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年年為客遍天涯（一）
治水：此句出自 宋 趙長卿 〈阮郎歸·客中見梅〉
治水按：雖然取了個很雅的標題，文章裡面有一半都在說吃的.........有關飲食的部分，大部分是治水在網路上搜尋到的，不是之處，敬請指教，謝謝。
靖王蕭景琰於九安山保駕有功，加上在回京後對於叛亂兵將都算寬容處理，也贏得了莫大
人心，不日便被策封為太子。
梁帝回京之後，收拾爛攤子勞心甚多之外，加上譽王自盡於天牢中也是個打擊，
只是太子自回京後起至被策封後，雖說是因為頗經歷練，行事更加沈穩，但明眼人都看得
出來，這位新太子雖已是一人之下，神情卻時常鬱悶不樂，憂思重重。
梁帝也只剩下這個成器兒子，不得不格外關心，想著太子以往在外也就罷了，如今已經是
東宮之位，宮中若無人照料他起居終是不妥，於是對於靜貴妃多加囑咐，只待柳氏作為新
太子妃人選進宮後，與昔日側妃要和睦相處，一直務必要盡心照顧太子。
靜貴妃自是恭謹從命，對於兒子始終鬱悶不樂，只道太子如今學習政事，加上靖王府上下
要將人事移往東宮，諸事繁雜，所以太子戰戰兢兢，難免感到任重道遠。
梁帝這一想也有道理，景琰從一介郡王，在兩年之內一路到太子之位，也不是從天上掉下
好運這麼簡單，這兩年他經歷的事情也不少，於是倒也不多問。
於是新任太子殿下，就過著憂鬱著張耿直帥臉，行走於宮廷之中的日子，別人只以為前靖
王殿下憂國憂民，殊不知他煩惱著的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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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九安山一役後，霓凰郡主請求暫時回京，她與昔日懸鏡使夏冬向來交好，夏冬受夏江
勾結譽王一事牽連被關在天牢中，霓凰郡主顧念舊情隔三差五的提了食盒來探監。今日中
午用膳時間，她也是帶了個大食盒，優雅地來到天牢說要見人。
這看管的獄吏上承刑部尚書蔡荃命令，先是檢查膳食確認沒有問題（還出乎意料地豐盛）
，又得霓凰郡主一些好處，當然這位霓凰郡主性情耿直，只賞了兩壺上好酒水、幾盤小菜
，又兼溫語懇求，已經讓獄吏受寵若驚，甚至連讓兩人獨自吃飯這件事都答應了。
夏冬入監當時就受了蒙摯關照，附近的牢房都是無人住的，牢房本身也比其他好些，被褥
乾淨，每日也有人送水盆讓夏冬梳洗，衣物也定時有人送來。
現在霓凰郡主進得牢房，裡面居然還有多的席子，讓探望的人與夏冬對坐著，吃著霓凰郡
主帶來的食物。
「好吃吧，這是我讓人從王府作了直接帶過來的，一半是我們雲南口味，你嚐一嚐。」霓
凰郡主給夏冬介紹道：「尤其這個，這可是在雲南特有的菌菇，我小弟在京中住了一年多
，饞得厲害，請府中人快馬加鞭送了過來，傳統作法是用雞絲拌炒，你嚐一嚐。」
「多謝郡主。」那夏冬果真挾了一筷子，細細品了，「果真美味。」
霓凰道：「在這牢裡久了，難免濕氣重，我讓人特地多放些辣，出汗。」
兩個女人在那裡說話，不遠處探看的獄吏覺得應該沒什麼問題，倒是聞著菜香，忍不住一
直揉肚子，覺得肚子餓得難受，於是就悄悄地退開了。
待到小吏都走遠後，「夏冬」這才悄悄問道：「郡主………宗主這兩日，有沒有和靖王…
…..和太子殿下和好了？」
「沒有！」此話一提，霓凰立刻沒好氣道：「他倆還在鬧脾氣。」
夏冬輕輕嘆了一口氣，意甚憂慮：「兩個人還在生氣啊？」
「他才沒有。」霓凰道：「太子不來找他，他就悠閒地在那兒看書，說是天大的事，都等
那個什麼藺晨…………」
「藺少閣主，藺晨公子。」夏冬溫婉地說道。
「沒錯，說是等人來了再做打算，可兩人現在不乾不脆的急死人了！」
「郡主！」夏冬左右張望一下，做了個低聲的手勢。
