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生] [韓星/BTS/寶泰] Here come the regrets

作者: DahliaL (DA)   2017-12-24 13:27:16
Merry Christmas!
開始之前 :
1.BGM: EPIK HIGH - HERE COME THE REGRETS
2.不知道從哪裡跑出來的腦洞 pt.2,前作 Born to die (花開)
3.如果方便敬請留言賜教~~謝謝大家
4.與本文無關。R.I.P. 金鐘鉉。
Here come the regrets
J電視台的政治社會新聞部主任匆匆跑上警察廳大樓前的台階。他熟門熟路地找到會議室,撣淨深藍色風衣上的水珠才從敞開的後門悄悄進去。記者會已經開始了--如果沒有被突來的陣雨阻擋應該能趕上的--幾名無線台的主管站在攝影機後方監看,這類官方場合他們總比有線台佔優勢。
他走向自家電視台的攝影師與記者,偵查科科長正結結巴巴地說明兩名警官的死訊,背後的投影幕適時放出兩人身著正式警服的半身照,年輕的臉孔肅穆而鮮活。台上的人有點太多了:次長、科長、發言人、公關科的代表,他一個個數過去,長桌左端坐著一位穿著黑色西裝而非警服的中年男子。他拍拍記者的後肩,用手機打字:最左邊是誰?
家屬。記者以口型回答。
怎麼會安排家屬上台?他困惑地想,過幾秒才認出來:外交部的朴姓新秀,現任總統的擁護者之一,距離被徵調青瓦台只有一步之遙。他在那張臉上看見與投影幕中青年相似的顴骨與下顎,並不意外:偵查科第三小隊是有名的『少爺組』,專供背景顯赫的年輕警官洗資歷,鮮少出外勤,只負責彙整調查報告,在警界是公開的秘密。這次居然死了兩個人,也難怪警察廳要開場記者會慎重解釋。
偵查科科長終於結束拖沓的發言,將事件定調為黑道份子對警界的挑釁,兩名警官英勇殉職。朴先生順著發言人的指示慢慢站起來,一瞬間紅了眼眶:「寶劍...」
攝影師將鏡頭對準朴先生。「寶劍從小立志成為警察替人民服務,」從螢幕裡看,這位外交部明日之星戴著斯文的金邊眼鏡,氣質溫和,喉結由於悲傷而顫動:「但願他的夢想能被完成,但願我們的國家再也沒有黑暗。」
「寶劍,如果你在那裡能夠聽到的話,」朴先生緊握著麥克風,細細的淚水在燈光下滑過臉頰,留下閃亮的痕跡,「爸爸希望你能回來。」
「願天父照拂你的靈魂。」
-
初冬凌晨的寒風冷冷地穿越北新地細長的巷弄。金泰亨縮了縮脖子,安份地清掃店門口的菸蒂與塵埃,風裡隱約挾帶一股後巷嘔吐物的臭味。預約的計程車在街口停下,靠著路燈抽菸的女人攏緊皮草,掐滅手裡的涼菸,經過金泰亨時捏了下他的臉頰。金泰亨扔掉掃帚,興致勃勃地幫她開車門:「瑪莉耶今天也直接回家嗎?」
瑪莉耶有一雙戴了假睫毛的細長眼睛和從泡沫經濟存活下來的名字,回答也顯得懶洋洋的:「對呀,TATA要來嗎?」
金泰亨的日語熟練但緩慢:「TATA去的話小誠會吃醋吧。」
想起八歲的兒子,瑪莉耶保養得宜的細緻臉孔泛起一絲笑意。她解開腳上那雙折磨整晚的銀色細跟涼鞋,用髮膠固定的瀏海支撐不到白晝降臨,一綹綹散開。「那TATA也快點回家喔。」
