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龍與他的七殺君 25

作者: blbl05 (Levi Smith)   2017-06-16 09:46:51
唐璃回房時,子時已過。
房間一角的書案上燃著一豆的燭光,在黑暗中微微搖曳,像極了陰間引路的冥火。
江成瑾還沒睡,微濕的長髮披散在肩頭,搭著一身素白裡衣,倚在桌邊,就著微弱的燭火
,支著頤在燈下看書,神態悠閒安寧。
暖黃燭光映著少年人如玉的側臉,連冷硬的線條都柔和了許多。
看樣子是在等他的。
此情此景,不知怎地,就讓唐璃想起了還在天庭時的七殺星君。
阿瑾從以前就不愛讓人貼身伺候,特別是睡覺的時候。照他的話說,身邊杵了幾個大活人
,要多缺心眼才能睡得著。服侍他的低位星君們知道他的習慣,一到晚上就會自覺地從屋
裡退出去,還給他一室安寧。
所以當唐璃偶爾晚歸時,便能看見阿瑾像這樣點著一盞燭火,照著一室的靜謐與黑暗,安
安靜靜地,一個人看著書等他回來。
唐璃甩甩腦袋,將驀然浮起的回憶逐出腦海。「......燭火挑亮些吧,小心傷了眼睛。」
江成瑾嗯了一聲,頭也不抬,漫不經心拿了把小剪子,喀嚓喀嚓將燭花剪去些。燭火撲閃
了幾下,火光亮了起來,不管不顧地在他眼窩佈下深深的陰影,微垂的眼簾綴著細密的睫
毛,斂去了眼中所有的風景。
怎麼有人連懶散地剪個燭花的姿態都能這般好看,讓人瞧著便心動不已?可見世上果然沒
幾件公平的事兒。
「愣在那兒做什麼?」江成瑾感覺到他杵在門邊半晌沒動靜,撩起眼皮,給了他一個疑惑
的眼神。
燭火在他的眼底投下點點暖意,融著細微的關切,整間客房便彷彿突然暖和了起來。
唐璃揉揉眼,一整日的疲憊忽然一下子全湧了上來,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磨磨蹭蹭地就往
床鋪的方向移動。他實在是累得都有些懶得動了,只想啥事不管地睡他個昏天黑地。「沒
什麼,就是有些累了。阿瑾你也早點睡......」
話還沒說完,一套衣衫當頭飛來,兜了他一頭一臉。
「在外頭逛了一遭,身上髒死了,洗過澡再上床。」
「......」唐璃忿忿地扯下掛在頭上的衣衫。
誰把他剛才的心動還來!
三兩下草草洗了個澡,費的不過一盞茶多一些的時間。
唐璃在長長的濕髮上蓋了塊布巾,落水鬼上岸般從屏風後飄出來,一屁股落在床邊,邊胡
亂抹著頭髮,邊衝著江成瑾重重哼了一聲。
......其實他也沒真的想幹嘛,只是帶著抱怨性質地吱一聲而已。大抵是發洩一下被嫌棄
身上髒,以及難得因為想睡覺而跳過洗澡這回事,卻被壓著洗澡的不滿。
想著想著,忍不住又哼了一聲。
不過江成瑾的應對倒遠遠出乎了唐璃的意料之外。
他這廂剛起了個頭,江成瑾那頭便闔起書本,起身走到床邊,很自然地接過他手中的布巾
