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絆(微限)正文完結

作者: sealwords (封語)   2018-03-21 20:42:53
#竹馬 #現代 #1v1 #甜 #HE
正文完結了
約1.3萬字
忠犬暖攻X悶騷誘受
文案:
  林承軒本來以為這種生活會持續下去,認識吳冠宇的這十幾年來,他習慣了有摯友陪
伴的日子。直到三月的某一個週末,一段旅行催化了兩個人之間的關係。這是關於一對青
梅竹馬正式晉升為情人前六個小時間的短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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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絆》
(一)
  人的一生中,總有幾個狀態特別糟的日子。對吳冠宇來說,這一天可能就是如此。
  兩人還沒開始多久,他的呼吸就亂了,年輕男人感覺自己肌肉有些僵硬、汗水已經沾
濕了結實的後背。吳冠宇有些不甘心,覺得自己搞砸了特別的日子,今天的表現生疏地像
好幾年前兩人的第一次。難得的連續假期,搭了幾個小時的長途巴士,又早早預訂了舒適
的旅館,等到重頭戲上場時,自己卻讓林承軒失望了。
  吳冠宇努力把喘息的聲音壓低,希望緊靠著自己的男人沒有注意到。雖然早就知道林
承軒經驗豐富,在吳冠宇看來,他今天的狀態仍然出奇的好,洋溢著興奮情緒的俊俏臉蛋
微微脹紅,卻一點汗都還沒流。
  「不如慢一點?」
  很多人說過,林承軒的嗓音溫軟好聽,像是個空中電台的主持人。每當吳冠宇聽到這
樣的稱讚,心裡總是不禁莞爾。十五年前的他可吐不出這麼帶磁性的音色,在兩個人都還
沒有長出喉結的年紀,林承軒因為女孩子般的少年高音而被班上同學嘲笑的日子可沒少過
。而今,聽著一起長大的他在如此近的距離輕聲細語,吳冠宇心頭頓時放鬆了不少,手上
綁著的繩子似乎也沒那麼緊了。
  「不必。你手勁倒是輕一點,扯得我有些疼。」
  林承軒聽他如此抱怨,身子又向吳冠宇靠近了點,原本緊繃的尼龍繩也舒緩一些。
  幾年來,林承軒這個壞習慣總改不掉,一到興頭上手上用勁就會漸漸增加,有時候,
也會讓吳冠宇不舒服到需要做提醒的程度。
  「抱歉,總讓你配合著我。」
  這句道歉,讓吳冠宇聽得心中有點難受,他知道林承軒期待了這趟遠行有多久。北部
的早春是櫻花盛開的季節,許多外地遊客也都慕名而來,吳冠宇性格容忍不下兩人的回憶
裡有任何遺憾,而今,卻是自己失常的表現在為美好的春天畫上汙點。
  自責感一浮現,吳冠宇的表情又糾結了起來。
  「幹麻這樣皺著眉頭?難得來這麼遠的地方。」林承軒的聲音像春風一樣平靜。
  「你看不見,又知道我有皺著眉頭了?」
  戴著墨鏡的男人望向遠方,但雙眼中並不存在焦點。
  「我看不見,依然猜得到你在想什麼。你的呼吸、說話時聲音的顫動都出賣了情緒。

  「看來我是小看了盲人對聲音的敏銳程度。」
  吳冠宇心底知道是瞞不住了,此時感覺到自己右手被輕輕地握了一下,轉頭一看,林
承軒無邪的笑容在剛破曉的晨曦中閃閃發亮。
  「不對,是你小看了我對你的瞭解程度。」
  陽光灑落的柏油路旁開著不知名的野花,據賽前幾個有經驗的中年跑者所說,中途的
上坡路段栽植著數以百計的櫻花樹。每年的三月,能夠穿越夢幻般的粉色廊道是這個路跑
賽程受歡迎的原因之一。開賽才過半個多小時,吳冠宇與林承軒此刻已經落後領先集團一
大段距離。
  「還有多遠?」
  「三十六公里,大概。」
  吳冠宇說話時的呼吸節奏依然略為急促。
  「我們調整下步頻吧,後面還追得上的。」
  林承軒說完開始「一、二、一、二」地念著跑步的拍子。
  第五個循環之後,兩個肩並著肩的年輕男人跨出去的每一步與手臂擺幅達成了同步。
分別繫於吳冠宇與林承軒手上的黑色導跑繩,在兩串激動的脈搏中間前後搖晃著。
(二)
  剛就讀小學初識吳冠宇時,還未失明的林承軒對他最直觀的感受,是羨慕與忌妒。
  吳冠宇從小就展現出擅長交際的一面。同齡的孩子們下課時總是圍著幽默逗趣的他,
老師們也喜歡這個聰明乖巧的小男生,小小的班級彷彿就是以他為中心運轉著。
  這與內向寡言的林承軒受到的待遇完全不同,長相秀氣而且聲音高亢的他常常是被捉
弄的對象,娘娘腔一類的渾名像是蒼蠅一般揮之不去。
  直到有一次,班上幾個小頑童做過了火,午休時在黑板上畫了一個凹凸有致的女人身
材上面接著林承軒的頭像,旁邊還用黃色粉筆寫著「沒懶趴」三個大字。向來情緒內斂的
林承軒看到一眾孩子指著滑稽的圖像大笑,還拍著手用齊聲口號的方式反覆喊著那三個汙
辱人的字,心中委屈到都快哭出來了。
  「安靜!」
  整個教室在這聲吆喝後瞬間都靜了下來。林承軒轉頭看向發話的人後很是驚訝,他第
一次看到吳冠宇如此憤怒,也在記憶中烙印下這個男孩鮮明的模樣。
  「你們都給我道歉!」
