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至熟成之時-6

作者: akabane79 (毛色黯淡的狼)   2020-02-10 02:04:00
  
  「因為我不是很想提到她的事情。」繼雨解釋道,「我可以說的只有我不可能跟她有
肉體上的關係,她是我一輩子都沒辦法染指的對象。」
  蜜離滿臉狐疑地瞪著繼雨瞧,明顯不是很相信繼雨的說辭。
  「別那樣看我,我可沒有萬人迷到那種地步。世界上總會有幾個我怎麼樣都摸不到的
女孩子好嗎?首先就生理上來講我跟她都無法接受彼此。」
  「她長得很醜是不是?」
  蜜離氣勢洶洶地持續拷問著,臉都快貼到繼雨的鼻頭上了。
  「妳講這話真夠失禮,要說也先說我醜吧,怎麼一口氣就咬定人家醜啊。」
 
  「我對我自己挑床伴的眼光還是有點自信的,學長再怎麼樣都還不到醜的地步,不如
說很對我胃口。」
  「那還真是受寵若驚。」
  她大概是吃醋了,但繼雨想破頭都搞不清楚讓她吃醋的點在哪裡。只得苦苦壓制住手
臂上浮起的一整片雞皮疙瘩。
  「跟長相或身材沒關係,反正她是我的天敵。若我是蟑螂,她就是殺蟲劑。」
  「從沒聽學長你提起過呢。」
  「除非要找人求救,要不然這種事情不會隨便開口吧。別看我形容的這麼恐怖,那傢
伙好歹是個助人工作者,對我以外的人大抵都很客氣友善。」
  繼雨省略沒說的是:對方是個精通俄羅斯桑搏的助人工作者,危險度可說是一等一的
怪物。
  「妳是在吃醋嗎?」
  「嗯。」
  蜜離乾脆的承認了,痛快到連繼雨都吃了一驚。
  「如果有個女的比我還了解學長你,又跟學長上過床,我真的會感覺很受傷,我沒有
辦法接受兩方面都輸給人。」
  「可是我沒看你吃砌情或老師的醋啊。」
  蜜離杏眼圓睜,一臉繼雨怎麼敢問這種蠢問題的模樣。
  「學長你那老師是把你調教成她想要的姿態取樂而已,從頭到尾沒想過了解你。至於
梅砌情——你根本還沒跟她做過吧。」
  「妳看出來了?」
  「在健身房的時候不就暗示過了,學長你真的很遲鈍耶。」蜜離滿臉的不耐煩。
  「抱歉……」
  「唉——」
  蜜離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你回去吧。」
  隨即乾脆俐落的下了逐客令。
  「這麼快?」
  「反正炮也打完爽夠了,談心倒垃圾也倒的差不多了。我並沒有真的認為學長能解我
的心結。」蜜離疲倦地說著,氣息紊亂。「追根究柢,我會羨慕學長是因為我沒辦法去愛
人;我沒辦法愛人是因為我家庭的問題。家務事外人是沒辦法介入的。」
  除非現在有辦法立刻從懷裡掏出一枚鑽戒,要不然繼雨是無法找出這過於犀利的論述
中的破綻的,面對蜜離這種令人束手無策的態度,他也只能舉白旗投降。
  「……妳說的沒錯,是我太自大了。老是想著自己能幫上忙,實際上卻常常搞砸一切
。」
  「沒錯,還有容易示弱這點也很討厭。」
  「呃?」
  「是在說學長太容易勾起女人的母性本能了啦,害人不知不覺會想要疼你。好了啦,
你快離開了啦!拖拖拉拉做什麼……」
  「知道了知道了。」
  繼雨急急忙忙地爬出浴池,擦去身上的水珠後用浴巾裹住身子。但卻在要踏出浴室的
瞬間又被蜜離叫住了。
  「等一下。」
  「又怎麼了?」
  繼雨戰戰兢兢地看向她,很怕無意間又踩到了她心中的某顆地雷。
  「你半年前來穿的那套衣服我洗乾淨了,放在衣櫃裡面,你穿回去吧。」蜜離說,「
然後按照慣例,這次穿來的這套衣服留下來給我,我要。」
  「襪子也要?」
  「當然。」
  「難道內褲也要?」
  「你不是在說廢話嗎?」
  繼雨簡直不可置信,他用著嚇壞了的表情開口。
  「我這套衣服全身上下都是吃完燒烤後的油煙味喔?還有什麼叫按照慣例?明明上次
妳差點要拔刀出來搶我才屈服的,居然還想要再來一次?」
  繼雨還記得上次是在半夜穿著浴袍,膽顫心驚地躲避著巡邏員警令人刺痛的視線一路
