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人間事(限)

作者: light4855 (惘光)   2016-09-03 20:32:57
                〈人間事〉
  位在秀岑峰半山腰的岑鎮,十年前還是座人來人往的熱鬧市鎮,東西往來的茶馬車隊
每每在這兒休息,為此帶來大量的旅客,即財富;然而好景不長,打縣城整治碧江,另闢
新路徑後,途經岑鎮的古商路就沒落下來,連帶得小鎮也失去以往的活力。
  這不,明明是大中午,迎來客棧裡只有一位外地客來用餐。
  對此,站在櫃台後的李大娘臉上雖還維持著笑容,心裡卻怎樣也高興不起來,以前即
使忙碌她也忙得快活,現在人少了,肩膀仍舊酸痛,她暗地裡搥了又搥也不見稍緩,像給
什麼東西緊緊捏著、壓著。
  肩膀痛歸痛,她的目光還是悄悄移向那名外地客,這幾乎是本能,不過今天倒有幾分
刻意,因為她實在需要點什麼東西好忽略那對該死的肩膀。
  那名外地客是個高大的男人,站起身高恐有六尺,如此身量體型卻不顯單薄,和他不
知幾天沒打理的鬍子相得益彰,勁裝綁腿配上滿身風塵,一看就是江湖人士,桌上那兩把
裹在布包裡的劍讓李大娘對自己的推論更具信心。
  男人敞開腮幫子大嚼的樣子看起來很是享受,哪怕他點的不是過是一盤饅頭、一碟醃
蘿蔔和一壺清茶。看他吃呀吃的,李大娘心裡莫名奇妙地漸漸輕鬆起來。
  「瞧你一個大男人,怎麼只點饅頭蘿蔔?這碟菜是廚房做錯的,你不介意就幫他們個
忙吧。」李大娘一臉漫不經心地走到那人桌旁,放下一碟肉絲炒菜。
  男人眼睛一亮,他抹了抹沒有半點油花的嘴角燦笑道:「謝夫人,這忙我幫定了。」
  「什麼夫人,大娘我可擔不起這稱呼。」李大娘也不多看那人一眼就轉過身,很是瀟
灑,但附近的客人都瞧著了,她臉上那叫春光滿面,憋笑憋得很是辛苦。
  「大娘,我能否再麻煩你下?打聽件事。」那人又道。
  「何事?」李大娘一手叉著腰回過身,不等男人開口,她心裡忽然靈光一閃,搶先開
口:「你是要去賈府?」
  男人一臉被搶白的愕然表情讓李大娘看得心底直暗笑,同時也不禁升起對江湖術士習
慣性的防備。
  「大娘您還兼算命啊?」男人愣頭愣腦的模樣又讓她不得不放下警戒。
  「別捧老娘,看你吃的都是素菜,竟這般油嘴滑舌。」李大娘邊佯怒道,一邊給男人
指點賈府該如何去。
  同時也把賈府之事「賣弄」了遍。
  賈家公子賈玉樹,七天前夜裡忽然吐血,昏迷不醒直至今日。
  「大娘,您說錯啦,我聽給賈家賣柴的福爺說,賈少爺是被狐狸附身,鬧得賈府裡雞
犬不寧,才沒躺著呢。」聽完李大娘的話,相熟的客人插嘴說出他的消息。
  「不不不,才沒這些神神怪怪的呢。我看是……你們知道的,三夫人給賈少爺下毒,
否則近日這麼多和尚道士出入賈府,沒一個能治好他呢?除非這根本不是精怪害的!」說
到賈家三夫人時,這人臉上又是翩然嚮往,又是謹慎。
  眾人七嘴八舌各據一詞,最後還是李大娘伸爪拍案,才結束了這場演看越演越烈、都
要給人看笑話去的討論。
  「總之道長,賈少爺那還請您多費功夫,少爺人好心也好,務必治好他……唉,這碟
菜要換了嗎?」
  說到賈少爺時,李大娘臉上不禁浮現幾分介於母愛和少女情懷的神色。
  「不用不用,在下不禁葷食。」男人趕忙護住飯菜的樣子,李大娘看得好氣又好笑。
  回到櫃台,李大娘忍不住再三向男人投以目光,儘管她剛才那麼猜了,男人也「承認
」是要去賈府幫賈家少爺驅邪,但他的言行打扮實在不像方士道士之流。
  他剛才的應答,不會是順水推舟的吧?
