像話吶……」
  就算對象是自己的女兒,這樣漫不在乎地擅自進入少女的房間,那個男人的神經到底長成什麼模樣啊……我喃喃念著,美貫也附和似地輕哼了聲。
  「就是說啊!爸爸的神經大條完全是絕症等級的說,一點纖細的成分都沒有!這麼久不見了,卻連一句『我很想念美貫喔』都沒有說──雖然那種心情是確實傳達了過來了啦……」
  看著像是強烈表達自己的不滿一般嘟著臉頰的女孩,回想起了今天傍晚發生在這個起居室的另一場對話,我不由得泛起微笑。
  「八成是在鬧彆扭吧,那個傢伙的話。」
  「鬧彆扭?爸爸他?」
  彷彿沒有想過這個詞彙會與自己所認識的父親有所交集,美貫睜大了眼睛。
  「是啊,別看成步堂那副神經大條的樣子,一旦鬧起彆扭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既個性惡劣、又相當難纏的……美貫沒有見過那傢伙那種樣子吧?年歲增長以後,還是變得比較老實了吶。」
  回想起來,那也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
  將我在寶月姊妹的審判以後、因為無法克服自身的軟弱而做出的決定視為背叛,據真宵的說法,當時成步堂只要一被提起我的事情,立刻就會變成「惡鬼一般的模樣」,失去冷靜的同時似乎還會無意識地口出暴言──「簡直像是道成寺的清姬一樣」,向我說明那段時間所發生的事情的真宵那副心有餘悸的模樣還歷歷在目;她還半是強迫地要我立下承諾書,保證「不會再無聲無息地從成步堂的面前消失」。不消說,那並不具有任何實際上的效力,但是其存在便是「成步堂可能會陷入暴走狀態」的證明。
  ──拜託你了,御劍檢察官!可以的話,不要再讓成步堂鬧彆扭了!在我面前合起雙掌的真宵如此拜託道,看著她拼命的模樣,我只感到啞然。都到了那種程度,妳還稱之為「鬧彆扭」嗎?懷著吐槽的心情問道,而她回了我一個苦笑。
  「那就是鬧彆扭的表現喔,不過只要有關御劍檢察官的事情,成步堂的反應就會比其他時候要激烈上幾百倍而已。」
  十五年前的事情了。在那之後,即使遭遇再惡劣的處境,成步堂一次也沒有再表現出那種模樣。這是他捨棄了容易衝動的惡癖,逐漸學會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緒、成長為思慮更為周延的大人的證據──雖然在法庭上渾身冷汗地虛張聲勢的模樣倒是從沒改變。
  不過,就算是學會了控制情緒,那傢伙還是一樣容易記恨,表現彆扭的方式也一樣帶著些許扭曲。絕口不提自己真正的想法、刻意表現地若無其事,硬是持續著往常的交流模式。存在著像清姬一樣執念深重的部分、但整體來說,以「天邪鬼」來做比方或許更加貼切吧。在擁有敏銳的直覺的美貫面前大概稱不上是偽裝,對向來不擅長分辨他人情感的我可是一件麻煩的事情。直到今日,我也不敢肯定地說自己真正了解成步堂這個人。
  但是他身為「笨蛋家長」的部分倒是淺顯易懂到令人莞爾的程度。
  「他是『正因為寂寞,所以才絕口不提』的那種人吶。」
  「……如果是這樣的話,爸爸還真是沒有大人樣呢!明明已經完全成為歐吉桑了說!」
  「因為身邊盡是妳、王泥喜律師以及希月律師這種善解人意的人,那傢伙才能夠一直維持著這種任性吧。」
