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在那天正式離開了Ｅ的住處，正如他們來時沒有行李，離開時也沒有從Ｅ那邊
帶走什麼，連蛋機都捨去了。Ｅ本來反對，說不坐危險，卻看著Ｆ。Ｆ笑一笑，蹲下身，
比Ｅ更直白的問了孩子們。
　　「你們喜歡坐在『容器』裡嗎？」
　　雙胞胎搖搖頭，羅萊搶著說：「只要一進去就會睡著，我跟雷慕斯都不喜歡。」
　　「那我們用走的去我住的地方如何？但是你們要保證，路上不會亂跑。」
　　羅萊跑到窗戶旁，小手貼上玻璃，隨即想到這會在潔淨的玻璃上留印子，又趕忙縮
回。
　　「Ｆ，外面看起來好漂亮。」
　　Ｆ走到窗邊在羅萊旁邊蹲下。
　　「艾法星很美不是嗎？我們現在在的是『綠洲』，待會我們要穿過『沙漠』、繞過『
火山』，到我住的『湖泊』。沿途這些地方可不是開玩笑的，所以如果你們不想坐在『容
器』裡，一定要答應我，不可以離我太遠。可以做到嗎？羅萊？」
　　羅萊點點頭，跑回雷慕斯旁邊。
　　「雷慕斯，你在擔心嗎？」他拍拍雷慕斯的肩，「我會保護你的。」
　　雷幕斯不領情的撇開頭，「才不擔心呢！我、我也想用走的過去。」
　　「那麼我們走了，Ｅ，我們晚點見。」
　　Ｆ帶著孩子們離開Ｅ的房間，這房間若用蛋機進出是很方便，但用走的從房間到大廳
可說是一段不小的距離，推開門前Ｆ警告了雙胞胎，但門一推開雙胞胎還是迫不及待的衝
出去了。他們跑下台階，轉了轉、看看四週，棕色的眼睛映出上空的蔚藍，聽到Ｆ在後方
喚，才又趕快跑回他身旁，『教導者』的臉色一陣陰霾，雙胞胎心虛地互看一眼，三人便
離開了『綠洲』。
　　『沙漠』與『火山』可就沒那麼好玩了，這兩處都非常非常的炎熱，穿過『沙漠』時
羅萊開始鬧脾氣要Ｆ抱，Ｆ便抱起他，另一手牽著雷慕斯繼續緩慢穿越。到達『火山』時
，他們停下來看爆發，熔岩轟的一聲直衝天際，將紫黑的天照得通紅，羅萊嚇得將臉埋入
Ｆ的頸窩，雷慕斯雖然也向Ｆ縮近了些，但咖啡色的眼眸可是一刻都沒有移開前方的巨山
。星火緩緩落下，Ｆ護著孩子們的頭，不讓他們柔軟的髮給燙焦了，他要孩子們走快點，
最後也將雷慕斯抱起，快速離開這地方。
　　直到空氣再度清冷，他們呼吸都順了，Ｆ才放下他們，他們來到了一處寬廣的『湖泊
』。在湖的中央，有一個尖錐，往上看，是一棟錐形大樓，漆黑的玻璃上映照出湖水的波
光。Ｆ直接走入湖心，雙胞胎像兩隻小狗一樣游過來，他們攀住Ｆ，Ｆ伸出手，讓錐尖碰
觸他中指的指腹，觸碰到的那一刻錐尖便射出刺眼的雷射光，雙胞胎大叫一聲摀住眼，再
度睜開時，已處在一片無際的黑暗之中。
　　「Ｆ？」
　　「在這裡，」大手分別牽住兩隻小手，「跟我來。」
　　他們在黑暗中走了不知道多久，當眼睛適應後雙胞胎驚喜的發現周遭其實是有星星的
，有些很亮，有些只是隱隱閃爍著，看起來都離他們有些距離，Ｆ說這是當初『創物者』
的巧思，將星星融合進他的住所。
　　「所以『創物者』以前是住在這邊嗎？」雷幕斯問。
　　「他現在也還是住在這邊喔。」Ｆ答。