  李大娘一邊應付其他客人,一邊留意男人。
  是有幾分悠然韻味,但也就這樣囉。
  半刻鐘後,男人用完了他的飯菜,走向櫃檯。
  「大娘,麻煩結帳。」
  「嗯。」李大娘心不在焉地應了聲。
  鏘啷!
  銅板從男人掌中散開,其中幾枚不聽話地掉到地上。
  「抱歉!」
  「沒事的,我來撿。」李大娘蹲下身去,但經營客棧多年的她,心裡已起了防備,這
很像一種騙人手法。
  咻!
  叩!
  果不其然,櫃檯上風聲驟響,遠邊更傳來硬物碰撞的聲音。
  李大娘閃電抬頭,但憑她盯得再仔細,也看不出櫃檯上少了什麼,男人也只是維持著
剛才的姿勢,抱歉地扶著額,其他客人也沒望向這邊,看起來剛才的聲音和男人沒半點關
係。
  結完帳,李大娘忍不住又叮嚀一次:「道長,賈少爺就拜託您了。」
  「在下一定盡力。對了,大娘,貴店近來可有整修過?」
  「半年前修繕過,怎麼了?」
  「也沒什麼,只是在下看那邊似乎有什麼東西,興許是匠人不小心忘在那的。」他往
上指了指,果然北邊樑上有個影子,沒人指出還真難發現。
  「知道了,我會看看。」
  「那就好,大娘,您保重身體啊。」
  男人離去後,李大娘再再品味他臨別說的話,越想越覺得奇怪,似乎別有用意。
  待下午店裡的客人去得差不多後,李大娘趕忙差人搬來梯子檢查男人說的那個東西。
  那是一個陶甕,一個邊角被敲破的甕子,裡頭隱隱發出異臭。
  李大娘心底一懍,也不敢打開它,直叫人把它拿去後面燒了。
  說也莫名,從下午開始她就覺得肩膀輕鬆不少。
                   ※
  賈府本身乃是經商起家,雖說今日當家的買官當員外爺去了,不再親自經營,商隊規
模不比從前,但院落本身卻未大改,依舊維持著數十年前的格局。
  連帶的,他們門房的鼻子都長得比尋常人要高多了,他們以酷似身後石獅的目光盯著
眼前一身江湖打扮的男人,等他自報目的。
  男人也不介意,拱起手,不亢不卑地朗道:「在下沈縱雲,道號鴻鵠子,旅經此處,
聽聞貴府近日不太安寧,敢問可有能盡棉薄之力處?」
  兩名門房互相交換一個眼神,他們近日看過的方士僧侶沒一百也有五十,確認這名打
扮更近一般江湖人士的「道長」來意後,便有一人鞠躬站出來道:
  「道長,這邊請。」
  沈縱雲跟在門房後頭,七彎八拐,最後來到東廂一處院落,只見裡頭已有兩人,各作
僧道打扮,閉目養神,果然一副得道高人的氣派。
  「道長還請稍事休息,有需要儘管吩咐。」門房和屋裡的人簡單交待過男人的身分後
就先行告退。
  「沈道長,還請用茶。」一名神色澹然、年約十六七歲的貌美婢女前來奉茶。
  「謝謝,不過比起茶……」男人的話稍停,過了半晌他才終於腆著臉說出下半句話:
「在下更想問茅房在哪?」
  女孩頓時羞紅了臉,但們也沒疏忽了平日的教誨,溫順地點點頭,喚來另一名年紀較
小的女孩,結伴給男人帶路。
  一盞茶後,男人從茅房出來,他搔著頭和兩名女孩道:「報歉抱歉,麻煩二位了。」
  「不會。」
  「對了,你們可知貴府少爺的情況?聽聞已有段時日?」
  年紀較大的那名女孩明顯沒少被問過這些問題,平靜道:「其實道長要打聽少爺的情
