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花] 聖德傳說~Perfect Agent~

作者: timez422 (SIXTeeN)   2016-10-02 12:09:41
卯時,平旦進日出。
豐聰耳神子猛然睜開雙眼。
天色從灰漸白,晨光已跨越窗框爬進房內,覆蓋整張床,不過床上的人沒有感受到日光帶
來的任何一絲暖意。那是她在仙界上方製造的人工太陽,美其名曰,事實上只是盞掛在天
上的大燈,只會發亮,不會發熱,跟地底太陽比起遜色不少。
仙界的天空總是點著微光白茫茫一片,如陷雲海,沒有日出,也沒有日落。常人要是待久
分不清白天與黑夜,一定會對精神有所影響,而對仙人來說毫無差別。
仙人不需要睡眠,但神子還是替仙界劃分了晝夜,並按時就寢。自己光想就覺得可笑,明
明想要超越人類,怎麼成仙後又模仿起人類的生活來了?睡眠對仙人來說,無非是種無意
義又浪費時間的行為,儘管他們有大把的時間可以蹉跎。
然而豐聰耳神子非常喜歡這項無意義的事情,因為當她沉沉睡去時,無法感受任何的事物
,只有這時她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寧。
怕,內心的空白,對豐聰耳神子卻是難能可貴的。她嘗試無心,也會被他人的慾望所吞沒

像是提醒著不可過於安逸,每日卯時她必然清醒,分秒不差。
卯時一刻,神子終於眨了第一次眼。起床、盥洗、更衣、整理儀容,所有一切迅速俐落,
沒有一分多餘的動作。
然後她給了鏡子裡的自己一聲嘆息。
前功盡棄。

那個人賦予我第二次的生命。
物部布都是不受期待、不被需要的。無論做了多少努力,物部守屋也不曾正眼看過她一次

太媛,她的誕生只是個意外,守屋覺得她不配物部這個姓,有時候連這名字也不肯叫。喂
、那邊的、妳…
她跟蘇我馬子的女兒如此親近,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竟然是蘇我家的人,物部布
都唯有在刀自古郎女面前才能笑得沒心沒肺,不用有所顧慮,或許她真不配當物部氏的一
員。說起來在守屋旁戰戰兢兢有什麼用?兄長對自己仍只有漠然置之。
物部守屋根本對物部布都不屑一顧。
當她隻身一人在陷入火海的佛寺時,深刻體會到了這點。
兄長叫自己物部大連布都姬,布都難掩欣喜,即使那只是守屋一時興起的念頭。她又興奮
又慚愧,守屋帶上她是要燒毀佛寺,她在友人與兄長間掙扎,不停替守屋點火,而內心的
衝突卻怎麼也燒不掉。
「今日辛苦妳了。」布都多少年的努力只為這句,她眼眶泛紅,深怕一眨眼就會潰堤,方
才糾結的問題,霎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能幫上兄長的忙,布都很高興…」語帶卑微地回答,低頭又抬頭不敢直視守屋,深
怕哪裡又惹得他不悅。
之後守屋連劍帶鞘,往自己臉上招呼。
醒來時她在佛寺的正殿,包圍她的只有熾燥的炎風。
想為物部家、為物部守屋盡些微薄之力,苦練多年、物部家代代相傳的秘術,此時正是派
上用場的時候,若使用,自己應該能從火場逃出生天才對。
如今學了再多也已不被需要了。
她抹了抹嘴角上的血跡,手上更多的是透明的液體,並源源不絕從眼裡冒出。烏黑的秀髮
被絕望的心火燒成了白灰,此片紅花僅屬於她,物部布都是這片烈焰花田的主人,或許這
是她這輩子唯一擁有的東西。
物部布都躺在地上,享受著那過於火熱的溫暖,心上的寒霜未溶解分毫。
火螢紛飛,燃盡殞落。

「為什麼要救我…?」眼前的男人沒有回答,她不禁失笑。
「同情嗎?憐憫嗎?還是準備嘲笑我一番?嘲笑明明只是垃圾,得到一點恩賜,就妄想自
己有用處的我嗎?」布都咬牙切齒地瞪著廄戶皇子,這不僅奪走自己唯一的友人,還剝奪
自己選擇死亡權利的傢伙。
「笑啊…你怎麼不笑!?還是我連被嘲笑的資格都沒有嗎!!」
對方只是盯著自己看,銀髮披散宛如夜叉,她語帶發狂地笑與歇斯底里地大吼,只希望對
方能夠出聲,那眼神讓布都無地自容,就像全身赤裸曝於大庭廣眾下,看得自己發慌。
「因為我聽到了。」廄戶從袖裡取了把短刀,扔到布都面前。
「那晚在佛寺裡,我聽到妳想活下去的慾望。如果是我聽錯的話,就請便吧。」看布都拾
起短刀的手止不住顫抖,廄戶走到她身旁跪下。
「不過在妳赴死之前,就聽我幾句如何?就當救命恩人厚顏無恥向妳討的回報。」
「失去活下去的意義的話我給妳,物部守屋是我廄戶王必剷除的目標之一,替自己復仇也
好,我將與妳並行;替兄長復仇也好,我就在這裡。」他握緊布都抓著刀子的手,帶向自
己的咽喉。
「默默守在他身邊?即使他這樣對妳?不求回報?只願他一切安好?」他將刀又往自己靠
了數釐米,刀尖已穿破皮膚帶了些血珠,沿著刀刃流下在兩人手上的紅斑,彷彿是滴在布
都的心上,燒灼出一個一個洞來,洞慢慢擴散互相連結,浮現的是失去意識前,所看到守
屋那輕蔑的笑容。
「不想為物部守屋而活的話,那為自己而活呢?我可是奪走妳最喜歡的朋友啊,殺掉我,
帶著刀自古遠走高飛也不錯不是嗎?」
「如何?物部布都唷。」廄戶睜大雙眼,字字鏗鏘有力。
「做不到嗎?那就當物部布都已在大火中死去,我將賦予妳新的生命,新的存在意義!」
廄戶放開了布都的手,在她耳邊低語。
短刀從手中滑落,幾滴碧血點綴了暗色的木地板,毫不突兀。
「布都!?」
「唷,刀自古。」廄戶站起向身後的妻子打招呼:「我正問妳朋友要不要當我的妾呢…噗
喔!」
不料妻子一拳把自己打得七葷八素。
「笨蛋皇子!我不是說布都醒來的話要馬上告訴我嗎!?」刀自古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似乎
釀了大錯。
「怎、怎麼流血了!?」
「嗚嗚,謀殺親夫啊…」廄戶忍著笑說。
夫君的狀況還未釐清,友人淚珠盈眶的樣子更讓刀自古手足無措。她跪坐在旁不知如何是
好,之後只好將布都擁入懷裡,這一抱,淚水完全潰堤,讓布都像個孩子在刀自古懷裡放
聲大哭。一旁的廄戶摸著脖子悄悄地離開了房間。
「我在這裡。」刀自古輕聲回應著,任友人打溼自己的綠髮和衣襟。
「我就在這裡…」
—我就在這裡…
—我將賦予妳新的生命…
懷裡的人已泣不成聲。
—我需要妳。
物部布都是被需要的。

