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 [排球少年/HQ] [影日] 王冠與烏鴉

作者: sin831994 (逸雲)   2018-04-14 11:27:17
原作名稱:The Crown and the Crow
原作者:Yuu_chi
原文網址:https://archiveofourown.org/works/1828311
授權:http://images.plurk.com/40r8l5sVXqdA1DOohx23.jpg
文案:
  在世界某處,你命中注定的那一個人,皮膚上會印著屬於你的印記;重要的是,如何找
譯者前言:
  真的很感謝我的beta,貶貶與點墨。
  此篇為一篇靈魂伴侶AU,每個人身上都帶著屬於自己的靈魂伴侶印記。
  我真的不太會用ptt,我試了很多次但它一直跑版和漏字,如果還是有問題請直接到Ao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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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archiveofourown.org/works/14305389
正文:
  當翔陽出生時,絢麗的紅色與金色線條交織在他鎖骨,那塊小小、濕黏的新生肌膚上。當時線條還沒像未來會長成的那樣蜷曲纏繞在一起。
  「喔,」他的母親第一次抱著他時,看到自己孩子的印記,「這應該不是一個名字,對吧?」
  的確不是,現在還很難看出這些線條代表什麼——最後會成為什麼圖案——不過顯而易見的是,這些線條不屬於世界上任何一種語言。
  「他的日子會走得很艱難。」他的父親嘆著氣同意,用手指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手腕背後的墨水字樣被光線捕捉到,纖巧美麗的紫色文字拼著「麻里子」三個字,如同那銘刻在他妻子脖子上的名字「隆」。
  「我的小寶貝。」他的母親對著嬰兒蓬鬆的胎髮嘆了口氣,把孩子抱進懷中,「你將會為我們帶來世界級的麻煩。」
  翔陽對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發出模糊不清的嘟囔聲,用胖嘟嘟的手指抓住她的襯衫。他的母親對他微笑,沿著嬰兒的肌膚,用一根細長的手指細細觸摸著那不規則的線條,就像她可以讓這些線條自己提出解答一樣。
  「隆,」她心不在焉地對自己丈夫說,「不過,你不覺得他的印記將會變得很漂亮嗎?我從來沒有見過像這樣的顏色。」
  「嗯,」他父親一邊思考,一邊傾身向前撫摸自己兒子肥嘟嘟的臉頰,「人們都說這些沒有名字的人,會在祝福中長大。」
  而這就是翔陽來到這世界的方式:在金色與紅色線條中,備受祝福。
***
  人們的印記可能會花上十年的時間才會變得清晰,但是翔陽的印記大概在他九歲生日的前一週就隱隱約約地成形了:一串代表皇室的顏色在他皮膚上萌芽,使得每一個人都好奇地圍在他身邊。
  「翔陽,不要鬧了。」當翔陽第一次要求用東西蓋住他的印記時,他的母親斥責他,「那是你獨一無二的印記,這沒什麼好可恥的。」
  「妳不懂,」他彆扭地說,用手指摩擦著印記,「我沒有感到可恥,只是……我不喜歡大家總是盯著它,我是說,它代表我屬於某個人,對吧?這樣去跟所有人去分享它……感覺怪怪的。」
  他的母親暫下了手邊摺衣服的工作,盯著他一會兒,她圓睜的淡褐色眼珠映著她兒子的臉龐。翔陽遲疑了一下:「怎麼了?我又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
  她的母親眨眨眼然後搖頭,像是從恍惚中回過神來:「沒有,不是這樣。」她把他妹妹的摺好的裙子放進籃子裡,接著蹲下身,以便直視翔陽的雙眼,將她的裙子整齊地摺入她的膝彎間,「我只是忘記,你長得這麼快。」
  「媽,」他難為情地說,臉幾乎和他的頭髮一樣紅,「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不不,」她說著,拇指滑過翔陽仍帶著嬰兒肥的臉頰,對自己兒子皺起的臉微笑,「你沒有說錯,如果你不想要其他人看到你的印記,那是你的權利;只是這真的很可惜,你的印記看起來是這麼可愛。」
  翔陽顰起眉頭,一隻手抬起來,拍在自己的印記上:「這很奇怪,」他幾乎是控訴般地說,「感覺除了我以外每個人的印記都是名字。」
  「翔陽,」他的母親嘆了一口氣,惱怒卻依然有耐心,因為自從翔陽的年齡大到足夠了解印記和靈魂伴侶代表什麼意思後,這不是他們第一次進行這種對話,「每個人的印記都不同,好嗎?而且人們說擁有一個沒有名字的印記是好運的象徵。」
  「這樣很奇怪,」翔陽堅持道,「我有一幅圖和一句話,卻沒有名字。」
  他的母親頓了一下,「一句話是什麼意思?」她問,翔樣像個內疚的小孩,站在原處卻不安地晃著腳步,目光游移但就是不看向他的母親。「翔陽,」她又問了一遍,「你說一句話是什麼意思?」
  翔陽咬著嘴唇,而後嘆了一口氣,把襯衫領子微微拉到旁邊,向他母親展示在肩膀曲線上的印記,「這有好一段時間了,」他說,「我看不懂,不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
  麻里子專注地看著她兒子的印記一段時間,翔陽已經過了父母必須幫他換衣服、或是把他抓進浴缸裡的年紀很久了。雖然他總是笨手笨腳,甚至不太能控制自己雙腳的平衡,但他也是一個相當自動自發與獨立的孩子。
