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筆直的公路位於北美的奧克拉荷馬州，偌大的陸地上，眼前的路彷彿沒有止盡，
在相同的一條路上開上好幾天的車也是家常便飯。行道的兩旁生有許多茂盛的樹林，鬱鬱
蔥蔥連綿一大遍，流露的芬多精緩緩飄進車窗，替來往的人送行。
二次大戰後，科技發展迅捷，尤以軍方更甚，不過只要對民眾無太大實用性的新興科
技往往在問世之前便已消逝在歷史的漫漫長河當中。檯面上，除了蘇聯與美利堅的冷戰風
波、軍備競賽之外，暗地裡，諸國的中流砥柱早已共同簽定停戰協約，史稱：蝦殼協定。
尼克爾斯河，坐落北美洲中部，一處人跡罕至的大湖泊。湖泊裡生態多樣，鯰蛇鯛等
魚類不在話下，就因為鮮少有人踏足，動物野性較於海邊的海產更為蓬勃，雖然水質混濁
不堪，湖邊也充滿雜枝爛葉，腐臭味濃烈到可以吞噬任何氣味，倒也是個殺人滅口的好地
點，不過要注意的是這裡有些土壤是「浮動土層」也就是浮在沼澤上的泥巴，常常有動物
不小心身陷泥淖變成了河中飧。
「教授，你說我們是第幾梯次的參訪者？」
教授按在方向盤上的手立起了三支指頭，另一隻手懸在車外，不時就拿起嘴上的叼著
的菸蒂往外丟，似乎吞吐煙霧比開口向我解答來得有意義。
異常整潔的座位，明明是二十年的老車，卻還有新車的味道。
「你腳上的傷好了嗎？」教授突如其來問了句。
「啊伊呀伊呀！？」
我靦腆的點點頭。
莫杜爾教授是世界生物學和神經學界的權威，還是一家醫院院長，個性就外人常說的
，古怪又鑽牛角尖，左邊的眉毛一半灰一半黑，頭髮雖然不是印象中的那種瘋狂科學禿，
倒也十分稀奇，沿著那道白灰色的眉毛，往上沿的髮色全都是灰的，就好像故意要染成一
致一樣。
坐著教授的休旅車，幫他打理行李是我的主要任務之一，車程已經歷經了整個周末卻
始終沒看見什麼像樣的建築，即便教授總說快到了，但眼見前方的公路除了兩旁的樹林之
外依然只有往前不斷延伸的柏油，但聽說教授為了讓我也進館參觀費了不少功夫，我也不
敢再多要求什麼……
路途中出現了彎進森林的小岔路，沒有路口標示牌，我們一路駛來也沒見過教授使用
衛星定位或地圖。
他跟我說過：「儀器設備和人工繪製的圖案是找不到這條道路的。」這句話出自一個
權威教授的口中著實令人詫異，不過也無須我的同意，方向盤一轉我們就進了旁道，沿路
顛簸，但他講了許多話，像自言自語，不把我當個人似的，但從出發到現在我也聽了不少
，因此對他目中無人的發言倒也不以為意，直到他哄我下車……
往前是一座大湖，沿岸瀰漫的臭味催吐效果十足，岸邊的泥地上有塊陷落的立牌，上
頭寫著：尼克爾斯河西南河口。
教授就算下了車，依舊菸不離手，走到樹木旁東摳西摳地裝成熟，也不知道甚麼時候
拿的，他手中居然多了瓶威士忌，愜意的喝了起來；而我則得幫忙從後車廂架設好一台三
公尺高的天線，不知道是不是重量失衡，後座的輪胎居然陷到泥地裡頭。
「教授！教授！」
我趕緊轉過頭去找他。
「莫杜爾教授！」
每次停車休息時，教授都會要我架天線，他說這是私人雷達，要回報位置用的，主辦
方要確認我們會到場，所以每隔三天都要架一次。
「教授？」
本來待在樹木旁的教授居然消失了，而且那棵樹居然好像瞬間長出了許多葉子，原本
的木根上變成綠油油的一片。
「教授！莫杜爾教授！」我不斷呼喊他的名字，車子時不時顛簸，我認為整台車都在
下沉，甚至包括我自己。
緊張之餘，我已顧不得後果，趕緊從後車廂爬上去，將那些設備推入泥淖當中，好減
輕車子的重量，一邊丟著儀器零件，一邊又得左顧右盼，深怕惹得教授一頓臭罵，隨著器
具全數被我丟下了車，周圍只剩下泥泡破掉的聲音，教授依舊沒有出現，雖說鬆了口氣，
但危機仍舊沒有解除，休旅車下沉的速度只是微微減緩，並沒有停止，我趕緊爬過天窗。
「教……教授！」
當我蹲在車頂，才恍然發現周圍幾公尺內的土地居然都在下沉，而那顆樹木並不是突
然長出樹葉，而是下方的泥巴已經將一半的樹根吞了下去。
如果教授已經沉下去了，那在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又沒有車子我要怎麼回去？而且我
也只記得回到公路上的路徑，一想到這裡我便趕緊回到車內，搜刮駕駛座上教授常看的那
些文件，我想這些東西應該能派上用場，包括教授的錢包和證件還有車鑰匙……還有這塊
拆下來的電子腳鐐，反正能帶在身上的東西我都照收不誤，直到屁股感覺有點濕，猛然一
抬頭，發現泥水從左右車窗緩緩流進車子裡，甚至後車廂的大洞已經佈滿了泥漿。
「啊伊呀伊呀！」
驚呼兩聲，事情不太妙，尤其當泥漿灌進來，車子下沉的速度肯定更快，我馬上帶著
東西穿過天窗，不得不佩服我的判斷力，僅僅幾秒鐘，車身踉蹌，九成都浸在了泥巴當中
，一顆大泥泡帶著車子裡頭僅存的空氣浮了上來，此時我雖然站在車頂卻已與地面平行。