她從綴滿亮片的晚宴包裡拿出五張萬圓紙鈔塞給金泰亨,他只抽了兩張就還給她,咧嘴笑著:「排休的時候帶小誠去玩吧。」
「嗯。」她向後靠進計程車罩著白色棉布的椅背,「TATA拜拜。」
「晚上見啦。」金泰亨關上車門,隨即因為車尾揚起的灰塵打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噴嚏,幸好此刻的北新地已經褪去夜晚繁華的面紗,只剩空啤酒罐在風中哐啷啷滾動。
巷子對面走來一名高瘦的人影脫下皮夾克披到他身上。「Ansel。」金泰亨揉著鼻子,羨慕地看對方只穿一件單薄的T恤也不覺得冷。
Ansel雙手插在牛仔褲口袋裡,毫不掩飾高聳的輪廓:他的外祖父掌握了大半個北大阪,他本人則是母親負笈美國時的一段風流韻事。「早知道就介紹你去當男公關,」他開玩笑說,「反正你喝麥茶也可以裝成喝威士忌。」
「把跟漂亮姊姊玩當成工作就沒意思了。」
「可是賺得多啊。」Ansel攤開右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堺那邊的頭牌一個晚上賺到這個數字也是常事喔。」
金泰亨不想知道那是多少錢。「載我回家啦。」他拿掃帚頂端戳對方的背,Ansel佯裝吃痛跳開,從角落牽來他心愛的哈雷。機車猖狂的轟鳴聲劃過凋零的遊樂之地,也劃開曖昧的黎明。金泰亨格外喜歡這種時刻:巨大的城市困在將醒未醒的混沌當中,宛如一隻過於龐大沉重的獸掙扎著要翻身,矇矇矓矓地與自己對抗。他扶住Ansel的肩膀,躬著背站起來,冰冷的空氣狠狠拍打他的臉頰,將他的頭髮吹得亂七八糟。他把安全帽還給Ansel的時候對方忍不住大笑,不懷好意地伸手弄得更亂。金泰亨推開Ansel,隨意朝他揮了揮手,邊撥頭髮邊小聲哼著歌踏上公寓的樓梯。千篇一律
的白色門扉上有些住戶裝了防盜門,有些住戶換掉門鎖,金泰亨一個多月前租下公寓的時候沒有這麼做--這棟公寓登記在Ansel家族的不動產公司名下,這地區出沒的慣竊都識相避開。走廊上一如既往地安靜,他右邊那戶的大學生八成喝得爛醉剛回家沒幾個小時,左邊那戶單親媽媽也不會這麼早起,然而他拿著鑰匙站在大門前忽然猶豫了:一股遲來的涼意沿著背脊向上緩緩散開,彷彿風此時才想起還能鑽進他衣服裡似的。
他吸吸鼻子。
門從裡面打開了。一雙手有力又確實地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拉進公寓裡。
「早安。」朴寶劍溫和地問好,越過金泰亨的肩膀將門關上。「我替你做了早餐。」
-
金泰亨的人事檔案朴寶劍不曉得看過幾次:高中畢業服完陸軍兵役,在中央警校接受六個月訓練後進入警察廳服務。一切看上去順理成章,除了一點:警察廳基本上只招收警察大學畢業的菁英--所以如果不是金泰亨真的非常幸運,那就是有人收了一份厚禮。
父親下屬的兒子在他上任滿一週時約他下班喝酒。「哥,那傢伙很奇怪。」他比朴寶劍早半年入隊,一面斟酒一面抱怨,「靠大邱的議員關說,但從沒見過他對什麼消息特別感興趣。」
第三分隊經手整個偵查科的調查報告,各方勢力塞進來的年輕人除了累積資歷也偷雞摸狗往外運情報,被授意反過來修改報告也非罕事。
