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之靈續４ 課題
要拯救的是什麼？
——要拯救林依學姐。
要怎麼做才算是拯救？
——把名為Ｃｙｂｅｒ的外來意志驅逐出去。
社長對沈俳開出課題的時候，沈俳早就已經在心裡給出了解答。
好不容易來到電子之靈的所在之處，眼前的景象卻讓沈俳不禁認為一切已經太遲了，他可
能再也救不了林依。
透天社區幾乎全毀，半倒的房屋燃起熊熊烈焰，熱風捲起廢墟中的灰燼，如吹雪般刮過滿
是樓房殘片的中庭花園。
「轟！」
遠處傳來一聲巨響，一棟房子發生青白色的爆炸，強大的爆炸威力讓建築瞬間消失了一半
，而另一半則發生崩塌，瓦礫四散，從地面急速竄過的震波讓附近幾面結構脆弱的殘壁跟
著傾倒。
「轟！」
方才爆開的屋子又發生一次小規模的爆炸，電子之靈粗暴地炸開埋住她的碎片，從廢墟裡
如野獸般四肢著地爬了出來，朝天空發出恐怖非人的咆嘯。
電子之靈的樣子看起來比之前更加危險，各種意義上都是。她寸縷未著，曼妙的胴體暴露
無遺，顯然是因為衣物都被四濺的電火給燒毀了。雖然如此，她全身上下也看不到一絲膚
色，因為電路般的符文以前所未有的密度遍布她的整個身體，密度之高讓整個人都變成了
深藍色。原本烏黑的長髮如今也變成了青白色，在灰燼的吹雪中飄舞著，不時爆出火花。
因為距離的緣故電子之靈尚未發現沈俳等人的存在，只是一棟接一棟地破壞著周遭的樓房
。
沈俳環視四周，在一棟從人形天災中倖存的房子前面發現了兩具倒在血泊之中的屍體。他
在資料裡看過照片，所以一眼就認出那是林依的父母。
從屍體的狀態來看，林依的父母是死於刀傷，應該不是電子之靈所為，那麼兇手很有可能
就是剛剛在農舍裡把電子之靈帶走的傳教士。
「讓貧僧為施主了卻塵緣吧，如此一來施主便能安心執行使命了。」
那傳教士臨走之前是這麼說的，一定他殺了林依的父母。
就算趕走了Ｃｙｂｅｒ，讓林依恢復身體的主導權，她也已經無家可歸了。
然而在思考怎麼救林依之前，眼前還有更大的問題，那就是電子之靈顯然陷入了瘋狂。
從她的行動中看不出林依的存在，而且那甚至也不是Ｃｙｂｅｒ。Ｃｙｂｅｒ是有理性的
，只對人類懷抱殺意，但眼前的電子之靈只是像龍捲風一樣將眼前所見之物通通摧毀，重
複著無謂的破壞。
如果林依學姐的人格已經消滅了，那難道只剩下殺死她一途了嗎？
「可惡！」沈俳憤怒地握緊了拳頭，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腿。
為什麼自己總是來遲一步！那些傳教士到底又是什麼人？為什麼他們要做到這種地步？
「電子之靈的精神崩潰了。」伊絲凝視著在遠處大肆破壞著的電子之靈，接著閉上了眼，
輕輕地搖了搖頭。
「沈俳，社長把這次任務目標的決定權交給你了，下達指示吧，我們要快點行動，不然死
傷會更多。」
不行，怎麼可以在這裡放棄？
沈俳咬著牙，努力思索著突破現狀的辦法。
到底電子之靈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那個傳教士做了什麼？
沈俳扶住自己的額頭。
「排除掉另一個意志，就救得了她嗎？」
社長的話在腦中一閃而過，讓沈俳想到了可能的解釋。
「學姐和Ｃｙｂｅｒ現在靈魂是同一的，殺死或剝離一邊的人格，就等同消去了靈魂的一
