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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羽暉是被凍醒的。
寒意凍得她四肢發顫，幾乎要忽略磕著背部的東西，直用雙手摩娑上臂，希望能暖和一些
。
她感到疑惑，按理說，除非沈明晞想讓心境呼應他本身的心情，心境裡不太可能出現這種
會凍死人的溫度。
又或者是，她打開書後，被傳送到什麼地方？
姜羽暉想起身，找些法子讓身體暖和一點，好讓大腦可以運轉起來，排查各種可能性，卻
沒想到這具身體太過虛弱，許是太久沒吃東西，四肢使不上力，她想起身卻四肢發軟的倒
了回去，背後重重磕了一下，差點要把魂魄直接吐出來。
「……」這肯定是餓的沒跑了。
沈明晞早年逢戰亂，有一餐沒一餐的，飢不飽餐的感覺深深刻在他們的記憶裡。若不是如
此，他們也不會為了吃上一頓飯，簡單地把自己賣了。
姜羽暉倚著磕人的靠背，想起還沒弄清楚自己究竟落到何處。她緩口氣，摸索著身下墊背
的東西，木料的材質讓她心裡有點猜測。
她這廂有點想法，屋門忽然被人從外邊打開。
來人罵罵咧咧，手上持著火光，姜羽暉不由得抬手遮住刺眼的光芒。
就著火光，姜羽暉看清楚她身處柴房，至於外邊那些人，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來人！把這個吃裡扒外的傢伙給我拖出去！」
來人發了話，立刻有兩三大漢把她拖了出去，摔在來人面前。
姜羽暉看著對方的鞋料，不是她認得的款式。她覺得自己算是見識多廣，突然從自己的心
境裡被移轉離開，人也不怎麼著急，還有心情在這裡判斷狀況。
那人用鞋尖挑起她的下巴，姜羽暉內心冷笑，卻有一絲絲的害怕慢慢從她心底蔓延開來，
遏止住了她四肢的動作。
有一瞬間，姜羽暉感到疑惑，為了自身情緒的矛盾，還有對於那點害怕的懷疑和新奇，但
飢餓不容許她想得太多。她看清來人的面容，還有臉上遮掩不住的惡意。
然後，那人一腳把她踹開。
「———」那人似乎叫了一個名字，不知為何是消音的，「你偷了老爺的字畫，賤賣給城
東梁三，如今罪證確鑿，你這畜生還敢推託不認！老爺那字畫是珍寶，貴重程度非我等下
人的賤命可比，你這畜生斗膽偷去賣了幾兩銀子，當真可惡！」
「我沒有！」姜羽暉聽見自己喊了一聲。那聲辯駁何其無力，在一群凶神惡煞的人之中，
並未激起任何漣漪。
「老爺心善，把你關在柴房好好反省，沒想到你這賤人不知好歹，竟敢浪費老爺的心意。
來人！給我打！打到他知錯為止！」
姜羽暉只覺得自己還想反駁，不待她把話說出口，棍棒已經落了下來，打在她的身上。她
的身體虛弱，這幾棍打下來不死也得去半條命，能不能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姜羽暉只感
覺自己蜷縮成一團，嘴巴上喊著：「別打了！別打了！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可棍棒聲和疼痛不絕，姜羽暉避無可避，甚至不知該如何逃跑，跑了又該逃去哪裡。她捱
著疼痛，懷疑起自己的心態，以她的性格來說，再如何極端的困境，她總會拉個墊背的一
起上路，哪會乖乖躺在地上挨打。
除非、除非這一切是——
※
啪噠一聲，書籍自她的手中滑落，在寂靜的空間裡顯得特別突兀。
「哈、哈、哈啊——」
姜羽暉哆嗦著，大口大口的喘氣。
「握操。」
她看著地上攤開的書冊，忽然明白了這些東西是什麼。
是沈明晞被關押在無間地獄裡被迫體驗的千萬記憶，也是沈明晞始終不願意讓她碰到的記
憶。
那點痛感似乎還在刺激著她的意識。她按了按太陽穴，再次體會到為何沈明晞不喜歡無間
地獄。
就連她自己也不喜歡。
天庭與地府希望他們具有同理心，是以關押在無間地獄期間，他們體驗著世間生靈的悲歡
苦痛，只可惜漫長的刑期裡，他們的同理心沒有著落，反倒把沈明晞真正逼瘋。
那人只是看上去正常，這些年要不是她是主要的人格，加上白曜回來，總能讓沈明晞升起
過著普通日子的心思，從而穩住他的心神。一旦這種平衡被打破，而她又沒有取得這具軀
體真正的主動權，那人可能來個魚死破網的作法，那畫面太美，姜羽暉可以想像三界的老
傢伙的崩潰模樣。
他們已經入魔，那點渴望和想像早已野火燎原，在他們心中燒起大片的瘋狂。
姜羽暉蹲下身，小心翼翼的碰了書脊。
她是知道的，沈明晞在創造她的同時，也把一部分的自我剝離出來，不然沈明晞的狀況也
不能這麼穩定。只是姜羽暉沒想到，原來這些記憶，都用這種方法簡單的藏匿在她的心境
裡。
就好像等著哪天心境的主人願意碰一碰一樣。
她閉上雙眼，深吸口氣。
再然後，深深地把氣吐出。
沈明晞創造她的時候，無非是撐不住了，所以才有她的存在。姜羽暉睜開雙眼，靜靜地看
向破破爛爛的書冊。
從小的時候開始，她一直都很清楚，她和沈明晞共存的狀態不會維持太久。她是兩個人裡
性格側重穩定的部分，也是強化了貪念與偏執的部分。那些沈明晞做不到的那些事，勢必
要由她來收拾乾淨，就連屬於他們的人，最後也是她的東西。
姜羽暉面無表情的提起書脊。她來到書櫃前，抽了一疊書出來，沿著原路回到魚群翻白肚
游泳的地方。
魚群不受任何影響，依然在水裡游著。姜羽暉瞇了瞇眼睛，忽然福至心靈的笑了。
翻著肚子努力游泳的魚群可不是什麼破爛審美，而是沈明晞的惡趣味。
在這個記憶庫裡堪做消遣的惡趣味。
姜羽暉花了點時間，把自己翻回心境的第一層，如此來回幾趟將無數記憶幻化而成的書帶
回竹廬裡，打算趁這段時間把沈明晞無法面對的記憶消化完畢。
和服刑那段期間相比，現在的條件要好上許多，好歹這裡是她的心境，她可以做足準備，
而不是在巨量的記憶庫之中迷失她自己，忘卻自己是誰。
而這恰恰是當年沈明晞沒有的條件。
她打點好竹廬，拿起方才那本只看了結局的記憶，從第一頁開始看起。
她見到那被打死的小廝名字和生辰，再度進了以那名小廝為主的記憶，真正地接納那些屬
於他人卻儲存在她這裡的悲歡離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