  翔陽的印記還是如同她記憶中上一次仔細觀察時的模樣——不過老天知道那是多久以前——但它變得更完整了,錯綜複雜的紅色與金色交纏在一起,不過其下面有一段幾乎看不清楚的潦草字跡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段話緊緊包覆住翔陽皮膚上的印記邊緣,除非特意去尋找,否則幾乎不可能注意到。
  「噢,」她驚訝地吸了一口氣,指甲邊緣順著那段文字滑過,嘗試發出那些陌生文字的音調。
  「這是什麼?」翔陽問,他的母親呼出一口氣。
  「這是你印記的一部份,」過了一會兒她說,把身子拉回來,放棄去解讀那段文字,再一次把翔陽的衣服拉好,「我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見到像這樣的印記了,這種印記現在並不普遍。」
  翔陽對她皺起鼻子,像是他母親在說些他不懂的謎語,麻里子意識到她可能的確是這樣,她的兒子還不到九歲,對靈魂伴侶與印記也了解不深,「這是你的印記代表的意思。」她說,但她的兒子看起來更困惑了,「人類在幾世紀以前就不用這種語言了,但那些幸運得到符號作為印記、而非名字的人,通常會得到一段題辭去配上印記。」
  「喔,」翔陽眨眨眼,「所以那就是我身上的東西?」
  他母親微笑站起身來,用手順了順他的頭髮,「看起來像是,」她說,「你要讓我試著幫你翻譯它嗎?」
  「不。」翔陽說,他母親隨即理解到,自己的兒子已經對這話題喪失興趣了,她兒子的注意力很像一支閃爍的蠟燭,很難知道他的燭光何時會熄滅變成陰影,「這沒關係了,只要它不奇怪就好,我要出門去玩一下。」
  「好。」她愉悅地表示同意,轉身回到做到一半的家務,看著翔陽手忙腳亂地跑出廚房。
  「喔!」翔陽驚呼一聲,在門口停了下來,抓著門框作為支撐,害羞地笑著轉向她,「那我現在可以拿一個東西蓋住它了嗎?」
***
  等到翔陽長大後,他幾乎忘了自己的印記,他的注意力轉到了排球、比賽、和他在球場上揮臂擊球時所發出的聲音上,他可以因此不去注意那些少女般的靈魂伴侶廢話,更何況十二歲實在太年輕了,無論如何他現在也用不著擔心自己的未來,靈魂伴侶該來時自然就會來了。
  「你真的很誇張,」泉有一天說,當時翔陽正專心地用手腕練習托球,「難道你都不會對你的靈魂伴侶感到一絲好奇嗎?我是說,像你一樣有這麼特別印記的人,他們通常也不同凡響。」
  翔陽聳聳肩,但是沒停下托球的動作,「才不是這樣,印記就只是印記。總之,你確定不跟我一起參加比——」
  「不。」泉說,而他們的談話就此停止。
***
  翔陽在他的第一次排球比賽上遇見了影山,在廁所外的憤怒使他的大腦麻木,令人不安的是,他把緊張全釘進自己的胃裡。
  「我是來取得勝利的。」他盡可能嚴肅地宣告。在那短暫的瞬間,翔陽發誓他看到影山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但這些全如曇花一現,他對待翔陽的方式就像看著一個玩著扮裝遊戲的小孩,毀掉了所有可能的良好的第一印象。
  翔陽從沒見過這麼驕矜自負的人,當他聽到他被稱為「球場上的王者」時,他不禁暗想著這真適合影山。不是因為這個稱號帥氣到讓他顫抖,因為影山才不是;他是一個看起來如此具有優越感的人,甚至那些跟他站在一起的人都顯得膽怯。
  翔陽為他的隊友默哀,然後承認影山會讓他怒髮衝冠的一半原因,就是他把周遭所有人事物都視為如此理所當然。
  翔陽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去得到一支隊伍——一個會做球給他、和當翔陽成功把球扣到地面時,會拍拍他後背的人——但影山將這些東西視如糞土,而這一切惹惱了翔陽。
  「我無法忍受這傢伙。」翔陽小聲咕噥,當他們進入首發隊形時,泉從眼角對他投出一記好奇的眼光,但沒有發表任何評論。
  裁判吹響哨子,影山高高地舉起球。
  比賽開始。
***
  之後,翔陽抓著球網,試圖在胸口過緊與喉嚨過窄的狀態下呼吸。
  這簡直就是一場屠宰——一場大屠殺。
  這不是翔陽的夢想第一次被現實狠狠擊碎,他可以從這之中恢復過來,只要一小段時間,他就可以再度變回那個人人所期待的、快樂又幸運的橘髮小孩,但現下他只是需要一點時間,讓自己振作起來。
  運動鞋在光滑的楓木地板上吱吱作響,翔陽聽到有人從對面場地靠上網子的聲音,他抬起頭。
  來者是影山。一時之間,翔陽除了盯著他看什麼也做不到,因為不管他想說什麼,那些話都會奇怪地卡在他的喉嚨裡。
  這也可能是第一次,翔陽可以冷靜地近距離看他,他仍是這麼高,仍是這麼生人勿近,但他的眼睛裡有一種讓翔陽難以呼吸的感覺,那是瘋狂的怒火,翔陽不太明白那憤怒是針對誰。
  
  翔陽鎖骨上金色與紅色的碎片,突然因為某種他無法解釋的原因,燃起難以承受的高熱。
  「你,」影山嘶聲,因為過於害怕,翔陽甚至忘記如何顫抖,「你這三年裡都幹什麼去了?」
  而那刺傷了翔陽,遠遠超過應該有的痛覺,因為影山不過就是一個他一小時前才剛遇到的蠢小孩,甚至不知道如何與人合作、好好地打球、或者是如何成為一個有禮貌的人。這不應該感到這麼疼痛,不該來自一個像這樣的人身上,但它偏偏是。
  影山轉過身回去列隊;但花上好長一段時間,翔陽才能再開始繼續移動。
***
  接下來一整年的時間裡,翔陽一直拍打著球,直到手掌磨出鮮血。
  他仍然沒有隊伍——沒人做球給他或是拍他的後背——但總之,翔陽用發瘋般的狂熱把自己投入訓練之中,每次當他感到筋疲力盡、他的膝蓋喊著放棄時,他就會想起影山那張在球網陰影背後的臉,和他尖銳的嗓音。
  你這三年裡都幹什麼去了?
