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 [東離/凜殺] 翾風迴雪 Ch2 by citrumade

作者: roughdancer ( )   2016-10-20 14:21:51
〈翾風迴雪〉
by 未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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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次去樂樓喝酒時,京城第一的樂伎仍在那間寬敞又精美的樓閣裡,見到他的第一
句話卻是:「沒想到您真的來了。」
  「不是你要我來的嗎?」殺手在昨日的位置上坐下。
  像雪一樣明亮而纖塵不染的男人站在薄紗織繡的白色屏風前,微微歪著頭露出微笑。
他穿著與髮色同白的絲綢外衣,點墨似的繡上梅枝與風雅的紅梅,就像穿著一身圖畫。但
過於朦朧的顏色使他紅眸中的笑容看來如煙霧般迷離。
  「是因為我說了才來的?那可真是令人高興。可是,這時辰晚了。」
  「這和我昨日來的時辰一樣。」
  「但是我有約要赴,是早已說好的客人。」
  「哦。」劍客並沒有猶豫,但在站起來之前,樂伎微笑著阻止他。
  「斟杯酒的時間還是有的。」
  今晚的酒似乎比昨夜的更加醇厚美味。淺金色的酒液在琉璃盞中散發出如花蜜般甘甜
的濃香,入喉卻是烈酒的燒灼滋味。
  猛然喝下一杯,劍客竟然感到些微的暈眩。他從沒有喝醉過,也並不打算在此破例。
  「明天我會再來。」
  為了酒的緣故。這次在離開之前,劍客告訴那個送他出去的總管他明天過來的時辰。
即便是鳴鳳決殺也必須遵守樂樓的規矩。而他並沒有那種喜歡破壞規則的性格。
  第三日晚上,進樓時他被領至另一座樓閣頂端的月臺,那裡擺著從室內搬來的精緻家
具與簡單的酒器。
  滿月如鏡,星河不能與之爭輝。
  月臺上只有他們,就像他可以獨佔這片銀色月輝似的。
  比起酒,或許他更喜歡這種招待。
  「鳳雛大人真是準時。」
  「那可不是我的名字。」殺無生回答。
  「我知道,但想著您來京城的原因,以此稱呼或許能有些吉兆吧?」
  「隨便你。」
  殺無生喝起第一杯酒。今晚的酒很淡,有種蓮葉的清香。若是這種淡酒,他可以獨自
喝掉一兩罈。看來今晚不打算趕人走了。
  明闊清朗的月夜天空令殺無生感到某種難言而且難得的舒適。
  「說到名字,」被酒潤過的喉嚨說話時帶著未曾察覺的愜意。「你的名字刻意取成這
樣,是為了吸引像我這樣的江湖之人?或者你是什麼不得了的人物隱居在此?」
  「哎?如果我是什麼不得了的人物要避世,怎麼還會取這樣的名字惹人注目?」
  更別提喝一杯他斟的酒有多昂貴。鳴鳳決殺直到今天連一首曲子都還沒聽到,僅僅只
是喝酒,早已空擲千金。
  今夜是逢五之日,樂樓白日裡便將先前的帳款寫成風雅至極的簪花描金帖送到他住的
客棧。若不是殺無生將身外之物看得極輕,付了先前的錢之後只怕根本不敢再來第三次。
  翾風迴雪的琴聲乃不貲之寶。
  即便耗費萬金,也只能得半曲。他從不彈盡,言無知音。