  我嘆了口氣,將馬克杯湊到嘴邊。濃郁的肉桂香氣充滿鼻腔,即使不額外加入砂糖,白蘭地就提供了足夠的甜潤──雖然晚餐中也飲用了不少酒水,但一份含有酒精的睡前飲品又是不一樣的享受、與放鬆。那麼成步堂萬能事務所的大家都是將所長寵壞的共犯了呢!美貫格格地笑了起來。
  「──不過,那樣沒大人樣又任性的爸爸現在看起來很幸福的樣子,真是太好了呢。」
  笑聲落下以後,女孩握著杯子向後倚靠上了沙發,抬起的視線看向天花板上的雕花吊燈,歛起了笑容。
  「……啊啊,是吶。」
  我遲疑了一陣,才做出了簡短的回答。
  「在由利子小姐的面前,那傢伙似乎就能夠展現出率直的笑容了吶。」
  美麗、聰穎、而幹練的那位女性律師擁有活潑但不失穩重的性格,在三年前以某一項合作的案件為契機與成步堂相識、不久後便開始交往,並兩年前通過法律程序登記成為配偶──用更通俗的說法,即是結為夫妻。
  當成步堂像是懷著什麼秘密一般神秘兮兮地造訪,向我傳達了這個消息、並表示希望我在婚禮上擔任他的伴郎、發表演說時我並沒有感到到特別訝異,這一點似乎令他有些失望。為了不讓他對此心懷芥蒂,我始終沒有向他坦承,在他親口報告以前,便已經有人向我通風報信。
  那個人便是現在坐在我身旁的成步堂美貫。
  在成步堂本人登門拜訪的前兩天晚上,我才剛自檢察局返回住處,正踏入玄關門鈴便突然響起,疑惑地檢查了監視器畫面,便見到了抬起頭對著鏡頭招手的美貫;從服裝看來是剛結束表演的模樣,乍看之下是一如往常的盈盈笑臉,卻明顯地讓人能夠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
  我迅速地解除了保全鎖定讓她上樓、進入屋內,才踏進玄關,她臉上的笑容便滑落了下來。
  即使是從小看著她長大的對象,被一個女孩──事實上,美貫當時已經是法律上的成人了──突如其來地攔腰抱住,我頓時有些慌了手腳。好不容易冷靜下來,一邊輕輕拍著她的背、一邊詢問發生了什麼,她仍默不作聲,只是加強了擁抱的力道。
  在最糟糕的可能性伴隨著強烈的不安湧上以前,將臉孔埋在我胸前的美貫開了口,泫然欲泣的聲音帶著顫抖。
  「御劍先生,美貫我……可以搬過來住在御劍先生家裡嗎?拜託了。」
  沒頭沒尾的話語反而加深了不安,進行有效的思考需要更多資訊,而在那之前要先讓她冷靜下來。安撫的輕拍與擁抱又持續了一陣,終於停下顫抖的美貫才再度出聲。
  「……這件事情或許不應該由美貫來說,不過──爸爸或許很快就要結婚了……」
  理解她的話語只需一瞬,但是選擇回應卻花了數倍以上的時間。像是遭受石化一般,我頓時停下了所有動作。
  「……是這樣、嗎?」
  胸前的美貫輕輕點了點頭。
  「嗯,爸爸在晚餐時間向我說『他想要和由利子小姐求婚』、詢問我的意見……」
  怎麼說都沒有不贊成的理由呢。她笑道。
  「目前知道這件事情的,大概還只有美貫一個而已。不過爸爸的話,在跟由利子小姐說定以後,應該很快就會過來向御劍先生報告了吧,所以不能不先告知你這件事情。還有、」
  「…‥啊啊……」
  對了,美貫她是知道我的「秘密」的,所以才特地來到這裡報告此事。不過,在最開始的時候,她說的是……
  一時之間獲得了太多的訊息,除了單方面聆聽以外,我幾乎無法做出任何的反應;但在美貫的一陣欲言又止之中,一些情報在我腦海中組成了各式各樣的「邏輯」。
  就算是心裡抗拒接受,但只要存在有可能性,便不能將目光從追究真實的道路上別開。忍著湧出喉頭的苦澀,我以極力平穩的聲音開口。
  「謝謝妳特地告訴我、美貫。但在那之前,請妳回答我──成步堂要求妳離開那個家了嗎?」
