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念轉(全) (限)

作者: masterwho (譚立維)   2016-07-12 18:19:52
  陳宏明喜歡在院館頂樓抽菸,他的研究室在八樓,同樓層外其實也有個種滿花草的小
平台,但平台防火門附近的老教授神經質地討厭菸味,陳宏明第一次在八樓平台外抽菸時
老教授還曾衝出研究室,對他就是一陣亂罵,當時陳宏明見狀連忙丟下香菸,將沒抽完的
半支菸給踏熄,老教授一句句稱他沒公德心的指教就像水泥地上點點的焦痕,同菸蒂一般
灰敗,陳宏明沒等老教授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八樓平台,獨留老教授與他對下一代青年
的失望一同關在防火門外。
  自從那次起陳宏明便開始物色更好的地方來吞雲吐霧,從院館一樓靠停車場的樹蔭到
附近河堤旁,都留有被他捻熄的灰燼,但比起這些人來人往的地方,他還是更習慣在院館
頂樓抽菸,除了將頂樓防火門推開時會有一聲警報巨響外,院館頂樓幾乎可以說是一個排
他性的實踐場域。在頂樓除了被風給吹散煙味和自己外就沒有其他存在,有的只是飄渺的
遠山和校區外櫛比鱗次的高樓和平房。
  今日的頂樓難得有人,陳宏明一推開防火門便瞧見那坐在圍牆上的人影,在晚霞的映
照中陳宏明看不清那人的表情,他隱約瞧見那個男同學穿著一件細直條紋襯衫駝色短褲,
懸在圍牆外的雙腿則不知道究竟穿了什麼,但圍牆邊的一雙帆船鞋倒是擺的周正。看著男
同學陰翳的背影,陳宏明不由得深吸一口氣,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來得是時候,或根本不是
時候。
  當下,陳宏明思考了很多種可能性,他模擬著自己即刻掩上逃生門,隔著門連絡駐警
隊支援;又或者是他趁那男同學不注意,一個箭步向前,把他拉下圍牆,但他想更多的是
在九一一世貿大樓紀錄片裡,那些因為火焰的灼熱而選擇跳下世貿大樓的人們,以及國中
時從六樓一躍而下的三年級學長,從某些角度觀察,也許這兩者之間沒有太多的差異,日
常太過沉悶,唯有那因重力劃開的涼風從能衝開生活難挨的熱度。
  「你抽菸嗎?」 陳宏明沒來由地冒出這麼一句話,把方才那些在腦中運作千絲萬縷
的可能性都給斷去,也許在平行世界的他會有其他可能,但此時此刻陳宏明已經沒有其他
選擇,見男學生沒有進一步的動作,陳宏明緩緩地往牆垣靠近,他每一步踩得艱辛,如履
薄冰。
  陳宏明走到男學生大約一隻手臂的距離,雙手往圍牆一撐,毫不費力地攀上牆垣,他
的雙腳在牆外,十六樓的空中盪啊盪,陳宏明將手往口袋一探,從裏頭掏出香菸盒和打火
機,在晚風吹拂下沒有什麼是能輕易點著的,陳宏明側著身好不容易把菸給點著,魔幻時
刻的日光漸沉,陳明宏覺得自己好像在吸一盞燈,越吸自己的生命越短,這支長燈卻夜越
越明。
  「我的第一支菸是我國中的班導師教我抽的。」陳宏明對著血橙色的夕陽輕輕吐著菸
,這麼起頭。
  「他也是我第一個男人。」陳宏明從沒對人說過這些,他不是不想說,卻總是沒找到
機會說,但和陌生男同學一起跨坐在十六樓的牆緣的現在,他卻不知怎的想把過往給全盤
托出,他就像找到合適的語言,一字一句伴著菸一同吐露。
  --
  陳宏明當時剛升上國二,那是暑假剛結束新學期的開始,剛分完班的二年級班級還吵
吵鬧鬧的,曾經在國一同班的,一起上某個補習班的各自圍在某張課桌椅邊,像蟻群圍繞
著糖水,舔舐著黏膩的人際關係。陳宏明獨自一人坐在角落,他讀著昨日從那人家借出的
《魂斷威尼斯》,他的視線受到鉛字的指引在少年達秋的眉目上落腳,奧森巴哈的悸動在
此刻也是他的。
  老師來了,趕快回座位。
  不知道是哪個人在走廊上大喊,沒過幾秒教室裡的喧騰便被外頭的蟬聲給取代,這時
的學生們就好比一鍋剛煮開的熱水,隨著爐火被關上而靜止,只要一扭開瓦斯開關,整間
教室馬上就會沸騰起來。中年男子帶著笑意步入教室,他打量教室一眼,以開朗宏亮的聲
線說道:「各位同學早安,我是你們國二的級任老師林文澤,有些人可能國一時上過我的
