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烈的欣喜終將伴隨著暴亂的結局。
那是一場亂七八糟的甄選。評審先請你轉一圈，少了兩顆犬齒的你心想這一定是什麼測驗
，就像忍者一樣超快的轉兩圈，才發現人家只想看看你的長相。你說擅長讓人開懷大笑，
靈機一動模仿學校的老師講話，果不其然換來冷場。一連串出糗後，你心血來潮換掉原定
曲目，結果歌唱審查緊張到歌詞忘光，雖然沒跳舞經驗，只好試著在舞蹈審查全力挽回，
笑到臉都快變形了。
躺在牙醫的診間，張大了嘴矯正作到一半，竟然收到合格通知，每天幻想見到 AKB 的你
成了 AKB 的一員。雖說是出乎意料的倉促成軍，郁海的表演遠遠超過新人的程度，下尾
動作優雅又漂亮，古都音像個混血美女，連看起來好笑的谷都很會跳。每到了該前往機場
的日子，平時聒噪的你就變得面無表情，話也不多。
「當初為什麼選我？」你曾為此哭過好幾次。雖然是雙胞胎，讀同一間學校，姐姐總是比
較顯眼，而你是躲在後面的那一個。從空中掠過氤氳的宍道湖，飛往北方的試煉大地，越
過海與山到了高知，站在長崎港邊望向未知的世界，你第一次嘗到獨立生活的滋味。練習
跟活動很辛苦，但更多有趣的事，笑容慢慢回到臉上，不管發生什麼都可以微笑以對。
「最近剛學到『死票』，今年會加油，明年不會再讓各位投的票變成死票」，選了離家不
遠的公立高中，不管是代數或社會都很新鮮。從小到大講什麼總有人陪你一起笑，區域名
額入學不太清楚偏差值怎麼算，不過大家看看這九十分的考卷，你討厭考試，喜歡念書。
Team8占據了夏天，8之日過後，你的暑假也差不多結束了。臨急臨忙參加朗讀劇，月底一
通電話又預約下個月的島根公演，而你還沒搞懂那張59分的數學考卷。
「因為這或許是最後一次，若這是最後，那就準備好最後的那一刻」。新曲 PV 獨缺你的
鏡頭，島根代表將在島根公演宣布畢業的流言一下傳開。你說過郁海的情緒起伏劇烈到有
點好笑，可是你也一樣，只要激動一定哭出來。島根公演上，從前座就開始掉眼淚，聽到
優里代讀媽媽的信，紙飛機唱沒一半已泣不成聲，不遠千里而來的台下觀眾陪著一起接力
唱到最後。
「我沒有要畢業啦，太失禮了吧」，可能是公演平安落幕，也可能受到肯定而找到信心。
佔領弟弟的房間後，常聽到笑聲，話也多了起來。你總是靜不住，兩手忘形地在空中比劃
個不停，把玩桌上的物品，細聽還會注意到椅子滑輪不斷滾動的聲音。標題寫勉強配信，
卻唱起不想念書的搗蛋小蚱蜢。讀著志賀直哉病痛中的喟嘆，還心不在焉地想著全家去城
崎溫泉還有公演結束阿嬤帶著螃蟹過來慶祝的事。
「好消息，這次我全班第一名，英文全班第一，國文全國前2%，還有數學這次可不是59分
了，所謂的言出必行喔」。下尾說一向好強的你真的像豆芽菜，看來隨意其實堅韌。16年
的 Request Hour 家人特地飛到東京，等了好久的猜拳曲因為時程拖延而蒸發，長野的萌
恵里上台，你只能看著燦爛的燈光流淚。なる經過時拍了你一下，好像在說機會總會再來
，可是這太不公平了，要是趕快長大就好。新春演唱會原定的趕不上奇蹟是你代中間位，
