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啼哭
那嬰孩的啼哭聲猶如鬼魅一般，從地道深處直竄腦門，聽得錢叔背脊涼
滲滲地，原以為是毒氣引發的暫時性幻覺，但見小白臉吃驚的表情，便知那
哭聲來的真真切切，決不是自己嚇自己那麼簡單。
陸老白江湖事見多了，什麼打殺的場面沒見過，但一聽見那哭聲，臉色
白得跟撲過粉的姑娘一樣，咒罵道：「幹，邪門！他媽的，偏偏在最關鍵的
時候遇上。」
錢叔看他認真的表情，奇道：「老白，這麼大的人了，還會怕嬰兒哭聲？」
他沉默一陣，又道：「大哥，還記不記得我們鄉下，有個家道中落的大
戶人家，後院有口廢井那戶？」
錢叔頓了頓，憶起多年舊事，說道：「似乎有這件事，怎麼了？現在提
這做啥？」
「嗯……」陸老白尷尬地搔搔頭，又繼續道：「當年你一直提醒我別到
那玩耍，嘿，不過在我十二歲那年，我跟隔壁村的阿狗進去過一次。」
錢叔瞪大眼，訝異道：「阿狗？那孩子不是被人拐走？我記得他媽哭得
傷心的咧。」
他搖搖頭，嘆口氣說道：「那是我編出來唬人的，其實，當年他跟著我
一起下到了古井裡，發生了意外，就再也沒出來了。」
錢叔不敢置信地望著他，等著他繼續說。
「簡短的說，當時我們倆下井後，發現井底居然別有洞天，居然藏著一
條密道，於是我倆就好奇一直走，要命的是忘了做記號，等到發現不對勁時
，早已迷了路。忽然聽見有孩童的哭聲，操，就像現在這樣，但那時年紀小
，傻不隆咚的，只曉得跟著聲源走，結果被我們發現一個小孩，獨自蹲在地
上玩扮家家酒，他一見到我們馬上就不哭了，直嚷著要我們陪他玩，說這是
他家後院，玩完就會帶我們出去，還交給阿狗一個小酒杯，可是我見那孩子
身上的服飾不太對啊，他娘的，好像是清朝的款式，我拉著阿狗往後一直跑
，一直跑，結果拐個彎，那小鬼又擋在我面前，嚇得我當場就暈了，等到醒
來時，我已經在井口邊，而阿狗渾身冰冷，早就沒了氣，手上的酒杯還是人
家在掃幕用的那種，大一點才聽人家說，那小孩早死了一百多年。所以啊，
我現在聽到嬰孩的哭聲，那段回憶就像根鉤子般，狠狠地吊著我的膽，唉。」
錢叔沒想到陸老白竟然有這段過去，但都了好幾年了，也不忍苛責他。
此刻回盪在地底的嬰孩哭聲，經由他這麼一說，聽起來分外令人恐懼。
「錢領隊，那現在怎麼辦？」小白臉受到老白影響，臉色有些難看。
錢叔心想在這種古代墓穴裡，哪有嬰兒出現的道理，因此那玩意非妖即
鬼，絕非善類，但此刻追上賈爺才是正事，就算不幸碰上了，鼻子摸一摸，
硬幹就對了！
錢叔哼的一聲，當著所有人講完後，詭譎的氣氛登時消散了一些，便招
呼眾人立刻端起槍，朝密道走去。走道已不復見那些會散發毒氣的眼珠，這
讓錢叔放心不少，因此前進的速度快上許多。不知幸或不幸，隨著越往內走
，那啼哭聲也越來越明顯。
就在這個時候，前方的密道忽然一寬，走道盡頭是一座天然的海底岩洞
，黑色玄武岩在手電筒光照射下，閃耀著流光，涓涓細流自岩石流出，在石
壁底部匯集成一小座深潭，水量不增不減，不曉得是用何種方法排水。巨大
岩洞中央，居然有間二層高石砌房屋，那屋子外型似廟非廟，風格粗曠，大
廟正中間有個門洞，一個瘦高的模糊人影立在其中。
錢叔一見，登時認出那人就是賈爺，趕緊擺了擺手，大夥躡手躡腳鑽到
一塊巨石邊，只露出半顆頭，好奇地朝內張望。
說也奇怪，就當他們踏進岩洞後，那尖銳的嬰兒哭聲一瞬間戛然而止，
