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伶葉那日最終仍是沒去找相丹。他是心中有意與相丹生疏，便下定決心能不見便不見。
這段感情既已無疾而終，兩人若能不再相見，不但省得彼此尷尬，也好讓自己不再去痴心
妄想。
實際上他要躲著相丹也不是什麼難事。重逢隔日相丹便隨熾仙軍下人界除魔，一去便是大
半個月，自己又住進了金神之城，平素更極少到天外雲海走動，如此一來竟也維持了好一
陣子的平靜。想來兩人原來交集就少，刻意不想和一個人見面簡直太容易了。
伶葉如此心安理得地想著，因此兩個月後在金神大殿外駕龍道上被面色陰鬱的相丹堵了個
正著時，竟一時倉皇失措。
「……相丹。」
「伶葉，」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相丹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急、有些喘，好似是從哪裡一路匆
匆趕來一般，「你那日怎麼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怎麼一直沒見你來？」
「啊，抱歉，那日被城裡一些事絆住，時間太晚了，便不好意思還去打擾你。」伶葉赧然
一笑，旋即輕鬆寫意地把話題揭過了：「近來可好？聽說你前陣子去人界－－」
「你若得空，隨時來找我也不嫌晚。」相丹忽然打斷他道，聲音低沉而悅耳。伶葉似是愣
了愣，一時答不上話來，只得有些不自在地別開了目光，不與他對視。相丹見他不回話也
不看自己，心中一慌，又倉促問道：「你最近忙麼？」
「嗯，有點。」伶葉含糊地答道。
相丹點點頭，「也是，你現在是金神大人的輔臣了。」
他的語氣平平淡淡，伶葉面上也顯得泰然自若，實際上卻已是心慌意亂，乍聽相丹提起此
事，還道相丹竟與金神之城其它仙官一般，有意出言諷刺自己這官職是無功而祿，心頭不
禁一陣酸楚，苦澀蕭索得令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誰知相丹隨即又續道：「時隔多年你終於回來，還當上金神大人輔臣，你能力出眾，受到
賞識本是理所當然，我很高興，卻一直沒機會當面恭喜你。」
伶葉有些怔忡地望著他，險些忘乎所以。
是了，他怎麼會一時糊塗，將相丹比做他人？相丹一直是這個樣子的，情感黑白分明，言
詞直接，說什麼便是什麼，從來不帶半點曲折迂迴，從不須人多加揣測，清明透徹的寥寥
幾句就能攝人心魂。
時移世易，滄海桑田，他只顧著去看這百年來改變了的、失去了的，卻未曾想過也許仍有
什麼是經久不衰的。
相丹等了半晌，見伶葉仍是沉默不語，滿腔莫名情愫壓迫著胸臆無可發洩，只能逐漸在這
樣的寂靜裡冰涼低落下去。
他想起露朝雪曾經用心神嚮往的表情說她常聽人界奇人異事多不勝數，時有仙神下了人界
便流連忘返，他當時只是嗤之以鼻。然而伶葉本就來自人界，說不定百年在外，各界萬象
見得多了，便覺這西方天界寡淡無趣，和自己也話不投機半句多了。
相丹思及此，不禁嘆了口氣，低聲道：「……伶葉，我們已多年不見，你若覺得和我無話
可說，也是難免。若真如此，你也不必顧忌，大可直說。」他頓了頓，聲音放得更輕：「
我只是來看看你在這過得好不好，碰上什麼難處，千萬讓我知道。」
語畢，他心中仍不免失落，卻也不願再讓伶葉為難，便邁開步伐轉身欲走。伶葉這才反應
過來，腦中一熱，連忙上前拉住了相丹，急道：「沒這回事，相丹，你別多心，我見到你
開心還來不及。這樣吧，我今日剛巧已無事了，你若得空，我倆在附近一塊走走可好？」
相丹只是讓他拉著自己，一動不動地看向他，眼神裡似有暗潮波濤，莫辨難測，薄唇卻微
微揚起，答應道：「這就走吧。」
「嗯。」
伶葉望著他面上那幾不可察的笑意，無來由地心如擂鼓。
早知回來這一趟是白費力氣，卻沒想到躲了這陣子更是徒勞無功，他在心中苦笑著想。
相丹只是往他面前這麼一站，一點表情的細微波動都能讓他神魂顛倒。明知應該避開、應
該疏遠，對這人的種種情意卻是早已深入骨髓，見不得相丹因為自己說上一句灰心失望的
話來，即便主動顯出言行的前後矛盾也想讓對方開心起來。
他就只能看著自己這麼沉淪下去，無可自拔。這片情海深不見底，身心俱不受控制的感覺
令人既驚且懼，卻始終甘之如飴。
他明知這份感情今後也許都只能深埋心底，擱置在那生灰腐朽，卻仍下定決心不再刻意躲
避對方。也許時間一長，他也能同相丹一般漸漸淡忘，若是忘不了……便就這麼放著吧。
世間難解惑疑繁如牛毛，多他這一樁不多，少他這一樁不少。
TBC
明天開始出外取材……不是，就是出去玩兩周，九月結束前不會更新啦，十月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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