,不緊不慢地替他擦起頭髮來。
江成瑾的力道很輕柔,擦拭的動作謹慎而仔細,絲毫不扯痛頭皮,熟稔精細得不像個此時
此刻才開始幹這活的。
這約莫就是天份了,伺候人的天份。
想當年江成瑾一個毫無育兒經驗的大男人,照顧起孩子頂多就是死不了的程度,自然稱不
上多細緻。所以當他給唐璃洗澡洗頭時,基本就是水沖一沖,搓點皂角後洗乾淨就好,卻
從來不曉得給他擦頭髮,放任他跟條落水狗似地甩著一頭濕髮,光著屁股四處跑。
那時有好心的仙子湊巧撞見這幕,深覺眼睛疼,向江成瑾問起這事時,這人竟還有臉轉頭
問他「螭龍不是好水嗎?溼著比較舒服吧」。
偏偏唐璃年紀太小,對於人類的語言還停留在聽十句懂三句的階段,江成瑾的話他也就聽
懂了「螭龍」和「水」兩個詞,下意識便點點頭,咧嘴露出個靦腆的笑容,以及一口米粒
般的小白牙。
那仙子的臉色看上去乍青還紅,表情像是想要吐血三升。
等唐璃年紀再大一些,能夠自理生活瑣事,並終於知道不可以光屁股甩著小唐璃到處跑後
,江成瑾就更沒管過他這些事了,遑論替他擦頭髮這麼細緻的活兒。
這下江成瑾突然神經搭錯線,唐璃頗有些受寵若驚,自然不會推辭,乖順地仰著頭任江成
瑾折騰,給伺候得從髮絲一路熨貼到了腳趾。
江成瑾的手勁實在舒服,唐璃微微瞇著眼,洶湧的困意又一湧而上,眼皮控制不住地往下
墜,估摸著自己其實坐著睡著也沒什麼問題。
昏昏欲睡間,他的腦子莫名地自動琢磨起情劫這檔事。
倒不是說他真的多賤骨頭,幾年都沒見這玩意兒發作,還想念得緊。
只是前陣子他和阿瑾勉強算是解開了些心結,兩人的關係比過去幾年親近不少,是以這趟
出行,兩人一路在馬車上黏黏膩膩,住客棧時也是同睡一張床,刺眼得讓吳揚都不想直視
他們了。
這樣的相處方式讓唐璃隱隱有種回到過去的錯覺,既是享受,又是提心吊膽,情劫這鬼東
西卻似乎沒有要發作的跡象。
起碼唐璃猜測的「趕路中遇上武功高強的流匪被砍死」、「早上起床不小心被自己的腳絆
倒摔死」或是「在郊外打尖被人毒死」之類的情況從未發生過,也沒有任何像是要發作的
蛛絲馬跡。
這就有些不大對頭了。
畢竟當初唐璃和轉輪王一番鑽研推敲,得出的結論就是「雙方情動時情劫便會發作」。過
去幾世阿瑾枉死數回,前幾年還差點丟了小命,基本能作實這個結論。
情劫破玩意兒猶如附骨之蛆,兜轉癡纏了幾輩子,沒道理這會兒卻突然良心發現,決定放
他們一馬。
莫非是因為時日久了,禁制的效力減弱了?還是因為阿瑾回復了一部分的記憶,沖淡了禁
制的效力?又或者是有什麼其他的原因?
唐璃想得正入神,冷不防腹間竄起一股細細的刺痛感,雖不至於疼痛得讓人難捱,但像是
被人拿針紮了一下的感受,總不可能稱得上多舒坦。
江成瑾感覺到唐璃瞬間僵了一下,立刻停下手上的動作,輕聲問他怎麼了,是不是扯痛頭
皮了?