四周靜得駭人，讓人分不清哭聲到底來自何方，錢叔擔心地瞥了陸老白一眼
，他緊咬著下唇，手心不自主地來回摩擦，這還是錢叔第一次見他這副狼狽
樣，按了按陸老白的肩膀，要他穩穩身心，低聲說道：「沉著點，別慌！」
陸老白深吸口氣，點點頭。
錢叔又將注意力轉向大廟內，發覺賈爺背對著眾人，一動也不動，神情
有些古怪，抬頭怔怔地望著廟堂深處。由於他們站得遠，而廟堂內又黑，完
全弄不清他到底在瞧些什麼，心中琢磨一陣後，對著大家低聲命令道：「老
白跟我走，其他人留在原地，沒我的指示，誰都不許出聲，了解沒？」
眾人小聲答應，其餘三人貓似的藏到巨石後方，大氣不敢喘一個。錢叔
向陸老白交換了眼神，看準大廟前幾塊不大不小的玄武岩，悄聲摸了過去。
近距離一看，那廟堂中心處，似乎藏著一個暗紅色的巨大長型物，約有
兩個人高，斜立在牆邊，賈爺癡癡地看了一會，接著打起手電筒，將那玩意
照得仔細。
這下錢叔借由燈光，看得可清清楚楚了。廟堂中央擺的，是一個超大型
的暗紅色豆莢，整個表層泛著一層奇異的紅色光暈，光澤溫潤不刺眼，散發
老東西特有的味道。
陸老白第一次見到這東西，頓時二丈金剛摸不著頭腦，噗哧笑道：「大
豆莢？他娘的，怎麼會是個豆莢？大哥，你不是說尸神國以武力聞名嗎？我
看研究有誤，而且錯得離譜了，他奶奶的，尸神國能種出這麼大的玩意，分
明是以農立國才對！」
錢叔也是第一次見到，皺著眉思索，忽然間他愣了一下，想起什麼似的
，強忍驚呼出聲的衝動，難掩興奮道：「我操！那不是普通豆莢，這回撿到
寶了！我先前做研究時，從古籍上看過這東西，叫做『紅牢果』，五十年才
長得了一吋，生得極慢，也因為它長得慢，表層極為堅硬，火燒不融，水淹
不壞，更奇特的是，要打開紅牢果，只有用它五百年結一次的果實才能辦到
，比現代任何金庫都來得保險，我的天，原來藏到海底，給尸神王拿去當棺
材用了！」
陸老白哪曉得大豆莢來頭這麼大，也有點看傻了，說道：「大哥，你說
，陰符字碑會不會藏在裡頭？」
錢叔點頭道：「有可能，藏在紅牢果的確合適，但我有一直想不透，陰
符字碑怎麼會跑到尸神王手裡？不太對勁啊。」
陸老白對陰符字碑的了解比不上錢叔，自覺大哥搞不懂的，自己也想破
頭也弄不清，只好將注意力放回賈爺身上。這時，忽見賈爺動了一下，伸手
入背包摸索，接著掏出一顆紅紅的珠子，小心捧在手中，深怕弄丟的模樣。
錢叔頭皮一炸，全身彷彿被電到般，莫非那珠子就是紅牢果的果實？這
頭老狐狸還有什麼瞞著大夥的？
陸老白眼睛溜轉，說道：「大哥，好機會，要搶趁現在！」
錢叔回說：「不急，再等一會，等他開棺之後再下手，先看看他玩什麼
花樣。」
只見賈爺摸了摸紅珠子，忽然用力一擰，珠子頓時裂為兩半，接著小心
翼翼從中挑出類似果核的玩意，那果核長得歪斜、細細長長的怪樣，遠看倒
像一根細長的粗針。賈爺拿在手中端詳，嘴角忽然露出一抹怪笑，就朝紅牢
果快速戳去，就在粗針接觸到表層的一瞬間，紅牢果邊緣冒出白煙，噗哧哧
哧地一陣怪響，紅牢果登時裂開來！
錢叔雙目精光一閃，大喝：「動手！」
語畢，兩人快速躍起，抓起匕首，飛也似的朝廟堂內奔去！
二人踏入大廟內，那紅牢果才剛爆開，內部隱隱約約躺著一個人影，此
時賈爺還背對著錢叔哥倆，正是制伏他的好機會！他們不多做思考，才正要
搭上他的肩膀，不知怎麼搞地，眼前突然一片花白，接著才聽到「轟」的巨
響，有股熱浪猛不及防捲向錢叔倆，倏地將他們拋出廟堂之外，狠狠摔在岩