  這句話成為翔陽的驅動力,帶著他撐過國中所剩的時間一路到了畢業,然後是高中入學,甚至把他帶到了烏野的體育館門口。
  要把影山那張漂亮的臉蛋打到地面的動力驅使著翔陽,直到體育館的門發出老舊的咿啞聲打開後,他認出那張臉。
  影山穿著與翔陽一模一樣的制服;肩膀彎曲,脖子完美地向後弓起,正準備跳起來發球。
  「你!」翔陽尖叫著,看著自己摧毀影山、和他「球場上的王者」頭銜的景象,在眼前墜入塵土之中。
  影山在半空中收力,當雙腳再度站回地面,他轉頭驚訝地看向翔陽;而那顆拋到空中的球掉落下來,打到他的後腦。
  翔陽多麼希望自己會覺得這很有趣,但令人吃驚的是他沒有。
  「你……」影山喃喃自語,在一個可怖的瞬間,翔陽以為影山已經忘了他,雖然影山已經成為翔陽發瘋似地、努力振翅飛翔背後的理由與動力,但他在影山的意識之外幾乎只是過眼雲煙。
  「也許你已經不記得我……」翔陽先是在靜默中起頭,語氣混雜著尷尬與氣憤,然而下一秒影山就打斷他。
  「你這傢伙我記得清清楚楚。」
  他記得我,翔陽的心臟在胸腔內做些奇怪的動作——像是排球在空中飛得太高一樣——但當影山再度開口,噴出排山倒海、言之鑿鑿的羞辱後,翔陽幾乎是從空中摔回了地面。
  翔陽討厭死這個人了。
***
  「喂,」在他們一個為三對三比賽做的夜間練習時,影山說,「為什麼你這麼想打排球?」
  翔陽驚訝到錯過影山的傳球,在球打上手臂的瞬間抽了一下,任憑球滾到他們身後的樹叢中,「啊?」
  這是他們兩個第二晚不情願的合作練習,而也許也是第一次,影山對他講話沒用辱罵開頭,到目前為止,他對待翔陽像是對待一個不得不攜帶的包袱;翔陽是進入社團的必要條件,但影山並不想要他。
  至少他已經說得夠清楚了。
  「我的意思是,」影山繼續說,幼稚地暫停了練習,「你甚至打得不怎麼樣,你的反應神經的確不錯,但卻沒有任何天份,在籃球或是其他運動上你也可以做得很好。」
  有一瞬間,盛怒的火焰燃燒著翔陽,使他看出去所有東西都是氤氳一片。影山怎麼敢對他說像這樣的話,何況影山在過往的長期紀錄中還是完全無法被人容受的?沒錯,影山可能擁有這項運動的天賦,而那正是翔陽所缺少的,但他與人相處的方式使得他的天賦完全沒有辦法發揮。
  翔陽比任何人都還清楚,要獲取勝利,一支球隊是有多麼重要;一個人沒有辦法在球場上打所有位置,不論他多麼努力去嘗試。
  這些話幾乎都來到了翔陽的舌尖,準備脫口而出,但隨後他意識到影山看起來非常好奇,而不是故意在找碴,翔陽突然明白,他只是不會與人相處,所以口氣不善,又或者只是單純地不在乎其他人。
  無論如何,翔陽不是那種擅長忍氣吞聲的人,通常他會直接發火,而且影山還特別擅長激發人類最糟糕的情緒。
  也可能只有翔陽會這樣。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在仔細思量過影山沮喪但不憤怒的表情後說,「我是說,我大概可以了解你想說什麼,但沒有全懂。」
  「我的意思是,」影山咬牙切齒地說,「不管你打排球,還是參加其他運動不都一樣嗎?對吧?這些都是一樣的。」
  翔陽盯著影山一小段時間(看著他的眼睛在惱火中居高臨下地瞪著他,還有經過三小時的傳球與扣球,他的瀏海是如何不均勻地落在額頭前),懷疑影山是否真的是一個笨蛋。
  「是啊,」在一個意味深長的暫停後,翔陽說,「我想我的確可以參加其他的運動,但是我不想。我並沒有任何特別的天份——不像你——所以我就從這之中選一項運動,有什麼關係?我熱愛排球,而這也就足夠了。假設你是因為覺得自己有義務而去從事某項運動,那你不是只是在浪費大家的時間嗎?」
  影山呆呆地盯著他一陣子,害翔陽想他是否說了一些很白癡的話。
  (在這樣的近距離之下,沒有一顆球在飛來飛去,或是他們其中一個在用言語攻擊另一個人,翔陽注意到,影山不皺眉頭時其實很有魅力。)
  「你知道嗎?」在學校足球隊經過、開始整理球場,發出了一段頗長的吵雜聲後,影山才說:「你真的很蠢。」
  「欸。」日向又被惹火了。
  「但你有時候也蠻聰明的。」影山勉強地承認,翔陽感覺到某種像是水一樣的東西順著他的脊椎向下蔓延;震驚在所有人之中,竟然是影山稱讚了他,他的皮膚下流過一股不自然的涼意。
  「噢。」他怔怔地發出一個音節,突然很感謝現在天色已經全黑,他確信自己肯定臉紅了,「呃,謝謝?」
  「不要謝我,」影山回他,又快速地回到憤怒模式,好像他要鞭笞翔陽或是其他什麼之類的,「這又不是稱讚。」
  「你確定嗎?」翔陽懷疑地說,「因為它聽起來真的有點像——」
  「去把球拿回來!」影山咆嘯出聲,他的語氣顯示了沒有任何討論的餘地。
  翔陽遵從了——跌跌撞撞地走到那昏暗的燈光下,踏進樹枝與樹根間匆忙地抓回那顆球——不是因為他想要這樣做,而是因為一部分的他還是對於整個轉變感到困惑。
  這感覺就像——即使只有短短一瞬——他們兩個之間有了連結。
  翔陽不想要因為又開口說了什麼,破壞他們關係中剛剛所獲得任何的進展。
***
  在三對三比賽後,他們之間似乎有所改變——他和影山之間——然而翔陽不知道究竟是為什麼、何時、甚至是如何改變的,但當他每天飛奔去練習時,赫然發現自己很期待看到影山的臉。
  「你們兩個最近似乎相處得不錯。」第一場練習賽結束不久後一個下午,菅原觀察著他們兩個人,他們兩個正吵吵鬧鬧地一起清理地板,「很高興看到你們兩個不再一直爭吵,前一陣子大地和我還認為你們兩個不會有停下來的一天。」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翔陽不假思索地說出口,雖然他明白菅原的意思。
  要去討厭一個他傳給你的球,會讓你感到欣喜若狂的人,實在很困難;要去討厭一個可能不知道該如何說「做得好!」或「你進步了!」,但卻在翔陽發球失敗時,會設法把翔陽從沮喪中解救出來的人,真的很困難。