霓凰發現自己聲音太大了，連忙細聲：「宮羽，你待在這固然是委屈，可我現在在蘇宅，
才是如坐針氈。」
那喬裝成夏冬的女子，正是宮羽，兩日前蒙摯用個偷天換日的法子，將她接出去跟丈夫聶
鋒團聚，宮羽留在天牢，霓凰多日來已經和宮羽成為無話不說的姊妹，心疼宮羽自願來此
，故經常來探望。
宮羽憂慮道：「如此可怎生是好？宗主……..會否被太子殿下氣壞了身體。郡主，你可否
…………..」
霓凰手裡還拿著筷子，聞言只是亂搖：「我可不去攪和，他們倆自幼便是如此，先是吵了
兩天，好了三天，又吵起來，旁人都被他們倆弄煩了。」
原因無他，新太子與梅宗主，才和好了幾天，又吵架了。
「可是，這一回，為何宗主為何如此堅持呢？明明那時候在九安山上……….」宮羽驀地
摀住了嘴，臉都羞紅了。
霓凰嘆氣道：「我也不是很懂，今晚我再套他的話看看。」
到晚上，霓凰就後悔自己為什麼硬要留下來用膳了。她揉著自己肚子，唉，這頓飯真的當
真痛苦極了。
明天一定多做兩個菜，四個點心，上宮羽那兒抱怨去！
※※※※※※
昔日冷清的靖王府，自從其主兩年前回來後聲勢日漸高昇，但在靖王從九安山回來後，反
而又歸於寂靜，原因無他，靖王已經被立為太子，靖王子作為太子之前的藩邸，按照大梁
歷代慣例，是將府中人隨重要物事遷往東宮後，此府邸便暫不使用，等待新帝來日登基之
後再作安排。
不過新太子雖然已經被策立，靖王府中包括側妃與一般僕役、八成的家將府兵已經遷往東
宮，太子卻屢屢因政事繁忙，先前靖王府所居尚未收拾完，太子又脾氣古怪，堅持內室擺
設收藏無一不是心愛之物，非要自己親手收拾安置才能安心。
太子如此重情，左右如列戰英等自然也是陪著他兩頭跑，所以十天之中，倒有六七天，太
子在東宮完處理完政事後，又跑回靖王府用晚膳，太子繼續收拾他那些零碎物事，如此居
然也是拖拖拉拉快一個月了還沒個結果，倒頗不似昔日靖王的雷厲風行、英明果決，只是
這原也不是大事，梁帝也不以為意。只對靜貴妃囑咐不要拖到太子妃都入宮了還留戀著靖
王府。
靖王府還有人，所以靖王府的廚役每日還是戰戰兢兢，每日盡心準備上好膳食，酒菜肉食
無一不備，聞之令人食指大動，只是可憐了隨太子在昔日府邸瞎折騰的列戰英，他一人要
吃兩人份，才幾日就覺得連牆頭都翻不過去了。
欸，太子殿下現在在對面，不曉得可有和蘇先生言歸於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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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問題如果問每一個蘇宅的人，答案一定是斬釘截鐵的兩個字。
沒有。
晚膳時間，甄平一看晚飯，樂得開懷，還要小心不要笑出了聲。
蘇宅的供餐一向不錯，因為大部分的人都是腦力和體力都要兼具，蘇宅的吉嬸做飯那是沒
話說，份量夠，好吃，不夠還有，至於長期作客的晏大夫，雖說上了年紀有些東西要忌口
，但晏大夫整日為這個嬌貴又不愛聽話的宗主勞心勞力，晏大夫可從來都沒有食慾不振的
問題。
甄平今天晚上沒事，所以留在蘇宅吃飯，這陣子蘇宅的伙食越發好了，他端著自己那一份
，縮在宗主旁邊的房間默默吃飯。
今天蘇宅的主菜是鴨子肉、另外還有炒香乾、還有大老爺們平日愛吃的烤肉，所以能留在
宅裡面吃飯大家都盡量爭取，管事的甄平甚至今天分到了好幾隻茶蝦，大的什麼似的，正
在和屬下靜靜剝殼，偶爾吮一下蝦腦也很小心，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蘇宅近來能吃這麼好，當然不是因為宗主的關係，蘇宅裡有個不成文的默契：跟著宗主，
有肉吃，跟著宗主吃，餓肚子。
今天晚上，蘇宅的主人還是一貫的簡單清淡，雖然粥是鴨子高湯熬的，小菜是銀芽兒拌乾
