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為大家可能忽視掉一點,就是其實歷史上絕大多數的國家都是"外來政權"。
我先解釋一下,外來政權的定義是什麼?
我認為定義上應該非當地原生居民擔任最高統治者的政權。
我來舉一些大家常見的案例,讓大家想一想我講的有沒有道理。
大食帝國,對於兩河流域以外是不是外來政權?
羅馬元老院和羅馬人民,是不是?
東羅馬拜占庭帝國更是不要提。
我們拿近一點的案例,英國(聯合王國)算不算外來政權?
源於法國化的維京人諾曼第公覺威廉一世的征服。
王位傳承上最近的一個溫莎王朝血統上是德國人。
加拿大 澳大利亞 紐西蘭是不是外來政權?因為還是這位老太太女王。
西班牙是不是外來政權? 因為國王還是波旁王朝。
沙俄也是很好的案例,葉卡捷蓮娜女王是日耳曼人。
所以我個人的理解是這樣,人是一種會移動的生物。
所以競爭力強的文化或政體,一定會去征服/同化鄰近的人類社會。
建立一個更大面積的秩序。
那產生下一個問題是,為何當地人會願意被外來的領袖或是國君統治?
甚至會認為我們是一體? 或是說外來的君主或是政體如何"合法化"?
首先,民族國家是非常晚的概念,甚至我認為民族國家也不是一個普世價值。
例如聯合王國是"民族國家"嗎? 我認為這是一個很值得辯論的問題。
但是關鍵在於,多民族的國家如何維持?
元朝我不清楚,但是清朝是建立一個很成功的權力分享體系。
簡而言之,就是滿洲人入主中原,但是把權力分享給了漢人的菁英取得了漢人的認同。
如果說滿清是一間公司,雖然董事長兼CEO是滿人皇帝。
但是董事會 監事會 以及大小行政主管讓漢人來擔任。
並且建立一個公平的制度來讓漢人菁英進入這個權力分享的機制。
簡而言之,就是滿清透過科舉考試以及儒家保護者的兩大措施
讓滿清從他者變成自己人。
因為滿清雖然不是漢人,但他保護了漢人菁英的價值觀和利益。
所以當洪秀全起來想要建立漢人政權太平天國的時候,漢人菁英反而是站在滿人這一邊。
所以我讀歷史的心得是這樣,一個政權別管是本土還是外來都其實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能夠取得當地大多數的菁英分子的支持,以及符合當地菁英分子的價值觀。
所以滿清通過科舉考試,讓漢人菁英份子可以入政府為官分享權力。
並且漢人還有保證的部長名額,六部有滿尚書還有漢尚書。
所以滿清滅亡恐怕還不是貪汙腐敗或是革命黨,
而是因為滿清廢除科舉導致漢人在野菁英不滿。
然後推動新官制,廢除漢人部長的名額保護,導致漢人大小官吏不滿。
另外一點是價值觀,因為嚴格來說漢人不太像是一個血統上有意義的民族
更像是一個文化認同的團體,有點像是神聖羅馬帝國統治下,普遍信仰天主教的群體
對於漢人來說,儒 釋 道就如同歐洲中世紀的天主教為一個凝聚社會的共同信仰價值。
而滿人崇尚儒學,並且關鍵是滿人繼續冊封衍聖公。
這導致滿人被當作中國傳統文化的保護者。
我覺得這就像是法蘭克人查理曼大帝竟然可以當羅馬人的皇帝類似。
因為其實中國(或是說漢人文化領域),有一個類似教皇的衍聖公制度。
從漢朝開始就一路下來,冊封孔子一系的作為一個儒家領袖的共同象徵。
所以歷朝歷代別管是本土還是胡人政權,只要長期控制中原都有立衍聖公
例如金朝明明衍聖公跑去南宋杭州,還得另外找人擔任北宗,出現兩個儒家教皇並列。
而這個制度一直到今天的中華民國政府還在維持,
雖然我們今天台灣社會已經沒有那麼尊儒。
最後總結一下,民族國家,尤其後殖民主義下的民族國家概念不是主流也不是普世價值。
傳統上,國家政權要能持久,關鍵是兩點:
1. 權力上與當地菁英分享。
2. 成為當地價值觀/文化的保護者。因為在沒有民族主義凝聚當地人的狀況下。
傳統的價值觀和信仰變成當地民眾最重要的凝聚力。
我甚至狂妄地說一句話:"民族主義是近代的宗教"。
古代可能是透過天主教/儒家思想/伊斯蘭哈里發來凝聚民眾
今天靠的是民族主義國家認同,一個今一個古,我不談好壞。
但是古代人也會回來問我們說,我們今天社會沒有尊儒為何政府可以被民眾信任?
然後今天現代人問古代人說,滿人明明是外來政權為何你們支持?
因為立國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