  要討厭影山真的太難了;到了現在,翔陽甚至懷疑自己真的討厭過他嗎。
  「不會平白無故所有事情都突然好了起來。」菅原笑了出聲,暫時停止拖地,伸出手憐愛地摸著翔陽地頭髮,「你們兩個太了不起了,能擁有你們,我們隊伍真是非常幸運。」
  有種不知名的情緒在翔陽的胸中微微膨脹,但那是一種舒服的緊縮感,並不會令人覺得不快或是疼痛。
  「能擁有你們,我們也非常幸運。」翔陽笨笨地說著,但那是他的真心話;菅原驚訝地朝他眨眨眼,「我是說,我以前從來沒有過一支隊伍,但有你與其他人在,讓我感覺被接納了,你知道嗎?」
  菅原注視著翔陽臉上不可救藥的真誠,然後他的表情放鬆了,轉成一個微笑;但在他可以回答翔陽以前,一顆排球大力地砸到翔陽身側,使他往後絆了幾步。
  「你說要清理體育館。」影山隔著球場厲聲說著,明顯就是他剛剛朝翔陽射了一顆球,還認為這沒有什麼不妥。
  「我們在做!」翔陽吼回去,「不要像個暴君一樣!」
  影山的表情僵硬了,豪無緣由地對菅原施以一記忿忿不平的怒視,跺著腳走進了儲藏室。
  「他是有什麼問題?」撫摸著自己疼痛的身體,翔陽不滿地發著牢騷。
  「喔,親愛的,」菅原微笑,看起來沒有理由地被逗樂了,「這可能是我的錯,我想我讓他有點不安了。」
  「不安?」翔陽茫然地重複,「他有什麼好不安的?」
  菅原對他露出神秘的微笑,沒有回答就逕自離去,把翔陽與拖把和無解的困惑留在原地。
***
  (「只要有我在,你就是最強的!」影山對他大吼,翔陽覺得在他身體深處、他從來不知道自己丟失的一部分,有東西完美地嵌合了。
  不論町內隊怎樣逮住機會戲弄他們,又或者月島偶爾會像是要在傷口上撒鹽般故意提起,這永遠不會阻止翔陽把這段話視為特別的東西。
  他們永遠無法阻撓他展翅飛翔的決心。)
***
  翔陽長久以來一直忽視任何關於印記的事,幾乎都忘了它們其實是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
  這就是為什麼某天他走進教室,卻像是被整個年級一半的女生突襲時,他會感到這麼驚慌。她們抓著他的袖子,稀鬆平常地把他拉進她們的談話中。
  「什麼?」翔陽手足無措地說,「這是怎麼回事?」
  有個女生咯咯地笑了起來——翔陽想她的名字是中村,但他不太確定。「我們在討論靈魂印記,當然囉。」她大聲說道。
  「喔。」翔陽不解地說,不確定為什麼這麼多人中,他必須參與討論。
  「我們想知道你的印記在哪裡?還有它說了什麼?」另一個人加油添醋地說。驚恐地暼向教室周圍,翔陽明白他可能不是今天第一個被這樣伏擊的人,教室裡一半的男生都同情地望著他,對著他點頭可能是代表一種鼓勵的方式。
  「唔,」某個人又抓了翔陽的袖子,迫使他把注意力轉回談話之中,現下的狀況已經超出他的理解範圍,「沒有什麼特別的。」
  「不要這樣。」也許是中村在笑,當她向翔陽歪起自己的頭時,翔陽可以看到她肩頸的凹陷處有一串漢字,這與他母親身體上寫著他父親的名字的位置類似。有那麼一刻,翔陽幾乎有些嫉妒,他想這也許就是擁有一個完美普通印記的感覺,你不會在大家分享自己身上姓名時感到格格不入。
  「真的,它一點都不有趣。」他扯了一個謊,手指蠕動到他的衣領,確保自己的襯衫拉得足夠緊密,避免他們抓到他肩膀上那特異形狀裡蔓生的色彩;翔陽甚至希望自己仍保有小時候把印記藏在膏藥或繃帶下的習慣。
  「假如你不想給我們看,可不可以至少告訴我們它說了些什麼?」另一個女生央求他,翔陽對這突如其來的靈魂印記狂熱感到莫名其妙。
  靈魂印記無疑是個人隱私——至少翔陽總是這麼認為——他無法理解為什麼所有人都對其他人的印記感興趣,他從來沒有想過在他的隊友換衣服時偷看他們;在偶然的談話中,他也從來沒有問過、或是覺得自己有義務要回答。
  他猜高中也許就是這樣,在你還年輕時,對於真愛——靈魂伴侶——的想法,是非常具有吸引力去挖掘的議題。
  「唔,」他結巴地吐出一個音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這點使他感到難以置信的緊張。當然這沒什麼理由好撒謊的,但不論是當時還是現在的發生一切,仍然使翔陽感到非常不安,「我的是一個符號。」他沒有告訴其他人它長什麼樣子,只是因為他不想要其他人臆測自己的印記,「嗯,我不太確定它代表些什麼,我從來沒有翻譯過它。」
  一陣高低不一的尖叫聲差點害翔陽站不穩,一瞬間突然有十幾個女孩子涌向前開始對他發話,還有碰觸他。
  翔陽從來沒有對肢體接觸感到不舒服過——他一直是一個熱愛碰觸的人——但被人們這樣淹沒,他幾乎可以聲稱這讓他感到極度的不適,而當有手指距離他的印記太近時,他猛然把自己的身體拉向後。
  當教室門打開,一位非常迷惑不解的老師看著他們,翔陽才終於從這場災難中解脫。但即使回到座位上,翔陽仍不太能控制自己的思緒不斷飄到印記上。
  
  接下來一整天的時間中,他能想的都只有這個。
***
  「你們會覺得大家對自己的印記如此開放是件很奇怪的事嗎?」在某天的社團活動後,大家正在社團室換衣服時,翔陽冷不防地說。翔陽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促使他問了這個問題,這也不像大家在球場上打球時會提起的話題,但自從幾天前在教室發生的事件後,這問題就一直在他的腦海中沉浮。
  「嗯?」田中一邊穿著外套一邊回問,「為什麼這樣問?」
  「沒有為什麼。」翔陽道,意識到他媽的整個球隊都在盯著他,「只是……我只是一直認為這是一件相當私人的事情,你懂嗎?」
  田中看著他,像是翔陽長出了第二顆頭顱,翔陽對此一點都不驚訝。在球隊所有人中,田中可能是在這方面最無所顧忌的那個人,他的印記在耳朵下方以柔和的藍色字母排成一條曲線,他總是很樂意展示給大家。