飯店酒吧的空調吹來陣陣發膩的甜香,牆角那桌幾個女孩端著雞尾酒小聲討論,遲遲無法決定誰要上前搭訕。朴寶劍鬆開領帶,先沿著杯緣淺嚐一口才與下屬碰了杯子,將威士忌一飲而盡。「我會留意的。」
過了幾週他才想起這場談話,趁金泰亨離開座位的空檔看他的電腦:審閱中的報告有三份,瀏覽器分頁開著警察廳內部資料庫和底片相機論壇。辦公桌上薄薄幾份卷宗蓋住一本精裝攝影集,朴寶劍輕輕推開公文,攝影集敞開的那頁恰好是隆冬的漁夫堡,畫面裡七座塔樓瑩白奪目,幾乎要隨冰雪一同溶化。
背後傳來一聲短促的低呼。他看也不看,手指停在書頁邊緣:「想去歐洲旅行?」
「對不起隊長,」金泰亨連忙放下手裡的咖啡低頭道歉,「我不會再犯了。」
朴寶劍將他桌上的卷宗疊整齊,攝影集也一絲不苟地闔上擺正。「晚上一起吃飯吧。」
朴寶劍選在警察廳旁邊的便宜飯館,兩個人一人戴著勞力士腕錶一人繫上Burberry圍巾簡直像齣鬧劇。酒館裡的老客戶們多半是飽經世故的巡警,迎面遇到兩名過分年輕的長官也視而不見。朴寶劍仔細研究菜單:「老闆,要兩份辣魷魚紫菜包飯。燒酒嘛,」他瞥了一眼金泰亨,「先來一瓶就好了,啤酒來兩瓶。」
餐點上齊以後,金泰亨自顧自配著泡菜吃起包飯,倒是朴寶劍替他調了燒啤推到他面前。「泰亨啊,」他反手敲敲油膩的桌面,拉開笑容,「你是大邱人?」
「居昌。」金泰亨面無表情吃得飛快,彷彿隨時準備擦嘴離開,「中學就搬來首爾了。」
這些瑣事早已清楚記載在人事檔案中。朴寶劍並不是真心想要調查,只不過在自律刻苦的日常裡,金泰亨隨心所欲得刺目,既不求升遷,也不為外人工作,甚至被上司抓到上班開小差也不懂得在吃飯喝酒時諂媚幾句,反而比白日更心不在焉。朴寶劍坐姿端正,目光從金泰亨的圍巾流轉到拿著筷子的修長手指,最後停留在左耳,耳垂上有三個小小的耳洞。中央警校和警察廳當然都不允許戴耳環,更不要說軍營。耳洞至今沒有癒合,證明金泰亨私下有另一副面孔。
朴寶劍突然感興趣了。金泰亨剛把最後一口包飯吞下肚,他就喚來老闆又點了一大份豬腳。
「為什麼要當警察呢?」
金泰亨張了張嘴,似乎想憑空吐出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但他馬上發現對著直屬上司這有多荒謬,於是回答:「家裡幫我找點事情做。」
「哦。」
「算是命運吧。」金泰亨含著筷子模模糊糊地說,朴寶劍這才發現他的手其實正微微顫抖。他望著金泰亨濃密睫毛下的眼睛,看似滿不在乎的黑色瞳孔裡頭有一頭畏縮茫然的幼狼,還不知道面對獵人要如何自處。
朴寶劍將酒杯湊近唇邊,飲下一口灼燒的酒精。自從他學會自由自在運用人畜無害的笑容後,已經很久沒見過這種眼神。也許殘存的野性真能替主人帶來額外的警告--當然,也有可能是額外的麻煩。
真可惜。朴寶劍心想。若是有時間,養隻寵物也不壞。然而他只是把肥嫩的豬腳包進芝麻葉裡,遞給金泰亨。
「是啊,命運是最難掌握的。」
-
朴寶劍沒有說謊,他認真做了一桌早餐:吐司去邊,與形狀完美的荷包蛋一起躺在盤子裡冒著熱氣;吐司邊也沒浪費,沾了砂糖和蛋汁煎得酥脆可口。甚至還有兩杯香氣撲鼻的現磨咖啡,儘管金泰亨記得這間簡陋的公寓裡連普通的咖啡機都沒有。