  那天的吳冠宇一反常態,咄咄逼人地要每個嘲笑林承軒的孩子像他道歉。大多數同學
在迫人的氣勢之下服了軟,只有那個畫圖嘲笑林承軒的胖男孩硬是不肯認錯。吳冠宇最終
與他扭打了起來,直到班導師進來後,強行把打架的兩人分了開來、拖去訓導處。
  過了那一天,班上再也沒有同學嘲笑林承軒了;同時,過去圍繞著吳冠宇的那些人都
有種共識似的,漸漸疏遠了這個主持公道的男孩。
  「謝謝你。」
  林承軒在某次放學後,鼓起勇氣去找正要收拾書包回家的吳冠宇,他感覺跟這個男孩
說話時,自己的臉隱隱間有點發燙。
  「那沒有什麼,不對的事情就是不對。」
  吳冠宇回應了他一個純真無邪的笑容。
  「你也應該要有點自信!林承軒,在我看來,你是長得很帥氣的!一點都不娘。」
  那是第一次,林承軒聽到有人誇他帥氣,小小的臉頰瞬間紅的像蘋果一樣。
  從那之後,林承軒心中對這個男孩有了完全不一樣的感受,除了感謝之外,還有一種
少年自己也無法理解的微妙情感。
  兩人從這件事有了交集後,漸漸成為了很要好的朋友。他們發現自己的家其實離的並
不遠,兩個少年在沒有上學的日子,時常走過一條街去另一家玩耍。雙方的家長互相熟識
了之後,也會留小客人下來一起吃頓晚飯;每逢寒暑假,吳冠宇與林承軒總會有幾次留宿
對方家裡,兩個小男生就這樣擠在單人床上,晚上蓋著棉被一起偷偷玩最新的掌機遊戲。
  隨著年紀的增長,兩人巧合地考上相同的中學與高中。雖然都沒有同班過,每次放學
只要沒有社團活動,他們還是經常一起念書與玩電動玩具。
  大學放榜後,吳冠宇與林承軒去了不同的縣市念書。從男孩逐漸轉變為男人的兩人,
除了幾個月會回家鄉一起吃頓飯,大多時候都使用社群軟體互通有無。
  「你還是決定不加入田徑隊啊?」
  一次久違的聚餐中,吳冠宇一邊享用著炸豬排,一邊問著林承軒。
  「雖然很喜歡跑步,但是田徑隊的團體訓練很密集,大概不適合我。」
  「你高中時也是這樣說,只愛自己一個人跑,要是從以前開始就接受正規訓練,說不
定能去當國家隊選手呢!」
  這間日式料理店在週末生意正好,只剩下角落邊兩個人並排的情侶座。吳冠宇話才說
完,手就伸出去不規矩地捏了林承軒緊實的大腿一把。林承軒也不甘示弱,筷子一伸把身
邊男人正要送入口中的炸豬排給搶過來吃掉,嘴裡還嘟噥著這是補償云云。
  「冠宇你以前體育成績不是也很好嗎?要不要偶爾跟我一起跑看看,說不定也會喜歡
上跑步的。」
  吳冠宇雖然不像林承軒鍛鍊出了一身為了長跑而生的修長肌肉,但本身運動神經還是
不錯的,在系上也時常客串各個球類系隊的比賽。
  「再看看吧,跑步這麼樸素的運動也不太適合我啊。況且你每次練跑都是十公里起跳
,我實在有些吃不消。」
  「跑步距離就是長了之後才會感受到箇中樂趣,當你看見終點線在你的每一步後都更
近了些,心裡就有種滿足感。」
  兩個人在運動的喜好上雖然沒有取得共識,仍然度過了愉快的一天。使用網路交流畢
竟還是跟實際見面有些不同,林承軒還是很珍惜與吳冠宇共聚的時光。小時候那個為自己
發聲的小男孩,而今也成長為高大帥氣的男人了,當天回家後,林承軒還不時浮現出那張
爽朗的笑容。
  林承軒不知道的是,那晚是自己見到吳冠宇的最後一面。
  一個多禮拜後,聽聞噩耗的吳冠宇第一時間趕到了林承軒所在縣市的醫院。他甚至等
不及人滿為患的電梯,十萬火急地連爬了十層樓梯衝到病房,然而病床上熟悉的摯友雙眼
已經纏著一圈又一圈的繃帶。
  具護理師描述,患者稍早在學校操場運動時,被高速旋轉的割草機刀片擊飛的碎石刺
穿眼球,導致視網膜剝離。所幸手術後還沒有觀察到其他腦部結構性傷害,要再住院查看
一段時間。
  吳冠宇聽到「所幸」兩個字,心中那把陳封十多年的怒火又燃燒了起來,不同的是,
這次他卻找不到情緒該施加的出口。
  「冠宇,是你嗎?」
  林承軒在黑暗之中聽見了他的聲音後剛坐起身,就感覺到被一雙溫暖的臂膀摟著,那
是近十年來自己熟悉的男性氣味。吳冠宇不敢碰觸傷處,只能把自己的頭埋在病床上青年
的肩膀,他聽見林承軒的聲音如此平靜,心中一苦,眼淚就掉在病床的眠被上。
  「你為什麼不生氣!」
  林承軒感受到抱著自己的雙手在微微顫抖,才明白那個憤怒的小男孩從來沒有消失,
只是躲在摯友心中最深的角落。他也伸出手抱了情緒激動的男人,輕輕地拍了拍他厚實的
背。
  「我也有些責任。工友有警告除草期間不要靠近草坪,是我自己跑得正起勁,沒有離
開操場。」
  事情發生的當下,林承軒突然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伴隨而來的是頭部難以忍受的劇痛
。在痛到暈厥前的短暫時刻,他曾經懷疑自己是不是要死了,腦中開始浮現出家人與吳冠
宇燦爛的笑臉。關於人生,他心裡還有很多想做的事沒做、還有很多想說的話沒說。
  等到恢復意識後,手術已經結束了,林承軒很快地了解自己將要永遠失明的事實,心
裡有些沮喪。又過了幾個小時,直到吳冠宇又重新進入了他的世界,林承軒心中才開始放
