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 魔途振劍錄 544

作者: D7Inglet (contextualist)   2019-11-08 07:05:28
第七十三章 鴆酒 4 死諫之途
  康浩陵在窖口說道:「要最好的柳林美酒。我父子重聚,我要好好向他賠
罪。」此言一出,他和殷遲腦海同時浮現昔日年年酒約、各自攜帶家鄉美酒的
情景。
  殷遲向趙七道:「請趙老丈拿最好的柳林酒。」趙七應諾,捧出一個約莫
一升的小酒罈。殷遲左手接過,拔開塞子,聞了聞氣味,右掌忽出,拿住趙七
腰間穴道,令他半身酸麻、動彈不得。接著將酒罈放下,觸摸檢查趙七背脊,
轉頭向康浩陵道:「他身無武功,腰背之間筋骨有疾,確然是搬運了多年酒罈
子的模樣。這酒也沒有天留門藥物的異味。」放開趙七,拿著酒罈出窖。
  康浩陵接過酒罈,想到跟義父重逢在即,激動得雙手微顫。
  殷遲道:「李曮必定派了人在武德殿四處窺視,瞧毒酒何時收效。我在外
巡邏,見到有可疑之人,便拿住給你發落。」
  康浩陵深深一個躬身,感激滿溢,竟不知說甚麼好。殷遲微微一笑,道:
「功過不能相抵。我只盼來日我死之後,就算是死在你手下,你也不當我是仇
人。」
  康浩陵慨然道:「我從不當你是仇人!你殺死宋惠尊師傅,做了那麼多惡
事,又連累我被韓濁宜老賊迫害,我恨不得狠打你一頓。若我當你是仇人,便
會殺了你。在我心中,你只是……只是一個行岔了路的小兄弟,就算你我功力
悉敵,我教訓不了你,不想再見你,咱們……咱們是兄弟,這事我一輩子也認
。」
  說出這番話,心裡說不出地暢快。他歷經磨難,愈來愈明白人世間最難得
的是肝膽相照的真情。這番話,他自從得知殷遲決戰風渺月,便已在心頭思量
,明白自己雖對殷遲的惡行萬分厭憎,而此時又不知該怎樣應付他要砍斷義父
手臂之事,卻總是盼望他好好地活著!
  殷遲聽他說出「咱們」,聽他千真萬確地認了情義不變,再也忍不住熱淚
,揮了揮手,飛身攀柱,翻上了大殿簷角。
  康浩陵奔至殿門外,把酒罈往半空一拋,雙拳齊出,悶聲不響便將殿門把
守的親兵照頭打暈,接住空中落下的酒罈。他拳腳之技極差,但運用勁力的巧
妙卻幾乎冠絕當世,頗不在江璟之下,四個尋常兵士怎防得了他的突襲?這四
拳出得快、觸得輕,一股輕靈的震勁卻傳了過去,四兵只覺腦中嗡的一聲,便
似站在一面大鼓旁邊被鼓聲所震,一一栽倒。
  踏入殿中的一瞬間,康浩陵忽想:「當年我爹明知前途極險,仍然堅持回
北霆門捕拿司遠曦,在『奧衍堂』前殺傷逆徒,跟著就被冷雲痴扣押。他奔向
奧衍堂時的心情,與我此刻可有一點相似?」
  他關上殿門。李繼徽側面向著門外,書案上堆了大批宗卷,都是府中紀錄
,仍在勞神推測內奸之事。李繼徽只道是親兵送酒,指著一旁擺著點心果品的
酒案吩咐:「擱那裡便是。」
  康浩陵雙膝落地,將酒罈放在地面,疊手俯伏在地,顫聲道:「義父,不
孝兒康浩陵,侍奉你喝酒。」
  李繼徽大吃一驚,霍地轉身,第一個念頭竟是:「浩兒迷途知返了。」隨
即想到:「危險!他氣不過被我通緝,要來暗殺我。」念頭雜亂間,已拔出壁
上掛的佩劍。
  殿中四角的巨燭明燈照耀下,他手中劍光閃爍,瞧見康浩陵略略抬頭,面
色憔悴,正是舉國追緝多時、暌違經年的那個大逆不道之子。但見這少年黑鬚
垢面,就連神情亦染上了江湖風塵,唯有那對眼睛,仍如多年前仰望自己時一
般孺慕。
  李繼徽心中微動,呆了一呆,理智便恢復,張口欲待呼喝。康浩陵急道:
「不,義父,不可傳呼衛士!我是來稟報赤派內奸的事。義父聽過後,若仍要
殺我,便殺好了,請義父聽了我稟報再說。」手忙腳亂地將背上所縛長劍解下
,在花磚地上推得老遠。
  李繼徽伸劍指著康浩陵前額,低喝:「康浩陵,你這是來挑戰我大岐法網
,或者良知發現,前來投案?」
  康浩陵道:「我前來投案,亦前來申冤。義父,我的事且不忙說,抓了內
奸之後,隨你處置好了。」
  李繼徽聲音更沉:「你果然與內奸勾連?否則豈知府中出了內奸?」他本
性多疑,加之康浩陵是罪犯之身,儘管心中憫然,卻不知怎地又硬起心腸,把
康浩陵的用意往奸邪方向想去。
  康浩陵道:「義父,內奸是李曮!」語畢,不知怎生接下去。他明知若不
加緊稟報,義父可能便誤會自己來意,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呆望著義父
的神色。
  李繼徽哼了一聲,聽不出心意若何,大踏步去到酒案邊,放下佩劍,斟了
滿滿一爵酒,面色森嚴地一口喝下。
  康浩陵更加不敢說話,只見義父表情逐漸變為迷惘,又變為兇狠,過了好
一會,才聽他緩緩地道:「連日來我在王府親手辦這案子,到頭來只剩這一個
推測,卻是苦無證據。王府之中,他勢力根深蒂固,我軍駐紮城外,沒有確鑿
證據,不便進城動手。萬料不到,是你來告訴我。」
  他轉過身,又斟了一爵酒,這次慢慢地飲下,渾身忽然顯得十分疲憊,低
沉著嗓音:「你詳細稟來。」
  這平平淡淡的一句說話,正如昔年多少次李繼徽召見康浩陵,要他稟告讀
書練武的進展。康浩陵以往不知可貴,終於重又聽見這句話、瞧見義父不懷敵
意的面容,只覺身在一個狂喜的夢境裡,喜悅得頭腦微暈,大聲應道:「是!