  雖然深知那個傢伙不會是這樣的人,但若非如此,「成步堂即將結婚」與「美貫希望住進這裡」兩件事情之間便無法建立合理的連結。除非有比這更有說服力的原因……
  聽了我的質問,美貫終於鬆開了手,稍微退開了身子,抬起頭,以震驚的表情看著我。
  「當然沒有那種事情!爸爸他不是那種人,御劍先生應該最清楚了吧?」
  沒錯,我認識了將近三十年的成步堂龍一絕對不是那種人,但是從她口中直截了當地得到了否定的答案,還是讓我打從心底地鬆了口氣。
  「那麼,那是怎麼一回事?『搬過來住到我家裡』──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念頭?」
  我抱起胸,擺出詢問的姿態,而眼睛微微紅腫並閃著水光的美貫像是不好意思般吐了吐舌,微微低下頭。
  「因為……爸爸從今以後要建立一個幸福的家庭,那麼、差不多是美貫該從他身邊畢業的時候了──我是這麼想的。」
  ──啊啊、因為是這個孩子吶。一瞬間,一切的邏輯都連結起來了。
  在成步堂還渾然未覺的時候,「美貫搬進我家」這件事情就悄悄地說成了。在那過後約莫一週,才因為喜事的報告與婚禮演說的事情而到訪過的成步堂又再次登門,一言不發地盯著我看了好一陣子,才突然抱住了我,在我的肩膀上以帶著鼻音的聲音說了「美貫就拜託你了」。
  ──那傢伙該不會從那個時候開始就懷疑起我和他的女兒有什麼曖昧關係了吧?想到這裡,我便不由得有些頭痛。
  在成步堂如火如荼地準備婚禮的同時,美貫正式搬進了我的屋子裡;不久以後,我們以「成步堂龍一的女兒與親友」的身分一起出席了那個被我們私底下戲稱為「畢業典禮」的場合。從那之後,又已經過了兩年的時間。
  那傢伙也已經結婚兩年了,時間過得真快吶。一陣沉默以後,我低聲感嘆道。真是的,連御劍先生也開始用這種大叔的語氣說話!美貫笑著揶揄。
  「──對了,說起來,我有一件事情不得不向妳道歉吶。」
  「嗯?發生了什麼事了嗎?」
  與抬起眼睛看向我的女孩對上目光,我咧嘴低笑了出來。
  「傍晚回到家以後,在妳回到房間梳洗的時候,我在這裡久違地和成步堂聊了一陣──當然,是從妳的話題開始的。雖然嘴上逞強不說,對那傢伙而言,妳永遠是他最寶貝的女兒。或許是在記恨我協助妳離家的事情吧,那傢伙竟然懷疑我和妳之間有曖昧關係……真是,不知道腦迴路是怎樣生長的啊。」
  爸爸是笨蛋嗎?和我產生了同樣感想的美貫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
  「啊啊,那傢伙確實是無可救藥的笨蛋吶。在我嚴正否定了他的妄想以後,那傢伙接下來又開始針對我的單身這件事情進行亂七八糟的訊問──或許是有點洩憤的意味在吧。因為他實在太過死纏爛打了,而說謊對妳們父女倆又一點也不管用,無可奈何之下,只好利用妳來轉移他的注意力了──『比起我的感情狀況,不如先注意美貫的吧』這樣的方法。」
  「欸,怎麼可以這樣!跟爸爸講起這種事情,接下來的他就會變得囉嗦又煩人的說!御劍先生太卑鄙了!」
  真沒想到會被御劍先生出賣──不出所料地,女孩對於這件事情大為憤慨,從她的反應看來,或許從她進入青春期開始,便有過無數為父親的過度保護所困擾的經驗。想像了那個畫面我便不由得失笑,接著為自己的失禮而低頭致歉。