況直問便是,夫人早交待過我們,不必這樣拐彎抹角。」
  外表看似恭順,但這名女孩在賈府似乎小有份量,言語間有股說不出的威嚴。
  「我是真的內急啊!」男人滿臉冤枉,實在教人難辨真偽。
  女孩心底略微尷尬,決定不再繼續糾葛於這件事,回答起男人先前的問題:「關於少
爺的情況,他好似是被什麼山野精怪作祟,這七天來白天昏沉,晚上則又叫又鬧,做些不
像尋常人的怪事。」
  「例如?」
  「就說七天前夜裡吧,是書僮臨松最先發現少爺人不見的,幾經尋找,最後是在後院
樹林找著少爺,聽說,當時少爺嘴裡叼著一隻公雞,血流了滿地……」女孩一一說出這幾
天來她聽說的情況,內容不外乎賈家少爺到了晚上就不安份,盡往屋外跑,像給什麼追著
似的。
  男人皺了皺眉。「還有其它狀況嗎?」
  「我知道!」年紀較小的那個女孩插嘴道:「夫人幫少爺擦身子的時候我看見了,少
爺的手腳像給人綁過,有勒痕,看起好來嚇人呀!可是我清楚,夫人絕對不會綁少爺的,
少爺是夫人的心頭肉,一定是蛇精作祟!」
  「你別亂說,明明是狐狸。」較大的女孩瞪了她一眼。
  「荷花才沒亂說!春梅才胡說!」較小的女孩鼓起腮幫子抗議。
  「狐狸是怎麼回事?」沈縱雲問向春梅。
  「不瞞先生,小女偶爾能看到那些不乾淨的東西,這幾日,春梅幫夫人服侍少爺的時
候,每每會看到一隻狐狸跟在少爺身邊,寸步不離,死盯著他。你說這還不是狐狸害的嗎
?」春梅末一句卻是對荷花說的。
  「那先前來看少爺的道友們是怎麼說的?」搶在兩個女孩又吵起來前男人趕忙再問。
  「那些和尚道士,盡是招搖撞騙的騙子,知道夫人不願家醜外揚,毀了少爺名聲,無
論成敗都會給錢封口,只是隨便擺弄幾下就直呼修行淺薄,力有未逮。」春梅說這話時,
明顯帶著鄙夷,她雖沒說出口,但她有意無意間瞥向沈縱雲的目光彷彿在說:你最好不要
和那群騙子一樣。
  「哈哈,機會難得,總要想辦法混口飯吃嘛,此乃人之常情。」沈縱雲忽然大笑。
  「先生的意思是?」春梅瞇起眼睛。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可別誤會。」沈縱雲斂起笑容,搖頭嘆道:「無論成敗都有錢
,貴府夫人為了孩子也是用心良苦啊,只可惜人心……」
  「若春梅有能力,我也會不辭一切代價,為公子找人來治好他!」
  「荷花也是!」
  兩個女孩忽然認真,讓沈縱雲不禁一愣。
  像是敬佩二女的忠心,沈縱雲肅然道:「既然如此,兩位對貴公子七日前曾做過什麼
有無任何印象?無論大小,還請儘管告訴我。」
  兩個女孩對望一眼後,陸陸續續說出那天賈家少爺賈玉樹做過哪些事、見過什麼人、
說了哪些話,只是這些瑣碎日常聽來沒半點問題。
  「就這樣嗎?」沈縱雲手抱著胸,對眼前缺乏頭緒的情況有些無奈。
  「其、其實……」荷花低下頭吱嗚著,「其實少爺那天下午,還去了後院樹林……」
  「你先前怎麼不說呢!」春梅又驚又怒,「而且夫人不是不准少爺去了嗎?」
  「因、因為是少爺要我別說的啊!而且反正,害了少爺的東西又不是狐狸,是蛇呀!

