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傀儡師(14)

作者: aly800301 (Ali)   2016-09-08 20:15:20
「法瑞斯特為什麼會走上這一條路呢?」
堡壘的工程師停下手邊的動作,他摘下單邊眼鏡,轉過頭看向斜靠在一旁的
青年。
「你在對我說話嗎,亞肯特?」
「當然,范德欽。」亞肯特朝他笑了笑,「你看起來是這堡壘裡腦子最清楚
的管理者。」
范德欽也露出微笑,「這是誤會,我只是性情比較穩重。」
「因為你是資深員工。」亞肯特舉起雙手,伸了個懶腰。「你在這裡服務多
久了,范德欽?」
「剛滿千年不久。」范德欽說。
亞肯特揚起眉毛。
「真意外。我以為你不會輕易告訴我。或者你只是隨口說說?」
「主人給我的規範之中,沒有欺騙你這一條,也沒有禁止我和你說話。」堡
壘工程師溫和地微笑,「我沒必要騙你。並且,你對主人來說非常重要……
我會盡力滿足你的要求,讓你在堡壘裡過得更加快樂。」
亞肯特懷疑地看著他。
「法瑞斯特……那是他說的嗎?」他直起身體,「他都告訴你什麼?」
「僕人不被允許隨意談論主人。」范德欽說。
亞肯特頓了頓。
「你還是一樣盡忠職守。」
「當然,這是我應該做的。」
管理者臉上的微笑無懈可擊。亞肯特靜靜地看了他一會,然後露出了個輕鬆
的笑容。
「放心,我不喜歡為難人。」他拍了拍管理者的肩膀,「說說看你?談論僕
人的事情就沒關係了吧?」
范德欽笑了笑,沒有否認。
「恩……我想想,」亞肯特說:「你的前一任主人,也是傀儡師?」
「是的。」
「傀儡師賽托弗恩?」
「外頭的人類是這麼稱呼他的。」
「他是怎麼選定學徒的?又是怎麼訓練他們?」
范德欽微笑著看他,沒有說話。
「好吧,好吧。」亞肯特聳聳肩,「就知道你跟錢德勒不一樣。那麼……」
「你能不能告訴我,處理者什麼時候成為處理者的?」
不論晝夜交替,堡壘裡熄燈與否向來取決於傀儡師的作息。因此即使夜幕低
垂,走廊依舊明亮宛若白晝,將幾個打掃娃娃映照得明媚而耀眼。
再往內多走幾步,就會發現廚房的水晶燈仍然開啟,裏頭擁有與打掃僕人相
似容貌的兩名青年正在交談,金髮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廚子突然停下攪拌醃菜的動作,一臉震驚地望著身旁的男子。
就在剛剛,他好像聽見了一個不得了的問題。
「——法瑞斯特為什麼會走上這一條路呢?」那個人似乎是這麼說的。
不,不對!
稱謂,內容,對象通通不對,他簡直沒聽過比這更糟糕的問題了!
廚子糾結地想了一會,決定從稱謂開始提出異議。
「你這樣稱呼主人沒關係嗎,亞肯特?」他說。
亞肯特抬起頭,同樣是一臉震驚。
「這是你第一次跟我說話!」他丟下手中的蛋糕刀,「你終於接受我了嗎,
尼克?」
「我不叫尼克,我是凱利。」廚子說。
他伸出右手,真誠地看著亞肯特的眼睛。亞肯特點點頭,和他握手。
「你和他完全不一樣。他怎麼了?」
「尼克犯了錯,所以被處理掉了。」凱利解釋道:「雖然我的經歷不像他那
麼豐富——我從我媽媽那學習料理,在海利鎮開了家餐廳,生意不錯,但說
實話我沒得過半張獎牌。不過主人說他不介意,讓我先替代他的工作試試看
。」
亞肯特頓了頓。「他犯了什麼錯?」
「他想殺死主人的客人,因此得付出代價。」凱利說:「我們都是向主人宣
示過忠誠的,應該服從主人的一切意志。」
亞肯特不確定地望著他。
「他想殺的人該不會是我吧?」
「我是絕對不會像他那樣不懂事的。」凱利信誓旦旦地說。
「……」
「我知道他討厭我,但沒想到到這種程度。」亞肯特一臉震驚,「你呢?你
討厭我嗎?」
「不。」凱利搖搖頭,「主人喜歡你,所以我也喜歡你。」他頓了頓,滿懷
希望地望著他,「可以教教我如何討主人歡心嗎?我也想讓主人喜歡我。」
「……」 亞肯特心情複雜地望著那張單純漂亮的臉蛋。「如果他也像你那麼
坦率就好了。」
「你是說尼克嗎?」廚子天真無邪地說:「他雖然性格有問題,但做菜很厲
害的。說實話,我很擔心搞砸,我的程度和他差太多了。」
「不......」亞肯特沈默了一會,「別擔心,法瑞斯特對食物味道不挑。但
盡量避開口感黏膩的料理,像山葵、勾芡、生魚……啊,蝸牛也不行。」
「原來如此。」凱利從口袋掏出紙筆,認真地作筆記,「這個主人有跟我說
過,不要蝸牛。那主人還有什麼喜歡吃的東西嗎?」
「甜點……這個是我負責的,正餐的話,烤馬鈴薯、煮熟的紅蘿蔔、剛出爐
的麵包……他也挺喜歡麵食的,奶油味要重一點。」
凱利一臉崇拜,雙眼發著光。
「范德欽叫我多跟你學習,果然是對的。」
「范德欽?」
凱利點點頭。「他說,你可能是最了解主人的人,也會是主人最喜愛的人,