唐璃在說實話與不說實話間糾結了會兒。
為什麼肚子突然疼起來?八成是因為在外頭吃撐了,或吃了什麼不乾淨的。
誰發話說他肚子疼就要給他好看的?江成瑾。
說實話會不會討皮肉疼?不至於,但挨罵肯定免不了。
為不肖徒弟操勞了一晚,睡前還不得安寧,這日子簡直要沒法過了。
不過唐璃忽而又想起,那碗容易讓人積食的湯糰子其實是一人一半的,他一口也沒多吃,
這麼說來其實不能全怪他,立刻便安了一半的心,膽大包天地,用細如蚊蚋的嗓門哼唧兩
聲。「......肚子疼。」
江成瑾一臉「我就知道」的模樣,銳利的目光簡直能在他腦門上燒出兩個窟窿來。
不過預想中的怒罵沒有降臨,倒是只暖呼呼的、骨節分明帶著點少年人單薄厚度的手掌撫
上唐璃腹間,隔著裡衣,輕輕替他揉了揉。
內力沿著手掌緩緩傳進肚腹,涓涓細流般,那點疼痛便迅速消弭了下去。只是江成瑾的掌
心實在太暖和,唐璃有種自己隨時會從肚腹間起火,整條龍燒成灰燼的錯覺。
「讓你胡吃海喝,疼死活該。」江成瑾的口氣很差,手上的動作卻非常柔和。
「講得好像那碗湯糰子你沒吃一半似的。」唐璃被揉得都快打起呼嚕來,腦子混沌嘴上便
沒門,不知死活地頂了一句。
「......」江成瑾手上的動作一頓,心道這傢伙大概是方才放過他,讓他膽子肥了起來,
簡直是皮癢欠教訓,於是狠狠掐了一把他軟綿綿的腰間肉。
說也奇怪,習武之人即便不是虎背熊腰的魁梧,多半也是筋肉精實的,就連修嚴苑最纖細
的邱蘭芯,手臂使力時,也能看見微微賁起的肌肉起伏。唐璃倒好,不曉得怎麼練的武,
硬是練出了一身的軟肉,一掐便是滿手的溫軟細膩。
唐璃吃痛地嗷了一聲,腦子清醒了些,這才想起自己方才說了什麼,腦門一緊,趕緊沒骨
頭似地順勢將臉埋進被子裡裝死。
江成瑾甚是無言地看著他。「......肚子不疼了?」
「......疼死了,還不都是給你掐的。」唐璃的聲音悶悶地從被褥間傳來。
這話挺假,其實疼也就剛開始的一瞬間而已,給江成瑾搓揉兩下,早就不疼了。
江成瑾心說還能作妖頂嘴,看來是真的不疼了,便決定放棄這個話題,拍拍唐璃的屁股。
「別裝死,起來說話。方才掌門和你說了什麼?」
講到正事,唐璃也不鬧了,從被窩裡探出腦袋來,頂著一頭凌亂如雞窩的長髮道:「也沒
什麼,就說他知道了,天劍門那邊他會看看怎麼討個說法,讓我們以後碰到天劍門的,少
說兩句裝不認識就好。」
說著說著,忍不住又抱怨道:「你說天劍門那小孩是什麼意思?要是不樂意小二批評那什
麼薛湘姑娘,用嘴巴好好說也行啊,拔劍砍人是要做什麼,給人傳出去還以為是兩派弟子
為了個青樓姑娘大打出手,能聽嗎這是!」
江成瑾倒不怎麼在意這種事,他我行我素慣了,向來不把別人的評論放在眼裡,讓人議論
個兩句於他如清風拂面,壓根不當一回事。
「你管別人怎麼說,江湖上長舌之輩多如過江之鯽,真要計較哪計較得完。」他用指尖扒
著唐璃的髮尾,小心梳開糾結在一塊兒的髮絲,動作輕柔,語氣卻是全然的不在乎。「反
正修嚴院以外的,都不干我們的事。」
***
是夜,三條街開外,芳菲院。
薛湘對著銅鏡,在婢女的服侍下卸了滿頭珠翠,用細布淨面洗去胭脂,正欲更衣時,忽然
在鏡中瞥見背後的床幔無風自飄動,解著衣帶的手一頓,抿抿唇,轉頭柔聲對捧著裡衣的
婢女道:「丹秀、絳秀,今兒忙了一晚,妳們想必也累壞了,東西擱著先去休息吧,剩下
的我自個兒來就好。」