地上。
這一切變故來得太快，就連躲在遠方的小白臉三人也看不清。錢叔倆人
痛苦倒在地上，到處煙霧瀰漫，直到霧氣消散一些，他們才有說話的力氣。
錢叔痛苦呻吟道：「老白……沒死吧？」
陸老白衝得快，彈得也遠，倒在地上吃力地罵：「操他媽的逼！這是什
麼妖法？」
錢叔勉強站直身子，趕緊朝廟內跑去，結果一瞧，腦袋猶如被雷劈到，
整個人頓時就傻了。
賈爺消失了，而那紅牢果依然完好如初，一點裂縫都沒有，整間廟堂彷
彿不曾發生過任何巨變。
錢叔渾身冰涼，他不明白該怎麼解釋，揉揉眼睛再看，還是一個樣。他
沮喪地不知該做何反應，就這樣？辛苦了好幾個月，到頭來，什麼都沒得到
。錢叔突然覺得好疲累，失神地坐到廟堂階梯邊，突然屁股給什麼東西一刺
，疼得跳起來破口大罵：「我操你娘的……咦？這是……」
地上掉著一個沾滿灰的木質物，細細小小的，看起來像支做歪的鑰匙，
哼道：「賈爺這個王八！東西拿了，還留下鑰匙，他媽要尋我開心是不是！」
此時陸老白搓揉著摔傷的部位，接近問道：「大哥，東西被他拿走了？」
錢叔無奈點點頭，嘆道：「你說呢？人說不見就不見，若不是拿到陰符
字碑，誰還有這種本事？」
陸老白一聽立刻就爆了，整張臉氣得紅通通地，隨手抄起一塊碎石就往
深潭砸去，噗通濺起好大一個水花，就在嘩啦啦水聲剛落下，那消失良久的
嬰兒哭聲再次響起，嚇得陸老白身子一歪，差點跌下大廟階梯，臉色難看地
朝深潭望去，驚訝道：「見鬼了！那哭聲好像從水池那頭傳來的。」
錢叔暗哼，心想陰符字碑都給人偷去了，此刻也沒什麼好顧忌的，索性
會會你這小妖怪，到底長得什麼模樣。他一拍大腿，邁步就朝岩壁旁的深潭
走去，陸老白見狀，盡管心中仍有芥蒂，也只好牙一咬，急忙跟在後頭。
二人接近深潭，發現水池中央有塊突起的石塊，上頭有團衣物散落，打
起光照去，赫然是件不知何朝的烏衣，邊緣滾著金絲，繡上許多不明白的幾
何圖案，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的服飾，而哭聲就從那件烏衣底下發出。
錢叔眼眸登時一亮，心想烏衣出現在此地，絕非俗物，他此趟雖不是為
了求財，但見到好東西仍有股衝動見上一見，鞋子一脫，便跳入水中。
陸老白著急叫道：「大哥，小心啊！那不知是啥妖孽，不然我先給它一
排子彈吃吃，這樣游過去，太冒險啦！」
錢叔扭頭瞪了他一眼，唸道：「老白，用點腦袋，子彈一打下去，啥寶
貝都被打爛啦，別怕，我很快就回來！」
他的腰部以下浸在水中，冰涼的海水刺激著皮膚，腦袋瓜頓時清醒不少
，朝前游了十多米，終於來到石塊邊緣。
近距離一看，那金邊烏衣雖沾染許多青苔，邊緣弄得髒兮兮的，但奇特
的是，在這種水氣極高的環境下，仍保存得相當完好，要是換成普通衣裳，
沒幾個月早爛得穿洞了，錢叔又驚又喜，恐懼感登時一掃而空。
就在此時，那團烏衣突然動了動，哭聲暫歇。錢叔想起正事，將匕首反
手緊握，嚥了口唾沫，猛然將烏衣一掀！
在柔軟的烏衣中，居然躺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嬰兒，睡得極沉，胸口規
律地來回起伏，因蓋住身子的衣物被掀開，挪動了小身體，咿咿呀呀地鬧著
，又沉沉睡去，看得錢叔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