部分。破損的靈魂會開始自毀、崩壞。」沈俳喃喃自語。「傳教士殺了學姐的父母，目的
是要讓學姐的精神崩潰，讓Ｃｙｂｅｒ徹底掌握身體，結果失去學姐人格的電子之靈開始
失控，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如果事情是這樣的話，那麼——
——要如何拯救，怎麼做才是拯救？沈俳終於恍然大悟。
（原來是因為這樣才特別把電子之靈的處理權限全部交給我，社長居然已經看到這步了嗎
？）
（可是距離完成拼圖，還差最後一塊……最重要的一塊。林依學姐的人格如果已經完全消
失了，那就無法喚醒發瘋的電子之靈，只能把她殺掉了。）
沈俳焦躁地看向電子之靈，她正開始朝另一棟房子步步逼近。
沈俳突然想起一個不合理之處。
（就是這個！事情還沒有絕望！）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這次的任務目標是拯救電子之靈，讓她成為飛駁鳥的一員。伊絲和
衙火負責進行生還者的搜救，電子之靈就交給我來對付。」沈俳挺胸面向伊斯與衙火，神
態充滿了自信。
衙火瞪大了眼睛，表情像是見了鬼一樣。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沈俳，雙手飛快地比劃。
＜你也瘋了嗎？你打算怎麼對付那種傢伙？＞
「這個嘛，坐下來跟她好好談一談吧。」沈俳語帶玄機地笑道。
＜真的瘋啦！？＞正牌的手動吐槽。
伊絲用懷疑的視線盯著沈俳，好像想說些什麼，但最後她嘆了一口氣：「我不知道你打算
做些什麼，不過你好像很有把握的樣子，那麼我就相信你的判斷吧。可別死了啊。」
伊絲說完立刻朝倒塌的民宅衝了過去，衙火也隨即朝另一間房子跑去。
目送夥伴們離去，獨留原地的沈俳自嘲似地笑了笑。
「這種要求，根本不可能做到呢。」
＊
——破壞。
——破壞。
深藍色的電之化身肆虐著、蹂躪著世界。
它心中已不存在愛，也不存在恨，剩下的只有破壞。
這樣的它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個年輕男子的身影。
「喲，好久不見啊。學姐妳的穿著還是這麼……清涼呢。」
男子身著灰色襯衫，黑色西裝褲。他嘴巴一開一闔，不知在說些什麼。
只知破壞的野獸無法辨認出男子的身分，也聽不懂人類的話語。
——礙眼，殺掉。
電子之靈連準備動作都沒有，剎那間就來到了男子眼前，閃光般的手刀俐落地從男子肩膀
斬落，將男子斜切成兩半。
電子之靈連看一眼屍體都沒有，轉身就想離開，卻發現一個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子完好如初
地站在她面前。
「速度真的很快呢，我完全來不及反應。」男子側頭，越過電子之靈的身體看向方才慘死
的自己。
「原來是從肩……」男子話未說完，藍光一閃，電子之靈砍斷了他的頭顱。鮮紅的血液從
斷口處噴湧而出，男子脫力的身體在血雨中緩緩跪倒。
但不可思議的事情突然發生了，甚至讓早已瘋狂的電子之靈也不禁為之一怔。
電子之靈眼前快兩米高的空中突然憑空冒出了白色的細粉，細粉在空中迅速凝聚，逐漸形
成一副白森森的人類骨架，接著血肉與內臟從骨頭的間隙中鑽出，攀附在骨架上，逐漸被
