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Break the cars
　　粽子包子吃過，在陰雨和太陽熱辣的交織轟炸之下，考場結束了爭戰，夏天也更加張
狂地到來了。
　　林邑帆早上和同事到考場去發傳單，因為和學生約好了陪考，連兩天都在考場休息區
外充當解惑小幫手，雖然大多時候他都是強迫學生把講義合起來，腦袋放空閉眼休息。
　　第二天中午考試結束，有兩個和他特別要好的學生跑來他旁邊，認真地說了謝謝，讓
他意外的是其中一個男生竟然哭了，看來壓力真的很大的樣子，林邑帆不吝地獻出了一個
擁抱，並且因而想起幾年前雨禾考試時的事。那時他雖然已經決心離開，卻實在放心不下
那孩子，還是去送他上了考場，雖然並沒有如同約好的，等待他從考場歸來。
　　又一屆學生畢業，又三年時光過去。他的人生從踏入這行業開始，就以三年為一個循
環，以為漫長，回過神時卻已經是三倍的相同歲月又流逝。他在門口送走學生，心裡感到
有些感慨，卻說不出自己在感慨什麼。
　　「迎接孩子們從戰場回來，三年又過去了」他傳了這段話給鄭雨禾。
　　『他們比我幸福，你那時候沒來接我』鄭雨禾這樣回他。
　　林邑帆在中午的大太陽底下傻傻地笑了十秒鐘，笑完又覺得自己像個白癡，抓了
抓臉，傳了一個哭笑的表情過去，離開了考場。
　　他先回到公司，把辦公桌大致清理過，丟掉一大疊考卷；然後下班去便利商店買了個
蛋沙拉三明治和一份印有考題的報紙，回到住處洗了一個仔細的澡，邊吃三明治邊解數學
題，但只寫了三道題就陷入了深層而漫長的睡眠。
　　醒來之前林邑帆做了一個夢，場景竟然是自己國中時在Ｆ中考試的地點，他站在樓梯
的轉角，不知是要準備上考場，還是送人上考場，雖然廣播正在播放預備鈴，但整個樓梯
間空空盪盪，除了自己，只有國中時期的少年雨禾站在比自己低了幾階的樓梯上，抬頭看
自己。
　　他似乎開口向雨禾說了什麼，自己並聽不到，但他可以感受自己的心情很焦急，彷彿
在等待著什麼，或壓抑著什麼；而雨禾就睜著那雙漆黑如有星空的眼睛看自己，然後朝他
伸出了手，他幾乎是毫不遲疑地就握了上去。
　　那一瞬間，少年雨禾變成了青年雨禾，眼神依舊純粹如昔，卻帶了一絲溫柔和安撫，
那指節分明的手緊緊握住自己，他甚至可以感受到那指尖的繭摸著自己時粗粗的觸感。
　　林邑帆睜開眼睛，夢中被握著手的感覺還殘留著，筆電還在自動播放著音樂，女歌手
還在唱著our boat drifts away the sea of dreams。腦袋昏沉著，肚子餓得有點難受，
而窗外已經是漆黑一片，他看看手錶，已經是晚上七點多。
　　他取過手機來看，有三個未接來電，都是鄭雨禾打來的，想來自己從傳了那個奇怪表
情的貼圖以後就一路從兩三點昏睡到了現在，平常淺眠的他難得地完全沒醒來，難怪鄭雨
禾又打了兩次。
　　他點開Line，回了一句我睡著了，幾乎是立刻就被已讀，接著電話便響起了。
　　『老師，你在家嗎？』電話那頭有點吵雜，夾著鄭雨禾的聲音一起傳了過來。
　　「對啊。」林邑帆很具說服力地打了一個呵欠，「剛睡醒當然是在家囉。」
　　鄭雨禾似乎猶豫了一下，『那……你還睡嗎？』
　　「嗯？」林邑帆感覺鄭雨禾好像有什麼說不出口的話，「怎麼了啊？」
　　『老師……你今天會來看我們演出嗎？』
　　林邑帆下意識就想回「什麼演出」，隨即發現自己竟然完全忘了今天晚上是 SIT 在
去日本前最近的一場國內演出，這個表演是確定要去日本演出之後、為了測試重新編曲
以及新曲的舞台效果才安排的，當時他還愉快地說表演剛好是學生會考結束那天，一定
可以去，沒想到自己竟然完全忘記，昏睡到現在。
　　林邑帆囧得要命，趕緊坐起身，「啊啊啊我忘記了，歹勢啊我現在過去！」
　　『其實也沒什麼，平常團練你都聽過了。』鄭雨禾聽到他話裡的尷尬，反而笑了，
『你還沒吃飯吧？快去吃，別過來了。』
　　「不要，我要過去！」林邑帆也笑了，「待會見，掰！」
　　他掛了電話，發現也有好幾則學生傳來的訊息，大多是對過報紙上的答案後，來傳捷