  大地帶著有點憂慮的目光問:「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有!只是……」翔陽遲疑,嚴格來說這可能是他覺得最困難的事,「只是,最近每個人似乎都非常熱衷於這件事,我不懂為什麼。」
  「你到底是笨蛋還是一個高中生啊?」月島輕蔑地問他,一邊把他的球衣塞回他的包包裡。
  「這是蠻典型的高中生會感興趣的話題,到高中會變成每個人都關注的焦點。」旭說,事實可能是他正在用十五磅的力量壓著月島的肩,這才讓月島無法回嘴。
  「我知道,但印記這東西、不是該來時就會發生嗎?」翔陽無法控制自己不斷提出問題,他甚至無法解釋,為何他對這話題感到這麼氣餒,「試著去催促它不是會使事情變得更糟嗎?」
  現在,感覺整個社團的目光都移到他身上了,而影山的臉上有一種翔陽無法讀懂的表情。翔陽覺得自己很蠢——感覺他就像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子一樣——同時他也感到煩躁不安,沒由地,他覺得自己快要哭出來了。
  「算了沒事。」社團室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翔陽匆忙地穿上鞋,差點在門邊摔倒,「我先走了。」
  「欸!」某個人在背後喊著,但翔陽已經磕磕絆絆地跑出社團室,踩著腳步衝向腳踏車棚。
  當翔陽到達他的腳踏車旁邊時,他的腦袋亂成一團,幾乎憶不起腳踏車鎖的密碼,更別說手指正發抖得厲害,幾乎沒有辦法撥動鎖盤,沉重的金屬和鎖盤的塑膠在他的指甲下發出咔噠聲。
  翔陽不知道為什麼,但他就是非常地忿怒,自從他還是個孩子以來,就沒辦法停止去想印記與靈魂伴侶,他原本幾乎要忘記它們的存在。印記不過就是他鎖骨上一個可笑的小東西,而他不喜歡其他人盯著它看;至於靈魂伴侶不就是個概念,用來解釋為什麼他的父母永遠不會對彼此感到厭倦。
  腳踏車鎖在他手裡叮噹作響,而它用盡一切手段去阻止翔陽放它自由。
  「喂。」有個人不耐煩地叫著,溫暖的雙手緊挨上翔陽顫抖的手指。
  影山——當然,肯定是影山——在惱怒中卻看起來非常擔心,基本上這就是他表達關心的唯一一種方式。
  「幹嘛?」翔陽煩躁地回嘴,他也對自己的無理感到吃驚。
  「幹嘛是什麼意思?」影山低吼,把翔陽的手指握地更緊了,「你今天是怎麼回事?先是問有關印記的廢話,然後當大家回答你時,又生氣地反駁每一個人。還有,今天練習時也是一坨屎,你幾乎錯過了每一個我傳給你的球,這不像你。」
  這不是平常的自己,完全不是,但在所有人之中,翔陽唯獨不想對影山承認。
  「我沒事。」翔陽低聲說,「我只是……我不知道,我覺得身體不太舒服。」
  影山臉上的憂慮加深了,沒說任何一句話,他鬆開翔陽的手,只是為了——我的天——傾身將手背貼到翔陽的額頭上。
  他靠得如此之近,以致於翔陽可以看到他蒼白平滑的肌膚線條,在這燈光下,他的眼睛幾乎是全藍的:清新、專注又美麗。
  「你確實有點熱(hot)。」影山承認,而這動用了翔陽全身上下的意志力才沒有脫口說出:不,你才是火辣(hot)的那一個。
  他身上出了些嚴重的問題,他感到自己的胃在抽搐。
  影山挺起身,蹙著眉頭看著他,渾然不覺當他又再一次傾身向前時,翔陽可能忘了怎麼呼吸:「你還好嗎?你的臉非常紅。」
  不,他媽的一點都不好,因為現在翔陽所有能想到的只有影山有多迷人、翔陽有多愛他的傳球、和每一次當他們同處一室時,翔陽內心深處總覺得他們倆靠得不夠近,還有——
  翔陽的胃非常不舒服。
  他喜愛影山飛雄的臉龐、他舉球的姿態、與假如翔陽扣出了一計精彩的殺球,他臉上偶爾浮現的笑容;他喜愛在球場上的影山雖然是個天才,但卻還是會像其他人一樣遲交作業;當他們贏了特別強勁的對手時,影山會有多興奮;當學長們沒有請客時,他有時會呻吟叫嚷著對肉包的渴望;還有雖然他從沒有說出口,但他總是先讓翔陽挑選想要的口味。
  在這麼多紛亂的想法中,他就是喜歡影山飛雄。
  他就是真的很喜歡影山飛雄。
  他感覺皮膚上的印記沉甸甸的,就像是它是真的黃金一般,而非繽紛閃耀的金色線條。
  「我要走了。」當這句話說出口時,翔陽已經開始後退了。
  「你說『走』的意思是?」影山困惑地眨著眼,甚至無法控制怒氣,「你的腳踏車——」
  「我明天再騎。」翔陽迅速地回答,「我——我會——明天。」
  他轉身開始奔跑,即使感覺自己聽到了影山在背後叫著他,還是繼續跑著,那些字句消失在他周邊風聲中,和他血液在耳朵裡發出的撞擊聲。
  翔陽無可救藥地對影山飛雄神魂顛倒,而他自己現在才注意到。
***
  第二天翔陽沒有去上學,相反地,他讓母親在帶著全家出門拜訪親戚以前,幫他打電話請了病假,然後在一早與靈魂印記專家預約,這也許是他打過最傷腦筋的電話之一。
  (「喂,您好,我的名字是日向翔陽,我在想你們是否可以幫我翻譯我印記上的題辭?是,是,不,呃我——不我從沒有——是,我知道這拖得有點久——你是說十點?不,我是說是,是的我對此沒問題。好,謝謝,待會見。」)
  翔陽非常後悔前一天他發瘋似地從學校衝出來,把腳踏車留在那——這段徒步旅行漫長且炎熱——但還不需要真的返回學校去取車,他會自己走到城鎮上,他寧可一路用走的,也不要冒著會在學校撞見任何熟人的風險。
  他預約所在的店家窄小又難以形容,他才敲一下門,門就瞬間開啟,迎接翔陽的是一位和藹的年長女士,不停對他說著一些可怕的預言。
  整場會面花不到二十分鐘就結束了,但當翔陽從建築物走出來時,感覺卻像過了一世紀。