  在最初,殺無生不甚在乎。有也好,沒有也罷,他對世人看重的珍寶毫無執著,難以
理解。但如今卻有了些許興趣,像一根細微的濕潤髮絲,帶著冰涼的觸感落在臉上。
  「您喜歡的話,就叫我迴雪好了。不喜歡的話,不稱呼名字也無妨,用『喂』、『你
呀』隨意地呼喚,有何不可?既然來是為了片刻的消遣,我是誰,真名為何,又有什麼關
係?」
  「……有道理。」殺無生接過第二杯酒。「反正我也不叫鳳雛,你要如何喚我,倒也
與我無關。」
  言語本身並不意味著它的真意,言語的真意在於訴說這些言語之人身上。
  樂伎輕輕合掌一笑,聲音聽來卻有些狡猾。「正是此理。」
  「那麼,我總算能夠聽琴了吧。」
  「早已備好了。」
  琴架上蓋著茜草染的錦緞,織金紋繡滿層層相套的寶相花。樂伎輕輕掀開因垂穗而略
沉的蓋布。
  「……是蕉葉琴啊。」
  「看來您有研究了。」
  「嗯,我不喜歡這個。」殺無生自己給自己斟酒。「你會彈四柊琴嗎?」
  琴師從琴弦上挪回視線,看了客人一眼,然後又復低頭。
  「會,但是很多年沒彈了。」
  「沒關係。」
  這次樂伎不再搖鈴喚人來,而是自己走回房中取琴。
  他的四柊琴裹在月白細絹裡,輕柔如水。
  「想聽些什麼呢?」
  「彈你喜歡的吧。」
  月色清朗,薄雲如絲。
  柔軟的十指猶如撥動流水那樣自在。
  高樓之上,寂夜之中,唯有琴聲裊裊。
  「你讓我想起一個人。」
  半曲之後,他的客人這樣說。
  「琴藝沒有你好,但琴聲給人的感覺倒很相似。」
  「是怎樣的人呢?」
  樂伎意味深長地一笑,但他的客人似乎被流轉於滿月周圍的月暈吸去了視線。
  「兩小無猜的青梅,或是難以忘懷的戀人……聽起來似乎很懷念呢。」
  「一個萍水相逢的琴師。連他的臉長什麼樣子都忘記了。」
  殺無生遞出酒盞,樂伎站了起來為他斟酒。
  「究竟是什麼樣的相似之感呢?」
  傾斜酒壺的手腕在月光下透出了雪般的瑩白色澤。
  「這個嘛……就像這樣吧。」
  在杯滿之後,殺無生接過了玉壺,繼續傾倒著。碧色清酒從琉璃杯緣中溢出,落在盛
杯的木盒裡。
  但他沒有停手。木盒滿了,酒又浸濕了鋪在桌上的五色聯珠紋錦。
  樂伎看著他,但笑不語。
  而殺無生看著那滿溢的酒。
  酒,本就所剩不多。
  殺無生倒盡了酒,放下玉壺的手卻非常輕。酒壺也是輕的,因為已空空如也。
  「這樣,窮盡一生追求的究竟是什麼呢?」
  但他並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正如殺無生也不想知道那琴聲裡鼓脹的渴望與熱烈的空
虛從何而來。他不具備那種輕易與人交心的能力。而與一名琴師探討劍道,又顯得有些愚
昧。
  「再彈點什麼吧。你知道朝露春雪這首曲子嗎?」
  「……知道。」
  這次的曲子很長。殺無生喝完了杯中之酒,連木盒裡的殘酒都倒完了。
  偶爾回憶那天的細節,一切都還歷歷在目,溫熱的酒杯在手裡的觸感,濁酒的滋味,
刀光劍影,他們談話的句子,飄搖的殘梅與飛濺的鮮血,但他偏偏想不起那個琴師的臉與
聲音。多麼奇妙,可他偶爾還能在落雪的日子裡回想那個人依稀的琴聲。彷彿多年後仍縈
迴不去的殘夢。為什麼就是忘不了呢?