騎車騎回家的。
  「反正衣服上還是有學長你的味道吧,這樣就可以了。還是說——」蜜離惡狠狠地瞪
了繼雨一眼,不忘掛著甜蜜的笑容,「學長想被我再搶一次?三、二、一,請作答!」
  繼雨再度屈服了。
  他被迫穿著時令完全不合的夏裝走在寒風陣陣的街頭,他一直相信肌肉能夠解決一切
麻煩,然而在大自然面前他還是渺小的可笑。裸露在外、飽經鍛鍊的二頭肌跟三頭肌並沒
有辦法替他抵擋冷冽的強風,感覺風吹進了肌肉的間隙,冷得直直刺進骨髓。
  「你在幹嘛呢?會感冒的喔。」砌情問道。
  「沒事。我在極大的痛苦中,感到精神甦醒……咦?」
  繼雨嚇了一大跳,把頭朝左方的慢車道猛力地轉過去,害他差點扭到脖子。
  砌情正坐在一輛敞篷車的副駕駛座上,用著迷濛卻又帶點不可思議的神情看著他,雙
方都沒想到彼此會在路上偶遇。
  「你出門的時候不是穿這一套吧?衣服跑哪去啦?」
  難道是被哪個女人剝光了嗎——她愉快地開著玩笑,臉頰上泛起一片飛紅,情緒高亢
到有點不自然的地步。過了一陣子繼雨才聞到濃濃的酒精味。
  「妳去喝酒了?」
  「因為你說要去健身房,結果跑不見了嘛——朋友又找我出去玩。她會起酒疹不能喝
酒,我只好喝兩人份,這也是沒辦法的啊嗚嗝,耶嘿嘿嘿嘿嘿。」砌情打了個可愛的酒嗝
,繼雨肯定她絕對不只喝了兩人份的酒,保守估計十人份有吧,離爛醉如泥僅有一線之隔
了。
  繼雨看著眼前泛著鐵灰色光芒的古董敞篷車,暗自希望砌情不要在人家的車上抓兔子
。他肯定這輛車起碼大了自己兩個生肖圈,卻保養得像是剛出廠的新車,看得出車主對自
己的坐駕抱持著深深的愛意。
  「姊—姊——他就是我的男朋友,妳看妳看。」
  砌情熱情地對坐在駕駛座的女子介紹自己的首任男友,這不禁讓繼雨覺得有點害羞。
  但隨即他就不覺得害羞了,反而是整個身軀繃得緊緊的,像頭蓄勢待發的肉食獸。
  女子臉上架著墨鏡,一副黑夜算是老幾的囂張架式。也難怪,她的眼神銳利到能從漆
黑的鏡片後直射出來,別說是路況,似乎什麼在她眼中都無所遁形。她用著媲美X光掃描
的視線將繼雨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看起來像是對繼雨很有興趣。然而繼雨內心清楚,她
只是在砌情面前裝模作樣而已。
  繼雨跟『她』其實早已熟識,但對『她』來說兩人的偶遇也是場不怎麼愉快的意外。
  「啊……」她發出了假惺惺的讚嘆聲,可惜醉到不行的砌情聽不出來,「妳這藥罐子
,居然找到了一位非常出色的男伴呢。」
  她眨眨眼,對著繼雨道出諷刺意味十足的恭維。
  「你好,初次見面,你可以叫我可人——這位……」
  「李繼雨——木子李、繼承的繼、暴風雨的雨。叫我繼雨就可以了。」
  兩人相視,卻擠不出一絲微笑。
    *
  從以前開始,繼雨就認為可人是個撲朔迷離的女人,他不知道可人姓什麼,甚至不能
確定『可人』是不是她的本名。對於一位常常需要跟陌生對象建立信任關係的社工來說,
這簡直是匪夷所思。
  簡單來說,繼雨認為她完全不像個社工。
  她說她身上流的血正是台灣殖民史的縮圖,從西班牙、荷蘭、日本以至於本土到外省
一應俱全,混血兒特有的深邃臉孔,以及深金色、微捲的秀髮跟海藍色的雙眸替她的言論
增添了不少說服力。但繼雨還是對此抱持著懷疑態度。
  「妳男朋友腳還蠻長的,讓他坐前面吧。」
  「好——的——嗚呼呼呼呼呼。」砌情一個勁地傻笑著。
  「欸!呃!不用麻煩了!」繼雨急急忙忙地說道,他完全不想跟可人同乘一台車,這
對他的精神健康有害,「我走路去搭捷運就好,況且妳的Fiat也坐不下三個人吧。」
  「這台Fiat是轎跑,不是很寬敞——」可人伸手拉開軟篷,展示車內空間,「但還是
有後座的,把她抱到後面去,我看她是走不動了。」
  「哪有!我腦袋很清楚,手腳也還很有力氣好不好!我沒有醉……沒有醉啦!」砌情
高聲抗議,可是被酒精狠狠蹂躪過的身軀卻不爭氣地癱軟在座椅上。