  「就是因為這樣,才不得不向妳道歉吶──所幸現在妳住在這裡,受到他實質上的騷擾的可能性會下降許多吧,但是短期之間頻繁的電話大概是逃不了的,那也是他作為父親的關心,就坦坦蕩蕩地接受吧。」
  「真是的……除了這些之外,你跟爸爸還聊了些什麼?」
  皺著眉頭啜飲變涼了的飲料,女孩繼續問道。
  「在那之後,我們就開始想像起了美貫結婚的時候的狀況──光是想像,那傢伙就露出了快哭出來的模樣。真是的,無論到了幾歲都是老樣子令人難為情的傢伙啊──」
  「嗚、該感到難為情的是我才對吧!爸爸跟御劍先生都是,不要擅自把我嫁出去啦!明明連那樣的對象都還沒有影子的說!」
  像是拒絕繼續這麼話題,美貫放下了杯子,摀住了有些泛紅的臉──他的父親不久以前也做了一樣的動作。明明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彼此之間卻相像到這種程度,任誰都不能否認,這兩個人果然是貨真價實的父女。
  「雖然現在是這樣沒有錯,但這是總有一天會到來的事情──不只是容易寂寞的那傢伙、就算是我也得是先做好心理建設吶。」
  啊啊,說起來,我是被那個傢伙問了一個問題吶。「如果美貫離開了這個家裡、御劍也會感到寂寞吧」這樣的問題。單純針對問題本身,答案自然是肯定的;但是──
  「──說到這個,美貫,有一件事情,我希望妳可以向我做出承諾──」
  女孩放下雙手,以疑問的目光看向我。清澈而純粹的棕色眼眸──就連眼神也與那個男人如此相似。
  我深深地呼吸,稍稍調整了滑落的眼鏡。
  「當妳打算離開這裡、或者有了喜歡的人,想要與對方共組家庭的時候,就那麼做吧。千萬不要顧慮我的事情──這兩年下來,妳已經為我做得夠多了。」
  這是我的希望得到的承諾──或者說,是我的請求。我將雙手放到膝上,深深地低下頭。
  「突、突然之間在說些什麼!而且這兩年明明是美貫打擾了御劍先生的說!」
  美貫發出了慌亂的聲音,而我抬起頭,對上她睜大的眼眸。帶著赧意、相當具有熟悉感的心虛。
  我嘆了口氣,勾起嘴角。
  「這只是我的推測,沒有能夠證明的物證,但是兩年前的那時,妳是因為擔心我,才起了搬到這裡來住的念頭的吧?」
  若單純為了避免打擾成步堂的新婚生活,用不著選擇這裡──雖說是父親長年的友人,但怎麼說都是年長的異性,挑選同居人的話,怎麼樣都有比這更好的選項。
  由她的表情看來,我的推測大概八九不離十。
  「……確實,一部分是因為擔心御劍先生會感到寂寞,不過,另外一部分是為了美貫自己──雖然想過一個人住,但那樣果然還是有點寂寞,想著有沒有適合一起住的人,想來想去,最適合的也就是御劍先生了。這是美貫的任性,御劍先生願意接受真是太好了。謝謝你。」
  眨了眨眼之後,她偏移了目光。
  「就說了,是我應該感謝妳才對……自從妳住進來,只要想著回到家時不會是一個人,心情就變得輕鬆許多──這大概就是『家人』這種東西所帶有的魔法吧。從我二十歲獨立以來,幾乎忘卻了這種感覺,但是妳卻將那些喚了回來,真不愧是了不起的魔術師吶。」
  ──真是非常感謝妳。我再次低下頭,然後抬起。
  「這種感覺大概一生也不會忘記吧,所以妳為我做的事情已經夠了。妳有妳未來的人生、以及幸福在等待著,要是時候到了,我不希望妳被束縛在這裡。」
  但是,如果要回來的話,隨時歡迎。我微笑著補充道。
  「……御劍先生……」
  仍然沒有看著我,但女孩紅起了眼眶,而猶豫一下以後,我伸手將她輕輕攬住。棕色的腦袋隨即靠上了我的肩膀。