「和樓下管理員借的。」朴寶劍適時感嘆,「真是位懂得享受生活的伯父呀。」
他依然抓著金泰亨的手,強迫他在茶几前坐下後才繞到對面。金泰亨麻木地聽完他的餐前禱告,熬了整夜的疲憊淹沒了他,甚至淹沒了應該要有的驚恐,直到朴寶劍抬起頭問:「你不吃嗎?」
他的笑容有多和善金泰亨就有多聽話。金泰亨抖了一下,頭皮發麻地切開半熟的荷包蛋--朴寶劍總不會是千里迢迢來毒死他吧。
朴寶劍用吐司沾乾淨盤子裡剩下的蛋黃,吃完以後將餐具整理好放入水槽。他重新回到茶几前坐下,變魔術似地掏出兩疊萬元大鈔擺在桌上,金泰亨被他搞糊塗了。
「交出來。」
金泰亨疑惑地看著朴寶劍,幾近罷工的大腦慢慢理解到這個人的目的並不是逮捕他。
朴寶劍彈指啪一聲敲在桌角上。「交出來。」
金泰亨不敢怠慢,從櫥櫃後面勾出一個密封的土黃色公文袋。他離開首爾那天從朴寶劍桌上偷了這個,原本以為是什麼公文或案件的證據,萬不得已時能當籌碼護身。
「你沒看過嗎?」朴寶劍戴上手術用的拋棄式手套才打開,裡面裝的似乎是照片,被他一張張排開。
「沒有。」金泰亨實在太累了,他趴在桌面上望著兩疊大鈔,臉上掛著自己也不知道的垂涎表情。雖然幾小時前才拒絕Ansel的提議,但他手頭並不寬裕。當時溜得匆忙,酒店服務生薪水差強人意小費抽成又高,他也不願意靠Ansel接濟。
「給你的。」朴寶劍點燃金泰亨眼裡的希望,「幫我做幾件小事,這裡的二十萬圓算訂金。」
金泰亨看著他的眼神霎時熱切起來,嘴上卻討價還價。「都不夠我買一件大衣。」
「嗯。」朴寶劍聳聳肩,將檢查過的照片排好,「正好改掉你花錢的習慣--你那位神通廣大的玧其哥恐怕一時半會是想不起你的。」
金泰亨氣餒地倒回桌上。朴寶劍拍拍他蓬鬆的頭髮:「你看看。」
金泰亨探頭過去。這些排列整齊的照片畫面相當混亂,有的來自狗仔愛用的高倍數長鏡頭,有的卻是平視角度的針孔偷拍,還有幾張俯視的應該是監視器截圖。照片之間唯一的共同點只有一名中年男人的身影,他戴著金邊眼鏡,時而躺在女人豐滿的大腿上放浪形骸,時而與財閥高層把酒言歡,渾然不知點鈔的小動作已被暗地記錄下來。一張特別近的照片裡,他大張著嘴醉得不省人事,原有的幾分斯文消失殆盡,金泰亨覺得如果解析度再高一點做個胃鏡都不成問題。
「介紹一下,」朴寶劍說,「這是我父親。」
「……」看在訂金的份上,金泰亨全力思考了幾秒,「真上相啊。」
朴寶劍收好照片,摘下手套伸手刮了下他的下巴。「記得洗碗。」他囑咐,躺到金泰亨位在角落的床墊上,不過幾分鐘就沉沉睡去。
金泰亨捂著被刮紅的下巴。過去的人生中他的直覺未曾令他失望,此時卻躲得徹底,一點提示也不肯給。他數著朴寶劍平穩的呼吸,翻出一件Ansel留在這裡的格子毛呢大衣,緊抱著跟著入睡。
-
Jin哥:呀 你這小子
Jin哥:現在才想到報平安太晚了吧
冬天的太陽逃得特別快,金泰亨醒來只來得及見到一絲餘暉。他抓抓睡得蓬亂的頭髮,草草洗了碗。刷牙時他才發現自己下意識按照朴寶劍的指示去做,差點把牙膏全吞下肚。他彎腰在洗臉盆上咳了半天,一面擦沾溼的瀏海一面抓起手機開了一個新的kakao帳號。
TATA:抱歉 哥
Jin哥:算了
Jin哥:朴寶劍是不是去找你了?