下了自己的不幸。
  對他而言,永夜的國度裡,仍然存在著太陽的聲音。
(三)
  早上八點半,如果是平日的話,公園外圍的早餐餐車旁,勢必流動著上班族與不想上
第一節課的大學生。奈何遇到稀有的連續假期,挑燈夜戰的人多了,這個時間起來買早餐
的人自然就少,不管戰的是電玩遊戲或是更激情的活動。清晨出門運動的老人家也都早早
回去,眼下只剩一批剛結束半馬賽程的長跑者,稀稀落落地排隊買些高熱量的食物。
  距離開賽時間過了兩個小時半,稍有實力的全馬進階跑者們大多位於整個賽程最長的
上坡,正是有粉色櫻花廊道之稱的美麗路段。
  平緩的丘陵坡上,被繩子連結著的兩人有些顯眼,補給站的工作人員遞給他們兩杯水
後,親切地說了聲加油。吳冠宇先接過一杯讓林承軒拿穩,這才喝了自己的那一杯。
  馬拉松參賽者沒有停下來補充水分的時間,綿延好幾公里的人龍像通過高速公路的電
子收費站一樣,抓了補給品就繼續上路。吳冠宇沒有看清楚那位友善的工作人員長什麼模
樣,只能在擦肩而過不到一秒的時間內,向場外報以友善的微笑。
  「她是在跟我們說加油嗎?」
  林承軒在經過漫長的路程之後,長袖運動服沒有遮住的後頸與手背也都沾滿了汗水,
但說話時的從容仍然有種游刃有餘的感覺。
  「對。」
  在開頭降速之後,吳冠宇慢慢地找回了平常練跑的節奏。他的語調有點飄,還拖著一
點喘息的氣音,風光明媚的涼爽三月,年輕男人正努力嘗試從糟糕的狀態中回復。
  前方大肆盛放的櫻花樹群也經進入視野之內,滿山遍野的粉色花瓣像是在慶祝冬天的
結束。
  「該提速了。」
  雖然這樣說,吳冠宇的大腿卻開始有點不聽使喚,粉色廊道同時也是魔鬼的上坡。
  林承軒並沒有馬上回答,像是在思考什麼重要的事。
  「現在跑多遠了?」
  「三十公里剛過。」
  「那保持這個速度就好。」林承軒的語氣依然平淡。
  吳冠宇聽到這句話,一時之間愣住了。
  「我們現在不提速到每公里四分鐘以內,就不可能在兩百分鐘內完賽!」
  他一口氣急著講那麼多字,呼吸節奏又變的有一點紊亂。
  兩百分鐘,那是林承軒在失明之前,於全馬賽程中跑出的最佳成績。吳冠宇自從當了
林承軒的導跑員後,幾乎把休閒時間都投入了長跑的訓練,無奈天賦的極限,好幾年來他
們都沒辦法一起跨過以前的紀錄。
  直到去年年底,一次全馬路程的練習中,兩人的身體狀況都異常的好。吳冠宇跑完後
看了手錶紀錄的時間,滿臉的不可置信,那是他們第一次將四十二公里的長跑時間推進到
兩百分鐘以內。
  當天傍晚,林承軒抱著說出喜訊的男人高興地直跳腳,吳冠宇很久沒有看到悶騷的摯
友展現出這麼興奮的笑容。林承軒就是個純粹的跑者,會在每一趟征途中努力超越過去的
自己。兩人互相約定,隔年的春天,他們要在正式全馬的參賽證明中留下嶄新的紀錄,而
吳冠宇沒說出口的是,他想要再看一次這個發自心底的迷人笑容。
  「冷靜點,冠宇。」
  吳冠宇又做了幾個深呼吸、平緩了節奏,兩腳的痠麻感仍然漸漸加劇,他從來沒有一
天如此厭惡上坡路段。三十公里是人類持續跑動中身體代謝的一個極限點,超過此階段,
就算是有經驗的跑者也常常遇上撞牆期。
  「我是不是又拖了你的後腿?」
  聽見身邊的男人講了這種喪氣話,林承軒搖了搖頭。
  「不是,難得在這種繁花盛開的日子跑步,我想先慢下來感受櫻花環繞的氣味。」
  林承軒根本不會說謊,也不擅長安慰人,這句話說起來實在有些底氣不足。
  「你不要騙自己。」
  吳冠宇用沒有被繩子綁住的那隻手抹了把臉,幾片櫻花瓣乘著微風從路邊飄落到兩人
身上。
  「這裡的風景美嗎?」
  「很美。」
  「那麼這段路上,你就當下我的眼睛吧,告訴我不負盛譽的粉色廊道究竟是怎樣的光
景。」
  上午的天空乾淨無雲,沐浴在清澈陽光的櫻樹們顯得美艷動人,陣風一吹,亞熱帶的
三月就下起了粉色的雪。吳冠宇心思放在如何轉述這副絕美的景色,一時間,漫長上坡路
給予的無力感也暫時被遺忘了。
  晴朗的春天裡,肩並著肩前行的男人們最終沒有加速。吳冠宇與林承軒就這樣踩著穩
定而一致的步伐,在只有兩人聽得見的交談聲中,邁向旅程的終點。
(四)
  意外事故發生的幾天後,林承軒被接回了家裡,雙親也同時幫他辦了休學手續,一年
多來的大學生活就這樣畫下休止符。失去光明的日子並不容易,但林承軒也不是那種自暴
自棄的人,他在很短的時間內學會了點字符號的辨讀。半年之後,林承軒已經可以熟練地
使用拐杖在家裡附近的區域行走。
  而今看不見道路方向的他,已經沒辦法獨自返回賽場,能夠一個人走到附近的健身房
使用跑步機,是林承軒失明之後最熱衷的事。跑步機使用雖然安全,實際體驗上總有些微
妙的不同,對他來說有種像在倉鼠滾輪中跑動般的束縛感。
  離開校園後,吳冠宇與他用電話連繫的頻率更高了。從少年時代以來,林承軒為摯友
的來電換了幾次鈴聲,都是他那個年紀最喜歡的一首歌。夜深人靜的時刻,每當手機響起
了熟悉的旋律,他黑暗的世界裡就多了一點色彩。
  林承軒喜歡聽電話另一頭的男人說些瑣碎的日常,像是關於幾次順利地在時限之前交