  「好好好,妳沒醉妳沒醉。乖,我抱妳到後座去睡喔。」繼雨無奈地領悟到,他是躲
不掉這場浩劫了。砌情醉成這個樣子,就算可人送她到家門口,她也不見得能好好地爬上
床睡覺,搞不好還會出意外,例如被自己的嘔吐物噎死之類的……
  繼雨將砌情抱到後座躺好,在繼雨懷中像隻貓兒不停掙扎、碎念著自己沒醉沒醉的砌
情,卻在躺下去的瞬間就睡死了,嬰兒般地蜷縮在後座,露出無憂無慮的睡臉。對此繼雨
也只能無奈地笑一笑。他坐進副駕駛座,同時順手將頂棚拉上。
  「我沒有想過這輩子還有機會跟妳碰面。」
  沒有任何的寒暄或是客套,繼雨講得很直接。
  「我也沒有,我光顧著替這個晚熟的女孩開心,卻忘記問她交的男朋友是何方神聖。

  可人冷漠地說著,迅速打檔踩下油門,Fiat頓時馳騁在夜色之中。
  繼雨沒想到這輛老爺車還有如此流暢的操縱性跟加速度,隨口問道。
  「127 Spider,保養得很不錯。哪年出廠的?」
  「1977年,問這做什麼?」
  「只是好奇,找個話題罷了。要不然兩個互看不順眼的人擠在同一台車裡面,妳不覺
得很尷尬嗎?總得想辦法打發時間。」
  「我教你一個好方法,你可以閉上嘴,而我可以專心開我的車。」
  「遲早還是會吵起來的,就像火加上油,不相容的東西總是會有劇烈的反應。我沒有
天真到認為自己能跟妳和平共處。」
  可人不置可否地冷笑一聲,算是勉強同意繼雨的說辭。
  「不過,妳這車是怎麼領牌上路的?」
  繼雨記得古董車相關法規還在不曉得哪個院會慢跑中,應該沒有正式立法。畢竟對老
百姓來說,並不是很急迫的法案。
  「不要問,你會怕。」
  「一如既往的亂來。」
  「喔——說我亂來?姑娘我才比不上你呢。」可人不屑地挑起一邊眉毛,「當年那位
站在頂樓圍牆,笑著拿命來威脅我,要我不許通報的瘋狂小鬼跑到哪去了?幾年過去終於
社會化了嗎?可真讓我感動。」
  「如果你要通報我為性侵嫌疑人、抓我去坐牢,自然是悉聽尊便。但要把我視為受害
者?抱歉,我無法接受。」
  「這可不是你說了算的。」
  「連身為當事人的我說的話都不算數的話,我還真想請教妳誰能代表我發言。」
  「噗、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人聞言放聲狂笑,要不是還顧著開車的話,她肯定笑到在地上打滾。繼雨被他搞得
火氣逐漸上升,他雖然不知道可人在笑什麼,但絕對是在嘲笑他沒有錯。幸好可人不是男
的,這讓繼雨還勉強保持著最基本的風度,而不是一個拐子朝可人的臉幹過去。話說回來
,就算他真的這樣做了,他也不是可人的對手。雖然可人修習桑博的初衷是為了對付不理
性的失控個案,但要是有機會,可人也十分樂意狠狠痛宰繼雨一頓,折斷他幾根骨頭作為
教訓。
  「呼、咳咳……糟糕、岔氣了、呵呵—咳——本姑娘差點被你笑死,太荒唐了。」顯
然是笑夠了,可人用指尖揩去眼角笑出來的淚珠,接著說道,「你問誰能當代表?能代表
未成年人的當然是監護人,對當時的你來說就是——」
  她不懷好意、滿懷惡意地宣告。
  「——那位強暴了你的女人。」
  「——妳!」
  「我記得她叫做什麼來著,好像是旖橙?」
  碰的一聲巨響,繼雨憤怒的一拳灌在儀表板上,震的塑膠製的儀表板不住顫抖,差點
就碎成一片片殘骸。
  「妳敢再多說一句妳試試看!我說過不是姊姊的錯。」
  「你才敢再敲我的車一次你試試看,姑娘我操你媽的,要不是儀表板不是原廠貨,你
今天就要花七天才回得了家!怎麼?初戀這麼美啊,值得用生命去捍衛是不是?」
  繼雨坐上車不過三分鐘,兩人之間就火藥味十足、一觸即發。
  就在他們兩個開始要朝對方發飆的當下——
  「嗚……好吵唷……呼呣……」躺在後座的砌情低聲嘟噥著,繼雨連忙回過頭去,他
都忘了砌情的存在,結果砌情只是在半夢半醒之間說著夢話而已。她抽了抽鼻子,又開始
自顧自地呼呼大睡。
  「她就是喝醉的時候最黏人可愛。」可人評論道。