物部守屋已萬箭穿身,奄奄一息。
眼睛禁不住戰慄,瞋目看著本已成亡魂之人。他想破口大罵,喉嚨與氣管卻被血液填滿,
連呼吸也萬分艱難,除了雙眼和滾動的喉結,他連根手指頭都動不了。
亡魂手裡握著短劍跪在他身旁,遲遲未痛下殺手。她披著吞噬稻城的火光,正面是一片漆
黑,物部守屋無法得知她現在的表情。
突然一陣風掠過亡靈的銀髮,箭矢穿透物部守屋的腦門,奪走他最後一口氣。
一滴滴從亡魂臉上落下的液體打溼了物部守屋的臉龐。
「你…」布都鬆開了手上的短劍撐著地,另一手拂過守屋蒼白的髮髻,又像觸電般收回。
第二次的觸碰不再如此,她摸了守屋的口鼻,馬上又換到了脖子,最後是左胸,任何一處
都在告訴她,這個人已經沒有生命跡象,而奪命者並非自己。
「你…殺了他!」
「啊,我殺了他。」黑駒旁的弓手放下武器淡然回應:「物部布都,我說過了。」
「我需要妳。」
廄戶把跪坐在地上的布都拽起,她被殺兄仇人推上了馬。對方也跳上了黑駒,他握住韁繩
,將物部氏的亡魂護在懷裡。
「妳想殺了他後與這座稻城一同燃燒殆盡,我可不同意。」
馬腹一踢,身下的黑駒嘶吼一聲,帶著兩人奔離烈火焚燒的稻城。
馬後除了揚起的塵土,還有廄戶皇子胸前隨風灑下的金沙。

她服下屍解之藥時沒有任何的猶豫,她的命是那個人給的。
千年之後,她打開棺木重見天日。
她知道了那個人賦予自己第四次的生命。

來到了膳房,屠自古已準備好了早膳。仙人也不需要進食,但為了解饞,仙界還是擺了不
少酒與點心,會按時吃三餐的依舊只有神子。
「早。」
「早上好,太子大人。今天要外出嗎?」
「啊。」神子漫不經心地回應後,手拉了有著精緻雕刻椅背,坐下之餘用指腹感受那蔓延
整套桌椅的木紋,拿起筷子準備開動。眼前的食物全是自己愛吃的,卻怎麼也下不了手。
「屠自古,下次別煮這些了。」她終於扒了第一口飯,吞下並說:「下次去人里買些秋葵
跟胡蘿蔔吧…不,以後我自理就行了。」
「咦,可是太子大人,那些不是…」
「嗯。」神子喝了口湯才答。
「都是我最討厭的。」

自從秦河勝來了後,她就變了。
攝政王沉迷猿樂,連政務都荒廢啦。宮廷裡不時傳出這樣的戲言。
事實上,神子在政務上處理更加俐落,只是觀賞秦河勝表演的頻率的確太高。
會不會廄戶王有斷袖之癖?類似的謠言傳入屠自古耳裡,她不禁翻白眼,這是絕對不需要
擔心的事情。
不過屠自古真正擔心的,與此事也相去無幾。
她從來沒看過神子那個樣子。
胭脂朱唇,屠自古看著神子穿起父親贈與自己的華衣,才知道平庸的是自己,不是衣服。
她將璀璨無比的金髮用髻子扎起,起身在銅鏡前轉了一圈,衣袖隨著主人翩翩起舞,燈火
搖曳,好似讚嘆著眼前的倩影如此驚艷動人。
她在鏡前如癡如醉地笑著,也抹了點胭脂的臉頰,風燈照映下散發著一股微醺的氣息。
然後她終於發現門後的人影,整個人從鏡前跳起。
「屠自古…」神子背抵著牆止不住顫抖,像是被人逼到了角落,嘴裡吐出的都是殘破不全
的句子。
「妳聽我說…不是這樣的…」
「我只是…」
滿是不解,屠自古打開門走進房內不發一語。
「拜託了屠自古…」神子哀求著。
「拜託妳聽我說…」哭喪著臉,如一座隨時都有可能倒塌的石堆。
屠自古嘗試伸手觸碰她,卻被一掌拍掉,神子一臉駭然,她睜大眼不停搖頭。
「對不起…」
神子順著牆滑落在地上抱著頭,屠自古在一旁什麼也做不了。
為什麼要向我道歉呢?為什麼要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呢?屠自古這些話只埋在心裡,她
知道神子現在什麼也聽不進去
兩人徹夜未眠。
神子與秦河勝的接觸沒有因那晚的事情而減緩,反是更加頻繁,越來越沉淪。直到屠自古
在神子房門外,聽到兩人炙熱的喘息,才發現事情一發不可收拾。
「妳說的是真的?」布都眼瞪得老大,屠自古只愁著臉,不做回應。爾後布都猝然站起,
轉身時已一手握著布都御魂,一手大疊的符咒。
「妳要去哪裡?」
「殺了那個傢伙!」
「為什麼?」
為什麼,說出這句時連屠自古自己也愣住了。
「為什麼…」布都氣得把手上的符咒往地上砸,黃花飄散。
「她是妳丈夫啊!皇太子被人玷汙了啊!!」
「她也是個女人!」屠自古閉起眼,手背抵著額頭頓了頓。
「這是她本該擁有的。」
布都忍不住大笑,笑得連劍也握不住,捧起腹來,任它鍠鍠落地。
「那妳呢?蘇我屠自古?妳本該擁有的呢?」屠自古語塞。
「我們捨棄了那些才有今日啊!」
空氣中只剩屠自古的吐息聲。她放下手並緩緩睜眼。
「我知道。」

