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實在太崇拜關平了！
丁丁小心翼翼地切著豆腐，刀工精細輕巧，渾然看不出此刻的他，內心正溢滿
了一股澎湃洶湧的激動之情。
關平怎麼可以這麼聰明！這麼有智慧！
居然可以從那位郭同學毫不起眼的「詭異」二字追問出符咒的事情，更可以將
陳柏宇的死巧妙連到希爾身上，真是太厲害了！
問關平為什麼會發現其中關聯，關平還只是若無其事地說：「世界上不會同時
有那麼多巧合。」
話雖如此，但要是今天是他自己一個人去，一定什麼都問不出來。只是為什麼
他從前都沒注意到關平的聰明呢？
切完豆腐，丁丁一面熱鍋，一面重新檢討著黑白館的前輩們在他心中的形象。
對他來說，在法術上指導他最多的孟藏，是館裡最成熟睿智的大人，無論長相
還是講話都是溫文儒雅，好像古代軍師那樣運籌帷幄，泰山崩於前也能談笑自若，
聰明得不得了。
而對他最有耐心、負責替他講述經典的蘇染，是館裡唯一的女生，聰慧美麗，
擅長處理人際公關，情報蒐集跟組織能力都是一流的。
然後是沒多久前才歸隊又跑出去遊山玩水的樓飛，他雖然講話吊兒郎當，一副
漫不經心、玩世不恭的模樣，但他偶爾流露出深沈神秘的那一面，卻讓人他有一種
連孟藏都不及的是世故和智慧。
這三位前輩在他眼中，都有直接和「聰明」或「智慧」連接的一面，唯獨專門
負責帶他行動的關平不一樣。
並不是說關平不聰明，而是在他身上有太多強烈的個人特徵掩蓋過聰明與否的
特質。
他個性急躁火爆，是個標準的行動派，動手快過動腦。
雖說關平是某位慈悲為懷的明王轉世，每每遇到厲害的冤魂怨鬼都會因心懷慈
悲而無法控制的落淚，但他慈悲的前世顯然對今生的影響範圍只限於淚腺，關平一
旦動手收妖抓鬼，下手之俐落明快，黑白館無人能出其右。
孟藏曾私下跟他透漏，關平剛出道時，有個外號叫「關一半」。
一般道士法師收妖抓鬼，多少也會留點時間給妖鬼叫陣、示威或論訴因果，反
正又不是在趕火車，不需要那麼分秒必爭。
但關平卻沒那個耐心，十六歲第一次獨自上陣，厲鬼還在張牙舞爪才要作勢叫
陣，關平法器已經飛過去了，對方一句話沒講到一半，已經被收掉了。
這種速戰速決的抓鬼風格實在太對關平的胃口，他也就養成習慣不肯再改，導
致後來厲妖惡鬼被送到師父那後，拼命投訴，怪關平下手方式讓他們感到「不受尊
重」、「感情受傷」，嚴重得還怪關平缺乏「運動家精神」，沒有比照「奧會模式」
……是說抓鬼真的可以這樣類比嗎？
總之，關平的師父不堪其擾，只好再三告誡關平，就算是冤魂厲鬼，也是有鬼
格、自尊。
只不過關平總是很理直氣壯地說：「我就忘記帶面紙了啊！不然要怎麼辦！鬼
一來我就開始流淚，我總得想辦法在鼻涕流下來之前收掉他吧！」
這到底算不算是個道理實在沒人知道，但這位「關一半」法師的確是花了好幾
年才慢慢記得抓鬼要帶衛生紙這件事。
回顧關平種種作為和過往事跡，丁丁心中的歉疚減輕了許多，雖說他在今天以
前有眼不識泰山、沒把「智慧」列入關平人格特質是一種錯誤，但綜觀一切，
顯然誤會不是他單方面的錯。
關平深藏不露的智慧，的確是藏得有點太深了……
「丁丁，好了嗎？我餓了。」關平一餓就血壓低，血壓一低就脾氣壞，脾氣一
壞講話就大聲，他現在講話就很大聲，大老爺一樣躺在沙發上抱怨。
