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咯咯……咯…
耳邊嬰兒的笑聲，阿偉一轉頭，正好和嬰靈四目相對。
「這又是什麼？」
阿偉仔細端詳眼前的嬰靈，那嬰靈飄在空中，渾身血紅，向前蜷縮著身子
，下垂的臍帶不斷滴落濃稠液體，滴在阿偉腳邊。
「這就是傳說中的嬰靈嗎？」阿偉瞪大眼睛，用驚恐的語氣說。
話才說完，那嬰靈忽然嘴巴一張，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阿偉猛地撲
來！
「哇啊！」
阿偉驚呼出聲，眼見嬰靈就要咬到自己面前，危急之中不及細想，連忙一
個側身，右腳往後一跨，閃過了嬰靈的攻擊。
想不到嬰靈凶狠無比，一擊沒有得逞，在空中一個旋身，臍帶甩了半圈，
再度朝阿偉飛快疾衝而來！
阿偉驚魂未定，眼看嬰靈又要貼近自己，下意識地又往後跨一步，此時他
的位置已位在樓梯邊緣，這一腳當場踩空，阿偉慘叫聲中，往後滾下五個
階梯。
咯咯……咯…
嬰靈發出嬰兒的笑聲，彷彿玩弄已到手的獵物般，看著四腳朝天的阿偉，
繞著阿偉盤旋一陣，突然嘴一張，迅速俯衝而下，一口咬住阿偉的手臂。
「我的媽呀！」
阿偉被嬰靈這一咬，只覺得劇痛難當，似乎整塊肉被咬了下來。
他心中驚懼交迸，拼命甩動手臂，試圖將嬰靈甩掉，耳邊傳來嘶嘶聲響，
是自己的肌肉被撕裂的聲音。
他突然不知哪來的力氣，手臂用力一揮，狠狠將手臂上的嬰靈撞在牆上，
這一撞力道極強，終於讓嬰靈鬆了口，整隻手臂鮮血淋漓。
阿偉擺脫了嬰靈，毫不猶豫，手忙腳亂地爬起身，頭也不回，飛快地朝樓
梯狂奔而下。
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脅，腳下絲毫不停，三階併作兩階，飛也似地衝
下樓，一直逃到公寓外面。
阿偉沿著巷道沒命地奔逃，一直衝出巷子，這才停下腳步，回頭一瞧。
不看還好，這一回頭，阿偉登時看見一幕極度可怕的景象！
只見原本靜謐的公寓，此時有如被捅破的蜂窩，從一樓到四樓，每一扇窗
戶，每一個洞口，全都鑽出一隻隻嬰靈，以噴發般的速度，大批大批的嬰
靈蜂擁而出，一百隻、兩百隻……一千隻……兩千隻，密密麻麻，阿偉看
得眼花撩亂，徹底看傻了眼。
咯咯……咯…
數以千計的嬰靈浮在空中，同時衝著阿偉發出笑聲，數千道笑聲交織成一
片音浪，聽起來分外詭異。
阿偉愣了一秒，猛然回過神來，轉身拔腿就跑，才跑出兩步，左腳忽然一
陣劇痛，原來剛才跌落樓梯時，左腳已不慎扭傷。
阿偉一咬牙，顧不得扭傷的疼痛，勉強支撐著，不顧一切地往前狂奔。
然而，扭傷的腳還是拖累了他的速度，跑了十幾秒，阿偉的左腳已經不聽
使喚，只能一腳高一腳低，盡全力以最快的速度逃命。
「救命！救命啊！」
阿偉在黑暗的道路上奔跑著，一邊大聲呼救，夜晚的路上空無一人，只有
阿偉一個人在路上奔跑，阿偉感覺無助到了極點。
咯咯……咯咯……
背後不斷傳來數以千計的笑聲，阿偉不敢回頭看，也沒時間回頭，一隻受
傷的腳已經對他造成極大的累贅，他知道只要稍微慢一秒，自己的生命就
多一分危險。
逃！現在能做的，就是趕快跑到人多的地方。
阿偉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慌不擇路，昏天黑地的狂奔，不知怎麼搞的又跑
進巷弄裡面，他分不清東西南北，看到岔路就轉彎，只能希望不要轉進死
胡同裡面。
他覺得左腳幾乎快斷了，每跨出一步就傳來難以忍受的痛楚，他不曉得自
己還能支撐多久。
阿偉又是一個拐彎，忽然看見前方燈火通明，那是一條車水馬龍的大馬路
！他頓時感到欣喜萬分，自己有救了！
「救命啊！」
阿偉一邊揮舞雙手，一邊朝巷口奔去，只要再過幾秒，就能跑出這條陰暗
的小巷！
然而就在這時，他的左腳突然劇烈抽筋，再也不聽使喚，阿偉腳下一個踉
蹌，左腿一軟，右膝蓋也跟著跪地，如此一來，他一步也跨不出去了，他
整個人仆倒在地面。
阿偉沒有放棄，他拼命踢蹬著雙腿，同時兩手使力，在地上奮力爬行，朝
明亮的巷口拼命爬去。
然而，求生意志始終敵不過時間的耽擱。阿偉往前爬了兩公尺，忽然覺得
脖子一緊，一條臍帶已纏在他頸子上。