「新的?代表什麼呢?」
打開房門時,映入眼簾的是刻著新面具的神子,屠自古倚在門上半晌,才走進房裡將門關
上問道。
「希望。」神子沒停下手上的動作應答著。
秦河勝每一個面具都由神子親手雕刻。一開始並不擅長總是刨得木板坑坑洞洞,手也滿是
傷痕,現在她刻出的面具,連御用的工匠也讚嘆不已。
「他知道了。」肯定句。
「冠位大花上,也建了佛寺,有勢有地有銀兩,妳『什麼』都給他了。」神子依舊刻著面
具,完全不理睬。
「已經夠了吧,妳打算連自己辛苦建立的一切都賠上嗎?難不成妳還想帶他一起成仙?」
神子吹了吹面具上的木屑。
「妳是廄戶皇子、用明天皇的兒子!推古天皇立的皇太子、攝政王!!妳…」
神子連鑿帶面拍在案上,原在案上的其他鑿刀,紛紛四處逃竄,一把鑿咕嚕滾了幾圈,撞
到太子妃的裙角才停下。面具被這麼一砸,從眉間到右頰裂了道口。
「看吶,所謂的希望就是如此不堪一擊。」神子突如其來的話題,屠自古完全接不了。
「就跟泡沫一樣,源源不絕地冒出又如何?稍稍觸碰就化為幻影,消失得無影無蹤。」她
瞇著眼將面具捧起。
「生命也是一樣的,同樣都是脆弱無比。」
再砸了一次,裂縫如同蜘蛛網般編織於整張面具。
「所以我才需要永生。」七星劍錚然出竅。
「而希望,將永恆不滅。」
長劍一刺!

秦河勝抱恙後不到三日便一命嗚呼,廄戶王悲痛欲絕,將寵臣給予厚葬。
太子妃看著自己夫君上朝的模樣,依舊英氣勃發。
「唉,原本還期待豐聰耳殿下的房中術會因此有所長進啊。」屠自古瞪了一眼青娥後,又
一臉悵然把視線移回眼前空白的符紙,繼續書寫。
「小屠自古進步得很快呢。」
「客套話就免了。」她知道自己的道行遠遠比不上神子和布都。
「屠自古殿。」
青娥突然使用敬語,讓屠自古又停下筆來。
「豐聰耳殿下吶…」邪仙把臉貼近幾分。
「比起同情,她更希望妳覺得她心狠手辣。」
屠自古的嘴一張一合,吐不出半句話。手上的筆,墨一滴一滴渲染紙張,慢慢地將空白所
吞噬。方才神子上朝盛氣凜然的背影,屠自古現在回想起來卻是如此地單薄憔悴。
「人啊…」青娥咧嘴一笑。
「即使看見了真相,還是會選擇充耳不聞,甚至會覺得這是個騙局。」
青娥看著太子妃奪門而出,喃喃自語。
「而聖人也是人。」

神子漫無目的地走著。
走過魔法森林、走過霧之湖、走過人里、走過大半個幻想鄉。
看吶,那是神靈廟的頭兒。
是道教的太子大人啊,聽說她可以聽到人的慾望。
哼,肯定是故弄玄虛。
是啊肯定用了技法。
上次的面具妖怪聽說是她造的呢。
噓,要是她真那麼厲害,我們說的這些都會被她聽見的。
曾受到指引的人們,紛紛獻上最真誠的謝意,然而即使面面俱到,也不可能受到所有人的
愛載。路途中所聽到的浸潤之譖,神子無不快之情,反是讓她下意識勾起了嘴角。即使帶
了耳罩,再細微的聲音也會流入耳裡,她從來沒有拒絕接收的選項。例如躲在樹後的慾望
之聲…
古老的唐傘在主人跳出的瞬間一口氣被撐開來,紫傘上鮮紅色的大舌頭像蚯蚓般蠕動著,
而同在傘上獨有一隻的大眼佈滿血絲,不停轉動。
「我好恨啊~」傘下的青髮少女,睜大她一藍一紅的眼眸喊道。
語畢後就被鋸子狀的御幣敲頭。傘妖摸著頭抱怨妖怪山上的風祝小姐,打斷她嚇人的最佳
時機,對方則義正嚴詞地說看到妖怪搗亂就要好好退治。雙方各發出華麗的彈幕來,神子
收起原本要浮現給傘妖的驚訝之色,一人獨占最佳的觀眾席。
結束後被打得灰頭土臉的傘妖,拖著拉長的影子,往夕陽處垂頭喪氣地離去。
「真是毫不留情呢。」神子從剛才的慾望得知,小傘已經好幾天沒嚇到人了。
「當然了,雖然在山上受到不少妖怪的幫助,但該做的還是要做!幫人們退治妖怪,也是
收集信仰很重要的一環呀。」早苗插著腰看著小傘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視野中,神子大笑三
聲回應她。
「如果收集信仰、退治妖怪是妳和博麗的工作及義務的話,那麼那個傘妖嚇人,同樣也是
她必須做的不是嗎?要是敬畏之物消失了,人們對宗教信仰的依賴也會跟著受到影響的喔
。」
「唔…說得也是。」神子所說的,正是早苗先前在外界遇到的危機。
「嗯?」早苗順著神子凝視的方向驚呼:「這個不是…」
剛才小傘躲著的那棵樹下,陰影處長著一朵花。
「這不是藍薔薇嗎?」風祝難掩欣喜,蹲下來觀賞,「是從外界跑進來的嗎?居然是野生
的。」
「這種花很稀有?」
「這可是培育的一大里程碑喔。」出身外界的早苗晃著食指,說起她擅長的理科知識。
「因為薔薇、玫瑰基因裡沒有黄酮類化合物3'5'-氫氧化酶…簡而言之藍色的薔薇是不可
能有的。」看對方露出疑惑的神情,早苗只好下了一般人也能清楚理解的結論。
「經過十幾年的人工栽培,用基因重組技術…就是外界的技術,或許河童們可以重現?總
之得來不易,才有了藍薔薇喔。先前的只是染色的白玫瑰花,不是真正的藍色呢。」早苗
照本宣科的同時,神子也在歪著頭重複著「基因」等從未接觸的詞語。
「把不可能化為可能,這不就是所謂的『奇蹟』嗎?它的花語和事蹟也是我喜歡這種花的
原因。如今還有野生的,真不愧是奇蹟!」
「若是沒有了奇蹟,這種花仍只會出現在人們的幻想吧?」神子望著眼前被夕陽覆蓋的幻
想鄉,那唯一在陰影裡的冷色。
「沒錯,所以它的另外一個花語是不可能實現的…哇啊!」一枚花瓣在早苗的呼喝中凋落

