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 帝策臣軌 第五章

作者: lingyuns (凌雲)   2016-12-04 15:06:36
第五章舊曆關中憶廢興
等顧秉在馬上顛得不知今夕何夕的時候,遠遠地就看見軒轅昭旻和眾臣立馬在一片桃林下
。軒轅未著明黃顏色,卻穿了一襲水藍色雲錦深衣,上罩一件天青蘇繡褙子。他本就年少
華美,沒有一身明黃昭明身份,還真有些京中鮮衣怒馬紈?膏粱的味道。
「人面桃花相映紅*。」顧秉在心中大不敬地默唸。
軒轅看見他,招了招手,顧秉便策馬過去。
軒轅靠近他,用極低的聲音輕輕說:「小顧來猜猜,孤帶你們繞城一周是何用意?」
顧秉心中氣苦,自己十年寒窗,雖說不是才高八斗,但也是真才實學,現在竟被當成測字
先生一般,時不時讓他揣摩聖心,就差給他一個牌子到城東門擺攤,上書「鐵口直斷顧半
仙」了。
鬱悶歸鬱悶,顧秉還是老老實實開口:「殿下有重建長安城之意。」這句話答得甚是討巧
,可惜主上並不打算輕易放過他。
「重建長安做什麼呢?」軒轅懶懶地用手撥弄飄零的桃花瓣,被馬蹄踏過的小道上一片緋
紅殘白。
主上不見悲喜,同僚坐觀好戲,顧秉開始覺得人生慘澹了,於是只能硬著頭皮說出心中想
法:「臣斗膽猜測,殿下即位之後,有遷都之意。」顧秉自己說完都出了一身冷汗,更不
用說其他諸人的驚呼了。
軒轅彷彿早知道他會說出這個猜想似的,只淡淡說:「遷都之事,事關重大,勞民傷財,
大為不智,勉之日後休提此事。」
說罷又笑笑:「前面就快到終南山了,那兒有前朝雅士留下的別苑,雖是廢棄了,但也是
清幽可人,今日我們就去那兒過夜。」
顧秉看著他的背影,抬頭卻見周玦若有所思:「看來殿下甚是倚重顧兄啊,據在下所知,
蒙殿下青睞以表字相稱的人不超過十人,顧兄前路似錦啊。」
顧秉笑笑揚鞭:「說是主上青睞,還不如說是在下不小心說中了殿下的心事吧。一介微末
小吏,錦繡前程什麼的,離下官太遠了。還是做好手邊事吧。」
終朝異五嶽,列翠滿長安。
地去搜揚近,人謀隱遁難。
水穿諸苑過,雪照一城寒。
為問紅塵裡,誰同駐馬看。*
終南山,自古達官隱士定居之地。北上即是長安,南下則是關中。
霜樹霧?,白雲幽絕。漁樵問答,水天塵外。
子時已過,顧秉卻了無睡意。隨手披了件單衣,推開房門,看到一地的月光。
半夜山中總是有些寒意,但卻讓人清醒。顧秉在洛陽時從未覺得月光如此淒寒,星辰如此
遠寂。
於是負手信步走出了庭院,走到山色之間,得見古松清泉,落花浮雲,頓時覺得心中十數
年積鬱之氣一吐而光,一瞬間甚至有棄官歸去、飲嘯山林之意。
「孤第一次看到你站直身子。」一個懶懶閑閑的聲音傳過來。
顧秉回頭,原先愜意的神色漸漸被驚惶之色替代。
「別行禮了,壞了意境,也壞了興致。」軒轅斜靠著一棵老松樹,衣襟半開,手裡攥著一
杯清茶。
顧秉猶豫片刻,終是斂身站到他的身後。
「山上天寒,殿下切勿受了風涼。」
軒轅擺擺手,指向對面的一塊青石:「勉之,你坐吧。」
顧秉幾乎是本能地想說句「臣不敢」,但看看他的臉色,還是識時務地坐到了那塊青石上
。只是他習慣了謹小慎微,如今要扮落拓隱士,還真是有點不倫不類。