「好了。可以吃飯了。」丁丁宣佈，把菜盛盤上桌，關平切了內線喊蘇染、孟
藏下樓吃飯，沒多久，大家就定位開飯了。
「哦，今天關平做了什麼好事嗎？」看著今晚菜色，蘇染意有所指地問。「都
是關平喜歡的菜。」
「對啊，他今天超厲害，問出好多事情。」丁丁興奮地分享，一面將目前進度
滔滔不絕地報告出來，還開心地下結論。「他真的好聰明！」
這種程度的話……孟藏和蘇染互望一眼。
「喂，你們幹嘛幹嘛？那什麼表情？」關平吃過一輪以後，終於血糖回來了一
點，有空講話了。「聰明礙著你們了嗎？」
「進展得很不錯啊。」對他的問題無話可說，蘇染轉移話題。「我明天會去問
陳柏宇的病因，如果有需要可以替你們安排一下，直接去問醫院那邊，或者如果有
驗屍的話，可以調一下報告。」
「謝啦。」關平聳聳肩。「你們那邊進度怎樣？」
「我還在努力跟希爾的部落格奮戰。」蘇染嘆了很長的一口氣。「希望能在雙
目失明前找到一點線索。」
「我今天去拜訪過孤狼的家人了。」孟藏吃得不多，已經放下碗筷，溫溫慢慢
地喝著他的茶。「並沒有特別的線索，不過倒是對孤狼有進一步的瞭解。」
「他是個什麼樣子的人？」丁丁好奇地問。
「據說，孤狼從小就品學兼優、非常乖巧，但個性安靜懦弱，以前國、高中時
期在學校被欺負過，讓他個性更退縮，不過上了大學在網路上認識希爾之後，受到
很大的影響。」孟藏頓了頓，繼續道。「希爾的主要論點是去挑戰、反擊世界的不
公平，或許是孤狼對『不公平』這件事感受特別深刻，因此成了希爾的頭號追隨者。」
「頭號追隨者怎麼定義？」關平一面添第三碗飯，一面問。
「孤狼在希爾剛開始創作網遊小說時，就是他的粉絲，之後希爾轉型後，孤狼
在部落格外，替希爾成立了一個官方網站，兩人私交很好，有時希爾若在外地無法
使用網路或電腦時，部落格的訊息更新都是交由孤狼發佈，而希爾的許多活動也都
是由孤狼負責號召，他也因為這些緣故，個性變得自信開朗，也交到不少朋友。」
「這聽起來是正面的影響，好像是好事情。」丁丁說。
「不過孤狼對希爾的迷戀已經走火入魔了。」孟藏沉吟著。「我今天去參觀過
他的房間，裡頭幾乎是個小型的希爾博物館，所有的擺設幾乎都和希爾有關，除了
基本的書籍外，還放滿了各種活動的布條、立牌，他收集了所有跟希爾相關的東西
，甚至連部落格上所有的文章和回應，他都一篇篇列印下來，收藏得好好的。」
「開玩笑的嗎？」蘇染瞪大眼睛，她可是受害最深的人。「希爾的部落格至少
有上千篇文章，每篇文章都有幾百條回應，這要怎麼印？！」
「是真的。」孟藏慢條斯理地說。「他很細心把每篇文章分別裝訂，在文章上
頭還有螢光筆的痕跡，表示認真閱讀過，那些列印紙堆了好幾疊，每疊都半人高，
數量很可觀。」
「真的是有毛病。」丁丁莫名覺得毛毛的。
「今天我在研究希爾部落格的時候，注意到一個現象。」蘇染提出自己的看法
。「孤狼從來沒有和希爾持過反對意見，此外，他在回覆文章時，會將希爾的論點
用更激烈的方式重述一次。」
「應聲蟲。」關平咕噥著。
「不只是應聲蟲。」蘇染畢竟是心理系畢業的，忍不住分析起來。「在現實世
界裡的孤狼自卑渺小，但在希爾的部落格上，他得到了未曾享受過的重視，所有人
都知道他是希爾的代言人，久而久之，或許他已經無法將希爾和自己抽離，每次重
述希爾的論點，可能不再只是純粹支持希爾，而是藉此將希爾的言論幻想成自我力
