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過去
李驛臣還記得他第一次拿到家裡鑰匙的那天，小小年紀的他還沒有長成這樣冷淡的個性，
仍然是個很有朝氣的小孩。
他拿著鑰匙在手上晃啊晃的，覺得自己像是得到了大人的寶物一般，興奮好奇的不行。
「爸爸，爸爸，你看這個是什麼？」
他拿著爸爸給他的那串鑰匙，故意去問爸爸為什麼要給他鑰匙呢？只是想要從爸爸口中得
到一些不著邊際，但卻對他而言至關重要的讚美。
像是，’因為臣臣很棒呀，可以自己走路回家了呢！‘
或者，’因為我們臣臣是最厲害的啊～別的同學都還要爸爸媽媽接送，他們都沒有臣臣成
熟獨立呢！‘
哪怕他們當時有對兒子安撫過任何一句話，都不會讓他這麼早熟，這麼沈默。
然而，小小李驛臣的雀躍沒能維持多久，便消散在爸爸對著電腦螢幕皺著眉的模樣，以及
媽媽的一句話上。
「臣臣啊，你去找爸爸玩，媽媽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沒辦法分心。」
於是他往後看了爸爸，往書房裏頭看了媽媽，最後一雙小手把那串沉甸甸的鑰匙放進口袋
。
但那把鑰匙太沉重了，他小小的口袋根本裝不進去，最後他只好硬塞，一如他的童年寫照
。
不過那些陌生被冷落的感受，就僅止於那一年。
從一開始迷路時那些負面與恐懼湧上心頭在街上哇哇大哭，到沒多久他已經可以方向感十
足的認得每一條街，每一個路口，每一道彎巷。
在父母眼裡的李驛臣，對於鑰匙兒童的這個身分適應的非常良好，令他們感到安心又驕傲
不已。
老師也曾當著全班同學的面稱讚他，說他比所有的同學都獨立自主，不再是一個萬事都需
要父母保護的小孩了，他比誰都成熟。
但只有李驛臣自己知道，當沒有任何人能幫助你的時候，你就只能靠自己，這只是一種悲
哀的本能而已。
突然他想起爸媽跟他提過搬家的事。
「臣臣啊，我們暑假過後要搬去別的地方了，你這裡的朋友要記得留下電話啊，要不然到
時就找不到人囉！」
但李驛臣第一個想到的卻是，到了新環境他又要再認一次路，再經歷一遍遍無助、焦急、
慌張，只為了分辨‘家’的方向。
他其實不是沒有情緒，只是不願意流露太多。但他著實痛恨這些逼著他成熟的事。
至於那些人際關係他其實不怎麼在意。獨來獨往慣了的他明白，只要不與人建立關係，就
不會產生牽絆，一如他爸媽與他的感情。
不去期待今天爸媽會不會有時間陪他聊天、會不會念故事給他聽。放學回家大門口會不會
有媽媽的身影、打開家門會不會有熱騰騰的晚餐。
不要期待，就不會受傷，這個道理他從小就懂。
-
暑假第一天李驛臣就失眠了。
他在黑暗中直直盯著空無一物的天花板，想著怎麼消耗這兩個月，思及此，才小六的他突
然有了種無生趣之感。
小學畢業後的日子，對李驛臣來講沒有什麼變化，唯一不同的地方是，他沒有學校可上了
，這意味著從今天起，他必須一個人在這沒半點溫度的屋子待上一整天。
這兩個月他不僅要當個鑰匙兒童，還是個被禁錮的兒童。
他沒有地方去，更不知道要去哪。
小六的李驛臣房內的擺設一點也不像孩子的房間，倒像是個工作室或什麼。
那是個用冰冷來形容的空間，房裡每一塊區域都像是被硬擺進去的，木製的雙門衣櫃，黃
褐的平面書桌，堅硬冰冷的床頭板，以及舊式磁磚。
不像其他害怕孤單的鑰匙兒童，總喜歡把屋子弄的燈火通明才肯罷休，若非必要李驛臣是
從來不開燈的，他更喜歡幽微空蕩房子裡的那一片萬籟俱靜，這讓他更有安全感。
翻來覆去之後他起身坐在床邊，赤腳踩著冰的發冷的大理石，打開冷色調的木製衣櫃，換
上衣服，然後又坐回了床邊。