幸好軒轅並不在意,抿了口茶:「這麼好的地方,想歸隱嗎?」
顧秉淡然笑笑:「王摩詰隱遁終南,亦是半官半隱,俸祿豐厚。下官若是歸隱,恐怕就要
勞煩同僚故舊為下官收屍了。」
軒轅朗聲笑笑:「孤也想歸隱啊,就讓父皇封孤個終南王,一輩子當個逍遙王爺,日日看
著月照花影,也是人間快事。」
顧秉不再說話,只是看著水霧從山澗升騰而起又消散不見。
「遷都長安,確實是孤心中所想。」
顧秉沒有抬頭,只感覺太子的聲音彷彿和山間景色一樣飄渺得有些不真實。
「很多事情也許你剛剛入朝還沒有人和你說,但若是有心打聽,你現在應該已經明白了。
朝中史閣老和王丞相分庭抗禮已有多年,王丞相蘇太傅一派大多是清流派,他們支持的…
…」軒轅頓了頓,「好笑的是,他們雖然號稱是清流派,卻並不主張嫡長子的孤即位,他
們看好的是皇四子。因為皇四子的母妃王貴妃正好是王丞相的堂妹。」
顧秉沒有說話,心中卻也隱隱難受。
「母后仙逝已將近十年。雖然父皇顧念結髮之情未再立后,但孤心裡清楚,父皇對王貴妃
的恩寵其實早已超過了母后當年。四皇子文雅秀逸,在朝中聲望極好,至少比無功無過平
庸至極的孤強多了。史閣老雖然未曾表態,但是他曾經拒絕當孤的太子太師,所以孤料想
他應該也有屬意之人。」
軒轅又喝了口水,淡淡的語氣,彷彿在說御膳房的菜餚一般平常:「孤的母家獨孤氏在元
祐之難中人才飄零殆盡,孤現在只剩下兩三個十歲出頭的表弟,再也沒有人能給孤扶持仰
仗了。」
語畢抬頭看了顧秉一眼:「你是不是在想,孤囉囉唆唆說了這麼多,最終還是沒說出遷都
長安的用意?」
顧秉搖搖頭,開口的聲音卻是有些沙啞:「臣雖然愚鈍,但也知道,東京洛陽之中,並沒
有殿下可以仰仗之人。山東士族把持朝政早已不是一日兩日、一年兩年,以至於很多地方
選人不看政績,不看才幹,只看門第。這些士族門閥控制著王朝的財富、權力甚至皇室的
血統,而他們飽食終日,只知道風雅儀度。臣在升州的時候,曾經見過王謝之家為了沐浴
和文會,廣植竹林花海,強行驅走了幾百農戶。所謂清談誤國,莫過於此。」
軒轅瞇著眼睛,安靜地聽著。顧秉嘆口氣,接著開口:「臣憑自己的才學考中進士,但是
由於門第太低,以至於都沒有自己的恩師,別人問臣投在誰門下,臣都不知如何回答。當
然,這些還不是最主要的。清談誤國,早不是一日兩日,這些人日日拿著聖人之言隻手遮
天,卻從來沒有真正餞行聖人的教誨。民生疾苦、邊疆戰事一概不知。臣並不覺得遷都就
可以完全壓制這些山東豪族,但若是遷都,殿下則必會扶植隴右將領和他們的家族,相互
牽制總是比一手遮天好些,就正如殿下保薦三皇子和靖西王制衡一般。」
顧秉一口氣說完,才反應過來自己作為一個臣子,說得實在是有些太多了。
軒轅昭旻的臉孔隱沒在樹影裡,一片斑駁中顧秉只能看見一雙鳳眼裡暗潮洶湧:「勉之你
說的大體沒錯。但你說錯了兩點:第一,孤從未想過用三弟牽制王叔,保薦他僅僅是因為
你們都不信的兄弟之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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