「『不可能實現的事』…」神子看著它乘著風也染上了朱紅。
「『虛無飄渺的幻想』嗎?」
風祝抿著嘴,撐起下巴注視眼前的道士。
「呣…」
「總覺得今天的神子…」她歪頭,「跟平常不太一樣?」
「…是嗎?」道士只垂下眼簾,不再多答。
告別守矢神社的風祝大人後,她便回到了仙界,提早就寢。
卯時零刻,她又被拖離了寧靜的黑暗。

芳香不得不承認她嫉妒著新來的小師妹。
天賦異稟、聰慧過人、生來就是當仙人的料。她想小師妹大概也不需要什麼修為,光青娥
的話就能褒上天了。
那芳香最敬愛的青娥娘娘,當初又是怎麼說自己的呢?
資質平庸算給妳面子了,妳還是回去做官吧。青娥的語氣和神情,都徹底詮釋了意興闌珊
四個字。要不是當初巴著人家不放,不吃不喝打坐了三天三夜,青娥又怎麼會理睬自己。
當芳香手裡冒出一簍燭火,比起道行的增長,青娥平淡裡帶有一絲驚訝的表情,更是令她
欣喜萬分。
她看自己的眼神不一樣了。青娥開始積極地教芳香道術,說積極也太過,但已比剛開始敷
衍了事的態度好上不少。
直到她的出現。
小師妹道行增長速度,恐怕連野兔的繁衍速度都望塵莫及。芳香不禁感嘆自己多久沒吟詩
作詞了,這形容連她自己都想笑,卻也再貼切不過。自己搓了大半年的手才有點火花,小
師妹才一個禮拜,要風有風、要雷有雷、要火有火…這還能不能同臺競技啊!?
好死不死,自己的修行還遇上了瓶頸,無疑是雪上加霜。
芳香環抱雙膝坐在山頭的巨石上欣賞日落,山腳下的城池一覽無遺,另一頭地平線正嚥著
火紅的大餅。太陽明日會再東昇,但她覺得她的心,沉下去就再也浮不上來。
「三千世界眼前盡…三千世界眼前盡…」
臉埋入膝中,嘴裡不斷重複著,而腦中卻怎麼樣也冒不出下一句。明明是在學道,怎麼做
起佛家的詞來了?最終浮出的是對自己的吐槽。
「十二因緣心裡空。」
猛然轉向對著聲音的源頭,眼睛張得快掉出來。對方砂金色的頭髮,還有那怎麼樣也理不
平的髮梢,在夕陽照映下更加晃眼了。芳香肩頭一垮,又將臉埋回雙膝間。
都良香啊都良香,妳連吟詩也比不上人家了。
「霍青娥人呢?」
…算了,至少禮節贏對方了,而且自己的髮型也不是那麼的奇葩。
「不知道。」
相較於剛來沒多久的師妹,芳香早已習慣她師父的神出鬼沒。她頭還是黏在膝上,看著師
妹操縱氣流,不費吹灰之力就爬上了剛才自己折騰半天才上來的巨石。
師妹與自己的師姐並肩而坐,並道:「言道師姐為什麼…」
「不要叫我那個名字。」芳香柳眉一豎,加深它們之間的起伏,打斷對方。語氣中的怒火
非源自對師妹的偏見,自從入宮替天皇和豪族們作詞後,就再也沒有人叫過自己這個名字
了。何況捨棄一切,只為求道的現在?
師妹撇過頭抓了抓上面那兩撮毛又問:「言道師姐為什麼要修仙呢?」
這傢伙是故意的吧!?芳香不禁咬緊牙關,抓緊上臂。
鬆開的下顎讓嘴流露出無奈的嘆息,散播於一片橘紅色之中,她望著下弦越變越長的夕日
,眼睛也成了兩隻金烏。
「為什麼啊…」青娥也問過自己。
沉陽輝光煥發,卻毫不刺眼,與午時烈陽的差別,在於後者總是高掛於天,傲視一切。它
是天地的霸者,令人無法直視,散發的氣場彷彿餘光掃過就會被灼傷,甚至烈火焚身。而
沉陽宛如慈悲之人,包容任何事物,不分貧富貴賤,燃燒自我給予柔和的聖芒,宮廷也不
例外沐浴著日光。
「烏紗帽很沉啊…壓得我喘不過氣。」既然對方都叫了自己的舊名,也沒什麼好隱瞞自己
就是都良香的身分了。
心情好就吟詩,鬱悶時也作詞,芳香真不明白自己隨口一言,為何能在豪族之間如此轟動
,尤其還謀得一職。一開始她是拒絕的,直到家徒四壁,才戴起那頂官帽來。每次開口前
,從四面八方投射過來的視線帶有期待、有輕蔑、嫉妒、有厭惡,語畢後則換來天皇龍心
大悅及滿堂喝采,當然還混著各種流言蜚語,她便會捫心自問—
為什麼我會在這裡?
所以茫茫人海中,不帶任何情緒望著自己的那對藍瞳吸引了她,如同跳進深不見的古井難
以脫逃,芳香覺得青娥或許能告訴自己答案。
「所以妳修仙是為了逃避現實?」
芳香一時暴漲的情緒,又因始作俑者的第二句話陷入冰窖。
「妳是為了什麼?這可沒有人能給妳答案。」她全身的寒毛豎起,如坐針氈。
「那女人說妳沒有資質?要是沒那個心做什麼都是事倍功半的。」
「……」
「妳到底…」
「不知道!!」芳香終於出聲再一次打斷了對方。
「我真的不知道…」
接下來誰也不說話,巨石上的兩道黑影,沒有任何的改變,唯有不斷下沉的太陽,證明了
時間還在流動。
「那妳又是為了什麼?不老不死?」像是賭氣,抑或是轉移焦點,芳香反問對方同樣的問
題。
「『三千世界眼前盡』嗎?」師妹沒有回答,她雙腳往石上一蹬便站起,「看…」
殘陽僅剩一角,白月已等不及,撐起暗色的另一頭,引領群星逐漸佔領天空。終於,深沉
的地平線即將把僅存的金光一飲而盡,在完全日落前一刻,天與地的交會織成一絲金線,
僅僅一瞬間,卻發出輝煌炫目的亮光,頃刻間讓芳香有種白光吞沒萬物的錯覺。
「這才是『三千世界』。」
曇花一現,師妹語畢後,除了皎月星辰,落日收回了所有,最後連抹在天上稀疏零星的夕
紅也不放過。
黑夜降臨。