  「妳故意把她灌醉的?」
  「對啊,這可是我最愛的消遣活動——回正題吧,我們要開始吵了嗎?」可人朝不遠
處的陰暗公園點點頭,「還是直接到那邊打一架?」
  「不了。」繼雨搖頭,「一想到她在,就沒有那個心情。」
  藏在Alain mikli下的眼珠仔細審視著繼雨的臉,大概是在判斷他有沒有說謊。繼雨
突然想起他從以前就不喜歡可人這樣看人,感覺像是在替人打分數劃高低階級似的。不過
繼雨也知道這八成是他的自尊心作祟,因為他在可人心中分數一定趨近於零。
  接著就是整整十五分鐘如同拷問般的車程。
  兩人既做不到無視對方,也沒有和諧相處的能力,只能尷尬地聊著不痛不癢的話題,
繼雨心想這真的是他人生中最漫長的十五分鐘,以至於當車終於開到砌情家樓下的時候他
不禁鬆了一口氣。
  「謝謝妳特地跑這一趟,我來抱她下車就好,妳不用麻煩了。」繼雨嘴上說著客套話
,心裡卻只想著趕快送客閃人。
  「別那麼急要趕我走,回答我最後一個問題吧。」
  「……?」
  繼雨看著可人,隱約可以感覺到可人刻意把這個問題留到最後。
  「你現在正在做什麼?」
  這個問題實在是有點莫名其妙。繼雨皺起眉頭,他不清楚可人內心在打什麼算盤。
  「如你所見,就是個平凡的學生而已啊,還能是什麼?」
  「你是這樣想的啊……那你讀什麼科系?」
  「這不關妳的事,我拒絕回答。我早就不是妳的個案了。」
  剎那間——繼雨還以為自己眼花了——可人的的確確露出了落寞的表情,伴隨著濃濃
的無力感。然而在那稍縱即逝的瞬間後,她又恢復了平時的模樣。
  「好,就這樣子,帶她上去吧。」
  繼雨原本想搞清楚可人為什麼要問他這些問題,但後來想可人也不會跟他坦白吧。於
是就乾脆地把不醒人事的砌情背在身後,連再見都沒說就走進大廈。
  「你以前就認識可人嗎?」
  在等電梯的時候,趴在繼雨背上的砌情終於沉不住氣開口問說。
  「我就想說妳應該沒有那麼醉,果然在裝死。」
  「我還是喝了不少啦……可謂酒肉穿腸啊,頭真的是暈了。」
  「上了樓先喝點溫水,有力氣洗澡嗎?」
  「沒有。」砌情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隨後滿臉陶醉地把臉埋在繼雨背上,「就當一
回懶蟲吧。嗯——你身上有其他女人的味道,是愛液跟情慾交雜在一起,還有少許挫敗感
點綴的香氣,真好。」
  雖然沒有特地想要把跟蜜離做愛這件事瞞住,但繼雨不管怎麼聞只聞得到自己身上的
肥皂味跟砌情身上的酒臭味而已。或許是淫魔有自己獨有的一套感覺器官吧,可以敏銳的
捕捉到沉溺於性事的男男女女。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砌情提醒繼雨。
  「看也看得出來吧,認識很久了,她以前是負責輔導我的社工。」
  「我只是想從你的口中聽到肯定的答案。」砌情說,態度十分平穩。「包括你跟那位
鄰居姊姊的事情,你之前是跟我說是你上了她。可聽起來,可人的說法跟你是南轅北轍。

  「那是她認知錯誤。」
  沉默了一會兒後,在踏入電梯,電梯門關閉的當下。繼雨心中的那把鎖突然被撬開—
—他似乎是許多年都沒有機會、也不知道找誰開口,甚至沒有察覺回憶即將在他的內心決
堤——他開始向砌情詳述這段過去的往事。
  一個對淫魔來說太過可口的睡前故事。
    *
  
作者: idieh (idieh)   2020-02-11 08:38:00
嗯?記得前面提到繼雨家庭時是個雙親俱在對他不壞的普通家庭?說到監護人一般來說應該是他爸媽吧?本以為老師跟旖橙的事情只是秘密回憶,不過既然出現社工,看來繼雨的經歷沒有之前自述的普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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