  「後院有什麼嗎?」沈縱雲問向春梅。
  「聽說有個狐狸窩,我自己是沒親眼看過。」春梅依舊氣惱地看著荷花。
  「能帶我去看看嗎?」
  荷花點點頭。春梅只猶豫了下就也跟上。
  一如荷花所說,樹林裡果然有個小獸穴,附近可以找著雞骨魚骨等殘骸,可見賈家少
爺平常沒少來餵養,只是狐窩裡此時不見半隻動物,看來已空著一段時日了。
  「這窩狐狸有幾隻?」沈縱雲一邊觀察左近情況一邊問道。
  「只有一隻,生得胖嘟嘟的,少爺管牠叫麻雀兒。」荷花答道。
  「還有名字啦?他們感情很好?」
  「好得很呢,打荷花有印象,少爺就和麻雀兒是朋友,少爺不便來看麻雀兒的時候,
也會叫臨松或我過來。道長,麻雀兒肯定不會害少爺的。」
  「我也這麼認為。」沈縱雲笑了笑,「時間也差不多了,回去吧。」
  回途,春梅突然開口:「道長,春梅先前對您有些不客氣,還望見諒。」
  「當然不怪你,誰叫我也是個走江湖的。倒是,聽說貴府公子生得很俊?」沈縱雲這
話說得有些曖昧,惹得春梅不禁臉紅,像給人瞧破心事。
  「少爺人可漂亮了!比荷花還好看十倍!」沒注意到春梅的異樣,荷花雀躍道。
  「你少拿自己跟少爺比,若真要拿你當比例,少爺少說也贏千百萬倍。不對,泥怎麼
能跟花樹做比較呢?」春梅此時笑得真像朵梅花。
  「荷花才不是泥巴!春梅才是!」
  「我是說,和少爺比我們就像兩尊泥娃娃。」
  這回荷花倒沒有抗議。「唉,希望少爺早日好起來。」
  「也希望縣城的江家別聽說此事了,才剛訂下……」
  一路聽兩個女孩自言自語,沈縱雲嘴角含笑,靜靜跟著。
                  ※
  在賈夫人的帶領下,沈縱雲走進賈輔少爺的臥房。看見床榻上那人的瞬間,他心裡只
有一個想法。
  果名不虛傳。
  賈家少爺賈玉樹年十二,正是介於孩童和成人、雌雄莫辨的年紀,臉蛋因病削瘦而蒼
白、近乎透明,散亂的髮絲因冷汗沾黏在面頰上,予人一種像是鏤空雕刻的異樣美感。
  當少年眉頭蹙緊,頓顯英氣;逢眉頭舒展,口吐囈語,又顯嬌弱可憐。
  俊俏一詞用在他身上,實在再恰當不過。
  「道長,還請您想想辦法吧。」
  賈夫人的呼聲把沈縱雲喚醒。
  沈縱雲調勻呼吸才答道:「在下必盡棉薄之力。」
  沈縱雲身無長物,除了背上的兩把劍外,他只吩咐人打來一盆井水、一條帶葉柳枝及
一只火盆,和賈府先前看過的方士道士相比,準備堪稱簡陋。
  和賈夫人求得同意後,他一把掀起蓋在賈玉樹身上的錦被,只著底衣的少年手腳上果
然有荷花說的勒痕,蛇蟒之屬的鱗片形狀清晰可見。
  然而同時,少年的少腳背上也長出細細的淡黃毛髮,仔細一聞,不難發現被檀香味遮
掩的野獸氣味。
  「夫人,少爺手腳上的這些東西,可是近來才有,而且日漸明顯?」賈夫人擔憂地點
點頭。
  沈縱雲伸指輕觸少年單薄的身子,觸感冰涼滑溜,像豆花一樣,彷彿下一秒就會破碎
;他摸得很仔細,循某種規律揉捏按壓少年身體各處,他也掀開少年緊閉的眼皮觀察,最
後望向床頭和房間四角,似乎那裡有什麼其他人看不見的事物存在。
  春梅屏息在旁,戒慎恐懼地盯著床頭。
  沈縱雲起身回到眾人身旁,道:「夫人,少爺的情況在下大致了解了,可以處理,只
是過程有些危險,還請不必要的人離開這間屋子。」
  「夫人,請讓荷花留下幫忙!」女孩率先請纓。
  賈夫人看了看她,最後留下春梅、荷花和一名男丁。
  「請幾位暫且待在東南角別動。」沈縱雲在角落點上火盆吩咐一句,接著他拿起浸在
水中多時的柳條依序揮向四方。
  東。
  南。
  西。
  最後是北。
  清水灑落,隱隱閃動著光芒。
  忽然,野獸的味道變得濃厚,即使賈夫人等待在遠離臥床的位置都能清楚聞到。
  「狐、狐狸!」
  「麻雀兒!」
  賈夫人和荷花同時驚呼。
  一隻血跡斑斑的狐狸蹲在床頭,對沈縱雲齜牙咧嘴。
  「乖,」沈縱雲朝天攤開手上,慢慢伸到狐狸面前,柔聲道:「我知道你是好意,但
不得其法只會害了他,過來吧。」
  狐狸聳立的毛髮漸漸垂下,就在賈夫人等以為要沒事的時候,狐狸忽然一個箭步,狠
狠咬住男人的指頭。
  篤!