量的延伸。」
「所以當他用更激烈的方式表述同一個論點時，他其實是想證明自己是超越希
爾的？」丁丁聽得一頭霧水，關平認真吃飯，只有孟藏很進入狀況地發問。
「就我看來是這樣的。」蘇染點點頭。「我比較過一開始的孤狼和後期的孤狼
，發現他的發言有過一些轉變。雖然都是支持希爾的論點，但在某個時期之後，他
突然開始在論點重述上，出現了些許微妙的優越感。後來甚至出現過兩次反客為主
的情況。」
「反客為主？」關平從飯碗裡抬頭。
「嗯。孤狼在那兩篇文章中，不但做出激烈論述，而且『建議』希爾應該採取
行動，發動網友抵制及抗議之類的具體行為。」
「成功了嗎？」孟藏問。
「兩次都成功了。」蘇染漂亮的臉蛋顯得嚴肅。「不過很有趣的是，第一次的
成功我可以理解，因為文章議題是希爾一直都很關心的飆車族事件，他會發動網友
串連活動，看起來很合理。但第二次的文章不但議題本身很冷門、不太有溫度，而
且希爾在本文也沒有太熱烈的情緒，但卻在孤狼鼓吹下，出現了抗議活動。」
「聽起來妳已經有了初步的推測？」孟藏聽出所以然，微微一笑。
「粉絲對偶像因為親近而改變態度並不稀奇，但孤狼在改變態度之前，已經和
希爾有過長期的熟悉，在這麼長的期間，孤狼的態度一直維持一貫，後來卻突然有
了轉變。」蘇染侃侃解釋。「我推測孤狼可能知道了希爾某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啊，我懂了！」前面的分析統統跟不上，但這個部份丁丁終於聽懂了。「所
以孤狼知道希爾的秘密以後，變得看不起他，覺得自己比希爾更好，才會有優越感
，可是……如果他已經不崇拜希爾了，為什麼不離開部落格就好？」
「孤狼只在希爾的部落格才有價值，他不但不肯離開，而且企圖挑戰希爾對他
容忍的底線。」關平終於吃完飯，開始喝湯。「鼓吹希爾發動網友攻擊，就是他的
實驗。」
「哦，原來是這樣。」丁丁雙眼閃閃發光地看著他。
關平今天不管說什麼看起來都特別睿智。
關平莫名其妙白他一眼，繼續道：「不過如果這次攻擊事件是衝著希爾，那就
不難理解為什麼非要牽扯到孤狼不可。」
「為什麼？」丁丁看不出哪裡不難理解。
「我也贊同。」孟藏同意道。「如果攻擊的人連希爾的一般粉絲都不放過，那
身為頭號支持者的孤狼更不可能被錯過，他幾乎是希爾的分身。」
「哦。」丁丁點點頭。
「熱死了。開個冷氣好不好？」討論到一個段落，關平也喝完熱湯，終於忍不
住了。
「心靜自然涼。」孟藏好像真得很涼的樣子，笑咪咪地喝茶。
「也沒有那麼熱啦。」蘇染也是清涼無汗的樣子。
關平如虎的目光掃向丁丁。
「呵呵，我去開窗戶好了。」
「風也是熱的，開窗戶有個屁用！」關平不爽地抱怨。「幹嘛不開冷氣，明明
就……等等，上次那十萬塊的委託費不是進帳戶了？」
「呵呵。」丁丁抓抓頭，傻笑。「對啊。」
「那幹嘛還這麼省電，開、冷、氣！」
「因為之前房貸拖了三期，所以啊……」丁丁看他熱得滿頭大汗的樣子有點同
情。
難道他沒發現今晚沒人喝熱湯嗎？
到底關平的智慧是藏得有多深呢？他開始懷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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