芳香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正確來說是一步都不敢動。
青娥身上的血跡與她藍色的外衣形成強烈的對比,她瞟了躺在四濺的血花正中間的屍體一
眼後,轉向自己。眼前的光景讓芳香反胃,她想趴在地上大吐特吐,卻被這麼一看,連汗
都不敢流,甚至屏住了呼吸。心臟的躁動蓋過所有聲響,或許周遭本來就沒有任何東西震
動空氣。
她無法用詞彙形容眼前的屍體的狀態,她只看見了紅色,更可能是出於大腦的保護機制,
她只能認定眼前的東西是團紅色,她不敢知曉那些紅色構築、勾勒出什麼。屍體生前的金
髮也被紅與白所取代,它們浸濕且撫平了死者先前無論怎麼樣也無法服貼的髮梢。
該稱為師父還是死神的人影緩緩走向自己,名為死亡的足音隨著心跳的伴奏,也漸漸逼近
。肺部不識時務地想接收新空氣,難以言喻的聲音從芳香唇間的細縫不經意溜出,她趕緊
雙手牢牢封住自己的嘴巴。
「該說是勇氣可嘉,還是愚蠢呢?」
我會被殺掉。
「不會的。」青娥並不會讀心,只是徒兒的想法完全表達在她的動作與表情上。
她將芳香的手拿開,並捧起她的臉道:「即使妳想回去,我也不會殺了妳的。」
仙人拍拍徒兒的雙肩便離去,離走前還揮揮手,補了一句。
「如果妳像她一樣沒來由地攻擊我就另當別論了~」
繃緊的神經終於放鬆,芳香滑坐在地,身上的衣服瞬間被汗水浸溼,眼前的景象逐漸模糊

她至始至終也無法了解那個倒在血泊裡的人。
也沒有機會聽到那日問題的答案,與斥責自己的那番話。

神子早上去了人里一趟,便來到命蓮寺前。
掃地的山彥停下手中的掃把,看該稱為敵對勢力的首領走進大門,踏著不疾不徐地步伐,
從自己面前走過還打了招呼,當對方正脫鞋要走進大殿時她才倒抽一口氣—
「敵襲———!!」
響子這麼一喊,驚動了樹上的飛鳥,長廊兩側立刻衝出藍色與白色的身影,寺上瞬間被粉
色的雲朵籠罩。
「竟敢走正門!?」
「妳的火點幾次我就澆熄幾次!!」
「聖在嗎?」
「「……」」
出現的不是常來搗亂的白衣道士,這讓入道使和船幽靈不禁發起愣來。
「唷。」突然造訪的稀客,向從正殿走出的僧侶打了聲招呼,她伸出藏在披風裡的雙手,
妖怪們再次握緊手中的武器和掃把,然而聖德道士的手上卻無笏板與出鞘的七星劍。
「品茗不需要什麼理由吧?」神子晃了晃手上提的羊羹與茶葉。