　　他們來到Ｆ的房間，與Ｅ喜好的潔白簡約風格不同，Ｆ的房間裡有許多雜物。四周散
亂著書與地圖、房間的中央有一組看起來十分好坐的布沙發，旁邊擺放著兩顆蛋機。房間
的另外一角是一張長餐桌，上面推滿了各種古怪的儀器。與他對角線在房間另一個角落的
是一個立式浴缸，銅製的水龍頭，底部的造型是四個同樣被漆成古銅金的獸腳。
　　出於直覺或是習慣等無法具名的原因，雙胞胎在環顧房間一圈後還是站到了蛋機旁邊
，他們不確定的看著Ｆ，Ｆ微笑。
　　「已經養成習慣了嗎？這樣很好，記得，如果你們接觸到外面，回到屋裡一定要先到
『容器』裡做清洗。」
　　Ｆ將蛋機打開，裏頭新鮮的蛋液因這舉動輕輕晃動，他將羅萊放入，羅萊閉起眼睛、
深吸一口氣，Ｆ便將他的頭往下壓、將蛋殼關上。
　　他往回看：「雷慕斯，換你了，你要自己進去嗎？」
　　本來低著頭看地面的雷慕斯抬頭，「可不可以不要進去？我不喜歡這個。」
　　「為什麼？不舒服嗎？」
　　「不是。但是進去後就會昏迷、沒有知覺，我不喜歡。」
　　「Ｆ，為什麼我們要進去？為什麼你跟Ｅ都不用。」
　　「我跟Ｅ也會清洗自己的呀，只是頻率不用像你們這麼高。」
　　「我看過那個，Ｅ的家也有，」雷幕斯指向浴缸，「Ｅ比較喜歡那個，他說在那個裡
面他才能放鬆。」
　　Ｆ點點頭，「我知道Ｅ很喜歡『舊時代』的清洗方法，但我覺得那太沒效率了。況且
你跟羅萊還未成熟，進入『容器』也可以幫助你們長得更快、更健康。」
　　Ｆ看雷慕斯又低下頭，他等了一會，但雷慕斯只是左腳踩踩右腳、一雙小手握在身前
扭來扭去，他只好說：「好吧小鬼頭，看在今天是你的第一天，我就讓你好過一點，我們
一起洗吧，用『舊時代』的方式。」
　　雷慕斯瞬間抬頭，Ｆ連忙舉起手說：「但你晚上還是要進去『容器』，不然你會餓
的。」
　　雷慕斯點頭，Ｆ便走到浴缸旁開始放水，他比了一下放在一旁的一排瓶子問：「你想
要什麼香味的沐浴精呢？」
　　「薰衣草……玫瑰……茉莉……海洋……焦糖？」雷慕斯努力念出瓶子上的標籤。
　　「這邊還有，」Ｆ拉出底下的一個小籐籃，裡面雜亂的放著更多瓶瓶罐罐，「但我們
最好不要用……」
　　他拿起一瓶皺眉檢視：「……因為可能已經過期了。」
　　雷慕斯格格笑起來，Ｆ也笑著搖搖頭，拿起放在浴缸旁的一瓶，打開讓雷慕斯聞聞味
道。
　　「這是Ｅ身上的香味！」雷幕斯驚喜的辨別出來，「我們今晚用這個好嗎？」
　　Ｆ覺得這孩子的反應很有趣，便問他：「為什麼呢？雷慕斯，難道你想念Ｅ嗎？」
　　「我想Ｅ，也想爸爸們。」雷慕斯很坦率地回答。
　　「那好吧。」Ｆ說，將瓶子在水柱上傾倒，透明的紫色漿液流下，被水柱沖出綿密的
粉紫色泡沫。
　　「脫衣服吧。」Ｆ說。
　　「嗯？」
　　「脫衣服呀，你沒有看過Ｅ洗澡？這跟『容器』不一樣，你得把衣服跟鞋子都脫掉才
可以進去，否則會弄髒水的。」
　　「喔、啊、好的。」
　　雷慕斯將衣服脫掉，Ｆ看著那落在地上形成一灘的衣服，眼中有點不認同的光。雷慕
斯發現了，也學他，對他腳邊的衣服皺起鼻子。