睡不著，無事可做，也不知道要做什麼。他爸媽今天一起出差了，就剩他一個人在家。
他想，要不去買個東西吃吧？反正他也還沒吃，但外面又再下雨出門好麻煩，可他又懶得
再去下廚。
算了，晚餐不吃不會死。
然後他想起了他爸提過的新家，於是改變心意，去拿了書架上的地圖百科來看看，決定把
時間打發在書本上。
他的功課是從小三開始突飛猛進的，那正是他徹底放棄跟他爸媽對話的那一年。
他開始把他的孤獨寄託在沒有生命的東西上，讀書，跑步，運動，作畫，一切只要是不會
做出回應的事物，他都能與之相處的很好。
對他而言，不需要隨時害怕可能會消失的事物，他才敢安心擁有。
最後，他成了師長嘴裡的資優生，校隊教練口中的全能少年，學弟妹眼裏的冰山學長。
然而他並沒有什麼太實際的感受，拒絕與人對話的關係，導致他其實不太產生情緒。
正當他百般聊賴的拿著書發呆時，他聽到了窗戶旁傳來了一陣非常細微、不太明顯的啜泣
聲。
因為喜歡黑的關係，房內唯一的那一扇窗李驛臣是幾乎不開的。
雖然三更半夜的，但李驛臣也懶得開燈了，直接站了起來，默不作聲的往窗戶旁移動，平
常一個人在家習慣了，他早就天不怕地不怕。
他的房間在二樓，家裡是老式建築了，窗外幾乎相連著隔壁家庭，兩家中間只隔了道不達
標的防火巷，很窄，幾乎是一個孩子的大跨步就能夠穿越的距離。
「偶...嗚，偶才不要吃飯，難吃難吃難吃...嗚...」
「我又不是故意...要摔壞碗碗的...」
李驛臣本來只是待在窗邊沒拉簾的聽，結果卻越聽越不對勁，這明顯對面有人，似乎還是
比他小的孩子，講話還黏黏糊糊的。
「今天的...嗚，菜菜不好吃嘛......肚子好餓好餓，嗚......」
而且聽起來好像在哭。
於是他果斷拉開窗簾，唰的一聲嚇到了對面的小孩，只見他睜著一雙紅彤彤的眼睛，淚汪
汪的看他。
李驛臣一時沒認出他來，倒是小胖孩一把就把他給認出來了。
「嗚...你是跟我搶花花的人！」
李驛臣被小胖子白白的小手指控的哭笑不得，這下他沒想也想起來了，是昨天在校門遇到
的那白白胖胖的小霸王。
「在哭什麼？」李驛臣倚在窗邊問他。
「......偶，嗚嗚，偶才沒有哭呢！」小霸王胖嘟嘟的臉頰都還一抽一抽的。
「不然你臉上的是鼻涕？」李驛臣輕輕勾起嘴角，「都這麼大了還把鼻涕糊了整張臉，醜
不醜？」
艾小莫看著李驛臣壞笑的臉，就一點都不覺得他帥了，「才不是鼻涕不是鼻涕！！」
一雙胖小手趕緊湊到臉上亂擦一通，軟軟的皮膚被摩擦的更紅了。
「不是鼻涕也不是眼淚，那臉上的是什麼東西，說來聽聽看？」
見李驛臣還是不放過他的追問著，向來心高氣傲一直被捧成小霸王的艾小莫答不上來，就
心裡不開心了。
「嗚嗚......哇哇啊...！！嗚......你們都欺負我，拔拔麻麻還有泥......嗚嗚...哇嗚......」
這小胖娃一使氣，乾脆把今晚沒吃飯的難受和被調戲又講不贏人家的氣惱，全部發洩了出
來。
這下換李驛臣傻了，他還真的沒遇過在他面前哭這麼慘的。
「誒誒...你先冷靜一下。」
但對方顯然已經被他打開哭穴，一時半刻是不可能停止了，眼見這人就要越哭越大聲，李
驛臣難得有點慌了。
突然，他靈機一動頭往窗外探過去些，幾乎是要碰到艾莫。
他道：「我煮東西給你吃。」
——
長大後李驛臣很討厭下廚的原因，大概就是小時候煮太多了吧？ (然後還要煮給小胖子莫
吃，眼神死-__-)

煮給莫莫吃不是應該很幸福的嗎(?)

推推推

推一個小胖子莫

感覺艾小莫從小就欠了李小臣不少，長大來還也是跑不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