報的，他大致看過，連一向讓自己擔心的學生都異常發揮表現超常，放下心的同時是感到
興奮與喜悅，他想趕快把這些好消息和鄭雨禾分享。
　　林邑帆快速地洗漱換衣服，整理好自己便匆匆出了門，雖然知道已經遲到了，還是在
途經便利商店時買了些零嘴飲料。
　　到達現場時演出已經在進行中，這個場地他跟著樂團來過三次，工作人員已經認識
他，和他打了個招呼便放他進去，他提著慰問品，環視了一圈低垂著的腦袋，挑了一個
角落的位置聽歌。
　　聽眾人數不多，有幾個是他都能夠認得出來的忠實歌迷，林邑帆在環繞的音牆中
細聽，這個樂團還在成長中，必定也會遇到幾多困難，但肯定會越來越茁壯吧，站在
台下的聽眾會變多，他們會口耳相傳有一個很不錯的後搖團，讓更多人聽見。
　　那麼自己可以陪他們走多遠呢？陪伴學生的期限是三年，當初陪伴雨禾的時間是一年
多，這次不知會是多久。林邑帆在音符中搖頭晃腦，一邊胡思亂想著許多事情，不知不覺
間便是幾首歌過去，節目即將尾聲。
　　最後一首歌之前是talk，小信向大家宣布要到日本參與演出的事，順便聊了今天演出
做的編曲修改，台上台下和樂融融，林邑帆笑著聽小信說話，邊注意到站在自己旁邊的兩
個女生也在閒聊，無法不分心去偷聽她們對話。
　　「在講話這個是吉他手。」女孩Ａ似乎是常客，正在向另一個人介紹。
　　「滿可愛的。那個高高的是貝斯手嗎？」
　　「很帥吧？我跟他說過幾次話，酷酷的，但是人還不錯。」
　　「他有女朋友嗎？」
　　「不知道，不過今天我想去跟他要Line。」
　　兩個女孩趁著小信還在說話時湊在一起說了一會兒話，但林邑帆已經不想再聽，並且
無法遏止自己心情變得惡劣起來。
　　他在最後一首歌裡不停走神，雖然心裡感到抱歉，但他的耳朵聽不進音符，音牆把
他圍在自己建立的心防裡，鼓點打在他心上一下比一下沉重，而bass line勾得他心魂
不寧，好幾次差點奪門而出。
　　演出終於結束，樂團向大家彎腰道謝下了台，聽眾慢慢散去，林邑帆注意到身旁那兩
個女孩子結伴消失在門口，應該是照計劃去找雨禾了。
　　他提著塑膠袋站在原處，看著變空曠的場地和僅剩工作人員的舞台發愣，過久沒進食
的胃傳來咕嚕嚕鳴叫，伴隨著隱約疼痛，突然很想念家裡的棉被，想要回家繼續大睡。
　　林邑帆轉身走出演出場地，賣周邊的桌子旁邊圍著三兩聽眾，耀西和櫃子坐著介紹商
品，他抬頭環顧，往前走了幾步，發現剛剛那兩個女孩就站在轉角處，而他們面前站著的
正是雨禾，他手上拿著一隻手機，正歸還給那個說要和他要帳號的女孩。
　　「這個是布丁和奶茶，我們下午剛好去河邊玩，買了一點過來，剛好請你吃。」女孩
大方地展現出自己的積極，將手上包裝精巧的紙袋遞過去。
　　鄭雨禾的語氣聽起來沒什麼情緒，「不用了，妳們自己留著吧。」
　　「你吃嘛，都買了，我們自己也有買自己的份。」
　　「那妳們拿去送小信吧。」
　　「你幹嘛堅持不收啊？」女孩的語氣轉為半怪罪半撒嬌。
　　「我不喜歡甜的東西。」
　　林邑帆感覺手上提著的東西如千斤重，那裡面裝著他到剛剛都還以為鄭雨禾喜歡吃的
巧克力棒和奶茶。
　　「好吧，那你拿給小信吃。」女孩送出了禮物，立刻又轉了個話題，「你有女朋
友嗎？」
　　「沒有。」
　　「騙人！你一定很受歡迎吧？應該不少女生都對你有意思。」
　　「我不會接受。」
　　「是覺得現在想先發展樂團嗎？」
　　「嗯……」鄭雨禾頓了頓，「因為有喜歡的人。」
　　林邑帆轉過身往門口走去，腳步倉促。室內讓他呼吸有點困難，大熱天的卻手腳
發冷，餓過頭的胃叫囂著疼痛，但突然有人叫了他一聲，止住他離去的步履。
　　「老師！」小信迎面而來，朝林邑帆打招呼，「你在這邊做什麼？什麼時候來的啊，
演出前雨禾一直在找你耶。」
　　「這個給你們。」林邑帆把塑膠袋遞給小信，「我有事要先走了，你幫我跟大家講
一聲。」
　　「啊？喔……」小信接過袋子，看林邑帆臉色不豫，又問：「你還好嗎？臉色不
太好。」
　　林邑帆笑著搖搖頭，「沒事，我走了。」
　　小信目送林邑帆走出去，總覺得哪裡怪怪的，正在想要不要追上去多問兩句，就見鄭
雨禾彎過走道走了過來。