Jin哥:猜不透那傢伙
TATA:玧其哥也查不出來嗎
Jin哥:玧其啊
Jin哥:他最近沒時間幫忙查吧
金碩珍傳來一張拋飛吻的卡通人物貼圖,金泰亨後頸一陣雞皮疙瘩。他回到主畫面,加了另一個熟悉的帳號。
TATA:Yo
Chim chim:呀
Chim chim:搞什麼 記者會耶 嚇我一跳
TATA:顆顆顆顆
TATA:Sorry bro
Chim chim:你那張照片拍得不錯
Chim chim:沒關係啦 從我哥那裡聽說了
Chim chim:有事找我 反正最近超無聊
Chim chim:Kookie忙翻了
TATA:好
TATA:謝了
朴寶劍還在他床上面向牆壁睡著,右手塞在枕頭底下,金泰亨只能看見他稍稍拱起的背。他放下手機躡手躡腳走近床頭,朴寶劍睡得很沉,睫毛投下影子融進眼下的暗色。
金泰亨嚥下一口唾液,伸出手在他緊閉的眼前反覆揮了揮。如果能拿出二十萬,身上一定有更多現金吧。
他屏住呼吸,指尖摸上朴寶劍的毛衣領口,輕輕扯開,一枚連著項鍊的樸素銀色十字架掉了出來。
金泰亨面朝下被放倒在床上,他艱困地眨眨眼,肩關節一陣火燒般的疼痛,而朴寶劍騎在腰上,以體重令他動彈不得。「你真是學不乖。」朴寶劍貼在他戴了三枚耳釘的左耳邊說,像是曖昧的引誘。
他莽撞地抬起頭,朴寶劍右手拿的軍用小刀差點削下他一撮瀏海,立刻將右手抬高了點。金泰亨聞到一點金屬潤滑油的味道,這把刀最近才保養過。
朴寶劍輕拍他的臉頰。「沒有下次。」他瞥了一眼窗外的夜色,從金泰亨身上下來。
「我要見Ansel Elgort。」
他們找到Ansel的時候這傢伙一如既往駐守旗下的夜店。守門的保鑣認得金泰亨,什麼也沒問就放他們插隊入場。不過晚上九點多,店裡的氣氛卻十分熱烈,龍舌蘭的味道、體溫與狩獵的慾望在舞池裡煮成一鍋沸騰的泡沫。朴寶劍別開搭上肩的白皙手掌,滿臉歉意:「抱歉,跟我男朋友一起來的。」
閃爍的燈光下,女孩帶著煙燻妝的雙眼來回掃視,金泰亨只好配合朴寶劍十指緊扣,露出狀似親密的燦爛笑容;女孩一轉過身,他就鬆開朴寶劍的手。
他們擠過潮水般湧動的人群,往DJ台的方向移動。「根本不需要這麼做,你可以直接不理她。」
「我以為你不喜歡讓女生傷心。」
「那是當我可以自己--」金泰亨回過神,「你查我?」
儘管店裡充斥著震耳欲聾的重節拍舞曲以及至死方休般的強烈歡呼,金泰亨發誓他聽見朴寶劍低笑一聲。「每個人入隊的時候都被查過,」朴寶劍正經八百地回答,「或多或少。國家機器嘛。」他替金泰亨撥開另一隻試圖搭訕的手,終於抵達DJ的唱片台。
「嘿,」Ansel一見到他就摘掉耳機遞給後面的其他DJ,俯身親了下金泰亨耳後,「我以為你今天有班?」
「有事找你。」金泰亨豎起拇指朝後比了比。
「跟我來。」他帶著兩人來到後台的準備室,斷然拒絕原本待在裡面的兩位女歌手的邀請並把她們趕出房間。房門的隔音效果非常好,Ansel的跟班一從外面把門關上就什麼也聽不見了,彷彿身處另一個空間。
Ansel半躺在寬闊的絲絨沙發上,他腳邊的地板有幾個凹痕,門邊的牆壁也是。朴寶劍收回目光,「我需要一本日本護照。」