出了報告、系隊校際賽意外打進了第三輪、租屋處鄰居養的馬爾濟斯懷了第二胎、還有聖
誕晚會當天他婉拒了一個女孩子的告白。
  「我有個驚喜要跟你說。」
  一個週末的早晨,吳冠宇回來探望林承軒時,帶了個東西放到失明摯友的手掌上。
  「這是,繩子?」
  林承軒摸到的是一條長五十公分左右的繩子,用細線密織的結構既柔韌又富有彈性。
他心中對這個驚喜的真相還沒有什頭緒。
  「你有聽過視障路跑運動協會嗎?那個組織有許多經過培訓的專業陪跑員,他們將這
種短繩繫在自己與視障跑者的手上,就可以引導跑者方向並避開障礙物。」
  「爸媽有跟我說過,但是我自己心裡的檻還跨不過去。」
  林承軒的家人其實之前就提過這件事,因為個性的緣故,沒辦法放心地在高速跑動的
時候把自己交給一位不太熟悉的人,聯繫協會一事最終還是被擱置了。自從學生時代迷上
跑步後,林承軒奔馳的日子向來都是與孤獨相伴,除此之外,失去視力的意外也或多或少
地強化了膽小怕生的一面。
  「那如果是我呢?」
  盲眼的男人一時間沒有意會到摯友的意思。
  「上個禮拜,我正式通過培訓成為陪跑員了,雖然引導的技術可能還不夠好,跑步也
比不上你這雙有力的腿。未來同行的日子,我可以成為你的眼,在漫長的賽道上帶著你避
開危險;也希望你能相信我,能夠引導你一起抵達終點。」
  林承軒感覺到放在自己大腿上的男人手掌有些燙,心跳也跟著快了起來。
  「承軒,你願意讓我當你的陪跑員嗎?」
  有些感動的他摸著黑暗中那隻手的位置,將身體靠過去給了吳冠宇一個溫暖的擁抱,
同時能感覺到自己懷中男人的呼吸也有點緊促。
  「我願意。」他貼著吳冠宇的耳際,用清晰的咬字紅著眼眶說出了回答。
  在那之後,兩個人的第一次並不算順利。吳冠宇的腳程遠還沒有鍛鍊到進階長跑者該
有的速度,而林承軒也不習慣在黑暗中跟身著邊的跑者維持著同調的步伐。某個下午的大
汗淋漓之後,吳冠宇的身上受了點傷,他的手臂被肘擊了幾次而有點瘀青,右腳跟還在一
次過彎時被踩了一下。
  「是這裡嗎?」
  吳冠宇本來打算自己處理瘀傷,然而林承軒堅持要幫忙上藥,說不做的話心裡有些過
意不去。他用手指沾著冰涼藥膏在吳冠宇小臂上摸索正確的位置,揉到傷處的時候,林承
軒聽見身前的男人悶哼了一聲。
  「對不起,我是第一次和別人貼那麼近地跑步。」
  「不要在意,有些地方是我沒能及時地引導你,下一次會更好的。」
  如他所言,十幾年來培養出的默契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漸漸發酵。每個月吳冠宇回來家
鄉的兩個週末,他們固定維持著一起跑步的練習,兩人的協調性與完跑時間有了穩定的進
步。這種狀況持續了兩年多,直到吳冠宇畢業之後,事情才發生了轉變。
  抽到陸軍軍種的他,不走運地被分派到了相隔一座海峽的遙遠外島。
  為期一個月的新兵訓練後,吳冠宇在港口頂著平頭跟前來道別的家人和林承軒說了再
見。
下一次兩個人的見面整整隔了三個月,林承軒感覺終於回到家的他,聲音變得有
些憔悴。
  「我兩個禮拜出海之後,下次再隔兩個半月就能回來了。」
  林承軒默默計算著軍隊休假的天數,覺得怎麼樣算都少了一半的日子,吳冠宇後來跟
他解釋外島休假的算法比較特別。
  役期中一年份的休假日會先被提出一半,以十五日為單位規劃成返回本島的長假
日;剩下的一半,假如沒有值班留守或是演習任務,統一於每週的禮拜日放十二個小時左
右的「島休」。休假人員在早上八點被放出營區,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在沒有什麼商家的
小島上度過僅剩的自由時光,並於當日晚上八點左右走進營區大門,繼續下一週的集體生
活。
  兩個人吃完晚飯後,就靠在客廳的沙發上一起看著十多年前的老電影。林承軒一邊聽
著電視裡的台詞,一邊聽他說自己在外島的生活。吳冠宇主要負責的職務是槍械管理,繁
瑣的軍械清點使加班成為日常,若再遇上夜晚需要站哨的時候,睡眠不足的日子更是難熬

  「跟你說了這些,心裡覺得舒服多了。」頭髮還沒變長的男人嘆了口氣。
  聽到這句話,林承軒報以一個溫暖的微笑。他知道自己並沒有辦法改變那些鳥事,唯
一能做的,就是在這段日子等吳冠宇放假回來時陪伴著他。
  十幾天的假期很快就結束了,回到軍營後,吳冠宇因為年度演習使得任務壓力加重,
能夠用電話連繫林承軒的時間也就更少。
  在太陽離他而去的日子裡,林承軒明白比起少了個陪跑員,更讓他寂寞的是少了
熟悉聲音的夜晚。失明之後,他已經太習慣吳冠宇的溫柔,以至於心中的空虛似乎漸漸塌
成更大的洞。
  「你有考慮我上次說的嗎?培訓過程中指導過我的焦大哥是個不錯的人、腳程也快。

  吳冠宇電話中的聲音有點悶。
  「不用。」林承軒少見地用了斬釘截鐵的語氣跟他說話。
  「協會有不少人都是專業運動員退役,他們速度甚至比你快的多。我距離上次練習長
途路跑已經隔了很長一段時間了,耐力大概下滑不少。而且那麼久的時間待在這裡,也沒