兩名婢女互看了一眼。她們伺候薛湘近兩年有餘,知道這位姑娘看著溫軟和氣,骨子裡卻
是個極有主見的,說出的話向來不輕易更改,旁人是不大勸得動的,便不多言,齊齊行了
禮,安靜退了下去。
薛湘簇著眉心,重新將衣帶繫好,在薄紗外頭披了件外衣,起身蓮步輕移到床邊,在煙籠
合歡花的帷幔前站定,盈盈一禮。
「請問貴客所為何來?」
帷幔裡一抹黑影動了動,極輕地笑了一聲,溫聲道:「姑娘免禮。咱們私下相見,不必這
麼拘謹。」
那人的聲音很好聽,輕輕柔柔的,微微一點低啞,聽在耳裡,撩在心裡,有些酥癢,配上
游刃有餘的語氣,自在得彷彿他才是這房子的主人。
不過此時的薛湘並沒有欣賞的心情。她雖身處青樓,骨子裡還是有些抹不去的潔癖,這人
不曉得什麼毛病非要躺她的床不可,看了就礙眼。奈何形勢比人強,她再不滿也只能爛在
肚子裡。
「妾身已依您的要求辦了事,還請您按照我們的約定,履行您的承諾。」薛湘的姿態非常
恭敬,望著地磚的眼神深處卻藏著些微的冷意。「薛家的女眷,一共二十六人,請務必一
個都不能少。」
「我記得的,姑娘妳不必這麼緊張。妳做得非常好,我不會言而無信的。」那人似是給她
緊繃的態度逗樂了,又笑了一聲。「倒是妳竟然連手都沒有抖,一個音都沒有錯,穩得絲
毫不像頭一回幹這種事的,著實令我訝異。要不要考慮到我這兒來做事?」
「貴客說笑了。人命捧在手心上,妾身哪有半分手抖的餘地。」薛湘維持著行禮的姿勢,
細頸低垂,神色非常淡漠,心裡想著的卻是那套被褥昨日剛換,待會兒卻得處理了,總歸
是有點肉疼。「只是妾身答應替您辦事,不過是著實走投無路,這才劍走偏鋒,倒不是認
同您的立場,您可別誤會。」
「我啊,也不過是按照上頭的意思辦事罷了。不過我還真以為咱們的立場是一致的呢,想
來是我會錯意了?」那人給薛湘梗了一下,也不惱,自帷幔間伸出一柄精雕細琢的玉骨扇
,溫柔卻不容反抗地托起薛湘秀氣的下頷。「薛家給人滅了個徹底,姑娘胸懷深仇大恨,
卻自認立場與我不同,這道理我可不懂了。」
薛家的事,在虞國無人不曉。
薛家是百年傳承的世族,這一代的家主因為某些不足為外人道的緣故,得罪了個惹不起的
大人物,家宅給抄了翻天,一家老小全下了獄。官府揣摩著上意,不知從哪弄來了好些人
證物證,自然沒有輕放的餘地,最後薛家成年男子全給砍了頭,小的終身為奴。女眷除了
幾位老太太外,全入了教坊,一輩子不得脫籍。
說白了,就是個冤案,只是下場之慘,令人聞之色變。
薛湘直直望進一雙玩世不恭的桃花眼,心下嘆息,面上卻波瀾不驚。「薛家祖訓,冤有頭
,債有主。縱使薛家與拜龍教有著不共戴天之仇,卻也不欲喪心病狂得用無辜旁人的命來
填。」
那人嗤了一聲,眉宇間盡是嘲弄。「說得好聽,別忘了妳才剛順著我的要求,對『無辜旁
人』動了手。」
「您所言甚是。」薛湘竟然還頗為認同地點點頭。「妾身的行徑,確實稱得上喪心病狂,
且違背薛家祖訓。但開弓沒有回頭箭,妾身敢做敢當,待百年後入土,自當向薛家祖宗請
罪領罰。」
那人噎了一下,似是這輩子從沒聽過這種論調,半晌才道:「算了,不與妳爭這個,道不
同不相為謀。倒是妳為何說二十六人?算上妳,薛家的女眷應有二十七人才是。」
「妾身不會離開芳菲院的,畢竟薛家總得有個押在明面的人質,不是嗎?對您,以及您上
頭那位來說,妾身不但名頭響亮,既會武,又有把柄在您手上,作為人質的價值遠勝於其