「哦。」Ansel興致缺缺,「我們有一些專家,你可以聯絡這個人。」他撥開桌上兩根捲好的大麻菸和幾個保險套,拿起一個用過的杯墊,翻到Club Logo背面寫下名字與電話號碼。他的外祖父將黑道事業當成企業經營,證件可是賺錢的核心業務。
「我要24小時內拿到。」
Ansel的筆一頓。「那不可能。」
「正因為不可能,才要找你幫忙不是嗎?」
Ansel端詳朴寶劍得體的微笑,挑眉傳了幾條訊息出去,片刻就有了回音。「十分鐘後到。」他把手機塞進牛仔褲後口袋,起身走向角落的迷你吧,「喝點什麼嗎?」
「不用了,謝謝。」朴寶劍說。金泰亨倒是跟了上去,繞著Ansel選冰箱裡的香檳和威士忌,他在朴寶劍面前是還不敢收起牙齒的幼狼,而Ansel已經被允許撫摸幼狼柔軟的肚子。Ansel摸出兩個修長的香檳杯,倒了一杯給金泰亨,一串細細的氣泡爭先恐後地從底部向上爬。
門被禮貌性地敲了兩下,Ansel的跟班帶進來一個滿臉不情願的瘦高男人。Ansel和藹可親地打招呼:「嗨毛帽,我的朋友想請教你一些問題。」
毛帽警戒地抓著皺皺的襯衫下擺。「少爺,我回答過了,最快也要兩天。最新版採用的塗料對溫度非常敏感,像以前一樣烘乾膠水行不通--」他停下來,意識到對這些門外漢解釋只是白費工夫,「而且我不能越過部長接案。如果您現在聯繫部長,兩週內應該能交件。」
朴寶劍搖搖頭,Ansel看了他一眼。「毛帽,我們認識這麼久了。」
「您知道那位很重視這些的。」
「我不介意多付點。」朴寶劍從大衣深處拿出一個棕色信封,「我曾經是日本籍,如果這能讓你省事點的話。」
「你看,我的朋友真的很需要幫忙。」Ansel撐著下巴數落毛帽。他壓低聲音:「而且我知道你有一些小小的需求。我個人呢,可以在這方面提供一些協助。」
他攤開手掌,比打火機大不了多少的夾鏈袋中裝了少之又少的一點粉末。
毛帽瘦削的臉上一瞬間閃過悲傷、掙扎與忿忿不平,盡數化為無奈。「我回去拿傢伙。」他認份地說,一把抓走夾鏈袋,拖著腳步任跟班蒼蠅般跟著他,留下一扇緊閉的門。
「他手不會抖吧?」金泰亨問。
「他嗎?只是有個毒蟲女友而已。」Ansel啜飲香檳,淺棕色的雙眼自杯緣後看向他們,「本來是外務省的公務員呢。這就是命運吧。」
-
金泰亨頂著寒風朝海岸前進。他聽見自己的牙齒咯咯作響,即使用圍巾將耳朵和鼻子包起來,狂亂的海風也會將它扯開,天氣晴朗也無濟於事。他從來不知道大阪附近有這種地方,剛剛下車的車站已經夠荒涼了,沒想到一路走出了柏油路,還要往更加人煙罕至的海邊走。他在車站旁僅有一個窗口的郵局替朴寶劍寄了國際包裹,裡面是經過精心挑選的照片。朴寶劍不想被監視器拍到,趁他等在外面時金泰亨偷偷查了包裹上的地址:朴寶劍父親敵對政黨的辦公室。不曉得他們會怎麼好好利用這份禮物。
「還沒到嗎?」他逆著風朝朴寶劍喊,「你是要帶著護照游出日本嗎?」對方示意他繼續向前走,金泰亨扁了扁嘴,覺得自己似乎太輕易相信他了。如果其實沒有錢呢?如果他現在只是想找個偏僻安靜的地方殺人滅口呢?就像哥哥們說的,他不適合做這一行。
泰亨啊。他的名字時常伴隨著若有似無的嘆息。泰亨啊。先是碩珍哥的欲言又止,接著是玧其哥的冷臉。他知道的,他是一根向內生長的睫毛,梳順了能增添一點光彩,但多數時候只是一個小小的煩惱,偏偏就長在他們眼裡。與其說閔玧其真的需要一個不痛不癢的警局內鬼,不如說他是在幫金泰亨找事做。他心知肚明。
