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蝙蝠
　　「真虧你在那間公司能待那麼久啊。」躺在病床上的有賢已經脫離命危之際，身
體狀況也漸漸好轉，雖然沒辦法做些大動作，但是說說話的程度已經不是問題了。趁
著休假又不想待在家裡胡思亂想，於是又來探望有賢的病況。
　　「是啊。」我邊整理著病房裡的鮮花邊回答著。
　　「所以是那裡的環境特別適合你嗎？」
　　「我想也是其中之一吧。」畢竟這裡我可以不用花太多心思在人際關係上，只要
完成交辦事項，基本上我所擔任的部門和其他同事是平行的，無須防範其他人為了升
遷而勾心鬥角，很多邀約也可以順利的推掉，偶爾參加一些不得不去的大行聚會就行
了。
　　「話說以前我倒是聽不少人說要和你相處其實不那麼容易呢。」有賢有氣無力的
說著，看來體力還是沒完全恢復。「雖然看起來人很不錯，也會採納別人意見，必要
的時候也會有自己的主張，但感覺就很難親近，他們是這樣說的。」他們指的大概就
是大學同學吧。
　　「是嗎？」對於那些人怎麼評價我，也不是怎麼放在心上。
　　「情感很淡啊。」有賢又再一次做出這結論。之後我盡力的轉移這話題，聊些日
常生活中遇到的事，或是最近社會上發生的事、電視上常看到的事之類的，在知道他
身體無恙後就安心離開了。
　　「看起來像是要討好所有人，但其實是想推翻所有人喔。」在回家路上，橘子當
初對我說的這句話又鮮明的浮現出來。到底，我是怎麼看待和人相處這件事的呢？在
我開始注意到這件事的時候，已經變成這種不上不下，以有點歪斜的方式在人群間穿
梭了。
　　回到房間換上輕便的T恤和運動短褲，躺在床上回想著過去的人生是怎麼一路走
過來的。在還小的時候，確實有過不錯而且在一起會相當開心的一群朋友。
　　「你說，我們要不要去幫他報這個仇！」到底說出這句話的同學叫什麼名字，我
完全想不起來，但他臉上那張憤憤不平，誓死為另一個同學出口氣的表情，至今還是
深深烙印在我腦子裡。
　　「嗯。」雖然我知道明明是自己同學因為搶了其他班同學的當時很流行的掌上型
電玩，導致對方不滿找了一群人來理論，過程中也揍了他幾拳，或許還踹了幾腳。就
某種角度上來說，我並不認為對方所做的行為是讓我們做出報復的理由。但為了「我
們」這個團體，其中必須泯滅一些個人的理念與價值觀，所以便和同學一起和對方打
了起來。
　　因為只是小小的衝突，彼此受到輕微的皮肉傷，所有人只有被老師和各自家長譴
責，除此之外沒有更多的處罰。
　　「下次一定要讓他們好看！」隔天那位忘了名字的同學這樣說著。
　　「算了啦，一開始就是我們的不對。」我開始跨出第一步。
　　「你是他們那一國的是不是？」他聽了之後生氣的說著：「你們看，才打一場架
就怕了。」其他四、五個同學開始竊竊私語，帶著不屑的眼神看著我。
　　「不是啦。」我發現自己臉正發燙著，緊張的想為自己辯解。
　　「那就好，明明就是他們先找我們麻煩。」他的表情稍微放輕鬆了一些。
　　「嗯。」從此我知道，對於他們我只能盡量的假裝成同一陣線。
　　原本以為這只是個人問題，或是只有那群人會有這問題，但當我開始實驗，試著
在其他集團裡也提出與他們稍微對立的意見，就會引來側目，更嚴重的就同樣是當場
駁斥我的看法。
　　於是開始體會到團體意志這東西的危險性，雖然當時並不明確知道這東西到底是
什麼，但我想就是從這開始漸漸的避免自己陷入那種盲目的思考當中，並且盡力的做
出中立思考，好讓其他人也能不掉入這讓人看起來完全不理性的泥淖裡，但試過越多
次就越會發現，幾乎是白忙一場。
　　平常看起來再怎麼理智、聰明的人，一旦陷入團體意志的時候，表現出來的言行
舉止幾乎讓人無法接受。
　　為了明哲保身，我一點一滴的變成了蝙蝠。但為了不讓自己連自己都看不下去，
更進一步變成兩邊盡可能保持距離的蝙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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