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看了 friDay 影音架上的 Sally Hawkins新片《永恆之美》，發現竟是多年前在《初戀潛水艇》演她兒子的小演員 Craig Roberts長大後的編導作品，於是回頭複習一下這部《初戀潛水艇》Submarine ，它當年在台灣上過台北電影節也上過院線，相信許多觀眾都對它那獨特的視覺效果、鮮明的色彩意象、荒廢的工業地景、如夢的夕陽時分、兩小無猜的海邊踏浪、自命成熟的小大人樣、想愛不敢說的少年心性、總先想太多的瞻前顧後、迷惘失誤的心碎痛悔、以及 Alex Turner畫龍點睛的英式抒情，點滴難忘。
正如《永恆之美》拍在威爾斯小鎮、談一個威爾斯社會的「正常」，現在回頭想想這部《初戀潛水艇》也在拍威爾斯海濱小鎮與校園、談個威爾斯社會的「日常」，而且這日常總是庸庸碌碌無感缺情的、唯有一個「不正常」主角處處覺得不對勁。此片這不正常的小男主角，就是 Craig Roberts飾演的高中書呆學生 Oliver ，他不論在家庭還是在學校都格格不入，格格不入的關鍵對別人來說可能是「酷不酷」的問題，但對他來說則是「愛不愛」的問題：曾幾何時，不論家庭和學校，人人都在追求短線享樂、追求撩撥與調情、追求愛現與集點... 本應追尋的「愛」都到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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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於是分「校園」與「家庭」兩線，Oliver 都面臨挑戰而且兩個挑戰還彼此呼應：
在家庭這邊，他有個研究魚類的學者爸爸，雖然爸爸過去好像也有過風光的歲月，但現在丟了好工作屈居於小鎮、研究著不酷的魚類過著不酷的下水生活、令媽媽都覺得怎麼婚姻變得這麼索然無味... 而今，山坡下搬進來一對很酷的鄰居，男的是新世紀心靈大師開好多講座當名嘴、女的則對他千依百順百無禁忌令人遠看都臉紅心跳著。飾演這些荒唐大人的演員們，各個都是今日我們熟知的英國演技派呢！演媽媽的 Sally Hawkins不用說，演爸爸的是《權力的遊戲》Noah Taylor 、演鄰居的是《前進天堂》Paddy Considine 、演鄰居女友的則是《驚奇隊長》Gemma Chan！
家庭這邊的挑戰，是不安於室的飢渴媽媽，看到酷鄰居搬來整顆心都飛了過去，開始找各種方式接近這鄰居跟他調情享受他時而溫柔時而壞壞的男性魅力，完全陷入了 desperate housewife的中產家庭日常模板；但爸爸更糟，看見情敵就直接在面前侵門踏戶了，不但沒有對著情敵做任何宣示、沒對妻子做任何表示、沒對生活做任何改變、甚至沒對狀況提出任何意見！而只是順其自然地「夫妻嘛，久了都會這樣，就順其自然」，以心猿意馬的媽媽看爸爸這樣無為，反而心更加愈行愈遠。這一切偷吃外遇乃至離婚再婚彷彿中產社會宿命般，竟只有 Oliver 一人看不下去要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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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線，校園線， Oliver 是個讀書紮實思考認真的書呆型宅男，與這每天渾渾噩噩玩世不恭的少年學生社群亦是大不同！但怎奈，他這認真讀書思考生活的人已成異類，整間學校絕大多數都落入了校園模板的生態分佈甚至食物鏈。眼看著校園胖妹同學被大家照三餐欺負霸凌、有嘴出嘴有拳出拳、沒出力的不是跟著嘲笑就是惦惦不作聲自掃門前雪、唯有 Oliver 雖然也沒種出面阻止但至少事後會過來笨拙地安慰... 怎麼這世界已像動物般庸碌地陷在這些無腦爽感中、渾然忘了我們這社會的互助與人際的友愛？更糟的是：自己暗戀的女同學 Jordana竟也是在旁嘲笑的一份子？
本片描繪愛情不但是青澀純真，更是卓然超越：這 Jordana也隨波逐流過著校園日常的庸碌生活，她對戀愛也沒什麼相信而只是玩世不恭，一開始根本只是玩玩利用 Oliver 這小處男罷了；但 Oliver 是很認真的，尤其在兩人被學校的八卦暴力集體霸凌要他們否定愛的存在時、Oliver竟不計惜以卵擊石頭破血流也要大聲宣示愛？這才真讓 Jordana從此動搖，相信即使在這人人庸庸碌碌無感缺情的世界裡，愛仍然存在。