辦法跟你一起練習。」
  吳冠宇知道自己真的不是當跑者的料,現階段而言,讓林承軒實現夢想最有效率的方
法可能是嘗試放手。話雖如此,主動提及更換陪跑員的事,依然讓他的情緒有點緊繃。
  「或許我的內心已經不抗拒跟其他陪跑員搭檔了,但是這樣的話,你的付出又算什麼
?」
  「從高中開始,我花了好幾年才漸漸把自己的體能提升到這個階段,你後來用了不到
一半的時間,就逼自己跟上我的速度,那其中有多辛苦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到了現在假如
讓別人跟我一起先破了紀錄,你又甘心嗎!」
  林承軒越講越激動,握著電話的手和聲音都在微微顫抖。
  「就算要再花更多時間也無所謂。假如有一天,我突破了自己還未失明時的最佳紀錄
,那一刻與我一起穿越終點線的,只能是你。」
  有時候,他也希望吳冠宇能夠自私一點。
  「我會耐心地等,冠宇,所以你也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我需要的並不是一位陪跑員
,而是身為陪跑員的你。」
  兩個人的對話畫下句點之後,遙遠的另一頭,吳冠宇軍綠色迷彩服的衣領有點濕,同
寢的學弟默默遞給了他一些衛生紙。
  「學長,你該不會是被兵變了吧?」
  那個學弟才剛剛回寢室,並沒有聽到前面的內容。吳冠宇聽他這麼一說,臉上變成一
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心境卻也清澈許多,他明白了原來自己才是覺悟不夠的那個人。
  六個月後的夏天,樹上蟬聲正響,吳冠宇家中房間的小桌子上堆著滿滿的鹹酥雞、啤
酒、還有一鮮塊奶油蛋糕。心情正好的兩人各乾了一罐,林承軒的酒量不太好,幾杯黃湯
下肚後就有點茫了,只能拿烏龍茶再向身邊男人敬了一杯。
  微醺的真實有種夢境般的質感。
  「歡迎回來。」
  「我回來了。」
  吳冠宇最後一次從外島離開的船班,正好與一個退化成熱帶低氣壓的颱風擦身而過。
漫長的暴雨過後,接下來便是天晴的日子。
(五)
  三個小時又三十二分鐘。
  吳冠宇躺在旅館的大床上看著證明書上登錄的完賽時間,心中有些不甘,兩人最後還
是錯過了一直以來約定的目標。距離中午退房前來還有一段時間,吳冠宇洗完澡穿了條四
角褲後就癱在柔軟的床舖上,想要卸掉全身的疲勞。
  「冠宇,吹風機在哪裡?」
  他看著林承軒一手摸著牆壁從飄散著水氣的浴室走了出來,飽滿的胸部還濕漉漉地沾
著水珠。吳冠宇想起高中時期他的胴體似乎更加黝黑一些,想來是失明後外出時間的減少
,體能訓練也大多在健身房內進行的緣故。
  「玄關左手邊的平台上,插頭已經接好了。」
  相較於吳冠宇,林承軒心情看上去似乎好的多,弄乾頭髮時嘴上還哼著輕快的旋律。
  「你不把身體擦乾一點會感冒的。」
  躺在床上的他望著同樣只穿著一條內褲的男人說道。
  「剛洗完澡只穿一條內褲躺在床上,難道比較不容易感冒嗎?」
  林承軒笑著從大背包摸出一條牛仔褲與一件長袖襯衫穿上。有時候,吳冠宇會懷疑眼
前的男人是不是偷偷去開了天眼通,自己在他身邊做的事情常常被猜得八九不離十。
  「還有點累,待會再穿吧,反正房間內也不冷。」
  「那正好,想做一下高強度運動後的按摩練習,你來讓我試試手吧。」
  吳冠宇是第一次得知林承軒練了這種技能,不免有些意外。運動按摩與仿間的穴道經
絡按摩、泰式按摩、或是指壓並不相同,最一開始是運動傷害防護員的專業技能,近幾年
來才漸漸廣泛使用於健身房與物理治療所。
  「什麼時候學的?」
  「你去外島那幾個月,爸爸幫忙找的管道。有機會的話,我希望以後能拿到物理治療
師的執照。」
  林承軒將袖口的扣子解開後向上反摺,露出一雙結實的手臂。
  「你趴過來一點,靠著牆我不方便按。」
  適逢春遊的高峰期,這家評價良好的旅館可說是一房難求,吳冠宇好幾個月前下訂的
時候,也只能預約到提供一張雙人床的房型,床的其中一側還貼著牆。
  吳冠宇翻了個身躺到林承軒昨晚睡的位置,轉身趴著時才發覺情況有點不妙。他的臉
頰緊靠著林承軒睡了一整晚的枕頭,幾次呼吸間,布料殘留的男人體味與類似賀爾蒙的奇
香開始摩娑著腦袋裡的敏感神經,此刻下身安靜的野獸竟然精神了起來,貼著床墊無法伸
展開來的部位拐了個彎,從大腿與褻褲的縫隙中隱隱探出腦袋。
  吳冠宇脖子一紅,連忙把不聽話的部位拽回褲檔,同時將身邊的大被子拉過來墊在身
下。他突然有點後悔沒先穿條褲子,眼下只希望紅腫的小分身能夠冷靜一點。
  「趴好了嗎?」
  吳冠宇的腦袋中有個聲音在警告他,現在不是讓林承軒碰自己身體的好時機,一番掙
扎後還是決定先把音量調小。
  林承軒技巧比預料的好,同時力道也比想像中的大。吳冠宇能感受到一雙溫暖的手掌
先是用畫圈的方式做幾個循環的淺層按摩,然後針對緊繃的肌肉點再加強了力道,從後肩
延伸至下背,他感受著與自己肌膚赤裸裸接觸的體溫,意識也漸漸朦朧了起來,喉嚨不由