「啊啊……嘎啊……」
阿偉兩手摳住脖子上的臍帶，發現自己的身體迅速離地而起，嬰靈拉扯他
的頸部將他整個身子拉了起來。
他死命想扯掉繞頸的臍帶，但無論他怎麼使力，始終無法扯動半分。他的
身體被迫站起，接著兩股強勁的力道拉扯他的肩膀，將他轉了半圈，面向
背後。
阿偉絕望地看著眼前的景象，數以千計的嬰靈在他面前築成一道紅色的牆
，不斷扭曲蠕動，幾千對眼睛全都盯著他，瞧得他毛骨悚然到無可復加。
不要啊！拜託！求求你們！我什麼都沒做！我不想死！拜託不要殺我！我
只是一個無辜的路人！
阿偉想大吼，無奈脖子被勒得很緊，只能發出「嘎、嘎」的聲音，他在心
中瘋狂咆哮，做著徒勞無功的求饒。
嬰靈群開始動作了，數十隻嬰靈朝他飛撲而至，阿偉覺得右手一緊，十幾
條臍帶已經纏繞在他右手臂上。
接著，更多嬰靈湧了過來，臍帶纏住他的左手、右腳、左腳，脖子上又纏
了七條。
阿偉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但他仍不敢相信會發生這種事。他眼睛瞪
到極限，五官劇烈扭曲，牙齒把舌頭嘴唇都咬破，四肢發瘋似的扭動，肌
肉一股一股地收縮，不顧一切地做垂死掙扎。
「嘎、嘎……」
阿偉發出原本應該是求饒的聲音，嬰靈群絲毫不理會他的乞求。
只見纏繞住阿偉脖子、雙臂、雙腿的嬰靈，同時往外拉扯，刷的一聲，阿
偉的身體被俐落地撕成五片。
「咚、咚、砰」，阿偉的頭顱、手臂、大腿紛紛掉落地面，黑暗的巷道中
，只剩下阿偉殘破不堪的屍塊，以及散落一地的內臟。
*****
李志傑走出咖啡店，一想起剛才和陳思穎的對話，仍覺得心煩意亂。
自己生出畸形兒已經很煩，沒想到外遇對象也懷了孕，還拿懷孕這件事來
威脅他的婚姻，真是令人一個頭兩個大的問題。
讓他苦惱的事不只這樁，他的老婆淑芬還不知道自己生出畸形兒。
淑芬自從生產完之後，到現在還待在病房內，一直吵著要看小孩，李志傑
只好要求醫護人員盡量拖延。
然而，一直拖延下去不是辦法，總有一天要讓淑芬知道的。到時候又會引
發什麼樣的動亂呢？淑芬會情緒崩潰，大鬧一番嗎？或者會做出什麼失去
理智的行為？
李志傑盤算著，不管怎樣，到時一定會天下大亂，自己要兼顧上課的事，
又要顧及淑芬的情緒，還得面對那綠色的畸形兒，家庭、事業都遇到嚴重
的危機，小三陳思穎也趁機打著如意算盤，李志傑感覺自己的人生快要毀
滅了。
一想到陳思穎，他不禁暗暗苦笑。他的小孩是畸形兒一事，除了醫護人員
、以及負責接生的林醫師之外，消息還沒有傳出去，他也從未跟任何人吐
露煩惱。
萬萬沒想到，第一個聽他傾訴煩惱的人，正是陳思穎，自己竟然淪落到只
能跟外遇對象吐苦水，真是個悲哀的男人。
李志傑在街上緩步而行，每踏出一步都覺得萬分沈重。他對未來感到茫然
，他不知道該如何解決眼前的問題，也想不到可以找誰求助。
生平第一次，他很想逃避問題。也許陳思穎說得對，他可以選擇丟棄那孩
子，離開淑芬，但如此一來，自己不僅不配當個男人，甚至連禽獸都不如。
「到底該怎麼辦呢？唉……」
李志傑仰起頭，看著天空，深深嘆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起來。
他看了看來電顯示，是陳思穎打來的。這小女生真是死纏爛打！她又想拿
什麼威脅自己？
他心裡明白，這通電話一接起來，一定又是一番浪費時間的爭吵，但不接
的話，陳思穎想必會一直打來。
想來想去，他決定接這通電話，然後不管陳思穎說什麼，他一律用拒絕來
回答。
李志傑按下通話鍵，出乎意料的是，手機另一端傳來的不是陳思穎的抱怨
聲，而是一連串驚恐萬分的尖叫。
「志傑！志傑！救命！好可怕的東西在追我！救命啊！」陳思穎的驚叫從
手機爆出來，就算不貼著耳朵也聽得見。
「什麼呀？」李志傑皺起眉頭，說：「這次又是哪一招？」
「是真的！是真的！救命！志傑！快救救我！它們要衝進來了！」陳思穎
嘶吼道。
李志傑愣了一秒，這小女生在玩什麼把戲？她想用這招騙自己回去吵架嗎
？或者有什麼其他企圖？
然而，他的理性分析結果告訴他，事情似乎不太對勁。因為陳思穎的尖叫
聲非常真實，恐怕真的遇到危難，如果只是想戲弄他，不可能發出這麼淒