英文課,你們可以叫我的英文名字John。」當林文澤說到國一時教過某些同學時,他將眼
光看向陳宏明,並對他露出微笑,陳宏明也回敬他一抹笑顏,這新學期的教室裡有著不少
故人,大約有八個學生曾經上過林文澤的英文課,但上過林文澤的卻只有陳宏明一人。
  陳宏明現在回憶起來,林文澤當時也許不是因為自己是個討喜的孩子才選上自己,而
是自己是個身長在隔代教養家庭的孩子。當時父母離異的他和祖父一起住鄉下老家,祖母
早在自己出生前便過世,父親則在外國跑船,唯一能管教陳宏明的便只剩祖父一人,好在
陳宏明個性孤僻,平時的興趣就是讀些雜書,也沒什麼朋友能一起鬼混,這也使得祖父能
少費些心思。
  林文澤那時是以指導英文演講比賽要求陳宏明每天放學獨自一人留校輔導,在光線昏
黃黯淡的視聽教室裡,他們總是由林文澤的手抵在陳宏銘的脖子開始:「腰要挺直,評審
喜歡有自信的樣子。」林文澤一字一字放慢著節奏說完,並沿著陳宏明的脊椎往股間探去
;又或者林文澤會將手撫上他的臉頰,當冷氣吹得陳宏明發寒,只有林文澤的手掌可以感
受到溫度的,他要他張開口,努力把每個字給念清楚,林文澤的拇指老是有意無意地擦過
他冰冷的下唇。兩人每日都在刺探彼此,一方不說破而另一方決心繼續摸索,他們像扯著
一條繩子相互拔河,總會有一人陷入對方的懷抱。
  然而是先放手的是陳宏明,當「課後輔導」進入到第三週,林文澤如往日般將把拇指
貼上他的下唇時,他忍不住舔了那根手指,他含著林文澤的指尖,像尾上鉤的魚。他用舌
尖輕輕勾過林文澤的指腹,眼神往上瞟去,林文澤嘴笑眼不笑,他輕聲地在陳宏明耳邊說
:「你這不受教的小東西。」
事實上,陳宏明學得很快,也意外地乖巧服從,他總是盡可能地滿足林文澤的要求,
他從不嫌棄林文澤陰莖的騷味,眉頭皺也沒皺地將嘴貼上林文澤的陰莖,如同學習發音一
樣將嘴張到最大,他努力地含住林文澤的龜頭,吞下他施予的一切。
  在隔周的中秋連假,陳宏明告訴祖父自己要去同學家烤肉,周末不會回家。他坐上林
文澤的轎車,直奔林文澤的租屋處。他一進到門內沒來得及打量林文澤房內的擺設,便被
他壓在沙發上。林文澤掀開他的上衣,直攻他小巧的乳頭,輕舔重擰。林文澤的舌頭像之
潛伏慢行的蝸牛,順著他腹部的曲線往他的鼠蹊部邁進,沿途留下一道濡濕發涼的寒意。
陳宏明覺得自己像隻母牛,而林文澤則是他的幼犢。林文澤將頭埋在他的跨下,將他的陰
莖給整個包覆,他覺得自己從根部便浸淫在某種溫暖裡,對那時的他來說這便是愛。
  林文澤似乎早有準備,他從一旁的抽屜裡拿出KY,擠了一坨在手上後便往陳宏明的下
身探去,陳宏明的股間充滿冰涼黏膩的觸感,他反射性地縮了一下。
  「放輕鬆。」林文澤這麼告訴他,他的手指在陳宏明體內動作,輕按慢撫,但如論他
做的在多,都無法減緩那被劈開的痛楚,林文澤分開他的雙腿,把自己給塞進男孩的肛門
裡,男孩的眼眶泛著淚光,他一邊挺進一邊吻他,舔著他的淚。
  在陳宏明被水氣模糊的眼中,他可以感受到林文澤的歡快,他只願林文澤好,只要他
好,自己也就好。
  有了第一次,他們對彼此的索求也更明目張膽,從視聽教室的木製講台到廁所邊間,
林文澤從來沒有顧慮,而對陳宏明來說,老師和他的關係勝過於其他,無論是在林文澤在
課堂上對他的稱讚,或是點他起來作答,在陳宏明眼中這都是恩寵,他自認為自己在這間
教室裡是與眾不同的,他和老師有著彼此的秘密, 他們便是彼此的秘密,就連在課堂上
的眼神交會都像是偷情一般。
  他們的關係一直持續到陳宏明升上國二,在國二上學期的跨年前夕,他在教師辦公室
外聽見林文澤和其他老師在討論蜜月的地點,在這時他才知道林文澤有個交往多年的女朋
友,預計新年過後便步入禮堂。那天是陳宏明第一次沒回應林文澤在課堂上對他的微笑,
在隨後的跨年夜裡,他坐在老家木椅上一言不發,祖父則是看著日本電視台的紅白歌唱大
賽,電視裡的女子穿著一身銀灰色刺白花繡的和服,頭髮黑亮整齊,她的聲音飽滿濃豔,
卻又好像控訴什麼,祖父似乎發現到陳宏明提起精神聽這首演歌,他幽幽地開口說:「這
是首殉情的歌,女人發現男人出軌,決定殺了那個男人。」
  這句「誰かに盗られる くらいなら あなたを殺して いいですか 」就是不願男人被