泡好的茶水注入茶杯至八割,早已長生不老的道士及僧侶,一同端起、吹氣、小啐一口裏
頭的甘露,隨即吐氣,茶香充斥在鼻腔與喉嚨,刺激著唾液分泌,甘味不斷湧出。妖怪們
聚在遠處的樹蔭下,觀察坐在長廊上的兩人。
「說不需要理由,但這也太突然了。」白蓮用像刀子般的小竹叉,切開了竹葉上暗紅色的
立方體,裏頭如同黃寶石的糖蜜栗子也被切成了兩半。
「前幾天彈幕戰不是輸給了妳嗎…雖然那只是我一時大意。」神子看著對方把半塊羊羹送
入嘴裡,「如何?這是最近新開的店。拜託別來佛祖那一套,給點實質的感想。」
「好,好,很好吃喔。剛才的不敬之言我就當作沒聽到吧。」
「還真是感謝白蓮大師的寬宏大量。對了,那個羊羹是葷的。」白蓮的叉子在剩下的半塊
羊羹上停下。
「這種話妳也信啊?」
「……」神子別過頭喝了口茶,無視旁邊的僧侶散發的氣場。
「妳能不能別老是想著那些麻煩事?」聖德王終於拿起自己的那一份羊羹,並把它切成了
四等分,「我是找妳喝茶的,別折騰我的耳朵了。」
白蓮放下只剩一片竹葉的盤子,欲言又止。
「那些又出現的都市傳說不是我做的,靈異珠我可還好好收著。」神子嚥下其中一塊羊羹
,「怎麼不去問問竹林裡的月人?何況真有問題靈夢也會處理。」
「反正妳從來都不相信我說的話。」
聖白蓮頓時啞口無言。
對方塞入第二塊羊羹進嘴後,吞下又說:「還是妳現在就要在這裡揍我一頓?」
「我…」琥珀色的眼睛對上了自己,僧侶把即將脫口而出的「沒有」二字吞了回去。
「佛道之人不說謊的。」道士替似乎在懺悔自身修行不足的僧侶倒茶,「現在…」
神子把茶杯往白蓮推了一些。
「這杯茶喝完前什麼都別想,好嗎?」
杯裡的漣漪漸漸回復平靜,僧侶遲遲未將茶杯端起。
「還是我帶妳去外界散散心,甚至不要回來好了。」神子說完這句自己也啞然失笑。
僧侶看杯裡的茶梗立起後,終於望向道士道出心中的疑問。
「這不像妳的作風。」縱使只有一瞬間,白蓮還是看到對方蹙了下眉頭。
「我的作風…?」她更感受到對方的聲音在顫抖。神子撇頭一笑,白蓮很快就發現,那不
是錯覺。
「妳覺得我的作風是什麼?馬上登門拜訪那些月人?像博麗的巫女一樣到處調查異變?最
後順道來這裡踢館?」神子像對待仇人般,把竹叉刺入僅存的羊羹。
「這個地方維持那麼長久的和平,解決異變的大有人在。什麼時候連我們這些新住戶也要
管事?我還覺得自己先前狗拿耗子啊。」
「我所認識的妳,不會對這一切漠視不管。」
「妳又了解我什麼了!!」
聖白蓮看著站起對自己大吼、胸口不停起伏的仙人不禁訝然,樹下的妖怪已開始警戒,她
們發現某個絕對不會出現在豐聰耳神子身上的詞彙,如今卻能完整解釋她的狀況。
情緒失控。
那個被尊稱為聖人的屍解仙,也有如此失態的一天。
「算了…」神子自嘲般笑了笑,她像投降般舉起雙手。
「聖白蓮大人,是小的錯了,我現在就去解決異變。」
轉身,如同逃走般快步離開。才踏沒幾步,左腕就被牢牢抓住。
「放手。」道士頭也不回,語氣異常地平靜。
「妳最近很奇怪。」神子即使背對著對方,閉上眼就能想像對方的表情。
「我叫妳放手沒聽見嗎!?」
「神子。」
宛如死刑的宣讀。被喚名者已握緊了右拳,她一心只想趕快逃離這裡,她不想從僧侶口中
聽到下一句話,對方卻緊抓著自己。
然後劊子手的大刀,就這麼劈了下來。
「這不像妳。」
同一時間白蓮眼前出現一枚右拳,她就這麼毫無防備地接了一拳。
命蓮寺被名為聖白蓮的砲彈轟成兩半,妖怪見狀紛紛撲向兇手。一腳踹開雲居一輪,張開
披風將迎面而來的雲拳連帶雲山全數吸入,笏板一揮毀了大錨,反手拉回射出雷射擊飛村
紗水蜜,並波及了遠處的幽谷響子。
神子將七星劍隨手一扔,走向大門準備離去,一道人影,拿著寶塔與長矛走至門前,擋住
她的去路。
「理由。」寅九星強壓內心的怒火,保持語調的冷靜詢問眼前的惡魔,她不斷告誡自己是
毘沙門天的代理人,不可貿然行動,然而手中的長矛快被自己捏得粉碎。
「為什麼要這麼做…」
「想替妳的伙伴報仇就放下它。」神子毫不理會對方的指責,「毘沙門天的化身?放下寶
塔妳也只是普通的妖怪而已。」
「那妳以為不用七星劍攻擊就不代表是聖德太子下的手嗎!?」
「不,是我。」神子不帶任何表情,正視對方又說了一次,「是我做的。」
「妳…!」
「天符…」
命蓮寺的住持從殘破不堪的正殿衝出,並做了宣言。神子一副索然無味的樣子,轉向後頭
看在天上雙手合十的聖白蓮。後頭的龐然大物散發著耀眼的聖芒,她覺得映著金光的白蓮
就像尊活菩薩。
「菩薩又如何…」神子高舉雙臂,手上的笏板已成發亮的光劍,她沒有做出任何宣言。劍
發出的光芒穿過雲霄,兩道強光讓命蓮寺周圍如同黑夜般暗下。
「『釋迦牟尼的五行山』—!」
站在神子後方的星看得清清楚楚。各式各樣的神靈,像鱗片般從神子的身上剝落。而白蓮
的攻擊,像打到幻影般,那巨大無比的手刀,穿過了神子。
「別說拯救,連懲戒我都做不到。」
神子揮下手中的笏板,白光吞噬了一切。