「一定是教授把車開到不穩定的泥層上才讓整塊地板都崩解了！」
我看向教授消失的地方，那裡的樹木似乎蠻高的，雖然距離我有十幾公尺，但只要爬
到那上頭應該還有活的機會。但誰知道這水有多深？
泥漿沿著擋風玻璃襲來，休旅車頂面靠著表面張力勉強支撐，看來我沒什麼考慮的時
間了。身上的衣服還很新……
「啊伊呀伊呀───」
隨著我拚命往前一跳，車頂也末入了泥水中，我前半面的身體包括口袋裡、外套裡包
滿滿的資料都砸在了泥面上，雙腳一陣麻，幸好胸前有墊那些資料夾，否則可能會合小腿
一樣抽筋，我使勁的撥動泥巴，希望能用自由式往前移動，卻發現比起游泳池，在泥漿裡
游泳格外費勁，兩腳痛到沒辦法移動，眼看身體就要沉沒，其中一支發麻的腳底板卻好像
碰到了底，我奮力蹬了一下，雖然一些文件灑了出來，但我也終於拉住了眼前的樹枝。
似乎是停住了。
攤坐比較粗的樹枝上按摩著雙腳。
不過剛才只有一支腳踩到，應該沒這麼淺才是。
正當我這麼想的時候，從散落的文件旁居然浮出一個威士忌的瓶子。
「難道說……我踩到……」
說時遲，忽然間，從泥水深處冒出一個約一公尺的陰影，用吸食的方式，把浮在水面
上的威士忌瓶給吸了進去，然後又瞬間消失，只留下一圈圈的漣漪。
「教授！……是莫杜爾教授嗎？」
雖然嘴巴上這樣叫著，但我認為我的理智是故意在犯傻，想也知道，教授怎麼可能會
做這種事情，把威士忌酒瓶吸進水裡？那水裡頭到底有什麼東西，我從口袋裡掏出電子腳
鐐往泥水裡頭扔去，但腳鐐不是中空的，一下就沉到底下，我又翻了翻，把包著證件的夾
鍊袋吹了口氣進去，放到泥面上。
果然。
又是那個陰影。
有什麼東西正在浮上來！
『波──』地一聲，我清楚地看見了，因為夾鏈袋整個都浮在水面上，所以他沒有咬
到！因為咬不到，他又咬了一次，又一次，直到那東西的整張臉都躍出水面！
那是一張人臉……
只不過，應該比尋常人大了四、五倍，我沒看清楚他的身子，但他像魚一樣蠕動，直
到把夾鏈袋吸進嘴裡才又消失。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教授還活著嗎？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這是什麼鬼地方，轉過頭，我只想趕快逃離
這個鬼地方！
不遠處的樹林似乎還正常地扎在土裡。
●
偌大的園區，卻用高高的圍牆圈了起來，門口雖大，卻只開了一個小側門，各種名牌
跑車還有中世紀轎車橫列，到場與會者多是各方名流，只是他們全都是獨自前來。
門口的跑馬燈寫著大大標題：請勿下車。
當新一批的人到齊之後，從側門裡便走出幾名相對應數量的泊車人員，只是他們臉上
都帶著一副面具，他們將一張傳單交給車主，遂從懷裡掏出一把手槍遞給了對方。
那些車主一開始都露出奇怪的表情，有的人先是大聲抗議，然後下一秒便被泊車人員
槍斃；接下來車主們便紛紛照傳單上的話去做，摘下泊車人員的面具之後，便接過手槍，
砸開了泊車人員的太陽穴，並戴上面具，且下車將屍身拎起，即便是女車主，也拚命拉起
屍體，當然，誰也不願意成為不配合的客人。
她是個親切的女科學家，本來一切都如我所料的，我穿過樹林小徑，回到公路上，我
沒想過要回去，畢竟教授開了一個星期才到這裡，我不可能走得回去的，於是便往要去參
觀的園區方向前進，沒想到剛好有車子經過，就是眼前這個趴在方向盤上的女科學家，要
不是她順道載我，也許我就會餓死在半路上也說不定，她說她今年四十二歲，精通流體力
學和熱力學，是物理界的權威之一，不過她更熱衷於慈善事業，沒想到只是因為不想開槍
，卻反被對方給殺死了。
躲在後座的我不敢出聲，直到泊車人員將槍支放在女科學家的腳邊，作勢要將她拉起
，我馬上搶過槍支，憤怒地對著那個戴面具的人猛扣板機！
誰知道手槍裡居然沒有子彈！
情急之下，我用槍托狠狠地砸向面具，直到確定那個泊車人員死透才停止，奇怪的是
，在我猛烈的攻擊之下，那個人也沒有劇烈反抗，就像是一具活屍一樣。
這時候，園區裡傳出廣播的聲響。
廣播：「相信各位已經閱覽過傳單，也已取得相對應的『飼料』，請第三批參觀本館
的各位可以開始往門口移動，切記不要摘下面具，此展覽不需要讓別人知道您的身分，於
展覽完後，將統一領各位到園區加油站為您免費添加燃料，順帶一提，介紹人已在第一館
前等候各位來賓。」
廣播的聲音我也能聽到，在長途跋涉之下，車子的燃料的確所剩不多，要徹底離開這
裡又是一大段距離，仔細思考我已經沒有其他離開的辦法，便戴下那個被我敲得有點裂開
的面具，把女科學家的屍身完好的安置在後座後，抬起泊車人員的屍體，跟著其他人一起
進入這座展覽園區。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