他薛家女人,這點粗淺的道理妾身還是懂的。」薛湘直起身回話,語氣非常平穩,仿佛那
個正在被秤斤論兩講價值的女人,與自己並不相干。「至於其他人,與妾身不同。她們肩
不能挑手不能提,纖纖弱質,在您的監控之下也翻不起什麼大浪,放過她們並沒有什麼壞
處。」
那人瞇細了眼,眸中全是玩味之色,倒像是頭一次認識這名芳菲院的名妓。「......前左
都御史薛逢善的嫡長女,倒是別出一格。」
這句話不曉得哪兒觸動了薛湘,平靜無波的神色終是微微裂開一點細碎的縫,透出絲絲的
疲憊和無奈。
「妾身作為嫡長女,生來便享盡榮華富貴,坐擁全家族最好的資源,遇禍,自應責無旁貸
,方得無愧於心。只可惜世事難兩全,全了孝,便顧不得義。」
那人盯著薛湘妍如芙蓉的臉蛋上轉了一圈,卻收起了玩味的神色。「姑娘小小年紀,氣節
卻著實令人敬佩,擱這芳菲院,倒是可惜了。既然如此,那丸助妳增進十年功力的丹藥,
便不必還了,權當我對姑娘的一點彌補。」
「靠著出賣皮肉色相苟活,何來的氣節,您過譽了。」薛湘搖搖頭,倒也沒推辭,畢竟事
已至此,再小的彌補也如溺水遇浮木,都先抓牢了再說。
她先前不經意外顯的情緒再次收攏了起來,眼神極淡,不辨悲喜。「不過是膽小如鼠,又
貪生怕死,姑且賴活著罷了。」
爾後一個月裡,兩年前送進教坊的薛家女眷一個接一個身亡,自裁者有之,染病身亡者有
之,更多的是不明原因暴斃。短短一個月,薛家的女人近乎凋零殆盡,教坊的花名冊上再
不見這二十六名女子的芳名。
只有薛湘活了下來,但那都是後話了。
***
隔日一大早,江成瑾挾著昏昏欲睡的唐璃下樓用早膳。
說也奇怪,習武之人憑著內力的運轉,即便徹夜不睡,大多能維持精力不衰。若說是一般
還沒出師的小弟子,達不到這般程度或有可能,但唐璃這個師字輩的,卻也像個沒習過武
的人一般,三天兩頭睡眼惺忪哈欠連篇的,著實有些弔詭。
只是每個月去李無芳那兒診脈時,卻也從未發現過唐璃的身體哪裡有問題,除了老是想睡
外,一直挺健康的。研究不出個原因,江成瑾也只能先把這疑問擱在一旁。
唐璃想睡得不行,搖搖擺擺地坐在位子上。江成瑾也不管他,點了菜後就看著他在那裡搖
頭晃腦的,反正只要不撞到腦袋就好。
直到上菜時唐璃才勉強清醒了些,打了個哈欠,半瞇著眼,聞著帶點魚鮮味兒和薑絲香氣
的粥直流口水。
店小二端上兩碟醃菜,見唐璃一臉眼睛都快張不開的模樣,就笑開了,露出兩顆尖尖的小
虎牙。「瞧著這位客官的樣子,莫不是昨晚沒睡好?」
江成瑾不愛和生人閒聊,撇過頭,心說哪來不長眼的,裝什麼熟。
他瞪了那店小二一眼,卻發現對方長得似乎有些眼熟,腦中過了兩圈,這才想起昨日他們
剛入住時,這人曾殷勤地給梅花嶺眾人上了熱茶水,且昨晚他和唐璃用餐時,也是這名小
二替他們上茶端菜的,相當的勤奮俐落。
江成瑾對積極努力的人向來印象不差,眼中的厲色緩了下來。「他睡得晚,沒睡飽而已。

那名店小二露出個恍然大悟的表情,笑道:「沒睡好呀?那也不打緊,您稍等會兒,有個
好東西或許幫得上忙。」說完轉身便走,不久又折了回來,替他們上了壺熱茶。
「兩位客官嚐嚐看,十五年的普洱,年份差了些,但品質絕對是頂好的。喝上一口,那叫
一個通體舒暢,馬上就有精神啦。」店小二相當熱情,不等江成瑾拒絕,便替他們倒好了
茶,端到面前。「不用算銀子的,就當小店的招待,畢竟您一行人接著還得趕路吧?精神
不好,那可是要吃苦頭的。您要是惦記著小店的好,以後多替咱介紹些客人就行了。」