  「我明白了,那天到來的時候,我會認真地向御劍先生報告,然後做好真正自立的準備──不過我也有一件事情希望御劍先生知道。」
  「嗯?什麼事?」
  低著頭的女孩揩了揩眼角,接著抬起了頭,露出燦爛的笑容。
  「就算美貫離開了這個家,御劍先生依然是我的『家人』喔!就像爸爸一樣,即使各自有了新的家庭,身在同一個『家族』的牽絆也不會因此而斷掉的!因此不需要一個人承擔所有寂寞的喔!」
  「……啊啊,謝謝妳、美貫。」
  感受到熱流衝上眉眼之間,我摘下了眼鏡,捏了捏眼頭,阻止水光進一步的溢流。御劍先生和爸爸都是容易寂寞的人呢。美貫「哼哼」地輕笑出聲。
  「……話說回來,傍晚我和成步堂還因為某件事情消息小小地吵了一架吶。」
  「……又是、有關於美貫結婚的事情?唉唷,不要再提了啦──」
  「是啊,就是由那個話題所衍生出的一個極為嚴肅的問題──那就是,一旦那個時候真的到來,該由誰牽你的手走上紅毯。」
  成步堂說「他是不會讓給任何人的」,被他那樣一說,我也稍微升起了有些競爭心吶──不過,實際上是要由妳做決定的,美貫。回想起那時成步堂焦急的樣子,我不由得輕笑出聲。
  「欸?那是這麼值得爭論的事情嗎?」
  她以呆然的聲音反問,而我一派儼然地「啊啊」的回應。這對我們而言是相當重要的一件事吶。
  「真是搞不懂爸爸你們在想些什麼……不過美貫現在就可以公布我的答案了喔!」
  ──她當然能夠迅速地做出決定了,而那個答案將會成為她與成步堂龍一之間永遠的羈絆的證明。
  「美貫結婚的時候,就由爸爸和御劍先生一人一邊,陪我一起走紅毯,這樣不就好了嗎?沒有為此爭論的必要嘛!」
  「……唔嗯,這種事、」
  沒料到她會說出如此推翻常識的話,我登時語塞。
  「好啦好啦,誰也沒有規定只能有一個人陪新娘一起走紅毯、不是嗎?那麼,就這麼辦吧!」
  ──成步堂萬能事務所秘傳,「發想逆轉」之術!美貫如此笑道,再次往我的身上靠來。
  「對我來說,御劍先生就像是另外一個爸爸一樣,也是重要的家人。既然有兩個爸爸的話,由兩個人一起陪美貫走紅毯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同時有兩個這麼溫柔的爸爸,美貫真是幸運的人吶──
  這麼說著的女孩抬起了頭看向我,而與那對眼睛對上之時,心臟彷彿被喜悅之情一把攫住似地縮緊,熱潮湧上頭頸,我低下頭扶住即將滑落的眼鏡。
  「……這裡才是,能有妳這樣的這樣女兒,我和成步堂都是幸福的人吶。」
  「嗯」的一聲,美貫滿意地點了點頭,接著聳起肩膀、摀住嘴巴,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
  「……今天很累了吧?」
  我這才突然想起了,她是在經過了半天的飛行以後回國以後,又隨即換裝參加了今日的晚餐,折騰了這麼長的時間,確實應該是相當疲倦的了。
  「嗯,差不多感到想睡了……」
  她老實地承認,將奶茶飲盡以後放回桌上,從沙發中撐起。我也同樣站起身。
  「這邊讓我收拾就好了,妳就先去做就寢的準備吧。跨越了這麼多時區,身體肯定很難適應時差吧,今天一定要好好的休息。」
  「好的──」
  回應了我的建議,又打了一個呵欠以後,她踩著輕飄飄的步伐離走出起居室;而我拿起桌上的兩只杯子進入廚房,正要打開水龍頭沖洗,便聽到女孩揚起的聲音從浴室的方向響起。