　　「雨禾。」小信把袋子轉遞給鄭雨禾，「老師給的，他說有事先走了。」
　　鄭雨禾愣住，隨後打開袋子一看，是林邑帆經常買給他的巧克力棒和奶茶，「老師什
麼時候來的你知道嗎？」
　　「不知道啊，我剛跟幾個朋友聊天，走過來就看到他站在走道這邊，然後就匆忙地說
有事要走，他剛走出去沒多久。」
　　鄭雨禾把袋子又塞回小信懷裡，急忙追出去。
　　林邑帆感覺自己處於失衡的狀態，但卻也從來沒那麼清醒過。聽見那些女孩的心思、
看見鄭雨禾和她們說話的樣子，瞬間就讓他滿懷的興奮冷卻了下來。
　　那不是對鄭雨禾是否和樂迷有所曖昧的懷疑，而是對不自覺間仍投入了感情、抱持不
該有的奢望的自己感到羞恥和可笑。
　　在查覺到自己心裡扭曲的酸澀的同時，他終究無法否認自己真的喜歡上了鄭雨禾的
事實。
　　細數這半年和鄭雨禾的相處與自己心境上的改變，他其實早就該承認對鄭雨禾所抱持
的情誼早已變質。他也因此嚴厲規範自己，心交出去了收不回來，但不能有進一步的奢求
和想望。
　　這是早就已經決定的事。
　　這是早就已經決定的事，但是他管得了學生，自己的心卻是最不聽話的，他管不住。
　　真是夠了。他明明早就做好心裡準備要一個人過一輩子，他這幾年總是冷眼旁觀這個
世界，也冷眼旁觀把自我隔離於世的自己，他的人生早就止步於逃避一切的那一刻。
　　他已經讓很多人都失望，為什麼偏偏，會是鄭雨禾。
　　那個自己不管許多顧慮而拉了一把的雨禾，他順利地成長，往後還會有更好的人生、
獲得更大幸福的機會。而他，一個自我放逐的沒用的人，連被人稱為老師都感到心虛，連
自己父親的期許都達不到，還愛上一個曾是自己學生的男人。
　　真是夠了你，林邑帆。
　　「老師！」
　　鄭雨禾的呼喚聲夾著奔跑的腳步聲一起傳來，林邑帆抖了一下，沒有回頭，加快腳步
往停機車的方向走。
　　「老師！」
　　鄭雨禾沒想到林邑帆會是躲避的態度，突然感到很慌張，趕忙追了上去擋住他的
去路，卻詫異地看見林邑帆通紅的眼眶。
　　「老師你……」
　　林邑帆狼狽地撇過臉，想繞過他繼續往前走，「我有急事要離開，今天演出很棒。」
　　鄭雨禾一把抓住林邑帆的手阻止他離開，一邊擔憂地想看清楚林邑帆的模樣，「老師
你怎麼了？」
　　「拜託你，雨禾。」林邑帆抬起另一隻沒被抓住的手抵在自己額前，試圖歛去自己管
不住的情緒，「不要問，今天讓我先回去好嗎？」
　　「不行！」鄭雨禾強硬地否決，把林邑帆擋住表情的另一隻手也抓了下來，步步
進逼，「你剛剛看到什麼了？是不是聽到那個歌迷跟我講話？」
　　林邑帆連忙搖頭，「沒有……」
　　「騙人，小信說你就站在走道轉角。」鄭雨禾截斷他的話，「你如果沒看清楚，我可
以再跟你說一次，那個歌迷叫小慈，她常常來看演出，我們聊過很多次天，他今天帶布丁
跟奶茶來給我，但是我說我不吃甜的，叫她送小信。」
　　林邑帆想笑著繞過這個話題，但臉上的肌肉卻不受控制，表情竟然透出點扭曲，「抱
歉我總是買很甜的東西給你吃……」
　　看著林邑帆心虛想躲避的樣子，鄭雨禾心裡也感到不捨，但同時也證實了自己心裡的
猜測，雖然他曾經以為沒有一點點可能性——老師對他不是無動於衷。如果已經把他逼出
了殼，就不能讓他再縮回洞裡，既然場面已經是這樣，他不想再陪他打太極了。
　　「重點不是這個，老師。」鄭雨禾握緊林邑帆的手，感覺那掌心冰冷得嚇人，「我知
道她對我有意思，所以今天我告訴她，我有喜歡的人。」
　　「我知道……拜託，讓我走好嗎？」林邑帆的語氣中帶上哀求。
　　鄭雨禾咬牙，「我喜歡的人，是你。」

雨禾表白了!!!(開心

老師會回雨禾什麼呢？

完全懂那種覺得自己不好的想法啊！

推>/////<

不用這個方式的話，老師根本不會想面對吧><有些情況要突破需要猛藥的，老師別跑啊><

終於丟球了!! 老師不要閃避呀

不會討厭老師，可是更想看他活得更好些～

老師的退縮更顯雨禾的帥氣，我很ok的～～（沒人問妳）

真的很感謝作者創造了邑帆這個角色，我很想跟他抱在一起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