  異樣的聲音教眾人不禁縮了下肩膀。
  「我再勸一次,那東西已在屋外,你不是它的對手,退下吧。」
  他這次的口吻帶上幾分嚴肅。
  狐狸抬頭望向男人,只見沈縱雲口吻雖然凝重,但臉上不見惱怒,只有關切。在一段
似長實短的沉默後,狐狸仍未鬆口,但也不再用力。
  男人對牠微微一笑,好似直流血的那隻手不是他的一樣。
  滴滴。
  答答。
  正當男人和狐狸對峙的時候,荷花突然覺得頭上濕濕的,抬頭一看,赫然發現天花板
像漏雨般滿布水珠,褐色的水珠一顆顆落下。
  其他人也先後發現異狀,更甚,不只天花板,四邊牆壁都像流汗似的冒出水來。
  不對,那是滲水,彷彿那不是磚牆,而是稻草或泥土堆成的一樣。
  冷冰冰的泥水轉眼積了吋高,或許是火盆之故,只有賈夫人等腳下還乾了一圈,但眼
見也要無以立錐。
  「道、道長!」賈夫人驚叫道。
  沈縱雲嘆了口氣。
  「你!把門拉開就閃到一旁,不要看也不要呼吸!」沈縱雲回頭對那名男丁低呼。
  男丁下意識照做,他一把抓住濕得滑不溜丟、像河裡腐木的門栓,向右發力,順勢退
開。
  嘩啦!
  只見洪水般的濁流鋪天蓋地湧入,一條、十條、千百條的蛇蟲匯聚成一道白色的巨影
吐著信子撲向正對面的床頭!
  銀光驟然照徹四方,隨著一聲如鶴唳的鏘鳴,沈縱雲背上的劍已飛出一把,但他劍鋒
所指的對象卻不是巨蛇,而是床頭的狐狸。
  劍氣懾人,殺意如實,狐狸本能鬆口逃走。
  銀光畫了個圓弧,從狐狸頭皮上擦過,接著拖著刺眼的光芒迎向蛇信子。
  另一把劍緊接著飛出,以合圍之勢釘進巨蛇的頸子。沒有碰撞,劍芒如湯沃雪,千百
條或青或黃或白或黑的蛇蟲彷彿遇上天生剋星,在劍光前俱俱消散。
  待賈夫人回過神,房間裡已不見任何異狀,只有……
  「你這畜牲!」
  她一把掐住呆立在旁的狐狸的脖子。
  「住手!」沈縱雲喝道。
  賈夫人只回了他一個兇狠的瞪視,手上沒有半分放開的意思。
  沈縱雲瞇起眼,也不知他用了什麼手法,只見他往夫人手上一切一揮,那頭動物就變
到他手上去了。
  「荷花,你把他放了。」沈縱雲把狐狸扔給一旁的女孩,然後再次面向賈夫人,「夫
人,畜牲無知,不通人事,你對他如此發怒又有何用?再說,害貴公子這樣的,另有元兇
。」
  賈夫人也察覺自己失態,一雙眼不知該看向哪邊,只能反問:「還有教先生說明。」
  「夫人,近日……恐怕是七天前,左近有無動土?」
  賈夫人垂首許久,最後是那名男丁代替她回答:「有的,道長,七天前堤岸有工程。

  沈縱雲點點頭,「帶我去看。」
  正當男人要離開的時候,腰忽然傳來一股拉力。
  「道長……麻雀兒……」
  賈玉樹勉強撐開眼皮,虛弱地拉住男人。
  男人看著眼前的景象,好一會才啞著聲音說:
  「他沒事。」
  也不管少年的反應如何,他有些狼狽地快步走出房間。
                  ※
  雖是六月天,岑鎮畢竟位在山腰,入夜後戶外氣溫頓時變得怡人起來,竹林間有陣陣
清風送爽。
  沈縱雲在賈府的小院裡喝著酒,春梅、荷花二人坐在他旁陪侍。
  「雖已說過多次,但公子之事實在多謝道長。」春梅給他酌酒。
  「客氣了,這件事只是剛好在下能處理,加上有緣,純屬僥倖,不值如此招待。」沈
縱雲說完又乾了杯酒。他臉上雖帶著微笑,但看在春梅眼裡卻有些生硬。
  春梅知道原因。
  下午暫且解決蛇妖之事後,沈縱雲和賈府管事前往日前工程的河堤,在因工程改變水
位的岸邊,他們發現數座蛇窩,裡頭多有被淹死的小蛇。
  「失子之痛,不分人類畜牲,貴公子被蛇蟲怨恨大抵是賈府被當作人類代表,要你們
一嘗同樣的經歷。欲避免此類事情再次發生,請在新建的龍王廟旁另添一小廟,供奉因工
程失去家園性命的生靈。」
  沈縱雲的吩咐賈府沒有異議,然而,回到賈府後夫人與之避不見面,也未設宴招待答
謝,直接將他打發到賈府角落的這處院子,差遣兩人送來酬謝晚膳便了事。
  也難怪道長會不滿。春梅暗忖。
  「道長,夫人招待不周,春梅代她向您道歉,但夫人如此反應是有原因的,還請您姑
且一聽。」
  沈縱雲也不答腔,繼續望向東方。明月冉冉升起。