「......好的,多謝。」江成瑾癱著一張臉道謝。他的性子偏冷,面對店小二烈火朝陽般
的善意和熱情,頗有些吃不消。
以往這種情況多是唐璃處理的,畢竟唐璃再怎麼不諳人情世故,也比江成瑾這種冷面冷言
的人要懂得交際。
偏偏唐璃這會兒還不是很清醒,神魂還留在被窩裡,見狀吱都沒吱上一聲,也沒意識到自
己該救個場。
「您怎麼不喝呀?」店小二實在熱情過了頭,倒了茶還不走,就眼巴巴盯著兩人喝茶呢。
「......晚點再說,你忙你的吧。」江成瑾看著那盞濃琥珀色的茶湯,嘴角抽了下。他只
愛喝甘鮮味醇的龍井,尤其是北荒山的龍井,普洱則是他連碰都不想碰的茶種。
說真的,他其實挺想回一句「干你屁事」,但對著店小二真誠且充滿活力的笑容,那句話
又默默被吞回了肚子裡。
雖然江成瑾年輕的外表過分冷厲,讓人一看便覺得不好親近,但只要不被觸及逆鱗,其實
他大多數時候並不是個特別難相處的人,甚至還挺好說話的,偶爾還能討價還價。
不過這事,大概也就修嚴苑這些長期和江成瑾相處過的人才知道。
「茶要趁熱喝呀,冷茶可傷胃了。」那店小二神經挺粗的,完全沒留意到江成瑾的心理活
動,還兀自熱情招呼。
江成瑾無法應對這種熱情,只好捏著鼻子,仰頭一口灌下茶湯。那神色不像喝茶,比較像
灌藥。
因茶葉的年份不足,茶湯苦澀的滋味猶存,但略帶些甘甜,口感偏溫軟,倒也不至於太難
入口。
或許因為時值春季,早晚都還有些涼意,一碗熱茶下肚後脾胃皆暖,確實讓人舒服許多,
只是倒也沒店小二吹噓得如此厲害就是,換成任何一種茶大約都有差不多的效果。
唐璃傻楞楞地跟著喝了一大口,頓時給口中的苦澀味激得一抖,瞌睡蟲跑了大半,忍不住
斜了江成瑾一眼,心說阿瑾對普洱茶一向嫌棄得不行,覺得那是以發霉的茶葉泡製而成,
這下啜了一口,待會兒指不定要上茅房吐上一吐。
正皺著臉消化著苦味呢,唐璃的眼角餘光忽然瞥見那店小二的雙眼,在陽光下竟是呈現通
透的金色,襯著圓黑的瞳孔,剎是醒目。
店小二注意到唐璃盯著他的眼睛瞧,笑著問:「啊,您可是覺得我的眼睛異於常人?」
唐璃沒想到自己的行徑給對方捉了個現行,有點心虛地咧嘴一笑,臉頰微微泛紅。「我也
沒別的意思,就是看見顏色特別,所以多看了兩眼。」
江成瑾垂頭吹著粥,裝聾作啞當不認識這個人。
「無妨,多看兩眼有什麼打緊的。」店小二的態度非常大方,絲毫不覺得受到冒犯。「我
是鷹隼一族的妖,身上自然有些不同於常人之處。」
店小二說著,撩起耳邊的頭髮,露出耳側幾片呈黑褐色的耳羽,又讓唐璃看看他比人類要
來的尖銳的指甲。
「說來慚愧,我修練了五十來年,仍是難以完全化形人類的模樣,總是有些小細節不夠仔
細的。承蒙這兒的東家不計較,伺候的客人們也不嫌棄,才能換個溫飽。」店小二搔搔頭
,笑得有些害羞,看上去不像猛禽,倒像隻溫和的鴿子。
唐璃心裡頗是驚奇,他最初為江成瑾選擇了這個世界,圖的就是這裡的人和妖能夠和諧相
處。不過活了這麼多年,他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見化形成人類的妖,而且還是隻化
形的技巧不太高深的妖,總覺得非常的......有趣。
想到這兒,唐璃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等等,他們家的阿瑾也是隻妖啊?