  他幾乎記不清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回到家後,他所做的只有躺在床上盯著自己房間的牆壁,就好像只要他可以這世界置之不理,這世界就會消失一樣。
  他真的很愚蠢——即使他自己知道——但與其承認在很久以前他就愛上了影山,說服自己生病要來得更容易些。他懷疑是否他以前對影山的病態著迷,早在自己還沒理解以前就轉變成其它東西;又或者打從一開始,那火花就存在了。
  他不知道,他真的,真的,不知道。
  他的手機一整天都停不下來,他也許該把電話關機,但聽到它無助地隔著桌子震動,感覺卻是挺不賴的。一方面是他現在鼓不起勇氣去面對他的隊友——他的朋友們——另一方面是至少這樣他會知道他們還是很關心他。
  (他以前都不知道自己這麼懦弱。)
  他必須要爬起身來,他必須要跟影山好好談一談,他必須停下害怕所有事情。
  翔陽不知道自己蜷縮在床上多久,但顯然久到足夠讓他睡過去,因為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被大門前的敲打聲吵醒,那敲門聲是如此之大且鍥而不捨,像是有人試圖在那挖條金礦。
  「媽!」他叫出聲,迷迷糊糊地眨幾下眼後,才想起父母和妹妹今晚全去拜訪他的阿姨,而且要到明天早上才會回來。
  意識仍未清醒地眨著眼睛,翔陽跌跌撞撞地下床,把自己拖到了大門前——對於不得不中斷他的顧影自憐感到有點惱火——然後希望他打開門時,不管那是誰,都不會被他黯然蕭索的模樣嚇到,因為翔陽就像剛剛從自己的墳墓爬出來一樣。
  當翔陽下樓時,敲門聲變得愈來愈大聲,「來了。」他嘆口氣推開門。
  影山站在門口。
  當然是影山。
  喔完了,翔陽想著,把影山咬牙切齒、火冒三丈的表情盡收眼底,而翔陽才剛起床,因此他犯了一個愚蠢的錯誤:在影山面前狠狠地關上門;但影山擁有一個排球選手的優良反射神經,所以毫不奇怪地,在門完全闔上之前,影山又大力地推開它。
  「你敢把我關在門外試試看。」他憤怒地嘶吼,強行用肩膀撞進屋內,而翔陽知道那有多痛。
  「你不該來這裡。」他說,「我,呃,病得很重,你會被傳染的。」
  「你才沒有生病。」影山直接戳破他的謊言,大力地在身後關上門,門框在這力道的摧殘下顫抖,「你才沒有生病,你在躲我。」
  翔陽的內心正在掀起一場風暴,他幾乎不能呼吸,他無法將那位和善的老太太對他印記的翻譯驅逐於腦海之外;她的手指輕輕拍打著他的皮膚,嘆息著,然後說它的意思可以說是——
  「好吧,」翔陽說,開始尋找新策略,「好吧,是,我是在躲你。所以可以拜託你現在離開嗎?拜託?」最後一聲請求是如此尷尬地大聲,翔陽靠著牆壁,羞愧地把自己的臉埋在手中。
  他不知道如何處理這個問題,他活到現在逃避了許多非關排球的事情;而在真實世界中人們會怎麼做,當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像個不速之客朝他們猛撲而來的時候?
  就像剛剛把自己邀請進他家門的影山一樣,如果這還不夠,他還把自己邀請進了翔陽心中。
  「嘿,」他的聲音因慌亂而高了幾度,翔陽感到對方的靠近,影山把他那修長的手指包上翔陽的手腕,嘗試把它從翔陽的臉上拉下來,「你可以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嗎?如果我不知道,我不能解決問題。」
  「你沒有辦法解決這個。」翔陽的聲音可怕地悶響在他的手心中,但他猜影山得到暗示了,因為他不再設法把翔陽的手拉開。
  沉默降臨他們兩人之間,只除了他們各自沉重的呼吸聲,隨後影山的手指收得如此之緊,幾乎使翔陽的手腕泛疼,「是——是我……」他的聲音聽起來同時既痛苦又沮喪,「我又變成一個糟糕的隊友了嗎?這就是你為什麼不再接受我的傳球了嗎?」
  這句話像當頭棒喝,翔陽頓時驚惶地了解,影山正在嘗試告訴他什麼,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這麼遲鈍。
  他無力處理對影山的感情是一回事——但他的行為卻深深觸及影山最脆弱的一部分,這就不一樣了。
  翔陽從不認為影山有真正從以前的隊友不再信任他這件事情中恢復過來:因為過度自我中心而被換下場。當影山問出自己是否是一個糟糕的隊友時,真正在問的是「你已經受夠我了嗎?」。
  「不是這樣!」翔陽急忙地大聲澄清,他終於強迫自己抬起頭看向影山驚訝的雙眼,因為他不能讓他誤解成這樣嚴重的事情,「不,不是這樣,好嗎?這跟這個一點關係都沒有。」
  影山看起來真的十分驚訝,隨即放鬆了下來——毫不猶豫地消化那些情緒——他終於安心地回到往常的惱怒之中,藉由他們兩個的身高差距,低下頭看著翔陽,手指依然堅定地包覆在翔陽的手腕上,像是假如翔陽再有任何再躲藏的企圖,他就會把他的手扳開。
  「所以如果不是這樣,」影山說,「那是為什麼?」
  翔陽又開始感到噁心反胃——緊張傾向在他身上這樣表現——但他可不能像這樣繼續下去了。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是不會有任何用處的;而當他與影山兩人單獨在一起時,他再也不可能不去冀求一個吻,所以。
  「我……我需要讓你看某樣東西。」這句話要說出口,比他想像中困難許多。
  影山對他眨眨眼,然後狐疑地瞇起眼睛:「你能保證如果我放開你,你不會再逃走嗎?」
  翔陽試圖擠出笑聲來:「這是我家。」他提醒他,「我能去哪?」
  影山猶豫了一會,但不管是翔陽的保證還是他臉上視死如歸的嚴肅,這些終於讓影山退後了,不情願地鬆開翔陽的手腕,就像是他仍害怕如果沒有綁住他,翔陽也許下一秒就會衝到隔壁縣去一般。
  你做得到的,翔陽暗暗鼓勵自己,他深呼吸幾口氣,然後轉身走回他的房間。
  下一秒,影山抬起腳步跟在他後頭。