因此主人能容許你的冒犯,但我們還是得照規定來。」
亞肯特安靜了一會。「他還說了什麼?」
凱利搖搖頭。
「沒有了。」他說:「事實上,他也不該說主人喜歡誰。僕人不能隨意談論
主人的事,也不能隨意和主人攀談,我們只能提供自己專業的建議。但范德
欽不一樣,就像你也不一樣——主人是我們的主宰者,他可以懲罰或原諒任
何人。」
亞肯特突然笑了起來。
「當然,我不該問你們這個問題。」他柔聲說:「我會親自去問他。」
他在切好的蛋糕上擠了一朵漂亮的奶油花,帶著盛放茶與甜點的托盤,哼著
歌離開了廚房。
一小時後,他躺上亡靈法師的大床,一手支著下顎,一手輕輕撫摸亡靈法師
披散的白髮。
空氣中仍瀰漫著克利班草的香氣,久久不散。
「我不在的期間,你讓誰來陪你了?」
「范德欽。」法瑞斯特盯著手上的「生靈血肉藥典」,打從僕人進來,這本
書始終停留在同一頁,這讓亞肯特露出了微笑。
「又是他?你似乎特別喜歡他呢。他會陪你說話嗎?」
「他也問過同樣的問題,我的回答是你話太多了。」法瑞斯特說。
他的所有管理者中,范德欽可以算是最像正常人,也最懂得觀察及應對的一
位,但他畢竟被改造過;而這個僕人……不,他也挺不正常的,他不怕他,
但又顯然談不上尊敬或忠誠,不過他的服侍還是很有誠意的。
此時,他注意到僕人微微張了張口,然後咬著唇盯著他,似乎欲言又止。
──這可勾起他的好奇心了。
傀儡師用法杖抬起僕人下巴:「說。」
亞肯特的臉色有些猶豫。
「他……范德欽,有說過什麼關於我的事嗎?」
「你在說什麼,僕人?」
法瑞斯特皺起眉,亞肯特歪著頭觀察他的表情。
「如果有人搶了我的工作,我肯定會不高興,說出些不好聽的話來。」
法瑞斯特哼了一聲。「傀儡師的管理者當然不會跟你一般見識。只要你服侍
好傀儡師,他們自然會對你尊敬有加。」
「或許吧。但我不會以僕人的身份與你相處,你的僕人已經夠多了。你需要
多和人交流,看看你,一副病懨懨的被悶壞的模樣……」
「我每天都在和人類交流。」法術上的交流,亡靈法師瞇起眼睛。病懨懨?
他很健康,他每天都有監控自己的身體狀況。
「我是指……正常的人際關係。你不感到寂寞嗎?」。
法瑞斯特懶得回應,只從喉嚨裡發出嗤笑的聲音。
「我有時覺得寂寞。」他的僕人自顧自地說:「出外的途中,我一直想起你
。我的家人都不在了,現在的我只剩下你……再也沒有退路,因此我只能再
次回到這裡。」
他轉過頭,對著亡靈法師露出溫和的微笑。
「你有想起我嗎,法瑞斯特?」
傀儡師沒有回答他,只是閉著眼睛,像是陷入了沉眠。
亞肯特安靜地看著他一會,然後挪了挪身體,不再出聲打擾他的主人。
事實上,亞肯特早已成功引起法瑞斯特的注意。
他是亡靈法師見過唯一一個不懼怕自己的人。法瑞斯特承認過度的仇恨會讓
人忘記恐懼,但那也只是暫時的迷惑而已;恐懼不會消失,它永遠在那裡,
幫助亡靈法師掌控外來者的靈魂。
然而,他感覺不到僕人的恐懼。他會露出憂傷或遺憾的表情,但對於亡靈法
師來說,那僅僅像個面具,包裹著什麼他看不清的東西──他甚至連仇恨也
感受不到。
裝吧,再裝吧,可悲的蟲子。他心想:用可笑的偽裝將你的仇恨自以為是地
包裹起來,最後我會一層層剝開,讓你痛苦絕望地嚎叫──
施法者的好奇心以及實驗精神在他胸腔中蠢蠢欲動。每當這時候,法瑞斯特
都會顯得特別陰冷。情緒越亢奮,越要保持沉著。做為法師,他必須冷靜而
謹慎地使用力量,直到法術完成。
因此,亡靈法師只是安靜地閉著眼,感覺那隻手覆在頭皮上的溫暖觸感,直
到撫摸的頻率漸趨緩慢,最後停下了動作。
在沉睡的僕人面前,亡靈法師才睜開眼睛,緩緩念動了咒語。
濃重的魔力緩緩注入那人的身體,沿著血脈漫延開來。亡靈法師感受著這具
身體那微乎其微、幾乎稱得上沒有的魔力,從搏動的心臟到指尖末梢的微血
管,一遍又一遍地循環。
普通、平庸、了無新意。
他的客人們多的是這種平凡無奇的人類資質,他從未花費心力去挖掘這種普
通材料的內涵;但眼前這個人有些奇怪,就好像是一株隨處可見、但細看特
別漂亮的野花,他有些捨不得將它搗成肥料,但除此之外他並不知道還能拿
它做些什麼。
讓它待在那,直到凋零?不,那太浪費了,他的堡壘裡不該有雜草叢生;他
得仔細研究,也許等他看透這朵花的本質,他就能安心地將它摘下,就像他
對其他雜草做的那樣。
法瑞斯特突然觸到了一個結。
微小的,隱藏在層層經脈之中,像是腎臟裡卡著的小結石。
他再次催動魔力,在腦部慢慢逡巡,這次他確定了突起的位置,黏稠的魔力
按在那個點,緩慢向其中探入──
亡靈法師無聲地微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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