朴寶劍停下腳步。他們已經抵達堤防,再往外就是延伸進海裡的水泥長堤與消波塊。他左右端詳,想要找一個比較優美的角度,然而這片光禿禿的海岸線不要說秀麗的風景,連漁獲和海鷗也沒有多少。朴寶劍蹲下來用掉落的樹枝挖出一個淺坑,摘下十字架項鍊放進去,再仔細地填平。
金泰亨忍不住開口:「這樣以後會找不到的。」
朴寶劍動作很快,他站起來,有條不紊地拍拍雙手揮去塵土。他們既不是夥伴也不是朋友,然而金泰亨隱約覺得自己是唯一目睹對方脆弱時刻的人。
「這裡以前有個朝鮮村。」朴寶劍凝視這片連陽光也難以穿透的灰藍色海水,「是我母親出生的地方,她說小時候會來這裡看海。」
金泰亨抿抿唇,遇到關於父母的話題他總是很尷尬。幸好朴寶劍沒有接下去,不知道是不是記起他的人事檔案。
海浪挾帶驚人的氣勢一次次拍上堤防,仿若永不知退的勇士,高聲唱著語焉不詳的戰歌。
走回電車站的路上,金泰亨已經放棄對抗海風,任由瀏海被吹得蓋住眼睛。他吐吐舌頭,果真又鹹又苦。窄小的馬路兩側矗立著舊式電線桿,兩邊的田地在冬日只剩荒草,留待來年耕種,幾棟覆著瓦片的農舍遠遠近近散落其中。一條柴犬趴在門口,瞇著眼睛懶洋洋望著他們經過。
「你有什麼遺憾嗎?」朴寶劍邊走邊問。
金泰亨警戒地打量他。「你打算殺我前完成我的心願嗎?」
朴寶劍失笑,揉亂金泰亨好不容易稍微弄整齊的頭髮,不顧他哇哇大叫。「我的事情做完了,看看除了錢有沒有能幫你的。」
「現金最棒了。」金泰亨咕噥。來時的電車站終於出現在眼前,朴寶劍拉住他,用鑰匙打開車站角落的寄物櫃。金泰亨接過裹得嚴實的帆布包,掀開點了一下,滿意地放進手提包裡。
他們肩併著肩等電車,這條面臨廢除邊緣的地方鐵道,一個小時才有一班車經過。金泰亨看看手錶,還有十分鐘。
「說到遺憾的話,」他盯著前方的鐵軌,兩條平行線延伸到無窮無盡的遠處,「我想記起父母的臉。不是照片上的,是我真實見過的。」
「對不起。」朴寶劍柔聲說,「這個我幫不了你。」
金泰亨開起玩笑:「我都要以為你對我有非分之想了。」
「我不行嗎?」朴寶劍輕輕揩了下金泰亨被吹得紅紅的鼻頭,紳士般在他耳後印上一吻。金泰亨搭著他的肩膀,順著手臂緩慢向下滑,如願以償碰到他的手腕,伴隨手銬鎖頭清脆的喀噠聲從他懷裡退開。
金泰亨提起沈甸甸的手提包登上準時抵達的電車,得意地鞠躬道別。
「拜拜啦。別再見面了,隊長。」
朴寶劍目送電車離去,那黃白相間的背影搖搖晃晃。他低頭一笑,鬆開關節掙脫後又輕輕卡回去,轉了轉有點痠疼的手腕,將那副手銬收進大衣口袋深處。
真的是太有意思了。他想,腳步前所未有地輕鬆愜意。
也許他應該養隻寵物了。
Plus
朴寶劍曾經考慮過,如果哪天走投無路了便將他的過去賣給出版社當題材,不過大概只是讓世上多了一本惡俗的三流小說。在大阪花天酒地的公務員五年後才知道自己多了一個兒子,儘管捨不得那女人的溫柔體貼,但一名在日韓國人又當過酒店小姐的妻子可不會替仕途增添什麼光彩。命運的天秤沒有掙扎便落在香消玉殞的那一端。