***
  翔陽來自一個擁有雙親與手足的家庭,他並不太習慣整棟房子內只有自己,更別說在晚上這個時候。
  他相當緊張地打開臥室房門,招呼影山跟著他進來,「你可以坐在床上。」他尷尬地建議,因為沒有其他地方適合坐下來。
  影山似乎並不像翔陽那樣慌亂,他只是把自己的背包放到地板上,然後坐到床墊的邊緣,一副稀鬆平常的模樣。
  也許翔陽是唯一在這件事情上有疙瘩的那個人。
  他出於習慣地關上房門,這也是為什麼他邀請影山進房間,而不是在走廊談話,整棟房子裡只有他們兩個,也不會有人偷聽他們講話,或是在一個尷尬的時間點闖進來,但翔陽已經夠緊張了。
  他需要待在熟悉的環境內。
  「所以?」當翔陽還在關門時,影山問,「你要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嗎?」
  翔陽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在他挺起腰桿和轉身之前穩住自己,小步但堅定地走向影山,在影山旁邊床鋪的空間坐下來。
  「……你記得昨天我提到了印記嗎?」也許是翔陽的錯覺,但感覺身旁的影山僵硬了。
  「我記得。」他慢慢地說。
  翔陽又再度吸了好幾口氣,手指玩弄著他皺巴巴的襯衫下擺,「你有看過我的印記嗎,影山?」
  影山現在肯定全身都僵了:「當然沒有。」他幾乎是接在翔陽最後一個字開口,「我為什麼會——在沒有得到同意之下,打探一個人的印記是非常沒有禮貌的。」他非常地慌亂,甚至過猶不及。
  這出乎意料地可愛。
  「好,」翔陽說,「對,我也這麼覺得。」
  然後——毫無預警地——他開始解起衣服的扣子。
  假如影山的臉之前已經很紅了,那和現在相比完全不算什麼。像是翔陽剛剛賞了他巴掌似的,他整個人瞬間往後跳,為他們之間拉出更大的空間:「你在做什麼?」
  翔陽無視了他,專注地解開指尖下的釦子,直到他半件襯衫脫了下來,把衣服從領口拉下半掛到肩上;鎖骨上的印記仍跟記憶中一樣的平滑,他手指不確定地捂上它,然後緩緩地轉向影山。
  「把你的手給我。」他要求,而影山只是茫然地盯著他。
  「什麼——」
  「給我就對了。」翔陽說,試著讓自己聽起來自信滿滿而不是正在發抖,不耐煩地伸出手,「相信我,好嗎?」
  就像我信任你一般信任我,全心全意,毫無懷疑。
  過了一陣子,影山終於開始動作了:緩慢地將身子往前靠,然後伸出手,讓翔陽可以抓住他的手腕引領它,最後,影山的手指半懸在他自己緊緊壓在印記的手指之上。
  他深吸了一口氣移開了自己的手,在他裸露的印記與影山的手指之間,只有短短不到一英吋的距離。
  影山像是觸電似地深吸一口氣,翔陽幾乎可以從他的位置感受到他的震驚;他人在炎熱的夏季中出汗,卻不停顫抖著,毫不害臊地直盯著翔陽的印記,似乎就像是有人朝他的腹部踹了一腳。
  「那——那是什麼……」
  翔陽的印記是一頂王冠:在皮膚上美麗的鍍金邊緣下熠熠生輝,就像有人用手指在他的鎖骨下細緻地滴下金色與紅色,那是如此光彩奪目——即使翔陽也知道這一點——在這世界上,絕對只有一個人屬於它。
  「我可以嗎……?」影山似乎說不出任何一句完整的句子——他看起來幾乎像翔陽的內心一樣動搖——但翔陽同樣能理解他想表達什麼。
  「是,」他滿臉通紅地說著,「我是說對,可以,你可以摸它。」
  慢慢地——虔敬地——影山低下手,直到指尖輕擦過皮膚。
  翔陽咬著嘴唇,阻止自己溢出一聲尷尬的喘息,當影山第一次觸摸他的肌膚時,他很難解釋這是什麼感覺;他的手指溫柔地沿著印記打轉。
  這有點像翔陽扣出一計完美殺球時的感覺:是如此地振奮人心,如電流穿過四肢百骸,剎那間,時間對他來說再也不具任何意義。
  影山靠得更近了,將一隻手撐在翔陽大腿旁柔軟的床墊上,以便可以緊緊靠著對方,他的臉貼近,專注地看著翔陽的印記,指腹滑過它的輪廓。
  「題辭,」他安靜地呼吸著,翔陽感覺他的手指撫過那美麗、卻被遺忘的語言,「是在說什麼?」
  翔陽閉上眼睛,突然感到呼吸困難,「它在說『率眾貴族,統御王廷』。」
  影山手指的動作凝固了:「所以這是……」
  「對,」翔陽露出微笑,壓抑又緊張,但並非不開心,「直接翻譯的話,就是『王者』。」
  影山的手指在皮膚上展開,用手掌按住翔陽的印記——他們的肌膚相互碰觸。
  「影山——」
  不論翔陽想要說什麼,都因影山推倒他的動作而被打斷,他摔到了床墊上,而影山像一堵堅不可摧的牆壁壓在他身上,巨大又勢不可擋。
  翔陽想說的話只到喉嚨就戛然而止,他睜大眼睛看著影山重心倚著腳後跟後退了一些,伸出手,抓住衣緣下擺,舉起手脫下衣服。
  翔陽發出一句半是話——影山的名字,他想——半是驚慌失措的聲音,那些話卡在他的唇邊,亂七八糟地掉落;他看著影山傾頭彎起肩膀,把衣服從頭部拉起來。
  翔陽知道他以前肯定看過影山這樣做過——畢竟他們都在同一間社團室裡換衣服——但房間裡的高熱使他冒汗,而懸浮在上裸露的肌膚實在是很——
  撩人。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字彙可以形容。
  「你冷靜一點。」這句話聽起來很熟悉,即使影山的聲音也在顫抖著,他彎下身抓住翔陽的手讓其靠向自己的身體,就像翔陽剛剛對他做的一樣,「就……看著。」
  他把翔陽的手引導到胸前、心臟正上方一塊深色的陰影上;當手指擦過那冷色調、閃爍的線條時,翔陽突然意識到,這個是影山的印記。
  翔陽頓時感到口乾舌燥:「這……」
  「對。」影山有點難為情,但更多的是緊張。
  那是非常漂亮的深藍色——一個純粹又高貴,放在王座室也不會顯得突兀的顏色——翔陽的手指顫抖著,摸過印記上數不清的彎曲筆觸,那簇亮藍色的複雜圖騰也在幾乎在碰觸下發顫。