我從小就被當成男兒養。
因為我必須是那個人的嫡長子,是男兒身才能代替那個人,爬到他從未到達的高度。幼時
我曾詢問母親,為什麼我不能穿像母親您一樣的衣服呢?母親她只是擁抱了我,摸摸我的
頭向我道歉。
我不喜歡宮廷裡的鬥爭,也對權力沒有興趣,而那個人是在宮廷裡呼風喚雨的人物。這樣
還不夠嗎?他要的到底是什麼?還想要什麼?我不明白也不想要去理解。
為什麼我是那個傢伙的孩子?母親是唯一陪伴在我身旁的人,其實還有個舍人時常照顧我
,但我覺得她並不喜歡我。四、五歲的時候,某次母親教我練字時我這麼問了,母親很生
氣地打了我一巴掌,說我怎麼可以說出這種話,我還記得墨灑了滿地,我最喜歡的筆也分
了岔。或許是從那個時候,我開始討厭那個人,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自己十分幼稚,但
我對那個人的恨意,隨著年紀不減反增。
我很喜歡我的母親,她是我最愛的人。以前我也有喜歡的對象,或許那是兒時的愛慕之情
,不過也不重要了,我喜歡的人,他的氏族因政治鬥爭被滅族,即使他還活著,以我的身
分別說在一起,就連表白也不奢望。我知道母親是愛我的,但母親心裡最重要的位置卻不
是我,這也罷了,但為什麼母親會喜歡、會愛著那種人?
母親有著一頭非常美麗的金髮,那個人的髮色也是金色,但那個人的金色非常銳利,像是
他不允許任何一個人直視他一樣刺眼。母親的金色是柔和的,偏暗但不失溫暖,舍人告訴
我那種顏色稱為黎色,但我覺得母親的顏色比舍人說的黎色還要亮一點。順帶一提,舍人
的髮色也很奇怪,我曾提起,結果她生氣了。母親總是說我長得像那個人,比起他,我的
髮色明明與母親比較相近。
那個人只要上朝不順遂就會對母親施暴,母親從沒跟任何人講過,我發現的時候,她還要
我別跟舍人說。我曾擋在母親面前,但那個人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裡。他手一揮我就躺到了
地上,耳鳴混雜著母親向那個人求饒的聲音,她正在替我求情。
而我,連保護我的母親都做不到。
最近他把家裡的御醫納妃了。我不喜歡那個女人,明明是個把脈的,卻像青樓裡的女子,
滿是風塵味。不過那個人與母親見面的時間相對減少許多,這意味著母親被施暴的機會也
變少,何況那個人有了新妃子,最近都樂著呢,母親被打入冷宮又如何?
我錯了,母親開始鬱鬱寡歡起來,身體也變得越來越差。她總是告訴我那個人有他的苦衷
,要我諒解。我怎麼可能諒解那種人?我不希望他來探望,但為了母親能夠好轉,我拉下
臉拜託那個人,他總是以政務忙碌推辭,明明一有空就往那個御醫的寢宮跑!
我決定取代那個人的角色。我像他一樣建了佛寺,並將母親遷至那裡休養。我拾起自己曾
丟棄的政治遊戲,然而我再怎麼努力,也是那個人的陪襯與陰影。
他並不是要我替他爬上去,而是要我成為他的墊腳石,更鞏固自己的地位,僅此而已。
御醫即使當了那個人的妃子,也沒忘了本分。但我真的沒辦法喜歡她,那張總是帶著微笑
的臉底下為何,我大概永遠也不得知曉。母親在御醫的照料下,病是每況愈下。御醫的身
分讓我不禁懷疑她是否在給母親的煎藥裡摻了些什麼,加上舍人極力阻止我找尋其他太醫
的態度,更讓我覺得這不是我的妄想。
母親髮上的金色漸漸褪去,變成舍人以前所說的黎色,又轉為竹青,我知道她流逝的不只
是髮色而已,卻無能為力。
舍人肯定是想抓我的母親一起陪葬!她病死後,母親的病情就急速惡化,那個人也病了,
我才不想理!!
我抓著母親的手不停呼喚她、跟她說話,我知道她撐不過今晚了。我告訴只要她好起來,
我就表演她最喜歡的猿樂給她,連起身都沒辦法,怎麼能欣賞猿樂呢?
母親哭了,直到她毫無血色的手從我手中滑落,她都在向我說對不起。
我去找了那個人,他並不在他的住處,之後闖入了御醫的寢宮,我不知道我來這裡做什麼
,也不知道這裡為何一個人都沒有,手握著長刀,看到門就劈,看到東西就砸,就這樣沿
路掃到最裡頭的房間。
當我踹開房門時,我的憤恨與悲傷,被眼前的光景凍結了。
昏暗的房間裡頭只有三口棺木,裡面分別我的母親、舍人、還有那個人。不知從何冒出的
御醫,告訴了我所有的一切。
對於我的母親、對於那個人、對於所有,只是我自作多情,我一直被蒙在鼓裡。
躺在棺木裡的母親抱著壺,像是睡著般。
現在我能替母親做的只有一件事。
我讓她脫離了永生的痛苦。
壺破碎的瞬間,我知道—
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霍青娥繞過殘破不堪的命蓮寺,來到後方同樣也是滿目瘡痍的墓園。
沿路大大小小的神靈若隱若現,就像鬼火一樣,令無月之夜的墓園更增添一種詭譎的氣氛
。青娥毫不受這氣氛的影響,踏著輕盈的步伐走進墓園深處的洞窟,裡面同樣有著各式各
樣的神靈,讓人有種身處星河的錯覺。後頭的芳香,邊追逐啃蝕神靈,邊跟著自己的主人
前進。
《霞彩臨門八蜡配天赫濯》,《海澄啟宇六龍隨地封遷》
廟裡絕大部分的物品已遷至仙界,洞窟裡只剩刻著這副對聯的大門,和裡頭更龐大的空間
。門口被坍方巨石堵住,黏附在上頭色彩斑斕的神靈宛如石上的苔蘚。青娥取下髮髻,往
上頭一點,附著在上的神靈由穿壁之鑿為中心,掀起像是蝴蝶群飛的風暴後,消散而去,
大門立即為她敞開。
仙人邊將髻子扎回頭上,邊跨入伸手不見五指,原該稱為夢殿大祀廟的地方。緊跟在後的
芳香,帶著五彩繽紛的泡沫也跨入門內,她如小狗甩水,蹬著把身上神靈甩掉的同時,後
方的大洞也隨即閉上。
黑。
一點、兩點、三點,如螢火般的神靈發出微光,為這個只有黑的地方帶來了其他顏色,讓
人感覺只要輕輕跳起,就如置身於星空中遨遊。青娥一步步附有節奏的足音,與芳香對不
上拍的腳步聲迴盪在整遍星空,交織成不和諧的曲調。
神靈的微弱光線勉強勾勒出空間的形狀,裏頭就像被盜墓者洗劫一空的墓穴,而盜墓者正
是墓穴的主人。青娥走到一面石壁數尺前停下,壁上的大洞,原先是放置陪葬品的地方,
剛好是可以容納一個人的空間。
這座墓穴原本的主人正被披風包覆,蜷曲在壁上鑿出的洞裡,披風的一角,已化為神靈不
斷剝落。
「怎麼一鬧就鬧那麼大呀…」密閉洞窟裡久未流動的空氣終於有了震動。
「現在的妳,說不定一踏出這裡就會消失呢。」
「……」
「妳沒痛下殺手對吧?雖然燈塔照遠不照近,但小靈夢發現妳在這裡是早晚的事情。等等
她過來向她道歉、挨幾張符卡,說不定還有挽回的餘地。」青娥聳肩笑道:「不過妖怪寺
的傢伙大概死也不會原諒妳吧。」
空氣再度陷入沉寂。
「聖德太子…」披風裡的人透過布料發出悶聲,「聖德太子是怎麼樣的人?」
青娥頓了頓後閉起眼,重拾以往一貫的笑容。
「祂是個比任何人都為祂的國家著想的人…」
「笑話。」
神子打斷了對方。
「祂是個自私自利、為了已慾,可以不擇手段剃除所有礙事的傢伙,還把部下、信任祂的
所有人推入火坑的混帳。」
「妳要這麼說也行。」青娥毫不反駁。
「…我已經累了。」神子終於抬起頭離開雙膝,並重複了一遍。
「我已經累了,霍青娥。」
「如果有一天,聖誕老人決定不再替孩子們發送禮物了,妳覺得祂會怎麼樣呢?過著悠閒
的退休生活?」
「……」見對方不答,青娥收起平時掛在臉上的笑容。
「妳真的會死的。」
「反正我也沒活過。」她望著眼前披著羽衣的仙人笑了。
青娥羽衣一甩,擊碎後方冒出的黃金之劍。
「殉情?想不到妳也是恐怖情人。」
「我可沒有把喜歡的東西做成玩具的癖好!」更多劍從撕裂的空間裡冒出,從裏頭冒出的
光線照耀了整座已廢棄大祀廟。
「看來妳有很深的誤會啊…」
芳香衝至主人前方擋了大半的劍雨,上方的劍仍突破不了青娥的羽衣,她躲在殭屍後頭拿
下髮髻,對空氣畫個圓,身後即將刺上的劍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神子發出的劍,從背後一把一把貫穿了自己。
與血液一同噴出的,是更多的神靈。
強烈的痛意襲捲全身,她覺得自己的身體被地獄的餓鬼拉扯、撕裂、啃蝕著。她想放聲大
叫,宣洩那連意識也即將撕裂的痛處,下顎卻緊閉不放,幾顆牙齒已禁不起過大的咬合力
斷裂,不知是體液還是神靈,正侵占自己的氣管、喉嚨、鼻腔、肺部,任何地方。
好可怕。誰來救救我…
痛苦之中,對有這種想法的自己,讓憤怒、憎恨、慚愧的情緒維持僅存的意識。
「神子…」
勉強維持聚焦,眼前是被自己傷害過的僧侶,她正對自己伸出手。
神子使盡全力將自己在地上刮出血痕的手伸向對方。
卻穿過一片虛無。
「這不像妳。」
絕望,將一切連同疼痛也一併吞噬殆盡。