自主地發出無意義的呻吟。
  直到按摩進行到大腿時,與剛剛完全不同的深層疼痛,瞬間讓吳冠宇醒了過來。
  「會痛嗎?」
  「有一點。」
  事實上那完全不是有一點疼痛的程度,吳冠宇感覺自己額頭在冒著汗。
  「那代表兩件事。」
  林承軒的語氣變得有些沉重,手上的力道也放輕了點。
  「第一,大腿筋膜的緊繃程度很高,光靠肌肉放鬆運動大概也只能稍微緩解;第二,
你還是逞強了。」
  吳冠宇聽他這麼一說,頓時感到有些沮喪,今天的完賽時間如果放到最近的練習中絕
對是毫無難度,問題是這次狀況極差的他是用盡了全力才達到這個速度。
  「說實話,我現在的心情有點複雜,有一些後悔、也有些慶幸。」
  林承軒說話時,按摩的速度也慢了下來,有力的手指半壓半推地揉著吳冠宇的小腿肚
,像是在安撫失落的小動物一樣。
  「慶幸的是,我沒有聽你的話在粉色廊道提速,現在可以確信照那個速度你是撐不到
終點的;後悔的是,我沒有感覺出你仍然是拚了命的在跑,如果我們再放慢一點,也許你
就不會那麼痛苦了。」
  吳冠宇眼眶中有些紅,他有點承受不住這種溫柔。比方說你打破了一個珍貴的蟠龍花
瓶,自責地想要謝罪的時候,竟然被輕輕地牽起了手,花瓶主人的第一句話是關心你有沒
有被碎片劃傷了。
  「我以後不會在你身邊逞強了,再也不會。」
  趴在床上的男人這句話說的誠懇,同時偷偷地用枕頭擦掉了感傷。
  「不在我身邊時也不准!」
  林承軒笑著把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回來,按得吳冠宇又是一陣悶哼。等到幫自己按摩的
手最後放開了腳後跟,趴著的男人感覺到全身緊繃的肌肉都放鬆下來,疲勞感似乎也減少
了些。
  「先不要動,我想給你猜個字。」
  林承軒還沒等他回話,手指又放回半裸男人的後腰上。與方才按摩的手法不同,剛放
鬆下來的肌肉對觸覺刺激的感受度很高,吳冠宇感覺到搔癢般的力道輕輕滑過自己下背的
敏感帶,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的身體又熱了起來。
  「猜到了嗎?」
  「再寫一次,慢一點。」
  吳冠宇心裡告訴自己,這是為了猜字,並不是貪圖林承軒手指撩人的觸感。
  「你也太不敏感,分辨點字可比這難多了。」
  事實證明,本命美酒最好還是淺嚐即止。第一杯下肚後,驚奇的口感與香氣宛如繞樑
餘音;倘若第二杯又滑進了喉嚨,整個人就淪陷了,從此再也離不開這個味道。第二次下
筆後,吳冠宇一時間腰都軟了,記憶迴路裡滿滿都是醉人的重播。
  「是『絆』嗎?為什麼要猜這個。」
  字的筆劃並不多,吳冠宇仍然感覺的出來。
  「不覺得這字形很貼切嗎?就像我們跑步時會各執一半的繩子。」
  「你想像力也豐富,這形聲字原本沒這意思。」
  林承軒聽他反應冷淡,心裡有點失落,並沒有想到吳冠宇此刻心神與血液都集中在下
身、腦袋還有點混亂。
  「那回歸正題,背面結束了,翻過來躺著吧。」
  「還沒完?」
  吳冠宇的反應像是聽到什麼不可置信的事。
  「這種事情哪有只做半套的,況且你大腿的狀況需要特別加強。」
  身體貼著大床的半裸男人,深吸了幾口氣,最後還是轉成正躺的姿勢。原本有些寬鬆
的四角褲被頂到都緊繃了起來,褲角的布料自動褪到了結實的大腿根部,隱約能看見黑森
林的外圍樣貌。吳冠宇翻身後看到自己股間昂首而立,臉頰燙的泛起紅暈,也暗自慶幸身
邊的男人看不見自己這副窘樣。
  旅館的空調夾帶著一些暖氣,林承軒作了一番賣力的活,身上也冒出不少汗。吳冠宇
看見林承軒汗濕的白襯衫底下浮出了鍛鍊過的胸膛,略為透明的布料下還能看見兩個微微
凸起的肉點,喉嚨突然變得有些乾,忍不住吞了點口水。
  每當林承軒乾淨修長的手指慢慢往大腿內側移動時,吳冠宇心裡有種矛盾的期待,他
擔心自己硬到不行的模樣被查覺到,卻又希望身邊男人的手能向中間再靠近一點點,就一
點點。
  事與願違,林承軒仍只是精準地進行運動按摩,每次摸到最極限的位置,手就開始向
外側移動。他小臂上幾顆溫熱的汗珠,沿著手掌流到吳冠宇同樣汗濕的大腿上,充滿兩人
體味的液體就這樣小規模地交融著。吳冠宇被這些感官刺激漸漸撩到有些受不了,下身最
敏感的部位也開始不受控地顫抖。
  「好了好了,先到這裡,我要去廁所。」
  「這麼急啊?」
  「尿急!」
  只剩一條內褲的男人滿身大汗地從床上彈起,衝進了廁所。廁所門咖一聲鎖上後,林
承軒解開了胸前的一顆扣子,整個人趴在方才男人裸躺的地方,然後把臉埋進汗濕的枕頭
中吸了口氣,嘴角揚起一個嫵媚的壞笑。
(六)
  距離正午還有約半個小時的時候,吳冠宇與林承軒下樓退了房。旅館大廳正面有著一
排兩層樓高的的落地窗,坐在一樓的餐廳向外望去,可以看到庭院裡的幾株櫻花和遠處青
翠的山景。兩人在一起享用了頓精緻的午餐後,才搭車前去轉運站。
  轉運站離郊區的旅館還有一段距離,搭抵達市區時,前一班客運才剛出發。中午時段
