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攻
低質量
糾結
梁韋正慶幸自己就是在睡得模模糊糊之中接起電話，他要是過於清醒，說不定還不會接起
這通電話。
他還沒空說出什麼酸對方的話，對方也明顯沒想跟他打招呼。對方只是冷冷地說：「你殷
叔胃出血住院去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對方就是他血緣上的生父，韋夙凡。梁韋正沉默了數秒，問清殷叔現在在的醫院──雖然
他清楚約莫會送到哪個醫院去，但還是再度確認醫院和病房，在得到回應之後輕輕地說了
聲：「謝謝。」
回答他的是一片靜默，他只有極仔細才聽得到微微的呼吸聲。但對方並沒有掛掉電話。
梁韋正深呼吸了一口氣，要自己開口，就為了對方通知自己這件事：「還有什麼事嗎？」
「我說了你就照做？」韋夙凡淡淡地說。
梁韋正幾乎可以從電話這頭看到對方的表情，乍看似面無表情，唇邊卻掛著冷笑。他也跟
著笑了，冷的。「別想。」
「那還問什麼問。」韋夙凡又答。
「禮貌。」梁韋正也沒有更多話了。
「原來我還能得到這個。」韋夙凡嘲諷似地回道。
「我畢竟沒有某人那麼忘恩負義。」梁韋正譏諷地回嘴。「沒事的話就這樣吧。」
那頭的人不置可否，掛了電話。梁韋正確認了一下這天的行程，本想現在立刻衝去，但思
及殷叔也要休息，他決定上完課就立刻到醫院去看殷叔。腦中轉著昨天晚上的對話，他益
發愧歉不安──都住院了，殷叔還是惦著他。他早該發現的：疲倦的聲音、談話的內容，
尤其是那鍋五花肉……
他飛快地起身洗漱，草草吃了個早餐出門，平常上課就已經讓學生皮繃很緊的他這天更是
半個笑容也沒有，眼神凌厲到底下的學生連一秒鐘的瞌睡都不敢打，他本人察覺是察覺了
，但勉強要笑……看到台下有學生在發抖，他乾脆地收回了笑容，繼續講課。
終於撐到到醫院的時間，梁韋正本想要帶些什麼過去，想到殷叔胃出血不知道能否進食，
還是什麼都沒有帶，直接前往醫院。在醫院大廳他似乎看見了某個熟悉的身影，但對方步
伐匆忙，他沒有前去確認，對方就已經遠離他的視線。他微微搖頭，心想怎麼可能這麼湊
巧。
終於看到殷叔，父親死後他最重要的父執輩。跟他記憶中的父親那樣相似，生得溫文儒雅
，沒有人會把殷叔跟黑道聯想在一起，倒比較像是學者。
這樣的殷叔，正躺在床上，配上蒼白的臉色，更顯瘦弱。
「怎麼來了？」殷容海對梁韋正笑起來，還是那種溫和慈愛的笑。「不是說好之後我去你
那裡，你燒一桌菜給我吃嗎？」
梁韋正扳起臉。「殷叔，你故意要讓我難過？」他指的是生病不告訴他讓他自責一事。
「就沒什麼大事，大家太大驚小怪，還要躺個幾天真是麻煩，其實我現在就可以下床走了
。」殷容海笑笑地說道。
「都胃出血了還沒什麼大事？」梁韋正瞪著殷容海。「殷叔，你不是小孩子了。」
「我一直都不是小孩子啊。」殷容海笑得理直氣壯。
「你才是小孩子，一直都是小孩子，就算這麼大了，還是小孩子。」笑依舊柔和，卻混入
了感傷的情緒，像是思及什麼事一樣。
「殷叔。」梁韋正扯唇，露出一個明明帥氣，卻沒辦法說是好看的笑。「我才不是小孩子
了。」
「你無論多大，在我心裡，還是當初那個小孩。」殷容海眼神又黯了些。「讓人心疼又擔
心的小孩。」
「我都長得這麼大了，也過得很好。」梁韋正回道。
殷容海的眼神完全黯淡下來。「我說有人想要你的命，不會是假的。你畢竟是韋爺的兒子
，若是我想要韋爺的位置，我也想讓你出個意外。」
「我對那位置沒興趣，你就讓韋先生把那位置送給想殺我的人吧。」梁韋正果斷答道。
殷容海瞪大一雙充滿血絲的眼。「然後之後再看著你被那個人殺掉？就算韋爺答應，你殷
叔我也做不到。」
「殷叔。」梁韋正喊道。
「這不是玩扮家家酒。」殷容海說道。「小正，當你被生下來的時候，當你流著韋爺的血