不過早坂忽然歸來把位置要回去，你說不管怎樣就是想丟一次帽子，又在後台哭了好久。
「末吉四捨五入不就是凶嗎？」上京的參勤交代偶像困在大雪中，飛機列車全面停止運行
，束手無策地留在廣島當歸宅難民。看著時間軸的關心與回應，忍不住紅腫了雙眼訴說一
天的無奈和委屈，最後卻在試沖焙茶中一句「不好喝」而破涕為笑。你喜歡新奇的詞彙，
喜歡有人聽你說話。擔心晚上一個人出去吃飯會不會變成輔導對象，解不開鎖的 iPod 受
到死之宣告，大家都開 SHOWROOM 像瘟疫蔓延時，茶碗蒸是蛋料理界的最高峰，焙茶是茶
飲類的底層階級，暖氣出風口則是班上的暴風圈中心。微妙錯位的嶄新形容，簡直像華麗
的語言魔法師。
「以前的我都在裝乖，現在才是真正的我」。有那麼多人陪你講話實在太有趣，你越說越
多，標準語字太多了大家都來講出雲腔吧，念不出來的繞口令對著西北方念三次說不定就
可以。鎮壓了床頭鬧鐘，卻還得抵抗在寒冬中掀開棉被的爸爸，害你一大早肌肉使用過度
。因為雪洞和滑梯太好玩忘了跟雪吵架的事情，隔天不小心踩壞，打算瞞著弟弟卻被媽媽
告發。鄰居快一百歲的阿公已屆白壽，麟麟跟山田竟然以為白壽是二十歲，最後你和他們
一起笑倒在地。
「想到一個好主意了！對，我又要換話題了，啊還是不行」。你喜歡不一樣的事情，把奇
怪當成對自己的讚美，不可思議的想法轉個飛快讓人追不上，就像一陣颱風掃過。崇拜那
些不管搭車刷卡甚至連投個販賣機都面無表情的都市上班族，在飛機上即使遇到亂流也像
裝了避震裝置毫不動搖。拿著IC卡通過鄉間新設的無人閘門時幻想自己是走在流行尖端的
高中女生，假如抽中頭彩卻打算請一個開小卡車的阿伯負責幫忙張羅即將開始的都會生活
，而更重要的竟然是先捧著一百萬請隔壁鄰居幫忙打蟑螂。講起上京你的眼睛亮了起來，
錄影結束後還沒卸下攝影棚妝，一手拿著鋁罐，彷彿那是酒精飲品，朦朧間依稀看到將來
的輪廓。
「好想贏，好想贏，總之考試絕對不要輸人」。消失兩個禮拜後，曾說不管怎麼樣都要睡
到六小時，你帶著有點深的黑眼圈和輕微咳嗽聲再度現身。暑假結束病倒，寒假又一次。
沒去過補習班的你分到特進班，沉默的間隔越來越長，甚至連選舉期間都是安靜無聲。這
不像你，開車太慢是安全駕駛，起飛失敗是彩排練習，降落失敗是空調角度，多話的你總
愛找奇怪的藉口。也許你開始膩了，也許你很想說話可是真的太累，也許兩者都是真的，
只是還沒確定自己的想法。
新春在東京練習時每天都哭，但哭過之後你還是你，一旦決定就不會改變。演唱會大家想
看馬尾，你卻挽起了頭髮，大家叫你唱君好，自己改唱永壓。郁海開玩笑說你是個愛惡作
劇的壞女人，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從來不管別人怎麼想。合宿消失、PV拍攝消失、全體
演出曲消失，習慣已成了一種自以為是的諒解，近期的訛言訛語終究是空穴來風吧，雖然
敏感一點的成員都覺得活動之後天外飛來一筆的公演好像有什麼不對勁。
新公演的初日已經是去年秋天了，年底錄完 bunbun8 第二季的最後一集大鍋炒，到六月
才好不容易擠出來生誕祭，你超過兩百天沒在出演名單上，東京移動日難得的 SHOWROOM