　　「別這樣看，」Ｆ淡淡說，「你們這套衣服穿多久了，從來時就沒換過？你們也都長
大了，這尺寸早就不合了。明天開始我讓你們換上艾法星的衣物。」
　　「我才不要跟你穿一樣呢！」
　　「這可由不得你，良好的服儀姿態代表好教養，我可不能讓我負責的物資穿那些舊衣
服到處跑。」Ｆ抱起雷慕斯，踏入浴缸中，這浴缸不淺，他讓雷慕斯坐在自己腿上，舀起
一坨泡沫推在他頭上幫他搓。
　　「哥哥是個笨蛋。」雷慕斯邊玩泡泡邊說，「錯失了這些。」
　　「你別趁你哥哥聽不到的時候這樣說他。」Ｆ不以為然，「你哥哥比你聽話多了。」
　　「但我還是喜歡哥哥。」雷慕斯說，「我喜歡英禮爸爸，還有金斯爸爸，我也喜歡Ｅ
。我跟羅萊約好了，以後等我們長大要去找他們，大家住在一起。」
　　「那你得想辦法成為『篩選者』了，」Ｆ隨口敷衍，「羅萊也是，不然你們不能過去
『舊時代』呢。」
　　「成為『篩選者』很難嗎？」雷慕斯問，抹掉眼睛上方的泡沫，「我知道Ｅ是『辨識
者』，所以他常常在觀察我們的腦袋，你是『教導者』，那你可以教我嗎？教我怎麼成為
『篩選者』！」
　　「一步一步來吧。」Ｆ大笑，把水從雷慕斯頭上沖下，引來小孩子的一陣嗆咳，「如
果你想要，我可以教你如何具備『篩選者』的特質，但雷慕斯，你留下來不是為了要工作
的。你們是被選中的物資，又是經過『辨識者』核可可以留下的，你往後的日子，只要享
受就好了，我主要的工作也就是這樣，幫助你們適應艾法星的一切。」
　　「我要工作！我要工作！Ｆ！我要成為『篩選者』！」
　　Ｆ搖搖頭，「看來『舊時代』的特質很難消除呀……那麼就從明天開始上課吧。」
　　雷慕斯歡呼：「我會努力的！」
　　「努力不一定會有好成果喔。」Ｆ悠悠的說。
　　洗好後Ｆ將雷慕斯抱出來，拉過一條鬆軟的棉巾把他擦乾，再把他抱到蛋機旁。
　　「一定要嗎。」雷幕斯看著自己在蛋機光滑壁面上的倒影，依依不捨地問。
　　「一定要，不然你會餓呀。沒有好的體魄是無法成為『篩選者』的。」
　　Ｆ看雷慕斯一臉不情願的跳進去蛋機中，便問：「雷慕斯……你這麼不喜歡『容器』
，你為什麼還是要進去？你可以反抗我的，你知道。」
　　「因為這會讓我強壯，」雷慕斯手指攪著蛋液，皺起鼻子學剛剛Ｆ的語調：「有好的
體魄我才能成為好的『篩選者』，才能趕快去找爸爸。」
　　Ｆ扯起一邊嘴角，「雷慕斯，想要成為好的『篩選者』並不容易，除了好的體魄更要
有果決的判斷能力。往後你不喜歡的東西會更多，如果全盤接受你會很辛苦。我要你記住
今晚的初衷，這將會是你往後痛苦時能幫你撐下去的能量。當然，你也可以隨時放棄，『
舊時代』的人的怠惰與沒毅力是出名的，想要玩樂的話，『黑孔雀』的門永遠為你敞
開。」
　　「『黑孔雀』？那是什麼？」雷幕斯瞪他一眼，沒等他回答，憋住氣閉上眼就沉下去
了，Ｆ不禁笑出來，幫他把蛋殼關上。
　　「好孩子。」他隔著立刻變成透明的蛋殼，對那年輕的臉龐這樣輕聲說。
　　Ｆ在清理浴缸時想起了Ｅ，他走到餐桌旁，按下聯絡鍵，連結上後螢幕一開，顯示出