  再也沒聽過那麼合他心意的琴聲了。
  直到今晚。
  「……你彈完了。」
  他請人彈奏這首曲子無數次了。但翾風迴雪從不盡曲。
  「遇到知音,感到很愉快。」
  「那麼,再彈一首別的。」
  「好啊。」
  應答得那麼輕鬆,就像是一個朋友應著另一個朋友的要求。
  淺酌時當聽琴,弦上一曲酒一杯。
  侍兒補來一壺又一壺新酒。
  「不像是多年沒彈的樣子啊。」
  「很多年沒有彈給人聽了,自己練習的次數倒沒有少。」
  樂伎得意地一笑。
  「這種時候,得好好稱讚一番對方的琴藝才算禮貌吧?」
  殺無生放下酒,剛要說些什麼,卻看見侍兒端來一盤茶。
  「時辰到了嗎?」
  「怎麼回事?」
  「要為您呈醒酒茶了。」
  殺無生隱約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我昨晚已經說過要來了吧。」
  樂伎體面而禮貌地一笑,但說出的話卻隱約有些傲慢的意味。
  「說是酉時會來喝酒,時辰為您安排好了,到了亥時我就是別人的了。」
  殺無生沒說話。這解釋如此理所當然,再強求什麼似乎便是這不守規矩的客人的錯了

  「哎哎,您可別生氣,我還以為樓下都和您說好了。」
  他已大概體味了此處的自恃甚高。聚集了無數京城第一的樂樓,鳴鳳決殺這名號似乎
與其他任何能夠履足此地的客人毫無不同,樓主雖然親自接待他,但恭敬的態度裡絲毫沒
有畏懼,而他必須與其他人一樣遵守這些莫名嚴謹的規矩。
  「明白了。」殺無生毫不留戀地起身。
  「您不嚐口茶解渴嗎?」
  「不必。」
  他獨自走下樓去。樓主等著送客。
  隔日,剛至午未相交的時刻,鳴鳳決殺又去打發時間。
  初夏午後,樂樓裡靜得似乎連一絲風也沒有,只有柳樹下的清池裡偶爾傳來的鴛鴦浴
水聲。
  殺無生熟門熟路地上了小樓,如今他已是熟客,便甩開了要去引介通報的侍兒。
  小樓的主人正在午睡。他沒睡在屏風後的裡間,反倒睡在窗下的春凳上。獸首香爐裡
飄著燃香,但殺無生卻聞到另一種氣味甜膩的殘香,看來早上或是昨晚另有旁人在此。
  他在窗下一張涼榻裡坐了。睡著的人沒有絲毫要醒的意思,睡得很沉,來客便從書架
上隨意揀了本厚書看。書裡記載的是遠在窮暮之戰發生之前的水文風土、奇獸爬蟲。
  怪書。
  他每看一頁就飲一杯自斟的酒。
  書裡尚有圖鑑,鳳凰畫得很像,七種龍類卻長得奇形怪狀。
  睡著的人翻個了身,殺無生抬頭看他一眼,才察覺日漸西沉,便將半垂的紫竹細簾全
放下來。屋裡暗了幾分,迴雪似乎睡得更熟了。
  直到天色將有日暮之勢,遠處主樓傳來三聲極沉的鑼響。
  春凳上睡了很久的人打了個呵欠。
  殺無生從映著縷縷夕光的書裡抬頭。
  「哦,你來了啊?」他大約還沒全醒,忘了用敬語,朦朧的嗓音說著直白的話。但聽
來只讓人覺得那種慵懶又玩世不恭的口吻恐怕才是他的本性。
  迴雪坐了起來,隨手拉起滑落至肩頭的輕絲薄衫,順了順睡得十分凌亂的長髮,雙頰
泛紅,其中一邊卻印著竹席的痕跡。
  殺無生覺得沒什麼好理會他的,便不理會他,繼續看書。
  男人起身走進廂房深處更衣,不久後,不知何處傳來樂聲。
  書看完了,他覺得無趣。
  樂伎重新出來接待客人時,又換上了有禮而和善的言詞,感謝他的抬愛,希望往後幾
個月能使他滿意自己的技藝。
  昨天離開時,鳴鳳決殺告訴樓主,他不喜歡照著時辰飲酒。他同樣不喜歡喝酒喝到一
半被人打斷。而每天為隔日的來訪預約時間,又太過麻煩。
  最重要的是,他有很多錢,而且不在意是怎麼用完的。
  於是從今日起,直至夏末,他可以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翾風迴雪不再會見其他的客
人了。
  「……我花的錢可以把全京城的酒都買下來了。」
  換上正裝的樂伎充滿興味地凝視他的貴客,一個彈指的時間後大笑起來。
  「好,我去偷樓主私藏的佳釀。據說是窮暮之戰結束時為了慶賀而釀的甘華酒。」
  殺無生點點頭。
  「還要吃飯。」客棧的飯菜普通,但他並不討厭。麻煩的是每天他總能嚇走一堆人。
  「好的,好的,請您稍候。」
  樂伎一邊發笑一邊離去,張羅著客人的酒食。
  殺無生忽然難得地說不準這究竟是不是個好主意了。
  至少這個人確實一點都不怕他。
TBC
作者: lightofwind (草風)   2016-10-21 01:01:00
喜歡這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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