說自己快忘記公演怎麼跳。順便錄了一次今夜不回家，荒謬的機關槍發言讓山田還有某人
失控大笑。8之日沒有你的名字，很多人又猜要卒業了。
中心測驗之前，幾乎音訊全無，生日那天短短的半小時滿滿的塔，然後三個月過去。雖然
細節你沒說，但是新的房間與無意提起來的都會風景，大家都知道你上了東京附近的大學
。選舉期間每天晚上疾風怒濤般的配信，兩年前跟日本海豪雪大戰三天三夜的那個小女生
回來了，入團第五年終於擠進了圈內。
東京奧運近在眼前，單獨發片的效果讓好多人榜上有名，還一起登上某個黃金時段的綜藝
節目，你脫線的發言成了 LINE NEWS 的標題。又一個春天，在神田明神前面，你穿著水色
振袖站在一身火紅的郁海隔壁，許願明年以Team8的名義一起登上一次紅白。
7th lap ，你說是最後一次選舉，可惜離選拔只差那麼一步。秋天某個電視台給了內定，
再見了，AKB的阿部芽唯。幾年後，或者不定期在節目看到不時說溜嘴的出雲腔天馬行空
地發言，或者日經的某個偶像轉身主播的專題中列了你的名字，又或者無意間深夜轉開收
音機聽到溫和帶點磁性的熟悉聲音，讀信時不小心多笑了幾下，像以前一樣。
繽紛的可能性鮮豔了想像，然而這終究是夢。
在人生的分岔口前，沒選擇的路是夢想，此刻的決定是唯一的現實。莉羅說過，一般宣布
卒業的場合，其實看不到觀眾臉上的表情，只知道台下都低頭不語，這還是第一次從台上
看到那樣心痛的視線，有人哭出來，還有人當場大喊傻瓜。
「只要不放棄努力下去，前方一定會打開一條道路的」。言猶在耳，你不是說過，想演一
個就算被打得頭破血流也會再次站起來的超強角色嗎？努力一年也好，嘗試半年也好，尸
位素餐也好，請假消失也好，讓別人冷言冷語也好，為什麼不試著用盡所有手段留下來？
為什麼？
學校加課越來越多，考試考不完，作業也寫不完，一到劇場立刻又是新曲與彩排。接二連
三的考試後又是活動，才結束活動就趕到東京，卻怎麼練都跟不上，表演獨缺一人，你坐
在後台悔恨自己如此半調子。宣布卒業後，整個人好像終於能鬆一口氣。可是今後呢？都
會區進度那麼快，這種讀法追得上嗎？模試密度這麼高，你身體沒問題嗎？萬一考試失手
了，你甘心被困住嗎？還有好多好多的問號，而如果一切的一切都撐過去，最後你變成一
個無聊的大人怎麼辦？
原來只是自私地希望繼續看到這樣的你而已。
這是我作為一個飯的限界，既不敢當真去做個義無反顧付出的傻瓜，到頭來也無法隱藏本
心佯裝成隔岸觀火的評論者。對於這種矛盾的徒勞等待，只能自問自答，囈語著支持夢想
之類的虛浮空言，假裝從來沒有那些心情。帶點痴傻的自我陶醉稱不上是愛，偶有短暫的
衝動，或許因為異想天開的世界觀，或許是奇特觀察與絕妙形容，又或許是那些牽動情緒
起伏的強烈節奏感，我只是一個恍惚摔了跤。
偶像是憑個性讓人喜歡的職業，而個性是帶著缺陷的魅力。地上波節目、大台演唱會、有
人在SNS上熱烈討論一舉一動，你在這條路上可能走得比不少人更遠。然而我以為旅途還
長，還有很多小事將繼續支持走過日復一日的平淡生活。想念講話到處亂點的修長手指，
想念側過頭整理馬尾時的脖子線條，想念打斷別人討論的魯莽，想念廢話連篇卻拼命解釋