絲，三樣主菜都是新鮮時蔬，只用香醬、薑絲或者香菜葉拌了，連肉食都是過了水後撈起
來，用胡麻磨的油滴了幾滴就算調味。
這等膳食，如果是一般小戶人家這樣算是吃得不錯了，但是蘇宅主人是誰？是堂堂前赤焰
少帥啊，只能怪他身體病弱，只禁得起這樣的飲食，連酒都喝不得。
只是在座的人，就當真是委屈了，一位是穆王府的郡主，一個則是當今太子啊。
一半是因為太過清淡，一半是…………….是吃不下去。
霓凰索然無味地喝粥，再次慶幸自己午膳吃得夠飽，倒不是她吃不得苦，十幾歲她出兵至
今，軍中用度一如兵卒，哪裡就吃不得苦？也不是不合口味，她幼時有一半時間是成長在
金陵，金陵口味雖於雲南不同，也是自小就慣的了，更不是蘇宅的廚娘手藝不好，這碗鴨
子粥的滋味已經讓她不知道第幾次想挖蘇宅牆角。
讓她吃得格外有壓力的，是她對面一起用膳的兩人。
坐在門廊邊的飛流倒是吃得挺好，碗裡老大一隻鴨腿不說，白飯滿得尖起來，另外烤肉、
茶蝦滿滿擺了兩個小盤子，連銀芽兒上面都加了一個蛋，畢竟是孩子食量大，只見他大口
扒飯吃得開心極了。
霓凰倒不是羨慕，只是吃得不是滋味。唉，如果不是戲好看，又答應了宮羽要時常告訴他
梅大宗主的近況，真想自己回府吃，好想吃鮮花餅啊。
讓她吃得這麼難熬的，就是他面前這兩人，對坐著，她與另外一人都是陪著蘇宅主人吃，
主人吃什麼陪客吃什麼，吃飯時候不說話，氣氛僵到讓旁邊的她也不想說話。
吃了飯，讓人撤了飯菜，一人品茶，一人喝水，等茶也品完了，水也喝乾了，兩人的對話
比剛剛粥裡的鴨肉絲還柴。
「飽嘛？」
「嗯。」
「還喝水嗎？」
「不喝，回去了。」這樣說著，喝水那人起身，剛剛用膳前褪了外袍，脫著的時候容易，
自己取了來要穿上，只是太子衣物又比昔日一身勁裝更華麗貴重，七手八腳穿了一會兒才
套整齊了
一直坐在那裡的人原只冷眼旁觀，忍了又忍，忍了又忍，終於在那人轉過身時道：「頭冠
歪了。」
「我知道。」那人正正頭冠，就這樣昂首步下門廊。
晏大夫顯然吃撐了，正在後院在走動助消化，眼看著靖王就這樣穿過蘇宅，施施然、坦蕩
蕩爬上蘇宅後院的牆，溜回靖王府去了。
「這太子殿下也是有心，每天晚上來陪著吃飯，倒難得委屈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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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太子殿下，是否這幾日便不來見宗主了。」宮羽鬱悶道，「我瞧宗主，自九安
山到那日吵架前，都很高興…………這陣子必然整日又悶悶不樂了。」
「那倒沒有。」
霓凰接過宮羽盛著的一碗雞湯，先喝了兩口，才沒好氣道：「太子殿下，日日來陪他用晚
膳，我今晚大概也是要看著他們倆人賭氣。」
宮羽同情地看了一眼霓凰，看著霓凰喝得差不多，連忙挾了兩塊小巧的鍋餅放在小碟子裡
面遞給霓凰，霓凰也不推辭，又通通吃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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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霓凰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特地白日來拜訪蘇宅，見梅長蘇正在作畫。
畫的而是一座府邸中處處梅林的景致，霓凰自是認得這片園林，不過細細工筆繪製，而不
是大開大閤只取一枝獨芳，或單棵的老樹寒梅，也只有梅長蘇有這耐性和雅致了了。
「靖王府的梅花，多年來我只聞其名，今年仍是錯過了。」
梅長蘇蘸了墨色，正在勾勒一朵梅花形狀，輕描淡寫道：「我今年雪落得最盛時，正好見
了一次。」