但他和江成瑾朝夕相處這些年,還真從沒意識過這件事,而且也完全不曉得江成瑾到底是
什麼妖化成人類的。阿瑾的一舉一動都像個普通的人類,從未展示過任何屬於獸類或禽鳥
的習性,讓人不知不覺就忘了,這人的本體其實是隻妖。
唐璃忽然興奮了起來,拽著江成瑾的袖子小小聲地問:「阿瑾你說,你的本體是什麼呀?

江成瑾冷不防給他這一問,嗆了一口粥,扶著桌沿咳了半天,臉都紅了。
「問這幹嘛?」江成瑾繃著臉啞聲問,瞪了店小二的背影--他正勤奮地向其他梅花嶺的
人推廣那不怎麼樣的普洱茶--一眼,神色冷得能榨出冰渣子。
那表情擺明了他一點都不想提起這事。
要是換成其他人,看到江成瑾這臉色肯定是能躲多遠躲多遠,不過唐璃才不怕他,扒著人
家的衣袖,勤勤懇懇地繼續追問,一路從客棧問到了前往盤門港的渡船口。
倒不是說唐璃有多喜歡這樣打破砂鍋問到底。他本不是個癡纏的性子,懶勁發作時連多說
兩句的興致都無,但誰讓江成瑾名義上算是自個兒門下的弟子呢?
他身為代理師父,卻連妖族弟子的本體是什麼都不知道,著實有些說不過去,而且他對妖
族的生態並不是很熟悉,指不定哪天可能因此出些紕漏。
更何況,他的小唐璃給江成瑾摸了個遍,他卻連摸他的是隻熊掌還是鳳爪都不曉得,這著
實也說不過去。
江成瑾給唐璃煩得耳朵流油,將嘴巴閉得跟了膠的蚌殼似地,無論唐璃怎麼軟磨硬泡都撬
不開。偏偏唐璃還鍥而不捨,煩得江成瑾直想一記手刀劈暈他,好讓耳根子清淨些。
好在上了前往盤門港的船後,這個煩惱就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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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不小心默默又爆了字數......
作者: SevenSins (七罪 )   2017-06-16 10:15:00
阿瑾不想承認自己這輩子是狐狸嗎XD
作者: Jade1973   2017-06-16 10:25:00
嗯嗯嗯..薛湘的著墨到底? > < 我糊了!!
作者: mapleshell (^^)   2017-06-16 17:45:00
咦??是狐狸嗎!!!!!
作者: SevenSins (七罪 )   2017-06-16 18:51:00
作者大大,我記得在第一集的一開頭有說明:"大概會是一位投胎成狐狸的星君,一隻投胎成人的龍"所以阿瑾很有可能是狐狸,但也有可能不是?
作者: superion1105 (喜歡海洋的孩子)   2017-06-17 02:29:00
狐狸吧!大大,我已經養成今天一定要看的習慣了~
作者: mapleshell (^^)   2017-06-23 14:50:00
一樓大大太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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