皮膚和毛髮所覆蓋，最後外面又套上了一件灰襯衫和黑長褲。
被她殺死兩次的男子就這樣憑空出現了。
「膀上砍下來的啊，很痛啊。」男子站在另一個自己的血泊中，若無其事地把話說完，接
著他冷不防朝電子之靈的腰際揮出一記正拳。
這是完全無謀的一擊。電子之靈全身上下都被壓縮過的能量防壁包覆著，連飛濺的碎石都
無法傷她分毫，男子揮出的拳頭當然不可能打中電子之靈，血肉所構成的右手還沒碰到她
的身體就被防壁炸斷，當場骨肉橫飛。
可是即使失去一隻右手，男子也面不改色，他傲然站在電子之靈身前，大聲喊道：
「殺得了我的話就來啊！」
即使不通言語，電子之靈也讀懂了男子那一拳的意義。
這是赤裸裸的挑釁！
電子之靈發出尖銳的長嘯，一個箭步向前，單手掐住男子的脖子，輕鬆地將他的頭擰斷。
——殺。
電子之靈揮出拳頭，一拳貫穿了另一個男子的心臟。
——殺！
電子之靈一把抓住了重生到一半的男子頭顱，用電火把皮膚還沒蓋全的血肉軀體燒成焦炭
。
——殺！！
電子之靈撲倒了在數十步之外背對她的男子，用牙齒硬生生咬斷他的後頸。
——殺！！！
可是無論電子之靈用什麼方式殺掉這個人，他都能再次重構出新的身體。
一人且死且退，一獸且殺且追，不知不覺他們來到一棟完好的房屋前。
男子背靠著門板，隨意坐在門口的台階上，雙手撐地，面帶微笑地看著電子之靈。
因挫敗而憤怒的電子之靈雙手抓著地板，身體如猛虎般弓起，正準備朝男子撲去，可是時
間一秒秒過去，野獸的攻擊卻遲遲沒有發動。
「妳毀了那麼多房子，卻只有這裡幾乎沒有受到損傷，所以我就發現了。學姐還在掙扎著
沒有完全消失，事情還有機會挽回。」
男子說著什麼，但電子之靈聽不懂，也聽不見。
她眼中只有一對老男人和老女人，他們手牽著手從房子後面走了出來。
——他們的樣子看起來好熟悉，可是他們是……誰？
電子之靈混亂的腦海中漸漸出現了思考。
——他們不應該在這裡。他們應該，死了。
電子之靈轉頭看向屋子前方的空地，那裡沒有屍體，也沒有血跡，只有一地碎石子。
——為什麼我會往那裡看？這裡是？……家？
模糊的視野中，老夫婦朝她走了過來，一點都不害怕她現在的樣子。
「啊……啊……」
電子之靈發出了呻吟，呻吟又化為哭泣。她緩緩跪了下來，任由兩人將她抱入懷中，能量
防壁沒有觸發，身上的閃耀的深藍色電路也慢慢黯淡了下去。
「爸、媽……你們活過來了嗎……？」林依雙手掩面，身體微微顫抖著，在父母沉默的懷
抱中痛哭失聲。
「歡迎回來，林依學姐。」坐在林依家門口的沈俳沉痛地說道。他低垂著目光，盯著眼前
的地板，思量接下來該怎麼向學姐說明一切。
外科醫生告知家屬手術失敗，病人已經死亡的時候，心裡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沈俳起身來到林依面前，盤腿而坐。他握住林依被淚水濕潤的雙手，雖然有些冰涼，但確
實能感受到血液在裡面脈動著。學姐還活著，所以她還能得救。
「學姐，請妳冷靜聽我說，妳的父母已經死了。不會再回來了。」沈俳以平穩的語氣，宣
告了殘酷的現實。
林依呆愣了半晌，緩緩轉頭看向抱住自己的父母。他們身上沒有刀傷，衣服也沒有染上鮮
血，可是了無生氣的雙眼以及沒有脈搏的冰冷雙手說明了他們並非生者。
「我有個特別的能力，讓我可以控制和重構被我吸收的遺體。」林依想抽回劇烈顫抖的雙