  春梅垂首,緩緩說道:「夫人雖然貴為正室,且生有一子,但老爺最疼愛的,卻是三
夫人。」
  有人說,要是三夫人一有兒子,老爺就會不顧嫡庶把家主之位留給他母子兩。
  三夫人之所以如此得寵,乃因她的美貌不似人間之屬。三夫人的出身府內除了老爺無
人清楚,她是老爺最後一次跑商結束時帶回來的,比大夫人年輕少說十歲。
  鎮上謠傳,三夫人是狐精所化。
  當然,只是謠言。
  至於謠言來自哪裡,也沒人知道。
  「夫人對狐狸一類特別反感,道長救下麻雀兒的事,看在夫人那恐怕十分惹眼。春梅
不求道長原諒夫人,只望您不要為此煩心。」春梅再次低頭。
  沈縱雲像是突然回過神,終於看向春梅,他歉然道:「抱歉,在下走神了。貴府之事
本來就非在下可以置喙,自然不會放在心上。只是不知賈公子狀況如何?」
  「道長,荷花有一封公子要給您的信!」女孩終於找到時機說話,立刻從懷裡掏出一
只短籤。
  上頭寫著:
  多謝道長相救,銘感難忘,亦替麻雀兒再再感激。千言萬語,盡付一書,無以回報,
但望海涵。
  字跡娟秀纖細,也不知是天生如此,還是撐著病體勉強寫下之故。
  看見這張短籤,沈縱雲心底自然浮現少年提筆寫字的模樣。
  短籤紙質白皙,可以透光,但少年的面容恐怕更為剔透晶瑩吧?就像那彎朦朧的缺月
,可思可見而不可摸。
  「道長,公子他給您寫了什麼啊?」
  沈縱雲笑著把上面的內容說給兩人聽,念完便把短籤小心收進懷裡。
  「對了,麻雀兒可好?」沈縱雲問道。
  「荷花也不清楚,荷花一帶著麻雀兒離開屋子,麻雀兒就跑了。荷花只知道,和幾天
前比,麻雀兒瘦了呢……」
  「麻雀兒試圖李代桃僵,幫賈公子躲過一劫。他的辦法雖然粗陋亂來,但也真吸引了
不少蛇魂的注意,這七天來他受的苦恐怕比賈公子要多多了。」
  「怎麼會這樣?」荷花倒抽口氣,「道長您怎麼不和夫人說明呢?夫人錯怪麻雀兒了
。」
  沈縱雲搖頭,「夫人對『狐』的成見之深,非三言兩語可以化解,在下一介外人,不
便多勸。你們也別和夫人衝突。」
  沒想到沈縱雲會勸自己倆別冒犯了,春梅有些意外,不過在看荷花的樣子,似乎又可
理解。
  「反正,麻雀兒能逃過此劫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他頗有靈性,此處是否能再待下去,
他自己曉得。」
  「道長您的意思是,明天荷花和公子就算想找麻雀兒也找不到牠了嗎?」荷花眼角有
些淚花。
  「恐怕如此。不過,他那副危機在前也不願從貴公子身邊離開的硬脾氣,也說不準會
不會『識相地』離開。」
  荷花對此又是高興,又是擔心,惹得沈縱雲和春梅頻頻逗她她才又展露笑顏。
  又閒聊一會,沈縱雲表示夜裡不用二人服侍,便讓二女離開,自己回到屋內。
  雖說只是偏遠的客房,但賈府畢竟富有,臥房角落那張架子床和桌椅,俱是上等的棗
木雕成,寢被地板也打理得乾乾淨淨,一點也看不出怠慢。
  沈縱雲挑窗眺望,只見月子已爬至半空,細得彷彿一碰就要碎的圓弧,讓他再次想起
少年。
  白呀。
  細呀。
  嫩呀。
  下午視察少年狀況時,指尖滑溜的觸感再次浮現。
  興許是喝了酒的緣故,他覺得有些熱。
  不,不是酒的關係,應該說不只是酒害的。
  他一手拿出懷裡的短籤,一手摸向胯部。
  沈縱雲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好人,他只是率性,順從他不致害人的本性。
  因此雖然在旁人看來或許想著少年自瀆有些猥瑣,但既然他不會真的「做」,四下又
無人,他也就順著本能套弄起來。
  在皎潔透明的月光下,他聞著淡淡的墨香,放縱遐想,任憑熱流激射在掌中。
  「呼……」
  流了一身薄汗,他到院子裡洗手喝水,順道擦身子,雖然已射過一次,但他的分身仍
十分有精神。遙望賈少爺廂房的方向,帶著自嘲的苦笑,他搖搖頭,回去屋子和衣而睡。
  半夜。
  臥房窗戶未關。
  淅瀝。
  風吹動。
  竹林搖。
  有詩云:松濤入夢便成詩。
  那睡裡聽竹又該夢見什麼?
