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律師，起床了！」黎明的光線慢慢爬進房間，水淋淋的畫紙被照出一方光亮，我撐著
快斷電的身軀勉強將畫具收拾乾淨，半瞇著眼搖了搖佔據房裡唯一床鋪的男孩。
「張原浩起來啦，刑總不是每堂都會點名？」柔軟床鋪的吸引力越來越強，我再也支撐不
住俯面臥倒，張原浩咕噥一聲往旁邊挪動幾吋，在狹小的床上艱難地擠出空隙。
搬入新家後我們沒再見到小如母親，也沒刻意打探她的下落，她就像是樂章裡不小心彈壞
的和弦，剛碰上時怵目驚心，過不了多久就被接踵而至的平凡音符淹沒。
我們同樣沒再見到小如。她避開了許多壞事，比如奪走千百人家園的地震、把台北灌成湖
的颱風；卻也錯過許多好事，比如家暴法三讀通過、張原浩拿到法律系獎學金，以及我終
於學會接住張原浩的球。
「反正飆腳踏車去十分鐘就到了……」他的字句軟糊糊地融在耳邊，伸手把我撈進暖了一
晚的被窩。「陪我睡一下嘛。」
春末的被窩擠兩名男大生實在過暖了些，溫度像極了青春期最後的暑假。
「阿春！方子春！走啦！」本可睡到自然醒的夏天早晨，張原浩硬是一大早就跑到我房間
窗外大呼小叫。
「小聲一點啦，我弟還在睡。」我一面牽出腳踏車一面叨唸，髮尾還掛著幾顆倉猝梳洗留
下的水珠。
「好啦，好啦！」他熟練地站上火箭筒，輕拍兩下肩頭，笑容可看不出一點歉意，我只能
無奈地嘆口氣。「先吃個早餐就開工吧，出發！」
目的地是位於市郊，未來有四年時間能仔細熟悉的大學商圈，距離張原浩的新學校也僅有
半小時路程，是相當理想的求職地點。因為路線比平時長得多，我們難得輪流騎車。
離開醫院隔天，張原浩瞞著家裡下定決心申請轉組，在那個家暴案件還無法可管的年代，
全力朝家事律師的方向衝刺(當然，那時也沒有「家事律師」這個詞彙)，最後還真考進台
北某所大學的法律系，甚至申請到獎學金。老是訓斥張原浩的教官、老師全傻了眼，我反
倒一點也不驚訝，張原浩認真起來天才過人的例子我早看多了。
放榜當日張原浩毫不意外接到父母威脅重考上醫學院，否則就要收回租屋處並切斷金援的
電話，坐在一旁聽完整場談話的我不知接錯什麼線，一時衝動就把人拖出門，跳上公車拉
到張原浩考取的大學附近，隨便在某個社區公佈欄前停下。
「我們可以一起打工租房子啊！」脫口後我才意識到我家和未來的學校在同一座城市，根
本沒必要租房子，而且這句話聽起來簡直像同居請求似的，我希望張原浩沒有注意到我逐
漸泛紅的耳尖。
他笑了出來，緊鎖的眉頭恢復平時的開朗，一派輕鬆地亂指起路邊的店家，猜測哪間可能
需要工讀生？彷彿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先提議的我反而呆愣著不知該接什麼話。
於是現在換成張原浩興致勃勃地拉著我推開一家又一家的店門，從早餐店到書店，飲料店
到補習班，亂槍打鳥式地求職。張原浩和老闆們聊得自在，我卻感覺早餐在胃裡翻攪，只
能僵硬地扯出詭異的微笑接受面試。
折騰過午，得到的不是拒絕就是需要考慮幾日的模糊答案，張原浩看上去依舊神采奕奕，
但我可是把一年份的交際分量壓縮到幾小時內花完，因此虛脫地不願再浪費一絲力氣說話
。
還想多享受幾分鐘小吃店內的冷氣，張原浩卻急著結帳前往下一個地方。
「休息一下啦……」我無力地抱怨，吐出的聲音簡直要被高溫蒸發。
他沒停下腳步，自顧自坐上車比了比後座。「是要帶你去休息啊！」他綻開一個比豔陽還
燦爛的笑容，我沒得選擇，搖搖頭任他擺佈。
腳踏車沒折回商圈，停在簡陋的火車站前。張原浩一馬當先投了兩張區間車票，把其中一