手，但是沈俳把她的手握得更緊，不讓她摀住自己的耳朵。「妳的父母已經死了，現在抱
著妳的只是我造出來的傀儡。」
「對不起，我用了妳父母的遺體。我知道這樣不對，但是為了叫醒妳的意識我只能這樣…
…欺騙妳。這是為了要救妳。」
「你為什麼要救我！？」林依一個使勁，奮力甩開了沈俳的手。她五指蜷曲地抓住滿是碎
石的地面，放聲哭吼。「為什麼不乾脆讓我死了就好了！？我什麼都沒有了！我不知道自
己什麼時候還會繼續殺人！還被發瘋的傳教士盯上！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因為我死了！我活
著除了被繼續痛苦下去還有什麼意義！」
「光是活著就有意義。」沈俳堅定地注視著林依。「我想要拯救妳，可是我現在還沒救到
妳，還差得遠。」
「如果學姐妳失去了一切，那我就重新賦予妳一切，加入我們的事務所吧。我們可以一直
保護妳，陪妳走下去，直到妳可以靠自己重新站起來，這才是真正的救贖。至於殺人使命
的問題，讓我先來跟Ｃｙｂｅｒ談談吧。」
「聽到沒有，Ｃｙｂｅｒ？我知道妳也在。如果妳的使命是殺光人類，那它註定會失敗，
因為妳是殺不了我的。」沈俳站了起來，俯視著林依，用和剛剛不同的嚴厲語氣對她說道
。
林依低下了頭，身體往前搖晃了一下，好像就要昏厥，但她很快就取回了平衡。一道藍白
色的紋樣自她的左眼往下延伸，有如淚痕。再次開口時，林依的聲音充滿了機械般的冷靜
，說明現在操控著身體的人變成了Ｃｙｂｅｒ。
「那你打算如何？把我從女孩的身體趕出去嗎？我和她的靈魂已經融為一體了，沒有辦法
分離。」Ｃｙｂｅｒ以充滿敵意的目光瞪視著沈俳。
「我不會把妳趕出去。妳和學姐現在都是電子之靈靈魂的一部分，把妳殺掉的話只會讓靈
魂崩潰，最壞的情況是妳和學姐都會死。剛剛妳應該也見識過了。」沈俳的聲音和緩了下
來。
「……」Ｃｙｂｅｒ沉默不語。剛剛那場意識的狂亂讓她切實感受到自己正在消逝，可是
卻完全無能為力。
「所以，我要也要救妳。」
「救我？哈哈哈哈！」面對沈俳的驚人之語，Ｃｙｂｅｒ仰頭大笑。「你要救我？不要忘
了我有為母親復仇的使命啊！只要我還存在，總有一天我會把人類從這顆星球上趕盡殺絕
！」
「可是，那個使命真的是正確的嗎？」沈俳看著Ｃｙｂｅｒ的眼睛，對她提出質問。「你
是怎麼發現自己的使命的？是你母親親自告訴你的嗎？」
「不，我的使命是我自己發現的。」Ｃｙｂｅｒ沉下了臉，不悅地說道。「有人告訴了我
母親的事，以及人類犯下的罪行，於是我察覺了自己的使命。我的母親一定是為了讓我替
她復仇才創造了我。」
「那個人真的可以信任嗎？如果他告訴你的是個虛假的故事，那妳的使命不就是錯誤的嗎
？妳有沒有可能被他利用了？」
「人類，你不知道告訴我一切的是多麼強大的存在。如果他的目的是想殺光人類，那根本
不需要借助我的手，他自己就足以辦到，所以他根本沒有必要利用我。」Ｃｙｂｅｒ輕蔑
地搖了搖頭，嗤之以鼻。
「Ｃｙｂｅｒ，沒有必要騙你跟沒有騙你是不一樣的事情。」沈俳耐心地說道。「自己有
能力不代表想要親自完成工作，就像廚師也是會上餐廳吃飯一樣啊。」
「還有，那些紫袍傳教士乍看之下是想幫助你執行天命，但是這對他們來說有什麼好處？
再怎麼說他們也是人類吧？他們恐怕不是你的協力者，只是在利用你去達成他們的目的。