  屋裡悶熱,加上隱有聲響,男人眨著惺忪的眼迷糊醒來。
  只見昏暗的房裡,有個白如明月的事物站在床邊,望向自己。
  他薄唇微動,彷彿在念著:先生。
  那不是賈家公子賈玉樹是誰?
  少年渾身赤裸,白皙的身子,真像嬋娟般在黑暗中散發著魅惑的光輝,縱然手腳有血
跡、有被蛇莽纏繞束縛的痕跡,也不減其美,反而更讓人看得血脈賁張。
  口中乾得像什麼似的,沈縱雲舔了舔唇。
  先生。
  少年再次默念。
  沈縱雲瞪大雙眼,自低處凝望少年,沒有動作。
  淅瀝。
  許久,也不知是什麼改變了兩者各不動作的局勢,少年慢慢跪下,拾起男人早先給狐
狸幾乎咬斷的手指,舔拭,含住,吸吮。
  水聲嘖嘖。
  男人「勃然昂首」。
  理智雖在心底敲響微弱的警鐘,但男人選擇了本能,還有直覺。
  可以。想要。安全。
  「來。」他啞著嗓子邀請少年。
  少年像是明白的他的心思,小心地放下男人的手,改為俯身吻住他的雙唇。
  冰涼的觸感是如此美好,絲絲滑潤香甜的液體滋潤了男人的唇舌。
  還想要……
  男人反客為主,伸長舌頭,席捲少年口腔中的每一吋角落。
  少年爬上床,纖細的雙臂滑過男人的肩頭,切進裡外衣間,以擁抱之姿幫他脫去後天
的束縛。
  少年單薄的胸膛不時擦過男人已然挺立的乳首,即使隔著布料,滑嫩美好的觸感還是
那麼清晰,而且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好熱……
  腦袋熱得發昏,津液吞了又吞,卻仍止不住男人身心的乾渴,甚至有火上加油的趨勢
,他挺起胸膛,磨蹭少年冰涼的肌膚;少年捏住那點不斷頂向自己的乳尖,用指頭,細細
揉擰、按捏,電流般的快感瞬間燒進腦袋。
  「哈、哈!」男人爽得不禁鬆口,呻吟出聲。
  少年也沒放過另一邊,他叼住另一顆乳首,用牙齒輕輕磨擦,讓腫脹的乳珠在齒間滾
動,舌頭偶爾舔過。手口兩邊不時間交換。
  不知不覺間,男人的腰帶已解開,裹在他身上的布料被扔到床下,銅色的肌膚泛著潮
紅。
  少年用雙腿夾住男人粗大的分身,和他的玉柱挨著彼此。
  挺腰擺動。
  「啊、哈!」
  男人本就泛淚的分身不禁「嚎啕大哭」。
  黏稠的濁液濺至胸膛,少年鬆開牙齒,用他有些粗糙的舌頭舔去白漿,一路向下。
  當男人從高潮中回過神時,少年已把頭埋向他腿間,吃下他還在顫抖的分身。
  「喔、等等,別……!」
  更加舒暢的快感令他連挺動腰胯都有困難,四肢痠軟得一蹋糊塗,少年的動作越來越
粗魯、直接,彷彿漸漸習慣或得了什麼好處;縱向的吸吮,橫向的舔拭,犬齒略帶威脅的
啃咬,組成天樂般的美妙組合,無比的「痛快」終於讓男人再次繳械。
  「好、好了……」連續的高潮,令男人幾乎喘不過氣,沙啞的嗓子帶上些許求饒的意
味。
  但同時,還有更多的慾望。
  「貼心」的少年沒有停歇片刻,他立刻調整位置,抓住男人不知何故還沒疲軟的肉柱
,一屁股坐了下去。
  沒有遭遇任何困難,男人的分身一口氣滑進少年深處。
  瞬間,先是冰涼滑膩的觸感擦過分身,然後是緊緻的包覆與吸力,最後撞進一面火熱
的沼澤。
  包皮被退至最底,完全裸露的嬌嫩暴露在難以言喻的濕熱、黏膩之中,男人的慾望深
深陷入另一種相對應的慾望裡,絞緊,嵌合。
  「啊啊啊!」
  男人不管不顧,放聲呻吟,白天寫意自在的樣子不翼而飛。
  如此直接的行事,少年顯然也不好受,他忍不住彎下腰,在男人肩頭咬出一圈齒痕,
旋即鬆口,神色盡是惶恐道歉。
  男人的分身為此劇烈跳動著,但已經發洩過兩三次後,要再次達到高潮並非那麼容易