的狼狽，想念疲憊不堪於是草草收尾的隨便，想念握手會看到陌生人緊張說不出話的尷尬
，即使是那些不夠好的日子，也都好到讓人想念。大喜、大悲、可以開心或難過很久的青
春歲月終會過保存期限，可是故事不該這樣結束的，為什麼才點亮火花就任他熄滅？
你總說自己好強，其實膽小的要命，不願上樓拿藏在閣樓的般若面具，被一隻蟑螂嚇到不
敢回房間，自大阪飛回家後想起螺旋槳機就驚慌失措。回頭哪怕是一眼，可能都會讓忍住
淚水的決心土崩瓦解，所以你試著用恰如其分的疏遠讓一切慢慢冷卻，像個大人取出適當
的距離。不再唱季節感錯亂的耶誕鈴聲，不再張著嘴巴看直升機在空中盤旋，也不再留下
更多曾經走過的印記。
其他人都開了新帳號，你的回音在一度擁擠過頭的地區聊天室中留下滿地凌亂。像搬家後
空空蕩蕩的房屋，只剩充滿笑聲與淚水的記憶帶不走，隨著時間慢慢風化，直到某天你也
會靜靜地消失在這片沉默中。松江太寂寥，堀川河畔與玉湯川堤悠悠如昔，偶爾一陣熟稔
的感覺湧上，聽見有人不明就裡地大喊三聲夏亞少校會心一笑，但你不在這裡。『阿部芽
唯(AKB チーム8)』的提示音從一週、兩週、一個月，然後再也不會響起。對無聲無息的
空氣作出最後一次道別，彷彿從未離去，才理解悲傷是溝通存在與不存在間的唯一語言。
「奇怪怎麼都聽不到啊，下面回應一直跑可是都聽不到聲音好恐怖，明明以前讀回應都覺
得好像聽得到聲音的」。你拖著疲憊的身軀，關掉所有的感覺，努力節制自己的行為，一
切又回到最初的模樣。雖然終於套上PV裡來不及穿的島根圍裙，但自由奔放的魔女已沒了
那曾經源源不絕的魔力，忘記該如何在湖上飛翔。如果最後得到的只是失去的過程，為何
要開始這一切？
「想回家卻回不了家當然難過，但是用盡所有的方法還是回不了家，好像自己付出的所有
努力都毫無意義才最難過」。又回到那個大雪紛飛的夜，但你不是孤獨一人。當你被無聊
的鬼話嚇到，轉頭看背後有沒有東西時，除了哄堂大笑之外，更多的卻是『這個角度好漂
亮』的讚美，從來沒有自信的你第一次在選舉時說出自己的魅力是側臉。有人翻山越嶺陪
你唱一首歌，有人喜歡看你玩遙控飛機，有人喜歡聽你說話，有人喜歡你，不是因為愛屋
及烏，而是因為你獨一無二。
「如果告訴小時候的我，你長大會變成AKB的一員，當時的我一定會開心大叫，連地球另
一端的巴西都聽得到吧」。你說記憶越苦澀，回想起就越美麗，好害怕未來不再有這麼閃
閃發亮的日子。若是如此，告別說不定是你最美麗的一刻了。你不喜歡bye bye，覺得好
像開口就永遠不會再見到，所以總是說再會，然後你飛鴻踏雪似地離開。別了，熱鬧的羽
田空港。別了，華燈初上的東京灣岸。別了，剛做好沒多久的SHIMANE運動帽裝。別了，
AKB48 Team8。
越過悲傷與別離，你走上自己的道路。人的生命是由外向內的迷宮，我們的選擇有時笨拙
，有時睿智，隨著每個決定，時而走向中心，時而繞向邊緣，好像被什麼引導著，但最後
只有自己能向自己闡明自己。不要留戀，那是屬於你的決定。
但還是好希望這個夏天永遠不會結束。
Hello, and Goodby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