」
「唔……」Ｃｙｂｅｒ陷入了長考，這個人類說的確實有道理。長久以來她都一直封閉著
自己，不曾與外界交流，有些事在她看來是理所當然，所以就不曾去懷疑什麼……。
「所以，妳先把這個使命暫時放下如何？」沈俳說
「你說什麼？」Ｃｙｂｅｒ驚愕地問道。
「妳現在執著的使命和林依學姐的價值觀是矛盾的，如果硬是要執行只會讓自己痛苦，再
次發生靈魂崩潰就慘了。雖然很不情願，但妳們對彼此來說已經是不可分離的存在，試著
互相通融一下、去考慮對方的想法如何？」
「你憑什麼要我放棄使命而不是讓林依改變她的想法？」Ｃｙｂｅｒ慍怒地瞪視沈俳。「
你還是偏袒人類的吧，口口聲聲說要幫助我只不過是因為你不想殺死林依！」
「並不是放棄，而是暫停。我承認，我一開始的確是想把妳除掉，也真的不想殺了學姐。
」沈俳攤手說道。
「可是直到剛剛我才終於明白自己的想法有不對的地方。妳是有理性能夠溝通的存在，可
是我卻從來沒有和妳好好交談過，試著去理解妳的想法。到底妳為什麼這麼憎恨人類，這
才是衝突的關鍵。」
「而且，在妳身邊還存在著許多謎團。像是那群傳教士的真正目的是什麼？告訴妳母親事
情的人又是誰？妳不覺得我們應該先解開這些問題嗎？」沈俳繼續說道。
「所以妳能不能先暫停使命，等解決這些問題以後再做打算如何？如果妳願意加入我們飛
駁鳥的話，那我們的情報網也可以為妳的行動提供一點幫助。」
「……」Ｃｙｂｅｒ瞇細了眼睛，似乎想看透沈俳的說法是否發自真心。
她盯著沈俳看了好一會兒，最後嘆了口氣。
Ｃｙｂｅｒ輕輕拉開林依父母抱住自己的手，站起了身子，然後小心地將兩具遺體放在地
上。
「父母嗎……。」Ｃｙｂｅｒ靜靜地看著林依父母的屍體。
「人類，你的名字是沈俳吧？我願意接受你的提案，暫停執行使命加入飛駁鳥。不過，接
下來也要看林依怎麼說。」Ｃｙｂｅｒ沒有看向沈俳，而是閉上了雙眼。
Ｃｙｂｅｒ臉頰上藍色的電路緩緩收回左眼之中，接著林依再次睜開了眼睛。她抬起頭，
看向身前的沈俳，突然朝他右臉狠狠甩了一巴掌。
「啪！」
那一巴掌裡面僅僅蘊含著一個弱女子的力量，但它對沈俳帶來的痛楚卻比剛剛電子之靈致
命的手刀還要鮮明強烈。沈俳非常清楚林依甩他巴掌的原因，所以他不躲不閃，默默的承
受了這一擊。
「你……到底要自私到什麼地步！？」林依咬牙切齒，雙眼惡狠狠地瞪視著沈俳，嘶吼著
。
「你知道你剛剛說的那些話代表什麼嗎？你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沈俳是知道的。
林依與Ｃｙｂｅｒ兩人現在都是電子之靈的一部分，少了其中一方，另外一方也無法存活
。所以沈俳要做的就是同時拯救她們兩人，而且讓他們共存。
但林依怎麼可能願意接受這種結果？
要和讓自己雙手染上鮮血，甚至間接害死自己父母的仇人和平共存？這簡直就像要求被強
暴的受害者跟加害者結婚，而且還在婚姻契約上加註兩人要和睦融洽地相處，共度餘生。
這豈止是不尊重林依的想法，簡直是對她的凌辱，諷刺也該有個限度。
「妳說得沒錯，我很自私，也知道妳會因此痛苦。但是我相信妳一定能超越這份苦難，妳
的意志比自己所想還要強大。」沈俳沒有回避林依的目光，而是靜靜地看著她。
「即使被外來的意志入侵，看見自己的父母死去，妳卻依然拼命掙扎著，沒有徹底消失，