;適應了下身美妙的感覺後,他想狠狠挺動,但身體卻重得不像自己的,無法動彈。
  男人能動的,只有他的眼和嘴。
  「動啊!如果會痛,你就儘管咬吧!」男人向少年低吼。
  少年面露訝異,與男人對望瞬間。
  接著,如男人所願,少年擺動起身體,同時狠狠咬住他的胸膛。
  男人爽得眼前發白,胸前的吮咬,彷彿要吸出奶一樣,痛極了,也爽極了;不過,就
算那裡真的流出些什麼,也只可能是鮮血,不會是奶水。
  時間失去意義,在不知道第幾回高潮後,沈縱雲終於失去意識。
  再次張開眼睛時,他衣衫完好地躺在床上,外頭日上三竿。
  他看遍四周,不見半點昨夜荒唐的痕跡。
  唯有胸前肩頭留下一圈圈細密的牙印子,和一對仍腫痛發紫的肉珠。
                 ※
  打聽過附近的山水大澤後,沈縱雲帶上頗為豐厚的報酬,沒有多說什麼,離開賈府。
  六月,太陽大得惱人,近來少人使用的道路長起野草。
  荒草青青,高逾膝蓋。
  就在沈縱雲離開岑鎮約兩個時辰後,他聽見草叢裡似乎有什麼東西靠近。
  說哪時遲、哪時快,那東西蹦地撲進他懷裡。
  那是一隻毛皮鬆軟、頗有份量的「小」狐狸。
  「麻雀兒?」男人問道。
  「先生,是誰說畜牲不懂人事?」狐狸的聲音是和賈玉樹相似但又更清脆的童音。
  沈縱雲撫額大笑。「哈哈,我的錯,是我錯了!」
  笑完他邊揉著狐狸的耳朵,邊柔聲道:「別在那也好,遠離人,自由自在。」
  狐狸享受了一番男人的服務後,溜地爬上他肩膀,遙望後方。
  沈縱雲沒說什麼,只是悄悄放慢腳步。
  許久,狐狸又鑽回他懷裡,用天真爛漫的口吻說道:「先生先生,你說我和少爺誰更
可愛呢?」他邊說用吻部頂了頂男人的胸膛。
  沈縱雲把他拉離「傷口」,苦笑道:「他家的女兒紅再陳,喝不著又怎教我醉倒?」
  狐狸搖起尾巴,雀躍道:「那就好!先生昨晚的反應好像不曾經歷人事,好可愛呀,
我喜歡!滋味也好好!」
  「嘖!別胡說!」
  「我說什麼都是狐說呀。」
  「安靜!」
  「要講理啊先生!救命,有人欺負狐啊!」
  一人一狐就這麼拌著嘴,一路前行,消失在荒煙漫草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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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許後續
作者: kexi0711 (哈哈你看看你σ゚∀゚)σ)   2016-09-03 21:45:00
推推,狐狸好可愛
作者: t222333p (Jo)   2016-09-03 22:48:00
狐狸報恩嗎www
作者: yungyo (ㄧ個人的笨喵)   2016-09-04 00:55:00
推,好可愛喔
作者: youngtree516 (aka)   2016-09-04 03:43:00
狐狸超可愛!
作者: a03092 (你們為什麼都不用睡覺)   2016-09-04 23:57:00
被最後的狐說戳到笑點XDD
作者: karenwolf (你的側臉)   2016-09-05 10:15:00
好可愛好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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