，很多事你就已經沒有別的選擇。」
梁韋正撇撇唇。「他可以不要我無所謂。」又譏諷地笑了笑。「我從來沒有希望過我的父
親是韋先生。」
「他沒有你想的那麼壞。」殷容海飛快說道。「小正，殷叔不會騙你。很多事不是你想的
那樣。」
「那到底是怎樣？」梁韋正問道。「殷叔，我從來沒有懷疑你，但是你不能不告訴我事情
真正的原貌，卻又要我相信你所說的。」他嘆了口氣。「我不是不信你，是不信他。」
「如果我能說，那我早說了。」殷容海跟著嘆氣。「你不會知道我有多麼想要告訴你。」
「阿海。」門被開啟，一道跟梁韋正相似但更沉穩冷淡的聲音傳來。「我怎麼不知道你是
這麼碎嘴的人？」
是韋夙凡。
殷容海笑了笑，客客氣氣地叫了聲：「韋爺。」臉上並沒什麼畏懼之色。
倒是梁韋正的臉色變了。整個人瞬間防備了起來。「沒有人教過你不要偷聽別人說話？韋
先生。」
「我想我還夠正大光明。」韋夙凡淡淡地回道，又轉向殷容海：「說你該說的就好，其他
閉嘴。」
殷容海淡笑著點了點頭。
「到底是有什麼事不能讓我知道？」梁韋正凝視著韋夙凡。「我以為我們的關係不可能再
更差了。」
「有些事就是你要坐到那個位置才有資格知道的。」韋夙凡定定回視。「你答應回來接我
的位置，我就讓你知道？」
「何必那麼勉強，我不以為你對我這個人有多少父子親情。」梁韋正扯了扯唇。「血緣對
你來說就那麼重要？那你何不考慮再去找個女人生一個。對了，這次記得不要做了就跑，
讓那女人嫁給別的男人幫你養兒子，等到兒子大了才跑回來要兒子。」
「我不想要別的兒子。」韋夙凡淡淡說道。「那對我沒有意義。」
「我對你很有意義？」梁韋正露出個諷刺的笑容。「我還不知道你有這種受虐的喜好。」
「你關心我？」韋夙凡挑眉。
「你想太多了。」梁韋正淡淡說道。
兩個外形相似的男人針鋒相對的同時，躺在病床上的殷容海用咳嗽刷存在感，其實只是想
要打斷兩個人吵不出結果的局面，卻反而把焦點弄回自己身上。
韋夙凡看著梁韋正，態度柔和了下來。「你既然來了，就要你殷叔去做個詳細的檢查。你
殷叔死活不肯，好像想要我拿槍對著他他才肯去的樣子，完全不聽話。」
「本來就沒什麼事。」殷容海說道。「醫生都說我可以出院了。」
「我來之前有先問過醫生。」梁韋正臉不紅氣不喘地說謊，他一心想要先見到殷容海，還
沒空找醫生。「醫生說你一定要做檢查，連檢查時間都幫你排好了。」他倒是真猜對了。
「我想出院，在這裡一定會悶壞我。」殷容海一個大男人，現在倒像個孩子一樣地鬧彆扭
。
這回不用韋夙凡對梁韋正使眼色，梁韋正主動說道：「殷叔，我每天都過來陪你，絕對不
會無聊。」
殷容海嚷嚷。「不能吃肉不能喝酒，哪會不無聊。」
殷容海的名字跟他的酒量確實是正相關，看起來斯文，意外地非常能喝。真要喝起來連梁
韋正都會被喝倒。梁韋正看著躺在床上的殷容海，哄道：「殷叔，等你好了，我再陪你喝
。」
殷容海還沒點頭，已被韋夙凡拒絕。「不行。」
這下變成兩個人一起瞪著韋夙凡，梁韋正的表情是──你看不出來我就是在哄人？
殷容海的表情是──不讓我喝酒那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好了也不許喝，命重要，這是命令。」韋夙凡言簡意賅地說道。
殷容海氣悶地望著窗外。
韋夙凡追問道：「聽到了？」
殷容海乖乖地轉過頭來。「聽到了，韋爺。」
韋夙凡看著殷容海，停頓了片刻又說道：「不要有什麼自己逃出醫院的想法，你要是敢擅
自出這病房一步，你那雙腿就等著斷。」
殷容海一臉無辜。「小正推我出去散步呢？」
「你自己很清楚什麼可以做，什麼不可以做。」韋夙凡回道。「要當我的左右手也要健健
康康地當，我不要一個半死不活的左右手。」
「我哪裡不健康了。」這下殷容海只敢在嘴裡咕噥。
這下韋夙凡根本不回答，只是冷眼瞪著殷容海，梁韋正倒是開口了：「躺在上面的人沒資