此刻正在泡澡的『辨識者』。
　　「怎麼了？」
　　「剛剛發生了一件有趣的事。」
　　「什麼？」
　　「看來你在孩子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怎麼說？」
　　「雷慕斯似乎把你與他的爸爸們放在同等地位了。」
　　「什麼？」
　　Ｆ把剛剛泡澡時的影像傳送過去。
　　「好奇怪呀……」Ｅ喃喃問：「他認為我與他的父親們同樣重要嗎？」
　　「不確定，但我可以確定的是雷慕斯喜歡你比喜歡我還多，我可不在他的未來藍圖
裡。」
　　「你『吃醋』了？」
　　「不知道，我沒有感覺到什麼異狀……」Ｆ歪頭想了想，「搞不好有，只是我不知道
那就是『吃醋』。」
　　「但是Ｅ，你做了什麼讓這孩子重視你？你讓他享有特殊待遇嗎？」
　　「沒有，我對待他們四名物資都是一樣的方式。那麼羅萊對我有什麼感覺呢？」
　　「如你所見，我今晚的對話對象僅限於雷慕斯，不然我明天再幫你問問吧。」
　　「好的。」
　　「你今天沒有領取新物資嗎？」
　　「有的，但上次一次來了四名，我覺得負荷不來，『中央』便給我比較輕鬆的，剛剛
已經處理完畢、送回『分配所』了。」
　　「你會『想念』這兩個孩子嗎？」
　　Ｅ沉默了一會，「不會。」
　　「羅萊我不知道，雷慕斯照這樣看來是很想你的，有空過來吧。」
　　「如果有空的話。」Ｅ停了一下又說：「Ｆ，我仔細回想，我真的沒有特別對他做什
麼。」
　　「那就奇怪了，沒有特別付出，也可以得到回報嗎？」
　　「感情方面似乎是可以的。」Ｅ說：「但我不懂為什麼。」
　　Ｆ笑起來，「你都親身經歷了還不懂，你若不懂，那艾法星上真是沒人懂了。」
　　「解開這個謎吧，Ｅ，我的保母生涯正式開始了，這孩子可是以成為『篩選者』為目
標在努力的呢，有空過來鼓勵鼓勵他吧。」
　　「『篩選者』？」Ｅ愣了一下後大叫出聲：「Ｆ！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螢幕上的Ｆ靠在沙發椅背上，Ｅ看著他凝視著蛋機，漆黑的瞳中隱約映出上面的螢
光。
　　「Ｆ，別給他們希望了！」
　　「如果我們不知道什麼是『希望』，又怎麼能給呢？」Ｆ輕聲問。
　　「Ｆ，你應該是要幫助他們適應，甚至讓他們進化成更好的物種。」
　　「你有你的實驗機會，我有我的。給我一點時間吧，Ｅ。」Ｆ說，「這總可以了吧？
我向你要求的是一個非常具體的東西。」
　　「沒有人能夠掌控時間。Ｆ，我是勸你，『中央』不會喜歡你給物資灌輸妄想的，特
別是這兩名幾乎不曾在『舊時代』生活過的物資，他們的質量這麼純淨，你應該好好把握
，別再走回頭路。不過，他們現在也不歸我管了，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滿滿的謎團www

真的 篩選者是什麼呢？為什麼孩子們沒法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