昔日，林府少帥最是賞愛梅花，常說此花不是美在顏色，而是傲骨帶香，故靖王開府後，
為了經常留在靖王府溜達的林府少帥，特意讓人在靖王府中栽了處處梅樹。昔日林府少帥
為抗大渝離開金陵時，這片梅林初栽，至今日後則已是金陵一絕，號稱開謝似雪，傲骨相
徹，倒也稱了府主多年不變的剛硬個性。
當日，靖王誤會梅長蘇忍心不救衛崢時，梅長蘇就在靖王府中，立了深雪一個時辰。
那一個時辰梅長蘇不是沒有惱怒，不是沒有傷心，可冷得實在熬不住，氣得等不住的時候
，撐著他的不只是一身傲骨，還有那靖王府中淡淡的一股冷香。
這也是梅長蘇今日心血來潮動筆畫畫的原因。
霓凰在他旁邊看了一會兒，這才道「兄長，您就不要再與太子過不去了吧。」
「怎麼都是我的錯？」梅長蘇點了蕊心，頭也不抬道：「怎麼都不說是他的錯？」
霓凰小聲說：「這次我覺得太子沒錯啊。」
梅長蘇頭也不抬：「你站他在那兒，這是趨炎附勢，不是君子之舉。」
霓凰聳聳肩道：「我本來就不是君子，是女子啊」
梅長蘇顯然知道她的意圖，只淡淡道：「你每隔一日中午不是都會給宮羽送飯嗎？」
「等會兒要過去。」霓凰道：「只是宮羽一直惦記著兄長，一直問霓凰說你與太子是否言
歸於好，兄長，她在牢裡待著都記掛兄長，兄長一直和太子過不去，豈非梅宗主英名啊。
」
梅長終於抬起頭來，似笑非笑地瞪了霓凰一眼：「你不要給宮羽灌輸些奇思怪想，還把帽
子往我頭上扣！」
「兄長您說得顛倒了，當日我倆進來，抱在一起分不開不曉得是誰。」
梅長蘇咳了兩聲，又把臉埋進畫卷裡。
霓凰涼涼地說：「您明明知道，是您與他過不去。那時剛回來時，太子只希望他盡快把赤
焰案平反了，將你接回林府好生照顧，您是怎麼同他說的？」
我已經與靜姨說過了，讓你盡快選一門好親事，納太子妃。
還有，等到赤焰案平反後，我就要回江左盟，不會再回來朝堂了。
梅長蘇若無其事道：「我這哪裡不合情理了，不過是讓他娶門正妃，就讓他這般跟我過不
去，才是不合情理。」
霓凰聳聳肩，心道：樣樣都不合情理啊，不過她還是顧慮梅長蘇臉面，也知道梅長蘇骨子
裡那個林殊的脾氣，就算是認了理，也是怎麼樣都不會認輸的，我以沒有再說下去，再說
了女兒家干涉兩個男子漢泥糊糊的感情問題，想著都沒趣。
不過霓凰也覺得奇怪，她知道這兩人心心相印，一開始是驚訝，但想到這兩人十多年來，
對彼此念念不忘、生死相許，比尋常兩情相悅之人更篤厚幾分，後來也就接受了。
再者，將來蕭景琰是天子之尊，固然要立后立儲，可林殊兄長是天下第一人才，在她的想
法裡，不管發生什麼事，這兩人心意相通，攜手與共都可以聯手解決的。
可梅長蘇不知道為何，對於這兩件異常堅持，不管太子怎樣費盡唇舌，梅長蘇便是雷打不
動地堅持己見，所以太子殿下後來乾脆採取沈默抗議的哀兵政策，就是像這樣堅持來陪梅
長蘇用晚膳，打定主意把這件事拖一天是一天，順便監視梅長蘇可有任何脫逃意圖。
梅長蘇見霓凰一臉不服，最後他只道：「靜姨已經選定了柳氏，這件事是不會改變的。」
霓凰道：「他是未來的皇上，就算三妻四妾倒也是常理，對兄長也不至於有什麼阻礙；可
是急於此時是何道理？」
難道對那柳氏小姐就公平了，兄長顧慮太子終生幸福，怎麼不想想那柳小姐嫁進來之後，
如何自處？霓凰說到此，倒是對那位柳氏小姐十分同情，有些忿忿不平了。
「只能是現在。」梅長蘇低聲道：「現在不讓另外一個人走近他身邊，往後就再也無人能
留在他身邊了。」
霓凰沒聽清：「什麼？」
梅長蘇道：「沒什麼，你瞧這朵梅花如何？是不是特別好？」
霓凰這次真的翻了個白眼了，「七八十朵，比較不來！」說完她就離開了，去給宮羽送飯
，想來兩人一邊吃飯必然一邊繼續誹謗梅長蘇了。
梅長蘇才又畫了兩朵，忽然聽到飛流呼嘯著從屋頂竄了過去，他抬眼看看飛流幾乎是驚慌
失措、落荒而逃的樣子，他笑了笑，放下畫筆。
藺晨來了。

獄中腐女的聚會(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