格說自己健康。」指著病床。
這點父子倆倒是立場完全一致。
兩個人同時對殷容海開炮，炮到床上頭那個人終於受不了假裝打起瞌睡了。韋夙凡和梁韋
正哪會看不出來，兩人想想也就到此為止。
韋夙凡還有事情要處理，得先離開，梁韋正倒是想多留一會兒，留著陪殷容海。
「看好你殷叔。」韋夙凡吩咐。
「不用你交待。」梁韋正淡淡回道。
韋夙凡未動怒，跟殷容海道別之後就逕自離開，梁韋正也沒理他，只是坐在殷容海的床邊
，放空發呆。
「小正，有沒有什麼喜歡的人？」殷容海突然出聲問道。
梁韋正望向殷容海，腦裡第一個浮現的是夏子揚，他承認他是心動也有些好感，但是……
要說喜歡？他對殷容海搖了搖頭，總覺得還沒有到那裡。
「殷叔你呢？」梁韋正反問。從殷叔妻子走了之後，他沒見過殷叔跟誰好一些，除了韋夙
凡，但他卻很清楚他們不是那種關係。
「哪有。」殷容海搖了搖頭。「我都這把年紀了。」
梁韋正凝視著殷容海，雖然殷容海說自己是一把年紀，但客觀來說，殷容海保養得宜，是
個斯文有氣質的長者，扣去病容，還是很吸引人。女人他不確定，但他知道在男人之中殷
容海還是很有市場的。有人就喜歡這一味。
他又想起方才韋夙凡和殷容海的互動。殷容海一直是韋夙凡真正信得過的左右手，兩個人
的互動跟一般上司和下屬比起來，更像親人。
「要不是早就知道你跟韋先生的互動方式，我說不定還覺得他有那麼一點喜歡你。」這裡
只有他們兩人，梁韋正放鬆了些，忍不住脫口而出。
殷容海嚴肅起來。「小正，這種話不要傳出這個房間，不要讓韋爺他聽到。」
梁韋正被這樣警告，才想到殷叔是個有妻子的人，雖然妻子已經過世，殷叔也不排斥有有
別的情感，但這種玩笑還是過份了些。「對不起，殷叔，是我唐突了。」
「不是。」殷容海嘆了一口氣。「小正你不懂。其實……」再深嘆一口氣。「算了。」
被這樣一講，梁韋正反倒覺得他的玩笑話，會不會被兩位長輩弄成了真？他凝視著殷容海
。「殷叔，雖然我不喜歡他，但是若是你真的覺得他不錯，那也可以考慮。」
「你誤會了。」殷容海搖了搖頭。「不是你想的這樣，我跟韋爺一直都是上司下屬，從來
沒變過。我只是想，有些事情，如果你沒有那麼排斥他，也許你能看得更深更遠。」
「我沒有看得更深更遠的必要，我只要過好現在就好。」梁韋正抿了抿唇。「我也沒有辦
法不討厭他。」
「小正，你是個外剛內柔的孩子，你也沒有真的那麼討厭他。」殷容海說道。「你們的關
係確實不好，但也沒有真的那麼差，你畢竟不會真的在他脖子上架一把刀。」
「他還是花了錢在我身上，就算我不想。我也沒辦法靠自己一個人就長大成如今這樣。」
梁韋正微微頷首。「我不否認像你說的這樣，畢竟人相處久了總會有感情。但最多也就像
你看到的這樣，沒有更多好說的。」
「小正，雖然你不承認，但你們父子還是太像了。」殷容海淡淡評論。「你們對彼此都不
把話挑明，永遠無法更靠近對方一步。」
「我不需要靠近他。」梁韋正緩緩說道。「他畢竟不是我認定的父親。」望著眼前的男人
，要他喊殷叔爸爸，可能容易多了。
「小正，你媽媽很愛他，你跟他的關係破裂成如此，不是你媽媽希望的。」殷容海勸道。
「殷叔你明明知道提到我媽，我會更不能原諒他。」梁韋正輕輕說道。「你知道他是怎麼
無視我媽媽的。如果不是他，我不會先失去爸爸，又失去了媽媽。我媽媽就是在他一直漠
視之下走的。」
「你媽明明不是這樣告訴你的，你知道，你媽從來不曾怨過他。」殷容海說道。
梁韋正苦笑。「那是因為我媽人太好，不是因為他沒有錯。他怎麼能夠回來找我媽，讓她
有了希望，又讓她絕望？如果是這樣我還寧可他從來沒有回來找過我媽。我爸跟我媽一直
都過得好好的！」
感覺自己的情緒即將失控，梁韋正要自己深呼吸，冷靜下來。「殷叔，對不起，我太激動
了。我們來聊點別的吧。你之前不是跟我說想要試試看阿雞師的左宗棠雞食譜？我後來有