  「說起來,還有一件事情忘了說──」
  「──我回來了、御劍先生。」
  只是這一句話,便讓我停止了所有動作。
  「……歡迎回家,美貫。」 短暫的沉默以後,我同樣揚起聲回應了她的遲來的招呼,盡力地讓聲音保持平穩。
  水滴落入水槽所發出的聲響將我終於按捺不住的嗚咽完美地隱藏。
  雖然知道不應該但我還是忍不住回想起了傍晚的時候,我和美貫一起站在這個位置,而成步堂留在起居室裡頭,一面進行著我所交代的任務、一面看向這裡的表情。即使拙於分辨情感如我,也能夠在一眼之中辨認出其中的羨慕與懷念,以及更多,包括寵溺、愛憐、與關心──而且,那樣的眼神並不只是投向美貫。
  只是一瞬間的目光交錯,我的心臟便幾乎止息。而到了現在,因為美貫那一句話,那樣的感受再度回到心裡,一瞬間衝破了我所構築的最後一道防線。
  啊啊,這樣是可以的嗎。成步堂,你和你的女兒都是溫柔的人,而我……是有資格享受這樣的溫柔的嗎?即使知道自己是被愛著的,卻依然不滿足地感到疼痛的我,能夠率直的與你並肩、成為家族一般的關係嗎──
  如果你們不是那麼溫柔的話,或許我早就能夠解脫了吧。然而,現在的我仍然耽溺其中。
  「……只要你和美貫幸福,我就應該滿足了──應該、要是這樣的……」
  從那之後過了兩年,卻依然無法從對「親友」的戀愛感情中畢業,此時伏在流理台前嗚咽不止的御劍怜侍並不是你們心中的親友與或父親一般的角色,不過是個既貪婪又軟弱的男人。
  「時間差不多要到了,妳準備好了嗎?美貫。」
  從小聽到大、沉穩而低的男人嗓音從門外傳來,我應了聲,對著鏡子再度調整了髮梢綴著的緞帶的長度,這才抱著有些忐忑的心情,踏出才住了一個多月、卻已經徹底熟悉了的房間。
  站在起居室裡的男人便是我這一個多月以來的「新室友」,聽見了靠近的腳步聲,便轉過頭朝著我的方向看來。對上目光的瞬間,細框眼鏡後頭的灰色眼眸便柔和地瞇了起來。
  「唔嗯,很好看吶。這樣一來,全場的目光都會集中到美貫身上了吶。」
  平常不苟言笑的男人難得吐出了如此盛大的誇讚,我有些難為情地吐了吐舌頭。
  「謝謝!不過真的那樣的話就糟糕了啊,明明有真正的主角在場的說──是說御劍先生今天的打扮和平常不一樣呢!不過,果然還是很帥氣吶──一出場爸爸肯定就會被比下去了呢!」
  「唔、如果那樣就困擾了吶……」
  因為我的話而露出了認真煩惱的模樣,名為御劍怜侍的男人皺起了眉頭。身為檢察局長的他是我的爸爸、成步堂龍一十數年以來的知交摯友,同時在我的成長過程當中扮演了不遜於爸爸的腳色。一個多月前我自原來的家中搬出,以「室友」的身分住進了這間公寓裡,便是有這個人的幫助才能夠達成的。
  一直以來總是以華美而惹眼的酒紅色西裝包覆住高挑而健美的身體,搭配上歐洲貴族風格的領巾的御劍先生,為了今天的特殊場合換了一個從未見過的造型。胸前招牌的領巾沒有改變,但外頭穿著的是上下純白一式的無尾禮服,搭配銀灰色的背心與酒紅色的手帕,梳起了半邊的灰髮而露出了單側的髮際與飽滿的額頭,收斂起平常的威勢凜然,展現出了純粹而柔和的美感。
  宛若博物館中收藏的藝術品一樣美麗,卻又帶著彷彿一經觸碰便會粉碎的脆弱。就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我,也不曾看過他露出這種模樣。在我的面前,這個人一直都是表現出無懈可擊的堅強、以及彷彿能夠包容一切的溫柔。