片小小的長方形塞入我手中。不小心打起盹的一小時後，再張眼碧海藍天就全佔滿車窗。
沙灘上四處可見帶著精力過盛的孩子前來放暑假的家庭，和三兩群聚高聲談笑的學生。我
們繞過花花綠綠的陽傘和泳衣，朝人煙稀少的海灘邊緣前進。細沙隨下陷的腳步不斷湧入
鞋內，在內部堆積成迷你沙灘「不早說要來海邊，我就不穿布鞋了。」今天回去可有得洗
了。
張原浩沒搭理我的抱怨，從後背包裡撈出棒球和兩只手套，準準地將一只拋進我懷中。我
實在搞不懂來海邊還要打棒球的行為，但仍然乖乖戴上手套。他逆著光倒退走了幾步，拉
開恰當的距離，球脫離掌心，我來不及前趨，球落在海灘上揚起一陣風沙。
「你以後還是可以常來我房間畫畫啊，跟去年一樣。」正準備回傳時張原浩突然大喊，他
的表情隱藏在陰影中，只看見熾烈的太陽又把他的髮尾照成迷惑人心的橘紅色。
「喔。」我趕緊把球丟回去，掩飾困窘的回答。
張原浩依舊完美接下，接著用右手輕輕掂量球，漫不經心地從我身上移開視線，不知到底
是盯著大海或棒球。「我的意思是，就算你之後會住家裡，偶爾還是可以來過夜。」
嬉戲聲和海潮聲一瞬間都退得好遠，我聽見自己緊張地吞嚥口水，還沒想好該做何回應，
球就猝不及防劃破海風飛來，我一陣手忙腳亂，竟意外穩穩接住。
我把球握在拳心，走到能直接遞給對方的距離，終於看清躲在陰影裡的臉龐，此刻是紅土
、是夕陽，也是我們一起騎的第一輛腳踏車的緋紅。我總是摸不透張原浩腦袋裡聰明的伎
倆，唯有這次例外。
「那我可以把咕咪帶去養嗎？」
張原浩握住抓球的那隻手，我以為他要拿球，卻被順勢拉近靠上肩。「好。」厚厚的黑髮
聞起來有海鹽鹹鹹的氣味，和貓咪一般叫人安心的溫度。
「謝謝，」趁他放開之前，我趕緊說出最重要的話。「美展的事。」
他低聲笑了起來，緊貼著我的胸膛顫抖。
鬧鐘第二次響起，張原浩終於依依不捨地爬出被窩，離開床鋪前硬是抽空偷襲無力反擊的
我。
「你還沒刷牙不要親我啦……」我趕蒼蠅般隨意擺擺手，在一陣乒乒乓乓的整理聲中進入
半夢半醒的狀態。
「貓飼料我倒好了，中午見！」
「中午見。」我沒睜開眼，盤旋意識的最後一個念頭是確定他再也不會不告而別，一人一
貓安心地熟睡在春末的日出裡，明亮而溫柔。
番外：
搬入最後一個紙箱，我抹去額頭的汗珠，房間主人卻無視滿地待整理的物品，和貓咪玩起
空紙箱。
「張──原──浩──」我彎下腰拾起地上的書一本本擺進書櫃。「到底是你房間還我房
間啦？」
他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回嘴：「反正你之後還不是會來。」我白了他一眼，他才肯放下貓
咪一起整理。「話說，你和副班長提分手了沒啊？」他一個拋擲，枕頭準準落到床上。
「啊！我忘了。」小如的事件之後，我壓根忘記副班長的事，大概是氣我頭也不回拋下她
，從此沒再找我散步。
「哈哈哈哈！忘了！還真像你！」張原浩誇張地笑倒在地，我忍不住抓起箱裡的衣服砸向
太過份的表情。
「就忘了嘛！」
咕咪無聊地跳上窗沿發呆，懶得理會男孩們莫名其妙的打鬧。

可以不要完結嗎 還想要多看一點

同樓上(??) 這篇的青春感真的很棒～

噢噢，一次把它看完了！！ 超棒的，再次恭喜完結XDD

完結撒花～雖然小如QAQ希望她下輩子投胎成貓給主角們養XD恭喜浩&春在一起啦！番外可以都寫～同居生活可以讓子春戴貓耳跟貓尾嗎XDDD想看原浩流鼻血哈哈（喂！

感覺立馬就有老夫老妻的fu啊XD賀完結～雖然還是有點小如Q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