做給我小表弟吃過。不過那個臭小孩，一直問我為什麼要叫左宗棠雞。」
殷容海接著對方的話。「你怎麼回答他？」
「把電腦丟給他，叫他自己去拜神。」梁韋正答得極快。
殷容海瞬間懂了。「估狗？」
「對啊。沒想到他查來查去還發現有道菜叫李鴻章雜碎，大概跟著他爸媽時看到的電影。
他一直問我，為什麼這道菜不叫高義你他媽雜碎。」說到這裡，梁韋正笑了出來。
兩個人的談話就這樣往輕鬆的方向前進。梁韋正一直待到看著殷容海閉上眼睛，確認殷容
海真的是睡得沉了，而不是裝睡之後，才輕手輕腳地離開病房。
他的心情並不好。殷叔是他非常孺幕的長者，但跟韋夙凡相關的事情攪和在一起總令他心
煩，聽到有人想殺自己，他並不害怕，但心情當然也不會好到哪裡去。為了他一點都不在
意的位置，可能丟他的命？怎麼想都可笑。
他也不覺得韋夙凡會這樣放任別人暗殺他。畢竟韋夙凡將江山看得那麼重要，又把血緣放
在第一，一直渴望所謂的父子死繼，他可不以為韋夙凡會為了表面上的平靜，真讓人暗中
將他做掉。韋夙凡看起來不過是在等時機，先將對方勢力暗暗削弱，再一次拔掉罷了。
他理了一下思緒，準備離開醫院，到了醫院大廳卻發現有大批記者等在那裡，依稀聽到是
哪位知名歌手在演唱會排練的時候從鋼絲上掉下來。不是熟識的人，他沒什麼興趣，穿過
人群，準備搭計程車回去。醫院停車位少，不是要來接人的他覺得沒必要多占個車位，於
是他從早就沒開車出門。
坐上車子，他報上地址後就隨意地望窗外，原來只是隨眼晃過，卻看到熟悉的身影正蹲著
跟一個小女孩在說話。小女孩從他的角度看得出來在哭泣，男人正在安撫她。
是夏子揚。
他直覺想要請計程車先停一下，然而路況並不允許，此時紅燈了，車子緩慢停了下來，但
還是陷在車陣裡，離他們有段距離。
他看著小女孩抽抽噎噎，又說了些什麼，看起來像爸爸，又像是叔叔，這樣的距離即使他
已經拉下車窗，還是沒有辦法聽到她的聲音，隨後他看到夏子揚的嘴巴開開闔闔，他想那
應該是些安慰的話，因為夏子揚的神情溫柔到了極點，接下來他看到夏子揚掏出了面紙讓
女孩擦乾眼淚，又撫了撫女孩的頭髮。
計程車又動了。梁韋正卻沒有辦法動彈。夏子揚的撫觸像是隨著風直接搧進了車裡，拂上
他的髮。他張著眼，窗外景色快速變化，但他的眼前只有那張溫柔的足以撫慰人心的臉。
搖了搖頭。他想是他太想念父親，太渴望父愛，可是他無法欺騙自己，這跟他對殷叔的親
情不相同。
他想或許他無法抗拒對小孩溫柔的男人，這或許也是種移情。
可是梁韋正，他邊付車錢邊問自己，你難道會被每個對孩子這樣溫柔的父親觸動嗎？
很明顯的，並不會。
回到家，梁韋正花了一些時間決定是否要打電話給夏子揚，跟他說自己看到他了。後來他
決定算了。想到在醫院一開始晃過那人影，說不定就是夏子揚，他真的覺得兩個人有緣到
有些過份了。
「我跟你說，當一個人很頻繁地跟你遇到的時候，他一定是想跟你借錢又不敢說！」
梁韋正的腦海裡不曉得為什麼突然浮出向城綠某天在跟同學聊天時的話語，明明就是某個
孩子在訴說戀愛的煩惱，向城綠卻正經八百地這樣說，重點是對方還真的信了，頻頻點頭
。
那時他在一旁看到，只覺得孩子的思考迴路不是他能理解的，非常無言。
但若真的全都推給緣份……又巧到過頭。
他試圖想像向城綠很嚴肅地跟同學說：「我跟你說，當一個人很頻繁地跟你遇到時候，一
定是因為這是真愛。」
光是想這一幕他都快吐了。
不過，當翌日他跟夏子揚在醫院又撞見時，他腦中第一個浮現的想法是夏子揚該不會要跟
他借錢時，他發現自己真的受向城綠污染太深。
總有不是真愛也不是借錢，就只是又遇到了的可能性。

殷叔Q Q

殷叔啊QAQQQ話說老師的父親那段到底是怎樣呢？？！

父死子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