鶴橋教給朴寶劍韓語和打架的技巧,但首爾才教會他如何藏在微笑後面。成長的時光將他培養成耐心的獵人,摩挲頸間的十字架靜靜等待。他記得父親喜歡安排談事的酒店,也記下他帶情婦去哪間昂貴的溫泉旅館;他收財閥的錢通風報信,也替政客改寫報告,一點一滴累積資金與人脈。
他雇用當線人的駭客。收到照片那天朴寶劍久違上天台抽菸以穩定自己顫抖的雙手,煙霧從明滅不定的菸頭冉冉上升,散逸於混擬土與天空之間。金泰亨正在角落講電話,一轉頭看見他就嚇得胡亂鞠躬溜下樓梯。他寬容地笑笑,雖然沒有時間養,偶爾逗逗也能紓壓。
金泰亨從首爾消失後他發現對方曾費盡心思在內部搜尋名叫鄭號錫的警員。朴寶劍用自己的權限讀了這名警員的臥底經歷。
Gum:我另外加錢問這個問題。怎麼聯絡閔玧其?
線人過了許久才回覆。
RM:據說他最近不見人
RM:你找這個人吧,峨山醫院的金碩珍醫生。
意料之內,金碩珍沒有回應他的聯繫。RM建議他用金泰亨的名義再聯絡一遍,這回金碩珍約他在醫院附設的咖啡廳見面。
金碩珍的手術服外直接套著醫師袍,白色的布料上還有可疑的污漬。他先仰頭喝了一大口黑咖啡,「你就是金泰亨?」
「是的。」
金碩珍銳利的墨色雙眼盛滿探究。「你找閔玧其做什麼?」
咖啡廳裡播放著舒緩的鋼琴曲,病患家屬與醫院員工在外帶櫃檯後方排起長隊,店裡充滿了低聲說話交織而成的沙沙聲。朴寶劍將裝著熱咖啡的紙杯從左手換到右手。
「大概是尋找自由吧。」
-
朴寶劍在街角的小店喝完一碗燉牛肉湯,湯裡大塊大塊的胡蘿蔔與馬鈴薯也沒剩下。餐館裡只有他一桌客人,而街上也只有這間餐館開著,老闆在櫃檯後同情地望著他。
「你是留學生嗎?」
「不是,朋友還在旅館等我呢。」朴寶劍數了剛剛好的金額給他,「我們打算明天去參觀漁夫堡。」
老闆替他開門。「回去的時候小心點,下雪了地很滑。假日愉快!」
「祝您佳節快樂。」
積雪在石板地上結成薄薄的冰,朴寶劍小心翼翼加快步伐,拉高大衣領子,細碎的雪花落在頭髮與睫毛上,呼吸間盡是白霧。旅館的暖氣拯救了他即將凍僵的手指,大廳正中央擺著一棵兩層樓高的聖誕樹,掛滿金粉星星和玻璃製的彩球,樓梯扶手裝飾著冬青。他踩著厚實的地毯向上爬了兩層樓,敲響其中一扇門。
「好久不見,」他呢喃著露出微笑,「聖誕快樂。」
他向前一步貢獻出溫暖的擁抱。擦拭得閃閃發亮的手銬,被作為禮物戴回那雙手上。
作者: Sechie (du hast)   2017-12-24 17:04:00
滑壘!Ansel好搶戲XDDD 想看手銬play啊啊啊
作者: fish2cat (沉默寂靜)   2017-12-25 00:26:00
此篇應有續!耶誕快樂^^
作者: amorneo (耶)   2017-12-25 01:04:00
上一篇就很喜歡 這篇更喜歡啊啊!敲續集!!!啊然後here come the regrets超好聽QQQQQ
作者: GP1028 (是錦不是綿)   2017-12-27 01:51:00
喜歡!!!!!好想看發展成系列故事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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