  那是一隻展翅飛翔的烏鴉,每一束張開的羽毛都是一條單一的小曲線,而即使這印記就如其他印記一樣小巧,那伸展開來的雙翅,看起來延伸向無窮無盡的遠方。
  有一道文字——那字跡與翔陽身上的如出一轍——藏身在烏鴉收起的雙爪之下。
  「它在說什麼——你知道嗎?」
  影山的一隻手按到了翔陽正撫摸著印記的手背上,他們十指交纏成拳,兩人的手緊緊壓著影山的肌膚;翔陽可以感受到手掌下對方快速的心跳聲,他突然想知道,這心跳有多少是來自於緊張,又有多少是因為衝動所引起的。
  「我知道,」影山再度開口,而這次,他直直望進了翔陽的雙眼,「它的意思是『所向披靡,無所畏懼』。」
  翔陽的心臟漏跳了一拍,當心臟又重新開始運作時,他感到自己的血管內濺起了熱浪。
  「我的天。」他喃喃自語,抬起一隻手臂把自己的臉藏進臂彎。
  「喂,」影山在翔陽身上穩住身體,伸出另一隻手輕輕地把翔陽的手臂從臉上拉開,「別再這樣躲躲藏藏的。」
  看到影山凌空於自己之上,而他們的手還纏繞在他的印記前,這對翔陽而言太過刺激了。這個人是他的靈魂伴侶——影山身上印記的人是自己。
  「你知道這件事多久了?」翔陽問,影山不安心地晃了一下。
  「有段時間了,」他承認,「當我第一次傳球給你時,我就有點懷疑,但我想是在跟旭還有西谷的那場練習賽後,我才明白是這麼一回事。」
  翔陽感覺他幾乎可以在口中嘗到自己脈搏的疾速跳動,那味道像是血液與汗水交雜在一起,「那麼久?」他沙啞地說,「為什麼你什麼都沒說?」
  影山嘆了口氣,微微後退了一些,鬆開他們交纏的雙手,用手指向後撥著自己的頭髮,「我不是百分之百確定,而且你什麼都沒說,我不想嚇到你。」
  「你才不會嚇到我。」翔陽迅速回嘴,影山眉間的皺褶軟化成某種幾乎是微笑的東西。
  「我現在知道了,白癡。」他嘀咕著,輕輕在翔陽的額頭點了幾下,接著他手指張開,包覆住翔陽的臉頰;他看起來無可否認地溫柔,這不是一個翔陽會在影山臉上習慣見到的表情,但他覺得他會適應。
  「嘿。」他輕聲說著,伸出手,把自己的手指與影山的頭髮纏繞在一起,拉近彼此間的距離;在他們越靠越近時,他努力不被影山愈發急促的呼吸聲,與光線下裸露皮膚上的朦朧汗珠擾亂注意力。
  「怎麼了?」影山的聲音幾乎變成完全的低啞。
  翔陽吸了一口氣,把自己的臉壓進影山的肩頸間。
  「今晚我家沒有人會回來。」
  影山的身體瞬間僵硬了,翔陽想他可能又說錯話了。
  然後影山直起身體,看向翔陽的眼睛,開始親吻他。
***
  影山的嘴唇嘗起來像是汗水與香料。
  他們兩個都既笨拙又缺乏經驗,卻使翔陽的心臟被猛然迸發的甜蜜填滿,假如影山一臉經驗豐富地親吻他,他不知道自己會做何感想;影山的手笨拙地往下滑,似乎無法解開翔陽剩下的幾顆扣子,而這實在太可愛了,翔陽幾乎笑出聲。
  「這裡。」翔陽輕柔地推開影山的手,所以他可以自己解開剩下的扣子,因為這是影山,所以他准許讓自己不被需要的襯衫被丟到地板上。
  當影山探到他的褲頭時,翔陽不禁抓著影山的肩膀作為支點喘息;當影山低下頭,把雙唇押上翔陽鎖骨上金黃色的王冠時,翔陽不禁嗚咽出聲;還有當翔陽設法撫上另一人的身體時,影山發出的聲音幾乎讓他理智斷線。
  他感受到被愛、被渴望與被需要。
  此刻他無所畏懼。
***
  之後,他們一起擠在翔陽的毯子下,這樣其實很熱——真的很熱——但不著片縷的四肢交纏在一起的感覺卻使他們欲罷不能。
   經過過去十年足夠的迷惘、心痛與無望的渴求,翔陽現在認為,他們需要這麼做,躺在一起,在黑暗中輕鬆隨意地撫摸另一人的身體線條,即使汗水滑過他們的肩胛骨,頭髮不舒服地沾黏在皮膚上。
  他們談著天,零碎、無關緊要,並會突然停下說到一半的句子,像是對於他們突然走到這一步仍感到有些害怕。
  慢慢來並不是他們兩個的本性,但他們還是太年輕、太容易感到不安;翔陽從沒想過,他會發現自己的靈魂伴侶藏身在體育館裡,像是個帶著王冠的王者,以自身氣勢匹配他鎖骨上的那頂王冠,但他很高興自己找到了。
  打從一開始他們之間的關係就異於常人,翔陽很困惑為何他以前沒有發現。大地曾經說
  「嘿,」他在影山的肩膀上咕噥,昏昏沉沉地轉過身,覺得自己幾乎快要睡著了。
  「嗯?」
  「我愛你。」翔陽說,發自內心地。
  「我知道,」影山呻吟,「我也愛你,現在在我逼你前趕快睡覺,白癡。」
譯者後記:
  我終於翻了影日了,為了翻這篇我還先買了冰淇淋與布丁備著,避免我心情可能會隨角
  我一直很喜歡靈魂伴侶設定,印記算是這之中最基本設定吧(當然還有別種),有時在
  原作者Yuu_chi是在tumblr回我的,真是抱歉她一直被我煩,但她也對我非常寬容,很?
  一樣謝謝看完的你,有要討論的都可以直接在下面或是在我的噗浪找我!下一篇再見了
  我的噗浪討論:
https://www.plurk.com/p/mpy8rw
作者: clioe (day dream)   2018-04-14 12:10:00
作者: sonel (颿)   2018-04-14 12:49:00
影日必推,靈魂伴侶設定太棒了,解釋了兩人莫名強烈的信任
作者: hqyuu (lalabear)   2018-04-14 15:16:00
有影日就一定要推!果然得是靈魂伴侶才能這樣莫名的信任另一個人呀。
作者: girl2006243   2018-04-15 05:14:00
好好看…有沒有後續啊QQ
作者: wolflower05 (薄荷奶茶)   2018-04-15 11:08:00
推!第一次看靈魂伴侶覺得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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