搭車往南部的人並不多,侯車區椅子上除了幾個用方言聊天的老先生,就只有一個年輕女
生安靜地看著自己的書。
  平常一起走路時,吳冠宇習慣讓林承軒挽著自己的右臂,如果需要轉彎或是遇到障礙
物時才會出聲提醒。兩個年輕男人勾著手走在一起事實上很引人側目,不過大部分人看到
林承軒帶著墨鏡後,就會把眼光移開了,其中一些人心中多少有點憐憫,惋惜這樣好看的
男子竟然是位盲胞。
  「今天人聽起來不太多。」
  「離收假還有一天吧,然後前一班車剛走。」
  吳冠宇邊說邊帶他走到候車區,拉著林承軒的手確認了座椅的位置後,自己才坐在他
身邊。等車的十幾分鐘裡,又陸續來了幾個人,吳冠宇感覺自己的眼皮有點重,睡眠不足
外加在旅館裡被折騰了一番,讓他睡意更深了一些。
  林承軒搭這種大客車的時候,上下樓梯的速度都比較慢,兩人等到其他乘客都驗票上
車之後才起身。吳冠宇看前半部差不多坐滿了,牽著身後的男人走到最後面幾排的位子。
  「明年再來跑嗎?」林承軒笑著問道。
  「說不定我們今年就能破兩百分鐘的紀錄了。」
  「雖然對你來說有些不公平,但是這個賽道是我多年來跑過最舒服的其中一個,如果
有可能的話,我會想再回味一下。」
  「才隔一年而已,不會那麼快就忘的。」
  吳冠宇喝了口罐裝黑咖啡,粉色廊道的景色確實讓他印象深刻,如果明年的賽事同樣
辦在長假日的話,舊地重遊或許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我記性可沒你那麼好。」林承軒伸手要了身邊男人喝到一半的飲料,也跟著啜飲了
一口。
  「那麼,你還記得我長什麼樣子嗎?」
  林承軒一聽這話,舌頭上濃縮咖啡的苦味都鑽進了心裡。
  他當然不可能忘記,五年前的那一天,兩人在日式料理店吃完飯後還一起散步回家,
路燈下吳冠宇乾淨的臉龐有種溫潤的質感、清晰地恍如昨日。如果說林承軒還記掛著失明
的遺憾,再也看不見身邊男人的笑容可能是最大的一個。
  「當然記得,如果你這幾年沒有變糙老到像個大叔的話。」
  「才沒有!早餐店的阿姨還會叫我弟弟呢。」
  林承軒需要一些毫無意義的垃圾對話來掩護自己的情緒,他知道吳冠宇並不是有意開
槍,畢竟太遙遠的地雷爆炸瞬間,看起來也與煙火無異。
  車子開上高速公路一段時間後,兩人各戴著一邊的耳機聽著手機裡的廣播,吳冠宇後
腦枕在柔軟的靠墊上,不知不覺地睡著了,脖子一歪,安詳的睡臉倒在林承軒的肩膀上。
  「聽棒球轉播也能睡著,有沒有這麼累啊?」
  林承軒就這樣讓他靠著自己,然後手指沿著吳冠宇的臉頰往上摸到耳朵的位置,小心
翼翼地摘掉了耳機,避免他睡覺的時候壓得不舒服。拿掉耳機的動作還是弄得吳冠宇有些
癢,臉頰下意識地蹭了林承軒一下。
  廣播裡,地球另一端的職棒比賽接近了尾聲,九局下半、兩出局、壘上有人,身負巨
砲綽號的全明星球員正在對決以變速曲球聞名的終結者。無奈每次揮棒,總是與軌跡飄忽
的白球擦身而過,比賽最後在一個精彩的三振中結束了。林承軒能感受到主播語氣裡對打
擊者的失望,賽評甚至烙了重話,暗指他今天這種狀態就算來的是直球一樣打不到。
  事實上,有些人天生就對捉摸不定的球路比較沒有感受性,吳冠宇大概也是這種人,
問題是林承軒並沒有投直球的自信與勇氣。
  他從很早以前就知道,吳冠宇並不是直男,也感覺的出來他對自己有性趣。但對血氣
方剛的年輕人來說,愛上一個人的慾望絕對比想上一個人要小的多,何況是要和一個視障
者共度餘生,就更長遠的人生規劃來說絕對是一個不輕的負擔。
  青梅竹馬的炮友聽上去似乎很有吸引力,但林承軒無法接受一起睡過的男人心裡還有
著別人,如過是這樣,那還不如維持著現在的關係就好。就算是伊卡洛斯也無法接近太陽
,林承軒並不奢望自己有機會獨佔所有的陽光。
  他伸手摸了下吳冠宇的頭,柔軟的髮絲上有著洗髮乳以及春天的氣味。林承軒聽著身
邊男人均勻的鼻息,突然有股衝動想要抒發心中壓抑的一切。他忍不住開始小聲地自言自
語,說著這十幾年來對吳冠宇的感謝、不捨、迷戀、與愛。
  就像是電影裡遭遇船難的孤獨男子對排球訴苦,林承軒覺得說完之後心裡有好受一點
,他感覺吳冠宇依然靜靜地靠著自己的肩膀。
  「我可以把你這段話當作告白嗎?」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林承軒嚇了一大跳,吳冠宇說的這句話明顯不是夢囈。
  「你沒有在睡嗎!」
  盲眼的男人一時間激動到忘記控制音量,引來前面幾個乘客的側目。
  「我剛醒而已,還有小聲一點,吵到別人了。」
  「所以呢,你能給我答案嗎?關於我們在一起的可能性。」林承軒有點結巴地說道。
  吳冠宇笑了一下,然後用十指交扣的方式握著身邊男人緊張到在略為發抖的手。
  「你以前都沒說過自己喜歡男人。」
  「我沒有說,你就不知道?」
  長年來互有好感的兩人,直到這個時候才確認了彼此的心意,悶騷的他與遲鈍的他可
以說該各背一半的鍋。
  「答應我一件事,我以後就是你的人——現在讓我吻你。」
  「在這裡?」林承軒一時間臉都脹紅了。