」把自己所知所行的一切盡數說了。他和江璟同過蜀道時,江璟告訴了他司倚
真從韓濁宜處所得的線索,這是最為直接的證據,縱使李曮親身來此對質,亦
再也無能反駁。
  李繼徽始終站立,專注傾聽,不多時已喝了半罈酒。他又斟一爵,左手拿
酒,舉起右手,似要招康浩陵過來喝。康浩陵見慣他這手勢,驚喜交集,不敢
妄自希冀,只偷偷望著義父。李繼徽無意間做了那手勢,自己似也錯愕,躊躇
片刻,放下右手,把酒一飲而盡。
  殿中燭火搖曳,時刻過去,巨大紅燭的燭淚,不斷流淌在闊厚的銅燭台裡
。殿外遙遠處傳來更鼓之聲。
  李繼徽沉吟良久,把酒爵重重一放,眼望空處,道:「如此說來,李曮急
著拔擢邱述華為大頭目,自己總攬赤派大權,是要為韓濁宜尋那西域老人,常
--」語聲倏然中止,喉中湧出一股似痰似血之物。他奮力閉氣,想把異物吞
落,不料身軀猛地劇烈震顫起來。
  康浩陵一驚非同小可,跳起身搶上。李繼徽雙臂亂舞,已把案面物事全都
掃落地下,發抖的雙腿站立不住,被雜物一絆,整個人坐倒在地。康浩陵按住
他雙肩,大叫:「義父,你怎麼了?」
  李繼徽抬眼望向他,只把康浩陵嚇得全身發冷,他見到李繼徽眼瞳震顫不
止,面龐雖朝著他,眼珠卻左右狂擺不休,面部亦顫抖扭曲。自頭頂而至腳底
,凡有肌肉筋骨之處,全失了控制,有如下一瞬間就會因全身各處劇顫過度,
整個人分崩離析!
  康浩陵驚恐之下,出掌如風,連拍李繼徽一十七處穴道,只盼哪一處穴道
被封,能稍微抑止這可怖的顫抖。但這一十七掌拍下,除了一次又一次觸摸到
義父那抖得不似人體的身軀,再無一絲一毫的作用。
  李繼徽抽搐過甚,隨即蜷成一團。康浩陵俯身靠近他面部,聽見他口鼻處
傳出嘶嘶怪聲。康浩陵慌亂到了極點,已全無高手的判斷之能,就如一個最無
助的稚子,抱著義父拚命叫喚,好一會兒才醒悟:「這是中毒。毒物令義父身
子痙攣,因此呼吸也是艱難。」
  他汗落如雨,只覺懷中的義父也是汗透衣袍。殿外親兵已被自己擊暈,而
下一班親兵的交更時刻未至;李繼徽不喜宮人攪擾,武德殿並無宮女閹人服侍
,一刻之內亦不會有禁衛巡邏經過,若叫醒殿外親兵,命他們傳召太醫,腳程
太慢。當即負起李繼徽,向外拔腿便奔。
  誰知他甫一舉步,背上的李繼徽嘶吼一聲,似用盡平生之力。康浩陵心慌
意亂下,被這吼聲又駭了一大跳,李繼徽已滾落在地。他反身俯手一抄,將李
繼徽抱在臂中,大叫:「義父,義父,你歇著,我帶你去見太醫。」邁步又奔。
  李繼徽又是一聲呼吼,顫抖之中奮臂外撐,雙腿力掙。這一撐一掙的力道
大得出奇,而康浩陵唯恐碰疼義父,不自禁地一縮。他體內元勁受感,自然應
變,本可助他把掙扎的李繼徽用力抱住,但此時李繼徽體內毒質正在各處肌肉
遊竄,使力之法根本未見於世間任何一人,甚至連野獸亦不會如此使力,迴空
訣元勁竟然招架不住。砰的一聲,李繼徽跌落地面,掙扎著滾爬開去。
  康浩陵至此已明白,義父是在竭力抗拒自己帶他出殿,駭然大呼:「義父
,你為甚麼?兒子是帶你去治毒啊!」
  李繼徽勉強將手臂抬高,指著他,嘶嘶喘氣,雙眼雖無法直視,仍固執地
面朝此處。
  
作者: ghed (ghed)   2019-11-08 14:27:00
就說趙七是用毒高手了,連殷遲也能騙過去!
作者: biglafu (哥吉拉弗)   2019-11-11 14:07:00
接下來是砍下義父的頭當紀念品突圍逃走然後每天抱著頭喃喃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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