偷走,寧願把男人殺掉的意思。
  陳宏明默默聽著祖父翻譯,心裡揮之不去的是歌詞裡那句「就算無法挽回也無所謂」
他默默擦去淌下臉頰的淚水,是啊!就算無法挽回也沒有關係,他也想和林文澤一起跨越
天城山。
  連假結束,陳宏明在上學把水果刀放進書包裡,抵達學校後他把書包放在膝上,他想
今天放學他會在視聽教室裡了結這一切。
  但林文澤卻反常地沒按時間進到教室,以往早自習時會到教室坐鎮的林文澤遲遲沒有
出現,教室裡從原本假期歡快的餘韻逐漸變質為某種不安,夾雜著擔憂與對災厄的期待,
而這雜揉的異質的氛圍突然被窗外一聲巨大的撞擊聲打破,沒有人管教的班級馬上衝出了
大半學生,陳宏明旋即聽見外頭傳來的尖叫聲:「有人跳樓了!」
  他腦海中第一時間出現的畫面是林文澤倒在磚道上的模樣,他連忙衝出教室,往出事
的中庭奔去,他推開人牆,想辦法進到現場,卻發現倒在血中的是自己不認識的男學生。
  當日林文澤到放學都沒有進來教室,事實上他從此就消失在這所國中裡。當校方找到
男學生跳樓的地點時,才發現林文澤倒在自己的血泊中,關於這件事的流言不少,但大抵
上都建立在林文澤和該國三男學生的不倫戀,當男學生知道愛人瞞著自己即將結婚時,他
約了林文澤出來談判,沒有人知道他們到底吵了什麼,見證這場紛爭的兩人到最後都沒能
撐下來。
--
  「我那時其實又生氣又難過,我氣的是他不只有我一個人,我其實沒有那麼特別。但
我是真的想和他一起死的,我恨那個學長,是他奪走我們殉情的機會。」陳宏明邊說邊把
沒捻熄的菸蒂往樓下一丟,火光像殞落的星辰班墜落。
  「但對現在的我而言,我其實蠻感謝那位學長,也許不能說感謝,我覺得那個學長其
實就是我,是那一個時期的我。而他的逝去也代表著我童年的結束,從那件悲劇中長出了
現在的我,雖然不是那麼好,但已經沒有那麼恨,難過是會難過,但我真心覺得活著真好
,因為活著我才知道自己能好。」陳宏明轉向隔壁的男同學,對著他微笑並伸出手來。
  男同學也轉向他,他的笑容進滿了苦澀。
  「謝謝你,只是我已經來不及了。」
  「什麼?」
  陳宏明話剛說完,突然感覺到一股力量將他拉下圍牆,他感覺到一股天旋地轉,他感
覺到某種失重,以及夜的無邊。
  接著瞬間撞進某人的胸膛。
  「同學,你不要想不開啊!我剛剛看你一個人坐在牆上跟自己講話講了好一陣子,我
知道你難過可是……活著就有希望啊!」陳宏明撐起身子,卻發現說話的男同學仍舊緊緊
抓著自己的手臂,他望著男同學,再看相方才坐著的圍牆,那裏已經沒有人了。
  「你說我剛剛自己一個人坐在那裏?」
  男同學點點頭,他仍緊握著陳宏明的手臂不放。
  「我沒事,我只是在講個故事。」他反握住男同學的手望向天際。
  陳宏明心裡尋思:原本是想讓那人回心轉意,救人一命,就結果看來……也確實救人
一命。
(完)
作者: v31429 (瓜君メロン宇宙)   2016-07-12 18:46:00
那段日文...的漢字應該是簡體字不是日文漢字吧@@?
作者: masterwho (譚立維)   2016-07-12 18:55:00
因為不懂日文QAQ不好意思
作者: sasa520 (燒錢燒很大)   2016-07-12 19:45:00
被嚇到了!
作者: spadeh08745 (思盤達)   2016-07-12 21:39:00
冷冷的,又帶著遺憾啊!
作者: arkar (雁)   2016-07-13 00:05:00
喜歡你每次的故事
作者: daKuai (大阿塊)   2016-07-13 00:53:00
喜歡
作者: catlyeko (暫時的....我很愛你)   2016-07-13 13:38:00
希望主角能找到幸福
作者: lightofwind (草風)   2016-07-16 00:44:00
也被嚇了一跳啊啊啊啊啊希望活著的人都幸福,逝去的人能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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