「如果想拖我一起下地獄的話,真抱歉。」青娥不帶任何表情看著地上已成劍鞘的人影。
「毫無靈魂的妳連地獄也沒有妳的容身之處。」轉身,離去。
「乖乖聽話不就沒事了嗎…」在旁的殭屍喃喃自語,身上插滿的長劍像燈熄般漸漸消失,
遠處的主人喊了一聲,她急忙跟上。
「要離開囉,芳香。」
「是~」
「—…」
身後的動靜讓青娥停下腳步,她往後一瞟,地上的人正死盯著自己,眼角冒出的是紅色的
液體。
「我…聖…」開口流出的血液把句子打得粉碎。
「沒話說我就要走了。」仙人已拿起髮髻。
豐聰耳神子用盡最後的力氣大喊—
「吾詛咒汝等!吾詛咒聖德太子的一切!!其所愛、其所有!全遭其災、遭其禍—」
卯時零刻,身後恢復了寂靜。
各處的神靈漸漸淡去。
「是嗎…」穿壁之鑿在石上開了個大洞。
「可惜,妳的詛咒是不可能傳達到的。」

仙界的天空,像一塊塊拼圖不斷落下。
亡靈抓著白髮屍解仙的手準備逃離,對方卻杵在原地不肯動。
「妳在幹什麼,想死在這裡嗎!?」
「是我殺的…」物部氏僅存的族人,不停地流下淚水,讓亡靈也愣在原地。
「是我殺了他。」

夢想、理想、妄想、幻想。
「我的夢持續了一千四百年。」青娥走至門外,在不知何時到場,洞窟裡也仍撐著洋傘的
八雲紫面前停下,一旁的靈夢在洞闔上前闖了進去。
「妳的能持續多久呢?」
然而,裏頭什麼也沒有。
「……」紫的視線從頭到尾都盯著前方。
仙人與緊跟在後的殭屍,繞過看似無動於衷的金髮妖怪,邁向包覆洞口的晨曦。
「妳的夢(げんそうきょう)總有一天也會終結。」
END
快15k的字,可是我懶得分上下篇了((嚼嚼
反正LOL怎麼壓怎麼輸啊((生無可戀貌
作者: wayneshih (漂流虛海的雁太保)   2016-10-02 22:22:00
竟然是 BAD END (‧Q‧)
作者: pairslipper (博樂居士。)   2016-10-02 23:06:00
一開始End還以為跟之前連載有關
作者: toast1521 (憨吉在那邊憨)   2016-10-03 00:51:00
作者: timez422 (SIXTeeN)   2016-10-03 08:38:00
要GE的話就是聖不要補刀 但還是決定把太子摁在地上了這篇跟連載沒關連低
作者: pairslipper (博樂居士。)   2016-10-04 12:33:00
當時真該親下去的 (喂
作者: timez422 (SIXTeeN)   2016-10-04 22:08:00
即使滅茶苦茶也拔不了死旗的w
作者: toast1521 (憨吉在那邊憨)   2016-10-04 22:21:00
樓上上的親下去是喘息那段嗎?難道是連作者都不知道的詳細 <3
作者: pairslipper (博樂居士。)   2016-10-04 22:37:00
我說南無三啦www
作者: LillyWhite (桃李不語下自成蹊)   2016-11-12 23:25:00
用字遣詞技巧高超 劇情編排細膩有序 太強大了...『沿著刀刃流下在兩人手上的紅斑,彷彿是滴在布都的心上,燒灼出一個一個洞來,洞慢慢擴散互相連結,浮現的是失去意識前,所看到守屋那輕蔑的笑容。』超佩服這段
作者: timez422 (SIXTeeN)   2016-11-15 23:10:00
覺得塞太多東西了 不覺得太趕就好(敦 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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