  「不想要嗎?」
  林承軒聽見這聲音正在向自己靠近,近到能聽見愛人呼吸的氣息,臉皮比較薄的他,
對於在公共場合做這種親密行為還是有點害羞。林承軒一隻手掌撐著吳冠宇的胸膛,阻止
他繼續貼過來,同時也感覺到胸肌下面的心臟在快速跳動著。
  「你確定沒人會看到?」
  吳冠宇轉頭看了下,兩人椅子的正後方只有稍早在轉運站遇見的女生,兩眼微閉,感
覺像是睡著了。
  「後面座位只有個一個人,大概是睡著了。」
  林承軒聽說沒有其他人會看到,心裡掛著的大石頭也落了下來,頷首同意後,終於放
開身心地享受吳冠宇吸允自己舌頭的觸感與心愛男人的滋味。直到兩人分開後,第一次嘗
到的柔軟觸感仍然在挑撥林承軒心底最深的慾望。
  「我以前覺得,你的個性常常為別人付出太多了,從小就是這樣。所以也值得一個能
夠好好照料你的優秀伴侶,而不是一個像我一樣的瞎子。」
  「你還記得當兵時,我們在電話裡吵架的那一次嗎?」
  林承軒腦海裡浮現了自己為了更換陪跑員一事而生氣的那些對話。
  「記得。」
  「現在把那句話還給你,請你也自私一點。」
  吳冠宇伸出手溫柔地把林承軒攬進懷裡。激情過後的兩人,都下意識地調整了自己呼
吸的節奏,就像多年來他們並肩跑步時做的一樣。林承軒現在覺得,就算不在賽場上,冥
冥之中還是有一條看不見的繩子將兩人繫在一起。
  他貼著男人的身體轉了半圈,在黑暗之中笑著捧起吳冠宇菱角分明的臉龐。
  「那我們再來一次吧。」
END
我真是個壞人(つд∩)
第一段若隱若現的車和BDSM都是假的......
很久以前就有打算寫視障跑者和陪跑員之間的故事
今天終於寫完了
覺得滿足
也希望版友們喜歡:D
之後準備好的話
會補上有肉的後日談
作者: IVYPENG   2018-03-21 21:25:00
看到最後覺得眼眶濕濕的,不過能夠幸福真是太好了TAT
作者: fannygoods (平凡的快樂)   2018-03-21 22:23:00
竹馬! 喜歡這個溫暖的故事
作者: achunsan   2018-03-21 22:27:00
雖然有玻璃渣但能幸福真是太好了QQ
作者: marho541 (marss祥天 )   2018-03-21 23:17:00
喜歡喜歡!
作者: nocturnetear   2018-03-22 00:52:00
好美好的兩個人 能遇見彼此真是太好了 林真是個堅強的人
作者: ilovecat0310 (蛤蜊波特)   2018-03-22 02:09:00
喜歡!雖然很遺憾林再也看不到吳的笑容,但能幸福就好了
作者: LeeCheolWoo (李哲宇)   2018-03-22 02:47:00
好溫暖啊
作者: fun79428 (Mia)   2018-03-22 09:15:00
好溫馨!!!好喜歡按摩撩漢的小心機wwwww
作者: aiballen (小波)   2018-03-22 09:37:00
很喜歡的溫馨文,雖然人生有遺憾,但是有相守的另一半是幸福的(入戲太深
作者: orznail (hi)   2018-03-22 12:34:00
這篇也太溫暖了
作者: ootanipretty (DOM)   2018-03-22 14:20:00
前面看哭我,後面暖哭我啊啊啊啊。゚( ゚蹏s霡゚︩。而且題材好特別!
作者: liutsao   2018-03-22 17:26:00
文筆好流暢看得很順!兩人的相處暖哭我……很想看後日談,其中一方是盲人肯定會讓他們在路上有些磕絆,或許仍能牽住彼此的手,也或許會遇上難過的坎,但是我想是他們的話,兩人之間的「絆」會一直存在著的吧
作者: sherry00300 (小蜂)   2018-03-22 20:35:00
有認識的朋友跟吳先生同名www希望他們能夠一直相絆下去~
作者: fishgift (烤魚)   2018-03-22 20:52:00
好溫暖
作者: overheart (水無)   2018-03-22 23:39:00
覺得一路以來的相伴好棒啊!文字也好有感情,好喜歡這個故事!
作者: alicat   2018-03-23 07:56:00
溫暖~
作者: knd05 (Fish~)   2018-03-23 11:57:00
感謝寫出這麼溫暖的故事!!>///<
作者: ilovecat0310 (蛤蜊波特)   2018-03-26 18:17:00
再來推文兼催個後日談(逃
作者: iceplume   2018-03-27 03:43:00
推~不離不棄真是太好了QQ
作者: sally109220 (悠哉悠哉)   2018-04-02 11:12:00
好看 日常暖暖的文 有春天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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