倒也真令 Oliver 意想不到，在自己被打到滿臉鼻血後，本來自己暗戀可惜卻是個惡女的 Jordana，竟一念之間洗心革面攜手談愛成了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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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只是一點「人間仍有情」的引子，你真要在情路上堅持自我真心表達，仍是左支右絀捉襟見肘的。面對人生已經明顯走上歧途任感情一路衰敗的父母，Oliver還能信心堅定理直氣壯知道自己是對的，知道這個「愛失守」如果沒有自己的強勢干預必無疾而終。但另一邊，自己身為個初戀的處男，對方看似戀愛經驗豐富但其實以前跟其他人玩玩居多這次恐怕是初次認真，又要怎麼從各種看似教條但其實盲目的「戀愛模板」中摸索出自己的路線呢？ Oliver 緊張忐忑一路嘗試中，其實說穿了 Jordana也是一樣生澀，只是身為男生他談戀愛時一肩扛下都視為己任。
電影中段，一次次少年心性的「想太多」，本片都用獨特的「幻想」戲份給予 Oliver 在腦中沙推一次模擬失敗在砍掉重來；一次次少年心性的「做太多」，則給 Oliver 許多挖空心思的浪漫時刻端到 Jordana面前只是一個囧。拜託說穿了，要這種符合完美情人模板的男生，學校裡到處都是 Jordana搞不好也交過很多，為什麼 Oliver 就硬是無法放鬆自己真誠表達呢？此片一大魅力，可能就是那「潛水艇」意象：其實 Oliver 的世界都在水面下的計畫、偶有潛望探頭的觀察、萬全準備後才突然出擊給想對方個驚喜、殊不知往往只是嚇對方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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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蠢事 Oliver 也做了好多、但在本片 Alex Turner民謠配樂下何嘗不都是兩小無猜點點滴滴的魔幻時光？說穿了哪一次 Oliver 耍蠢耍宅真有惹到 Jordana？小宅男自己看不見的最大優勢，就是他堅持人情與愛情的本真，那在過去讓他獨樹一格對胖妹伸出援手、也不計生命危險感動了佳人。那麼，在女友真正最需要他的人情時刻、譬如親愛小狗逝去時，真的可以用教科書模板理性分析嗎？更關鍵的，本片最後給予 Oliver 的兩難大考驗：同一個跨年夜要去搶救爸媽的婚姻、還是要陪女友守候罹癌的母親？這真的仍要當「潛水艇」一肩扛下卻一聲不坑嗎？
也許本片這位 Oliver 真正是代言了我們一種其實普遍但自命孤高的少年心性：他是個充滿愛心的孩子、也是個遇事會挺身而出的孩子、兩個品質加起來就是個勢在必得的完美主義者！更有甚者，在他孤芳自賞的小小世界中，大人們都已忘記了人情的初衷、少年們則根本渾渾噩噩從沒在意人情過，兩個世界都指望他一肩雙挑力挽狂瀾呢！但真的硬扛重擔壓垮自己一回後，才赫然發現大人其實仍保此真心、只是需要些提點、被他亂搞一回也只是搖頭笑笑大方體諒；而總是傳說「女人心海底針」的神秘女友，難道經過這麼一次人情誤差就分道揚鑣？那愛有這麼脆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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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當年看到《初戀潛水艇》真有種挖到寶的驚艷感！這故事要說大也不大，不過就是個庸碌社會裡面孤芳自賞的孩子內心小劇場、讓他少年心性胡思亂想鑽牛角尖一回後、終於暢然發現人生與愛情都沒那麼如履薄冰、愛的路上不孤有鄰只要真誠都能彼此看見。這極平凡人人都有共感的小故事，導演 Richard Ayoade 倒是做足功課摸透了少年心性、使用了鮮明色彩如紅色外套黃色長衫、佐以各種天馬行空的抽離視角、任想像與現實計畫與行動交錯呈現造成張力... 竟別出心裁比起許多 YA 片還要貼近那青澀純真卻胡思亂想致徬慌失措的少年心。
當年這是 Richard Ayoade 三十歲左右的編導首作，如今它的小男主角 Craig Roberts也年近三十自任編導推出了自己的電影《永恆之美》，一樣的威爾斯小鎮社會日常、一樣的復古場景鮮明色彩、一樣的青澀主角胡思亂想、一樣在幻想現實交錯間產生靈感、一樣在這庸碌缺愛的世界裡另闢蹊徑找到圓滿... 這部 Craig Robets 新片《永恆之美》處處可見《黃色潛水艇》對他的啟蒙、也看得見他在新片擷取靈感重新組合的致敬。這一系威爾斯年輕影人的本土小品，在英國獨立片型中獨樹一格，值得繼續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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