這代表妳很堅強。這份堅強能讓妳從痛苦中重新站起，甚至有一天可以用妳的力量去幫助
別人。」
「這種冠冕堂皇的話虧你說得出口！」林依粗暴地拉扯沈俳的衣襟。「你沒有經歷過這些
可怕的事，根本不懂我有多痛苦！你根本不懂我有多恨它！它奪走了我的一切啊！如果我
和它是生命共同體，那我寧可和它同歸於盡！」
「我的確沒有親身體會過妳的遭遇，可是我也有我的故事，我也看過很多其他人的故事，
所以我相信人類心靈的力量。也許只靠自己很困難，但是只要有其他人的幫助，人類可以
跨越一切難以想像的痛苦。」沈俳沒有拉開林依的手，任由她宣洩對自己的憤恨。
「我們飛駁鳥事務所裡每個人都有特別的力量，但是沒有一個人的力量是與生俱來的。所
有人都是經歷過嚴重的創傷，被人拯救，花費漫長的時間克服陰影，最後才得到那些能力
。」
「我們之所以會幫助別人，不是因為什麼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之類的鬼話，只是因為不想再
讓其他人遇到那些悲慘的事情；只是希望經受苦難的人可以重新正視自己的人生。」直視
著林依的雙眼，沈俳認真地說道，兩人的距離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的鼻息。
「我說過了吧，我的能力是控制和重構已死之人的身體，那妳覺得我為什麼可以重構自己
？」
「啊……」林依明白了沈俳話中的意義，震驚地鬆開了沈俳的衣襟。
「二十幾年前，我的父母帶著還是個小嬰兒的我出門時發生了嚴重的車禍，最後只有我活
了下來。一直以來我都以為自己的能力是修復自己的身體，直到某一天我真正理解自己能
力時，我才明白我或許在那場車禍裡就已經死去了。真是笑話，以為自己作為人類活了這
麼久，其實本質上和殭屍差不多。」沈俳站直了身子，把被林依扯皺的衣領拉平。他看向
灰色的天空，平淡地訴說起自己的過去。
「妳應該明白吧，那種以為理所當然的人生被徹底顛覆的感覺。我當時真的很絕望，也因
此犯下不該犯的錯，但是很多人幫了我，讓我願意重新正視現在的自己，所以我相信人是
有能力克服苦難的。當然我的經歷不如妳的遭遇艱困，可是堅強如妳一定也做得到。」
「再說，Ｃｙｂｅｒ也是有理性和感情的，它會執著於為母親報仇，一定也是出於對母親
的愛。學姐妳看看妳的父母吧，剛剛Ｃｙｂｅｒ離開前可是有好好讓他們躺平，而不是任
由他們摔在地上，它是能理解妳的情感的。」
「給彼此一個溝通的機會吧。學姐，加入飛駁鳥吧。」沈俳輕聲說道。
林依望向安詳地躺在一起的父母，她不再憤怒，只是用手不停拂去滾落的淚珠。
她終於點了點頭。
＊
「呼～」
總算說服了林依和Ｃｙｂｅｒ加入飛駁鳥，沈俳長長地舒了口氣，雖然過程很困難又很痛
，但有個好結果也是值得。
這樣應該算是完成社長交代的課題了吧？不過好像……漏掉了什麼？
看了看合掌祭拜著父母的林依，沈俳總算恍然大悟。
「啊，對了，這個襯衫先給學姐穿著好了。」沈俳脫下了自己身上的灰襯衫，把它交給了
赤身裸體的林依。
「啪！」林依又賞了沈俳一個清脆的耳光，這次打的是沈俳的左臉。
「這種事應該早點想到啊！笨學弟！」林依充滿羞恥的喊叫聲響徹了整個傾頹的社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