  但今天是特別的。在他的叮嚀之下加上了件外套,帶好各自的隨身物品,我們在預定時間準時離開了家,搭上預先叫好的計程車,出發前往本日的目的地。
  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察覺的呢?御劍先生對爸爸、成步堂龍一所懷抱的戀愛情感。
  對我而言,那其實是再自然不過、並且習以為常的事情。當爸爸收養了八歲的我之後,做為「成步堂龍一的親友」,御劍先生便再自然不過的進入了我的生活中;在那段爸爸被剝奪了律師資格、長達八年的黑暗時期裡,在立場上最應該遠離他的御劍先生時不時會出現在我們的身邊,有時是給看起來遊手好閒的爸爸一些工作的委託,有時則是受爸爸之託,代替偶爾因為「工作」而分身乏術的他照顧當時還年幼的我。明明經常背負著多到彷彿看不到盡頭的工作,但那些時候御劍先生還是會準時的在我結束表演的時間出現,接送我到他的住處或者回到家裡,待到爸爸在深夜回
家以後便行離開,或者偶爾在爸爸的提議之下與他喝上幾杯、在我們家裡睡上一晚,直到隔天用完早餐以後才與我們告別。
  這樣的相處模式、以及御劍先生對待我的親切與慈愛都太過理所當然了,以至於在我們完全進入了彼此生活的很久以後,在牽動了心音小姐與夕神檢察官的過去、王泥喜……哥哥與他的朋友的命運、以及「司法的黑暗時期」的那個案件終於塵埃落定,慶功的晚宴(其實就是請矢田老爹到事務所進行拉麵的外燴)上,看著久違地喝得酩酊大醉的爸爸攬著坐在他身邊的御劍先生的肩膀、湊到他耳邊說著些什麼悄悄話,而同樣因為酒精而潮紅著臉的御劍先生只是垂著眼睛、微微勾起了嘴角。哥哥已經喝醉了、而心音小姐正和夕神先生敘著分離的這七年間的種種,在那個場合之
下,只有我清楚地感受到了那股情緒波動。
  喜悅、欣慰、放鬆……這一類的感受混雜成一股令人舒適的洪流,其中卻參雜了一道突兀的雜訊。整體調性與周遭相同,但卻混合了甜蜜、與等量的絕望,極端的兩種情緒交織在一塊,無從分離。我看著眼前的景象,突然明白了一切。為了確認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在那之後某一次私下會面中我悄悄地、小心翼翼地向本人進行確認,一瞬間御劍先生露出了無比動搖的神情,接著便乾脆俐落地承認了。
  「啊啊、是的,妳的直覺並沒有錯。我對於你的父親──成步堂龍一那個男人懷抱有戀愛的情感,從很久以前開始。」
  ──如果可以的話,我並不希望任何人知道這件事情;但既然妳已經察覺了,那麼試圖隱瞞也沒有意義。不過,我想請求妳……不要讓他知道這件事情。如果能夠的話,我希望他一輩子也不要知情。
  這麼說著的御劍先生露出微笑,就像現在我轉過頭可以看到得那張側臉一樣,既柔和又脆弱,美麗不可方物。
  從那一天開始,這件事就成為了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祕密;而懷抱著這個秘密,我們正要前往參加成步堂龍一的婚禮。
(END)
作者: arsraccoon (小浣熊)   2018-07-18 23:02:00
沒想到會看到逆轉裁判的同人,推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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