烈的吼叫。
「什麼情形？思穎，妳在哪裡？」李志傑不禁有點緊張地問。
「我在咖啡店！大家都死了！店員他們都死了！我躲在後面的房間！志傑
！快來救我！」
「是什麼東西？歹徒嗎？」李志傑問。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紅色的，很多，很可怕！拜託快點來！快點！快…
…」
陳思穎吼叫聲突然中止，手機通話中斷了。
李志傑心底七上八下，陳思穎究竟遇到什麼可怕的事？無論如何，必須快
點去看看才行。
*****
「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醫院病房中爆出一陣凶狠的吼叫，淑芬穿著病袍，隨手將手邊的杯子、保
溫瓶、醫療器材、點滴架，朝護士扔去。
「我的孩子在哪裡？」淑芬咆哮道：「為什麼到現在還不給我看？」
「這位太太，請妳冷靜，冷靜。」
「喂！快去聯絡林醫師！」
「淑芬，妳的孩子很安全，待在保溫箱，需要一點時間。」
「我不管！我不管！」淑芬大吼：「你們到現在還不讓我看孩子，到底為
什麼？你們到底瞞著我什麼？」
話一吼完，淑芬不顧護士的阻擋，邁開大步，逕自衝出病房。
「這位太太，妳現在身體不適合走動啊，快點回來！」護士大叫。
「我要看我的孩子！保溫箱在哪？」
淑芬發狂似的大吼，一邊在走廊狂奔，後面跟著一群慌亂的護士。
「給我滾開！」
淑芬用力推開一名試圖阻擋的護士，將護士推到放置器材的手推車上，頓
時一陣金屬雜亂聲響，現場一片混亂。
淑芬長髮凌亂，勢如瘋虎，一路突破阻礙，跟著醫院的指示標，衝進放置
保溫箱的房間內。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淑芬一個個檢查保溫箱的資料牌，一邊和護士們拉扯著，最後停在一個保
溫箱前面。
「不見了？」淑芬大吼。
眼前的保溫箱，資料牌寫著生母姓名，以及出生時間，旁邊有辨識身份的
腳紋，淑芬確定這就是自己小孩的保溫箱，然而保溫箱內空空如也，沒有
看見自己心愛的孩子。
「找不到，找不到。」淑芬喃喃自語，忽然又大聲嘶吼：「你們把我的小
孩藏去哪裡了？快點把我的孩子交出來啊！」
「淑芬，妳的孩子轉院了。」林素蘭出現在淑芬背後，用冷靜的語氣說。
「轉院？為什麼轉院？我有說要讓他轉院嗎？是誰自作主張？是妳嗎？」
淑芬衝著林素蘭瘋狂咆哮。
「是妳老公辦的轉院手續，」林素蘭說：「妳老公做的決定，我們沒辦法
干涉，很抱歉沒有事先通知妳。」
「志傑把孩子送走了？為什麼？」淑芬大吼：「他把孩子轉去哪裡？」
「這……我們也不清楚。」林素蘭說。
「我要我的孩子！我生下他到現在還沒抱過他！」淑芬咆哮道：「我要去
找他！我要去找我的孩子！」
「淑芬，妳現在不適合走動，最好繼續靜養幾天。」林素蘭試圖勸阻。
「我不管！我不管！」
淑芬發瘋似的奔了出去，一路上推倒了五名護士，身上仍穿著病袍，直接
衝出醫院。
*****
「報告呂組長，嬰兒手的鑑定結果出來了！」
「嗯，結果如何？」呂組長坐在辦公桌前，翹著二郎腿。
「這個……兩隻手經過DNA比對，結果完全一致！」
「很好！」呂組長插嘴道：「這樣看來，可以很明顯推斷，兇嫌殺了一名
嬰兒，砍下嬰兒的兩隻手，分別寄給兩名目標，當作犯罪預告！我們可以
著手從這條線索開始調查，查出嬰兒的身份沒？」
「呂組長……等、等一下……」
「還沒查出是吧？」呂組長說：「沒關係，如果是新生兒，或者流產的胎
兒，想必也查不到身份。我們先調閱台北市所有婦產科的資料，看最近有
哪間醫院幫人接生，或者墮胎，再追查下落不明的嬰兒，一定很快就可以
查到兇嫌的身份！」
「李、呂組長，其實有個問題……」
「沒問題的，我以前辦過類似案件。」呂組長自顧自地說：「嫌犯到醫院
收購墮胎的胎兒，說是做什麼養生中藥，還開工廠，裡面都是冰凍的死胎
，像豬肉一樣，要不是我早一步查到，那些胎兒說不定會做成罐頭勒。」
「呂組長，真的有個很大的問題。」
「你老師的，到底什麼問題？」呂組長大聲地說。
「那兩隻手掌，都是右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